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点事 下——千层浪

作者:千层浪  录入:03-18

众人目光顿时聚集过来,见来人是李思函,纷纷与他抱拳见礼,李思函自打进门之后,便把杜迎风撂在一旁,先是朝诸位当家护法一一抱拳还了礼,再又与几位堂主寒暄了几句,继而绕到主桌前,在宇文无极身边坐下。

杜迎风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之中,也在主桌上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放肆!这位置也是你坐得!?”右护法黄子瑜拍案而起,怒叱道:“你是哪一处分舵的掌事,这么不懂规矩!”

黄子瑜此人已年逾不惑,长得膀大腰圆,一道疤痕自左颊连到耳后,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凶戾。他方才见这少年与李思函一同进来,只当这是八当家手底下的堂事,或是哪一堂新上任的掌事,孰料这少年竟然堂而皇之的坐到九当家那张椅子上。

老胡爷自然认得这小祖宗,轻咳一声,将手掌按在黄子瑜手臂上。“这位是杜公子。”

“杜公子?哪个杜公子?”黄子瑜脸色一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狠狠瞪了杜迎风一眼:“就是那个男宠?”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各桌之上,除了六位长老皆是闭目静听,不赞一词,其余众人纷纷朝着少年望来,目光中多有不屑。

杜迎风兀自喝着手里的酒,既无尴尬之色,也不为自己辩护半句。

宇文无极站起来,替他说了句话。“杜公子并非那种以色侍君之人,右护法说话,请小心一些。”

杜迎风笑吟吟举着酒壶猛灌了一口。

抬眼之际,正好瞧到四当家莫文信对着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

莫文信作一身文士打扮,一对眯缝眼里,眼仁白多黑少,且那一张脸,明显是常年浸溺酒色,纵欲过度之相。

被那双眼睛一瞄,杜迎风便觉一阵恶寒。心中呸了一声,暗骂他下流。

黄子瑜讥讽道:“一个男宠,根本不配出现在这种场合,还不知廉耻的坐上当家的位子。”

他这话已是极其难听,老胡爷连连皱眉,出声调解道:“杜公子好歹也是万剑山庄的人,你说话收敛些。”

黄子瑜立即反唇相讥:“万剑山庄?当年若不是杜千葛从中作梗,我们又何须远撤深山,这笔账暂且不算在他头上,单就说这一回,阁主带着这男宠出门,如今他好端端的坐在这里,阁主却身陷危急,这……简直就是红颜祸水!”

他左一言男宠,右一句祸水,听得李思函也是一阵不舒坦,频频向当事人望去。杜迎风却只对手里的酒壶有兴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仿佛大家讨论之事与他毫无关系。

左护法倪松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将身前的杯盏一推,冷声道:“就是个位子,谁坐都是坐,有什么好争。”

“倪老,这不是……”黄子瑜正要顶撞,见对方眼神一冷,遂只得将后话吞进肚子。狠狠剐了那若无其事只管喝酒的少年一眼,重重坐回自己的位子。

左护法倪松年逾七十,鸡皮鹤发,骨瘦如柴,可在座无一人敢小瞧于他。早些年他跟着阁主出生入死,要论及辈分,黄子瑜是万万及不上的。

所以此时倪松一放话,周围再无人敢有异议。

黄子瑜阴毒的斜了倪松一眼。

倪松不露声色的朝杜迎风瞥去一眼。

老胡爷继续打着圆场道:“人也到的差不多了,先谈正事要紧。”

众人归坐,各抒己见。

这时有人发出了第一声疑问。

“我岚山阁于开封有一处分舵,为何我等议事,却要屈居于此地?”

