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无论是幼弟病故,还是爱错了人,便把这一切归咎到花少身上,认为他才是导致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甚至萌生杀人泄愤的念头,这样的雅还是当初的善良少年吗?
是不是该放下仇恨,用更宽容的心,去看待身边一切?
就在雅公子纠结之时,宫里再次送来消息,王后为了追求新意,重新编派‘蒂斯神殿的玫瑰’,虽然主要人物没有改变,但过程结局都与老剧不同,新剧也不叫‘蒂斯神殿的玫瑰’,而是起了一个更简洁的名字‘爱神之翼’!
几百年前的阿姬部落王子,因被诬陷遭到父王驱逐,又被狠毒的后母派人追杀,他的情人一路相随,最后为掩护王子逃跑,自己却落进士兵手里,并被宣判极刑处死。
在行刑的前一夜,王子来到蒂斯神殿,挖出自己双眼献祭,祈求爱神拯救他的情人。如果神不能拯救他的情人,那就让他跟情人一同死去。
他眼窝鲜血滴落之处,长出一朵朵血红玫瑰,就好似他对情人的心,焚天灭地至死不渝,他的真诚最终感动爱神……
既然是宫廷舞会节,当然是要挑选爱情剧。
旧的‘蒂斯神殿的玫瑰’,自然是王子感动爱神。不仅让他双目复明,还赐给他一根神羽,让他拥有无敌的神力,最后杀死邪恶后母,继承王位成为国王。
王子赢得江山美人,戏到这里就结束了。
新剧编得比较离奇,爱神虽被王子感动,赐下神羽让他复明,但只是暂时借予,等他救下情人之后,必须归还神羽,否则他将会受到诅咒,背叛爱神的残酷诅咒!
王子救下情人,王子杀掉后母,王子统一部落,王子开疆辟土,王子建立帝国,但王子就是没有归还神羽!
不仅如此,忘恩负义的王子,派军队毁掉神殿,并在山下修葺城墙,墙内种满毒雾玫瑰,让蒂斯神殿变成鬼气森森、无人敢接近的帝国禁地……
随着帝国版图的扩张,拥有神力的王子,也变成别人口中的暴君。
没人敢挑战他的神威,但王子仍睡不安稳,日日夜夜疑神疑鬼,脾气变得暴躁易怒,常常迁怒身边的人,连他的情人都难以忍受。原本两颗亲密的心,不知不觉开始疏离,随着时间越来越远。
某一日,情人在他的醉语里,知晓神羽的存在。情人劝他归还神羽,去神殿向爱神请罪,祈求得到爱神原谅。
但是,王子坚决不肯,并开始猜疑情人。他害怕知晓秘密的情人,跟意图谋反的人联手,篡夺他一手建立的帝国宝座!
最终,诅咒,应验了!
神羽不翼而飞,双目失明的王子,在盛怒和惶恐之下,一剑刺死他曾经最信任、如今却最怀疑的人!
剑刺进情人的胸口,爱神也从半空降临,用嘲讽语气告诉他,那根神羽是用他们自己的爱情力量凝聚,当王子对情人起疑心时,神羽就在他怀中弱化,最终一日化为乌有……
如果王子及时交还神羽,此刻的王子虽然失明,却仍可和情人一辈子隐居深山,过着睡觉安稳吃饭香甜的平凡日子,是王子的贪婪和野心毁掉他们的爱情,而失去神羽力量的他下场可想而知……
戏剧的最终一幕,是王子独自一人,单膝跪落戏台中央,情人尸体就在旁边,他表情不是悲痛欲绝,而是一种茫然无措……
明明是无声的戏台,却似听到命运叹息。花少看着台上的雅,扮演王子跪在原地,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而花少也在这一刻感受到那份浓重的无力感……
“你喜欢这结局吗?”
花少猛然转头,神秘人坐在身边,饶有兴趣看着戏台,胸前佩着一朵玫瑰,红得滴血娇艳夺目,花心似有雾气缭绕,宛如传说中的毒雾玫瑰。
“你怎么进来的?人呢?来人……”
花少嗖地一下站起,大声呼喊自己的手下,声音响彻空旷剧院,甚至还带着几分回音,这更让花少觉得诡异。
“别叫了,你睡着了,他们听不见的……”神秘人微微一笑,做出请坐手势,温文尔雅道:“放松点,你只是在做梦,看戏台上的王子……”
跪地的雅变成石像,在花少吃惊的目光中,渐渐斑驳陆离藤萝遍布!
头晕目眩的感觉过后,花少发现自己置身神殿,四周绽放满山坡的玫瑰,每一朵都与神秘人佩戴同样,花心散发丝丝雾气,神殿笼罩在一片氤氲中。
“爱神给他一次机会,去拯救他的爱情……”神秘人站在神殿中央,长发舞动衣袍翻飞,竟似天神般光彩夺目,声音飘荡整个花海道:“每一个不懂得放手、膨胀欲望的人都是现世王子,他们在毁灭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走向死亡终点……”
“什么狗屁机会?神真心想要帮他,就不会要他归还神羽!”花少狂性被激发,踩着倒地的石柱,冷笑道:“王子被神耍了,神早料到一切,神就是要他杀死自己的情人,实现那个所谓的爱神诅咒!”
