“我们是继续吵，还是逃出去再说？”艾伯纳抓住时机问道。
西泽：“你该死的难道不会水系魔法吗？”
“对付这样的大火可能不行。”艾伯纳心情很好地回答，同时脱下外套罩在西泽头上：“好消息是我们在一楼。”
他们的左手边还有一扇窗户，只要打破就能出去。西泽回头看了一眼，大火已经吞没了客厅里的一切，并正在朝这里蔓延。
这座房子已经不行了，但既然正牌主人都不介意，他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西泽冷静地下了让他足足后悔了三个多月的决断。如果能够预料到接下来的发展，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留下来救火，因为它的主人实在是个厚颜无耻的比火灾可恶危险得多的混蛋。
第13章：感情线（二）
房子毫无悬念地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但西泽完全没打算为此负责。
他当晚心安理得地回到了宿舍，并且在室友回来之前换掉了身上不合身的衣服，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觉，忘掉那些让他身心俱疲的糟心事情。
但他显然太天真了。
“面对新室友，你难道不应该高兴些吗？”艾伯纳微笑道。
西泽震惊地看着他，觉得自己所有的表情都在这几周用完了：“你把布莱克换走了？”
“是的，毕竟你刚·刚·烧掉了我的住处，而那位布莱克先生正忙着换宿舍，他之前出卖了你，因此十分担心自己会不明不白地死掉。”
“我还没有闲到去找他的麻烦。”西泽冷冰冰地强调：“更何况比起他来，我更加讨厌你。”
“得了。”艾伯纳自然地在另一张床上坐下，做了个表示“停止”的手势：“我惹你生气，而你烧了我的住处，扯平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好好相处。记得吗，我们还剩一个星期。”
西泽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腾得一声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粉笔，弯腰在地板上划了一条白线，那条线连接房门和窗户，将房间生生分成了两半。
“虽然我被迫和你呼吸同样地空气，但只要你不要跨过这条界线，那我可以勉强接受。相应的，我也不会过去。”
艾伯纳挑眉问道：“你是哪里的三岁小孩子？”
西泽冷哼。
“我倒是无所谓”，艾伯纳好整以暇地继续说道：“不过西泽，卫生间可是在我这一边。”
西泽：“……”
艾伯纳长长叹了口气：“西泽，我不会做什么的。事实上，我现在有点正事想和你商量。卡菲尔·罗德里格斯，我花了点时间去调查他，但并没有发现太可疑的地方。”
才这么一会就已经调查过了？
西泽的注意力被吸引，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说道：“卡菲尔是私生子，对他的事罗德里格斯家族必然会有所遮掩，也许还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这些地方就需要我们自己去挖掘了。你觉得我们会有所收获吗？”
“我不确定……”西泽顿了顿：“但我希望没有。”
“因为他是你的朋友？”艾伯纳笑着问道。
“不。”西泽瞪了他一眼：“因为我看你不顺眼。”
艾伯纳面不改色地点点头：“我的荣幸，亲爱的西泽。”
无耻的混蛋。
西泽在心里默默地咒骂着，然后转身就走，将房门摔得乒乓作响，以表示自己的愤怒之情。
艾伯纳淡定地看着他只穿着一件睡衣出去，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数一、二、三……
门碰得一声又被打开了，西泽挟带着一身冷气冲进来，一把抓过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又重新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艾伯纳嘴角的弧度慢慢变大，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站起身，轻咳了几下，才把脸上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压下去，缓步走到窗前。
楼下一个黑影正沿着一条小路独自走着，身形纤弱得好像一阵寒风就能吹跑，尽管脊背倔强地挺得笔直，但紧紧裹在身上的外套还是说明了大冷天呆在外面的感觉确实不大好。
艾伯纳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看着西泽渐行渐远，自言自语道：“如果你感冒了，照顾你的就是我，趁虚而入是个不错的主意吧。”
拜狂热的研究精神和糟糕的生活习惯所赐，人类法师一向羸弱。
深秋的寒风比不上冬日的刺骨，但那清寒湿润、丝丝缕缕渗入骨缝的凉意却足以让人打哆嗦。以西泽的体质，只穿这么点在外面呆上一夜，第二天一定躺在床上起不来……
“啧，我好像有点心疼？”
想到这里，艾伯纳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半眯起眼睛盯着窗外的夜色，半晌，忽然动手拉过床上摊着的摊子，快步跟了上去。
虽然西泽的身影早就没入了黑暗，但他的目的地很容易猜出来。西泽·瓦里埃尔通常只会出现在三个地方：宿舍、图书馆，或者路上。
没想到之前调查的资料在这种时候能够派上用场。
看着眼前安静得有些吓人的图书馆，并不明显的光线从巨大建筑的窗户里隐约透出来，艾伯纳自嘲地笑了笑。