黄子瑜站起向众人抱拳。“诸位,如今我岚山阁在汴京的分舵被景王府的人盯梢,不便于行事,邀各位来此,是我与各位当家商量下来的意思。”他环视一圈,继续道:“这里虽地处闹区,却也是大隐隐于市之处,我等只要低调行事,便可掩景王耳目。”

众人点头。杜迎风却是暗自摇头,这楼梯口站了那两尊门神,怕是不想引人注目都难。

黄子瑜又道:“还有几位当家未到,恐怕是耽搁在了路上,这一等不知要到何时,我们索性先将事情布局妥善,待那几位当家来了,再作调整。”

见众人附议,他接着道:“阁主被囚于景王府已过去半月光景,这半月以来,岚山阁便如同一盘散沙,所以我觉得,岚山阁不可一日无主,在行事之前,必须选出一名代理阁主。”

他此言一出,立即感到好几道目光刺在自己身上。

倪松只是冷凝了他一眼,未发一语。

老胡爷颤着两撇八字胡,将怀里的算盘啪一声敲在桌上。“今日我们是来商讨如何营救阁主,而非选取新一任阁主,黄护法,你莫要搞错了。”

宇文无极将背上黝沉的寒铁剑横摆在桌上,一双厉目一瞬不瞬盯着他。

六位执事长老分为两派,其中三人竟是对黄子瑜的提议表示首肯。四当家莫文信与六当家牛大互看一眼,皆是没有表态。各分堂掌事暂摸不清情势,既不敢出言附和,也无人提出反对。

杜迎风自顾自喝着酒,仿佛置身事外。

黄子瑜见着众人反映,不慌不忙道:“二当家此言差矣,如此一盘散沙的情况下,我们如何能同心协力将阁主救出?十日前极木堂不听命令,私自行动,最终被赵钰一举歼灭,此事便就是最好的例子!”

“极木堂的弟兄一腔热血,到了你嘴里,倒成了活该如此。”老胡爷齿冷道:“即便他们没有听你调令,那也是出于救主心切。”

“他们不顾大局,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黄子瑜振振有词道:“如果他们肯等上一等,与我们一齐行动,便不会是这种下场。”

老胡爷横眉道:“黄护法,你这等说法未免有失仁义,只会令在座弟兄心寒!”

“难道大家不顾大局,胡乱上门给赵钰送人头,便是仁义做法?就不知是对自己人仁义,还是对赵钰仁义!”

“你!”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突来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

黄子瑜清了清嗓子,道:“进来。”

门外点头哈腰进来个跑堂的小二,左右手各抱了个沉甸甸的酒坛子。闻见房内气氛有些不对,先是一愣,继而堆起满脸笑意,哐哐两声,将酒坛子放在桌上,嘴里叫道:“各位客官,这十五年的甘梅酒可是咱老板娘的私家珍藏,有什么不高兴的,喝上一盅保管什么事儿都没了,来来,我替你们满上!”一边说着,他一边将坛口的封泥拍开,手脚麻利的围着圆桌将空盏都满上。

杜迎风瞧着这店小二,将眉头一皱。

待那小二出了门去,黄子瑜举杯道:“这跑堂的说的没错,不管什么事儿,各兄弟先干上一杯。”

甘梅酒色泽金黄,浓香四溢,闻之令人欲罢不能。而且江湖中人大多好酒,此时又正好拿来缓和一下气氛,于是众人纷纷举杯。

杜迎风伸出舌尖,浅浅一尝。

李思函正往口中送酒,耳边突然落下一句喝叱,“别喝,有毒!”震得他是两耳轰鸣,眼冒金星。方才只差一瞬,酒便入喉,此时他手上的动作一停,便立即举目四顾,只见众人皆是无所动容,只有宇文无极一脸惊异向这边看来,两人视线一触,紧接着,齐齐朝杜迎风望去!

风三娘亲手酿制的甘梅酒是甚么味道,杜迎风比谁都要清楚,这酒的味道明显有异。他原是想大声喝止众人别喝,但是他抬眼的一刹那,望见了黄子瑜嘴角扬起一抹淡笑,而他视线所对之人,正是四当家莫文信。

这两人,必是有诈。

可此时若出声提醒,又有几人会听信一个‘男宠’之言?