“那不是爱神的诅咒,那只是爱神的叹息,因为王子不知道,爱是建在信任之上,信任一旦消失,爱就不存在了!”神秘人摇了摇头,眼神带着怜悯,似笑非笑道:“面对一个不懂选择、不愿放手、又失去信任的王子,想帮他的爱神已经无能为了……”
第二十章
梦就做到这里,花少醒来看到戏台上,雅正把剑刺进爱人胸膛。
花少彻底被搞糊涂了,这些情节方才就看过了,再往后就轮到爱神出场,讲了一番话后雅跪在台上,然后不知所措万籁俱寂……
这情景果然诡异,花少捏着下巴反复琢磨,往年舞会节宫廷偏爱喜剧,但今年不知何故,王后把喜剧改成悲剧,更巧合的是戏名就叫‘爱神之翼’。
当初,赫流跟他共同策划,让走投无路、前来投靠他的芮老板,杀掉赫流的另外三位同伙亚力、莮西和邯纹,并因外貌巧合成功嫁祸给香逸雪,也算满足一心想要报仇的芮老板。
但花少并没有想到,敏感多疑的亚力,死前猜到对方杀他,可能是为爱神之翼。他不仅质问芮老板,是不是另外三人派来的,并且还在死前喊出爱神之翼。
隔着绝音的橡木大门,鲨老板只听清第一个字,但在亚力身边的芮老板,却是听得清楚明白。
青蓝赌场莮西死时,身边留下的爱神二字,其实根本不是莮西所写,而是芮老板抓着死人的手沾血书写。
听到传闻的邯纹,信了芮老板的话,帮他骗出赫流君,因为东西一直交由赫流保管。但邯纹绝没想到,帮芮老板抓到赫流后,下一个死的仍是自己。
芮老板杀死邯纹抛尸城郊,再次制造一起名伶凶案。
花少一直认为,除了赫流之外,其余三人的死,都是与他无关。
天下宝物能者得之,赫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不会与其他三人联手,夺人宝物又纵火烧屋。
最后,赫流找他合谋独吞宝物,还一直在他面前演戏,虚情假意得令人作呕!
如今,爱神之翼落在他手上,知道内情的不过绯翼。绯翼自小出身豪门,对宝物不甚在意,只想着副统领的位置,而且又是他的同盟者,一根绳上栓着的蚂蚱,按理说不会出卖他。
难道一切只是巧合?或者从好的方面去想,这戏为他手上珍宝做足渲染,让珍宝身价再上一层楼。
从商人的眼光看,这倒是一件好事。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雅跟管事商量细节,花少一旁静静听着。雅的投入和认真,让花少有些意外。
其实对花少而言,皇后召见才是重点,最终是为赏赐官职,戏能出彩那是最好,戏不出彩也无所谓,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就行!
雅不知他的盘算,戏里戏外张罗安排,倒是让他精神不少,脸上也长了些肉。花少就爱他这份天真,若他跟赫流一样势利,花少也就不会稀罕他了。
关于那位阿姬王子,雅总觉演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正跟演对手戏的邛萝讨论,就听到花少在一旁插嘴道:“王子是个笨蛋,人怎能跟神斗?不懂选择的笨蛋,握着神羽有个屁用,最后还不是凭空消失了!换了我的话,先把神羽还给神,再替神修建一座豪华神殿,一年四季贡品不断,伺候得神高兴了,赐我一篮神羽……”
一篮子神羽?当买鸡蛋啊?虽然带着鄙夷,雅还是一乐,随即又板脸,讥讽道:“整天溜须拍马,三句话不离本行,你当爱神是俗人啊?!”
花少见他笑脸却是愣了,从没见雅在他面前乐过,虽然只是短暂的笑容,语气亦如往常带着不屑,当着众人的面奚落自己,但眼神却没往日的仇视,甚至还带着几分玩笑口吻。
雅见他直勾勾望着自己,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不知打什么鬼主意,顿时警觉心大起,本能皱眉回瞪过去。
察觉对方不悦,花少收回眼神,此刻的气氛很好,他不想破坏这种氛围,所以乖乖收回视线,眼睛投向马车外边,假装看着路边风景。
不仅管事和邛萝觉得意外,就连雅也觉得花少最近不对劲,整个人跟被抽换掉一样,他们只见过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花少,几时见过会乖乖闭嘴、小媳妇一般示弱的花少?!