说不定他选择接近西泽，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什么正事，只是单纯的……被吸引了。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人看书的样子如此专注，漆黑的眼睛里仿佛延伸开了一个世界，似乎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其余的一切都只是虚无，所有的喧嚣嘈杂都可以在瞬间远去。
于是他想道：如果这个人眼中的不是书本，而是我呢？
这念头实在是傻透了，所以之后他习惯性地把它压到了层层算计之下，却没有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因为这一闪而过的想法不自觉地行动。
啧，看来他还是残留了一些感性细胞的，没准他当初应该选择当一个吟游诗人，也免得现在要为世界毁灭这种怎么都好的麻烦事操心。
“你在这里干什么？”
艾伯纳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西泽抱胸看着他，眉头紧紧地皱起。
“来给你送点御寒的东西……”突然被叫到，艾伯纳猛然转过头，愣了一下，然后轻咳几声，才难得有些心虚地举起毯子晃了晃，开口道：“咳，你怎么在我后面？我在路上没有看到你。”
西泽：“……我抄近路来的，不过看起来其实不算太近。你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吗？”
只过了这几秒钟，艾伯纳就恢复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他将毯子抛给西泽，然后伸手打开了图书馆的侧门，优雅地微笑道：“如果我有这种特殊能力，一定会教给你的。现在与其受冻在这里谈论这个话题，不如先进去暖和一下？”
西泽抱着毯子，有些警惕地看了艾伯纳一眼，但室外的冷风实在太过凛冽，他最终还是选择接受对方的提议。
“你最好别指望我说谢谢。”西泽将毯子披在身上，坐在图书馆原木色书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艾伯纳冷冷强调道。
艾伯纳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闻言不怎么在乎地耸了耸肩：“那真可惜，我可是很期待的。”
第14章：感情线（三）
凌晨三点已过，学院里安静得过分，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梦乡，只有西泽和艾伯纳两人坐在书桌前，一个在看书，一个在无聊。
“ 《法阵识别进阶》，是本不错的书。”西泽翻开书不到两分钟，艾伯纳就试图搭话。
“基础类书籍，作者的观点太过陈腐，不算有趣，但用来打发时间还行。反正你在这里，我也别想正正经经地读一会儿书。”西泽连眼睛也没抬一下。
“陈腐？我以为詹姆的观点算是权威呢。”艾伯纳锲而不舍地继续话题。
西泽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书说道：“法阵的基本原理就是将空间里的元素捕捉，并且以一定的架构方式显现，这也是基本上现存所有魔法的原理。但那应该不是魔法的本质，魔法一直存在于那里，而我们只是借助工具将其显现了冰山一角，然后使其为我所用。人们取到了一些枝条来烧火，就以为世上所有的树木也长成那副一折就断的羸弱样子，这样的结论太过肤浅。”
“当然。”虽然在享受难得的两人世界时讨论这种问题有些煞风景，艾伯纳还是配合地点点头：“太古的诸神时代已经远去，我们永远无法重现那时的辉煌。但他们为我们留下了一些神秘的小小礼物，或许还有些危险——事实上，根据我的研究，一些魔法甚至拥有生命。”
“没有听过的理论。”西泽感兴趣地转过头来，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还在生气的事情，开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艾伯纳很高兴自己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他愉快地勾起嘴角，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回答道：“我相信你听说过许多魔法生物，比如之前遇到过的幽灵和界鱼，它们虽然也存在于这个空间，身体的组成方式却和我们全然不同，按照一般的说法，它们其实只是一堆组成得紧密些的元素罢了，比起生物，到更像是借助某些方式显现出来的魔法。但与理论相反，它们并不是简单的堆积物，魔法生物能够自如活动，其中的一小部分还有简单的思维和智力。换句话说，它们其实算得上是活着的魔法。
很有趣不是吗？如果合理外推，那个时代的魔神是否也是同样的东西？”
“……强大的力量，庞大的元素组成，以及蕴含于其中的无穷无尽的知识。”西泽垂下眼帘，陷入深思。他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艾伯纳眯起眼睛盯着他，然后严肃地开口道：“也是已经遗失的知识，这个世界是平衡的，如果某些东西太过强大，就会被毁灭。魔神不会、也不应该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
“或许如此。”西泽重新翻开书本，不置可否地回答，似乎已经对此失去了兴趣。这种时候，艾伯纳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座无形的堡垒挡在外面，于是趁着西泽还没武装完毕，他抓紧时间说道：“据我所知，你似乎被艾比盖·希伯来因收养？那可是个抠门又神经质的老头子，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都很乐意为你效劳。”
“我看上去有这么可怜巴巴吗？”西泽反问。