情急之下,他只有暗中向此二人发出警告。

宇文无极趁着众人不注意,将酒水倒在身后,李思函犹疑了一刹,终是不敢喝下,悄然将其洒在了桌底。

黄子瑜将酒盏放下,见众人杯中皆空,心中暗喜,遂道:“这酒也喝罢了,我们便接着谈正事。本护法方才所言之事,诸位觉得如何?”

莫文信笑着站起来。“右护法所言甚是,我看当前最要紧的,便是选出个代理阁主,避免再次发生类似于极木堂之事。”

“放屁!”白长老将空杯掷在地上,指着他鼻子骂道:“你这厮,不就是自己想做阁主,告诉你,你休想!”

秋长老嘿嘿冷笑一声。“代理阁主之位,有能者居之,我看这里除了黄护法,再无他人可胜任。”

白长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道:“黄子瑜,你这点道行还想与阁主相提并论,简直可笑之至!岚山阁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主人,你们死心罢,我老头子在这世上一天,就不会答应重选阁主之事!”

莫文信摸着下颚上的长须,劝诫道:“右护法只是代掌阁主之职,并非是有异心,白长老多虑了。”

老胡爷将手里的算盘拍得哗哗作响,狠狠道:“即便是要选代理阁主,那也是倪护法作为第一人选,何时轮到你黄子瑜?”

黄子瑜面上一阴,随即讪笑道:“本护法也是体谅倪护法年事已高,不堪此重担,既然倪护法也有此心,那……”

不待他说完,倪松便大叹了一口气道:“大敌当前,你们非但不顾阁主安危,还在这里争夺阁主之位,哎。”

“既然倪护法并无此心……”黄子瑜一摆手,大声道:“各位,赞成本护法的,请执杯而起。”

“你……”老胡爷再要说什么,却被倪松伸手一拦。抬眼一望,就见半数以上的人都端起酒盏站了起来。

“你们!”老胡爷气得满脸通红,此时他才知道,这黄子瑜分明是早有预谋,就是要趁机揽权。

“怎么,二当家也赞成本护法的意见?”黄子瑜见对方直挺挺的站在,于是出言讥讽道。

老胡爷愤然坐下。

此时的情形,楚汉分明。主桌之上,只有左护法倪松,二当家老胡爷,七当家宇文无极,八当家李思函,三位执法长老,以及杜迎风还稳稳坐着;次桌之上,除了极木堂副堂主徐达,其余十四个人皆是执杯而起。

黄子瑜成竹在胸,朝众人抱了抱拳。“既然各位给我面子,我自当不会亏待,至于其余诸位……本护法可就要说一声抱歉了。”

“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老胡爷一拨算盘珠子,刚要发作,腹中立即一阵绞痛。

“这……这酒有毒!”

第四十四章:黄子瑜摆局设陷杜迎风从中作梗

这毒发作之后,虽一时半刻要不了性命,却是奇痛无比。

老胡爷趴在桌上,强撑着一口气,瞋目切齿道:“畜生!你竟敢下毒!”他艰难的转动眼珠向一旁探去,惟见黄、莫二人及三位长老好端端站着,其余人皆是一副中毒的迹象,心中一凉。

倪松内力深厚,情况较于众人算是好上一些,他勉强支撑起身体,怒斥道:“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同门……你!”怒极攻心,他顿时一口鲜血喷在那黄子瑜的前襟上。

黄子瑜一脸厌恶的后退一步道:“老匹夫,从前我还敬你有三分胆气,近几年你是越老越糊涂,几单大买卖你不敢接手也便罢了,还不准其他人出手,弟兄们眼睁睁瞅着几块肥肉被其他帮派得去,只有眼红的份。你霸占这护法的位子,除了倚老卖老,还能有何建树?还不如拱手让出,让有胆色、有能耐的兄弟替手。”

“湖北大旱,朝廷发放的赈灾粮款,你也敢动!?”倪松瞠目道:“也不怕天打雷劈!”

黄子瑜冷笑连连。“岚山阁原本就是做的黑道生意,我不劫,也会有其他人打这粮钱的主意,于灾民而言有甚区别?这年头‘生意’不好做,难道养活了这群灾民,我几千个弟兄却要去饿肚子么。还好兄弟们最终还是抢在了其他人之前得手,不然这十万两雪花银,就成了他人囊中之物!”

倪松骂道:“放肆!你敢违背岚山阁的规矩!阁主曾有言在先,我岚山阁有三不劫,穷困者不劫,清官仁富不劫,赈灾银饷不劫!你如此行事,置阁训帮规于何地!?”

黄子瑜恼羞成怒,面上一道疤痕更显狰狞,朝对方叱道:“你不用拿阁主来压我,若不是你们怂恿放任,阁主怎会被个男人迷得七荤八素,将自身置于险地,这次阁主出事,你首当其冲需负全责,你既然提到帮规,我就替阁主清理门户,先诛了你这老匹夫!”

他朝其余几人一摆手,道:“你们不要出手,未免叫他下了阴曹地府,还要与那阎王告状,说我们以多欺少。”

杜迎风本是百般无聊的趴伏在桌案上,听到这一句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暗咐,这黄子瑜真是好不要脸,别人中了毒,早已是强弩之末,他便宜占尽,却还要在嘴上逞做英雄,端的是厚颜无耻,下作之极。

倪松见其眼露杀意,不敢大意,勉强撑起一口内力,从背后唰一声抽出两支峨眉刺,就朝那黄子瑜刺去。

黄子瑜见其先发制人,抓过铁环刀一招‘关门闭户’在胸前一横,喝道:“找死!”

倪松的峨眉刺被他一格,左手一捏他刀背,右手趁势挽出,三招连攻对方要害。此时两人距离极近,而这峨眉分水刺本就着重于一寸短,一寸险的劲势,黄子瑜见情形于自己不利,迅速跳开一步,仰面躲过对方三招。

倪松见他逃脱,头向上领,四梢相牵,双刺霍霍,继续向他胸前贴来,黄子瑜单手举刀御敌,分出另外一手,从桌上抄起一物朝对方掷去。

倪松挥刺一挡,一只茶杯‘当’的一声,碎片四溅,但他去势也被阻了一阻,黄子瑜见机不可失,铁环刀哗啦一振,唰唰两刀向他当空劈来,倪松身子向旁一挫,正待横刺格挡,不奈腹中一阵抽痛,一疏忽,领口衣襟竟被对方一刀划破,虽未及皮肉,却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倪松的本事确实是高过黄子瑜不假,可他中毒在先,再是怎样强撑,也掩盖不了越来越虚弱的事实。

黄子瑜手执铁环刀,阴兀的睇了他一眼,道:“也不过如此。”

他并不着急对倪松出手,而是朝周围拱手道:“倪护法今日伏诛,左护法一位悬空,待此事过后,我将于在座兄弟之中选出一位,与我共居护法之职。”

这一番话,明显是说给倪松所听,倪松听他辩弄是非,颠倒黑白,气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黄子瑜暂将他弃在一旁,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只碧色瓷瓶,递给一旁观战的莫文信,道:“在座一共二十五人中毒,可这瓶里只有二十四颗解药,我黄子瑜说话算话,方才诸位给我面子,我自不会亏待,莫兄,请将解药分发下去。”

待莫文信接过药瓶,一一将解药分发到众人手里,黄子瑜摇了摇瓶中最后七颗解药,目光依次扫过倪松、老胡爷、宇文无极、李思函、杜迎风以及白长老、田长老、潘长老、极木堂副堂主王仁辉九人。

“岚山阁走到今日,诸位功不可没,我实在舍不得为难你们。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黄子瑜从不将事做绝,你们之中谁若是反悔方才的决定,为时……不晚。”黄子瑜抛着手里的小瓶,从容不迫道:“这瓶中只有七颗解药,你们,可要赶紧咯!”他见田长老与潘长老面上松动,似在犹豫不决,暗笑两声,也不着急等他们答复,而是重新将注意力返回到倪松身上。

唯独此人,绝不能留,不然定是后患无穷。

推书 20234-03-18 :重生之遗忘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