“事实上，你看上去太瘦了，简直让我以为希伯来克扣你的生活费。”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活得很好。”西泽冷哼一声，回答道。
“确实，一天在图书馆泡二十四小时并且总是忘记吃饭，我相信你一定不缺伙食费。”西泽翻了个白眼，艾伯纳郁闷地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请原谅，其实我并不想指责你糟糕的生活习惯——虽然真的很糟糕，我只是试图委婉地邀请你共进早餐、午餐，或者晚餐之类的东西，我知道很多不错的饭店。”
“我很意外你居然还知道委婉、礼貌一类的东西。”西泽毫不留情地回答：“强调一下，我的生活习惯跟你半点关系也没有，反正只要饿不死什么时候吃饭都没关系。”
艾伯纳为他的固执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拼命。你有非常不错的魔法天赋，但这不意味着你所有的生活都要以此为中心。收养你之前希伯来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废物，然而近年来却一跃成了相关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他在窃取你的研究成果，不是吗？如果这是什么交易，那么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你可以从这一切中解放出来，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值得你投入精力。”
“因为那样我会快乐？”西泽直直地望向他，柔软的黑色长发披在肩上，白皙的脸在烛光下有一种透明感，因而显得格外精致脆弱，但他漆黑的眼睛里却闪耀着一种说不清的光芒，如此坚定，如此骄傲。艾伯纳看着他，发现自己也许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他。
西泽露出一个微笑，他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不，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从希伯来那里获取学习研究的条件，而他从我这里得到名利财富，这很公平，因为那些东西对我毫无意义，我所期望的从来没有变过。那些失落的、已知的、以及未知的知识……我从不在意别人是否理解。”
“我尊重你的选择。”艾伯纳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看向天花板，沉默了一会，忽然喃喃道：“但人群就像堆在一起的石头，太过突出的棱角会碰伤别人，游离于传统价值观念之外只会让你格格不入。”
“那又怎么样？”西泽不屑地反问。
他体会过那些隔阂，但孤独交换而来的那些东西足以补偿一切。只要能够一辈子追逐魔法，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需要为之迷惑的东西。
“我曾经见过一种鱼。”艾伯纳忽然开口说道：“它历经千险，逆流而上，只是为了离开大海到上游产卵，在这之后便精疲力竭地死去。我曾经很喜欢这种生物，它就像烟火，一次盛放就是生命所有的意义，因此格外的耀眼而美丽。‘疯子’在我的字典里通常是个褒义词……”艾伯纳自顾自地说下去：“但是西泽，我现在却会担心……”
他停下来，因为西泽早就已经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手头那本大部头的书上，看上去刚刚的话半点也没进到他的耳朵里去。
艾伯纳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西泽·瓦里埃尔就是这么个不近人情的家伙，谈不上有多讨人喜欢。但艾伯纳想，真是奇怪，他没办法放这个人不管。
小心地把椅子挪了挪，他贴着西泽坐下，然后把那块毯子的一只角扯过来，盖在自己的身上。这次西泽没有拒绝。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并排坐在一起，桌上油灯的火苗不时跳动几下，光影明灭，地上重叠在一起的影子跟着晃动。
太阳即将升起，外面深蓝色的天空泛起微微的红，稀薄的晨雾缭绕，空气微寒而清新。
望着落地窗中透过来的光线，艾伯纳眯起眼睛，露出一个不同于平常地、淡淡的、柔和的笑容，以不会被旁边的那个人注意到的音量，轻轻说道：“我想我要爱上你了，西泽，而且这次是认真的。”
第15章：感情线（四）
“唔，几点了？”
第二天早上，或者说中午，艾伯纳从回笼觉之中被饿醒，于是只好从舒适的被窝里钻出来，试图挖出点东西出来吃，看到西泽便随口问道。
空气中只有笔尖划过羊皮纸的刷刷声，西泽正在进行法术推算。他原本并不打算理会那个无精打采的家伙，但艾伯纳很快便十分自来熟地开始探索屋子里所有的橱柜，并且看上去不把房间弄得一团乱誓不罢休。于是西泽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不情不愿地从纸堆中探出身体，冷冰冰地对着新室友说道：“十二点十三分，你睡得够久的。当然，如果你就这么一睡不起对世界更好。”
“一起来就听到这样的问候真是让人精神抖擞。”艾伯纳轻笑了一声，他现在对西泽的言语攻击完全免疫。翻找了很久依然没有结果，于是他转向西泽，开口问道：“有什么吃的吗？”
要专心致志地完成工作显然不可能了。西泽在心里下了这个悲哀的论断，然后认命地站起来，从床前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袋蜂蜜松饼默默地丢给艾伯纳。
“不是新烤的？”艾伯纳嫌弃道：“没有红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