马车到达雅公馆,邛萝见花少没跟来,便用肩膀拱拱雅,笑着说花少最近转性了,放着香饽饽也不啃了,当初猴急得跟什么似的。
当时,雅一翻白眼,鼻子里冷哼,骂句狗改不掉吃屎,说完便岔开话题。
等到私下没人时,雅独自躺在床上,回想白天马车上,花少想看又怕他恼的神情,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花少纠缠他有些年头了,每次狂暴中弄伤他后,也不见他自己快乐到哪去。
帝都谁都知道拥有几家剧院的花少风流成性,美貌少年在他身边走马灯似换不停,而花少就只跟他卯足劲耗上了,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乐此不疲。
本来,雅以为花少就爱拧着来,顺从无法让他获得满足。花少跟他就是施暴与被施暴、征服与被征服的屈辱关系。他反抗得越厉害,花少就越有兴趣。花少自己也这样说,他就是喜欢作践他。
不过,从最近的温柔行为看来,花少似乎真对他上心了。
最近,花少,连性子都变了!
上回雅就跟他说过,别指望他喜欢他,那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换了往常,少不了几个耳光,然后一顿蹂躏,花少会在床上整得他没法嘴硬。
但自从上次花少说过,不再强迫他之后,不管他如何激怒对方,花少都以忍让为主。有次被他气过头,捏紧拳头像要揍人,但最终还是转身而去,把怒气撒在保镖身上了!
这人改不掉暴躁性子,但对自己,多了一份容忍限度。
雅虽看在眼里,但也仅限于此,不恨他已是极限,爱上他是天方夜谭!谁会爱上一个强暴自己、又间接导致幼弟病夭的男人呢?
下晚吃饭的时候,雅接到一张花笺,熟悉又陌生的笔记,勾起无限的过往,瞬间又被眼底的冷笑代替。
那人最近得了势,此刻又想起他了,三番五次约他出去!
刚开始,雅还叫小糜宝把花笺还回去,完好如初的印泥就是拒绝。凭他对那人的了解,心高气傲的大才子,自尊肯定受不了,退回一次就没下文了。
哪想到岁月磨人,改变的不止是雅和花少,就连那人的脸皮也厚起来,一封接着一封的书信,递在手上越发沈淀,半个月送了十来封,那笔头动得比以前还勤快!
后来,雅没退信也不看,只是抓着愣神片刻,便一封一封扔进河里。
雅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部新戏上,从甄选角儿到布景摆设,从自己表演到看人表演,以前鲨班主做主的事情,现在都由他来定夺,忙得他没功夫想其它的事。
原本担心开戏那天会下雨,但天公作美,那天风和日丽玉丽飘香。临时搭建的露天戏台,每隔几丈设立花笼,笼中装着熏衣药草,将那些恼人的蜜蜂赶走。
在飘飘嫋嫋的白纱中,在花林中央的戏台上,一出戏就这样开始了!
雅虽然紧张这出戏,但真正登台的那刻,就化身为阿姬王子,与邛萝演得万分投入。
一无所有的王子,能为爱人剜出双眼献祭;拥有一切的王子,却吝啬得连秘密都不肯分享……
在权利与爱人之间,王子总觉得失去权利,就无法保护自己的爱人;然而得到权利的王子,仍没法保护自己的爱人,甚至最后亲手杀了他……
从温文尔雅的王子到凶狠残暴的君王;从信守承诺的君子到背信弃义的小人;从生死相许的挚爱到同床异梦的枕边人……
当那一剑刺进爱人心窝,雅的表情从愤怒变为木然,仿佛结束一段长久的心灵桎梏,也许从背叛爱神的那刻,爱情就已经不存在了!
这一剑,刺的不是他的爱人,而是那段早该埋葬的过去!
兴许是神来之笔,雅最后跪下那刻,忽然飘起一阵轻风,白色花瓣簌簌飘落,好似哭不出来的眼泪,唏嘘哀叹嫋嫋无声……
戏落幕了,却捧红两位主角,帝都的雅公子和邛萝公子!
这天是雅最高兴的日子,第一次自己操办出戏,顺顺当当圆满结束,皇后召见他和邛萝,并夸他们演得精彩。
王后打赏整个戏班,大家都拿到奖赏,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看着大家欢欣的模样,雅首次觉得身心愉悦,仿佛那声雅老板叫得名至实归。
他,雅公子,是能靠出戏吃饭的老板,而不是花少身边的摆设和玩物。
好事,往往不能成双,这天成全雅的心愿,却摧折了花少的心肝。
在宫廷总管的引荐下,王后也召见了花少,花少见王后喜欢这戏,便趁机献上‘爱神之翼’。
爱神之翼早就被大公宣称被盗,今日花少说跟西域珠宝商购来,便没人把他跟那几起名伶凶案串连。
一尺长水晶雕像,爱神左手齐胸,右手高过眼睛,用托婴儿的姿态,托起一根羽毛。神像颔首敛姿,眼睛凝视羽毛,温柔专注神情,似在呵护这根爱羽。
当阳光照射来过,神像析出氤彩,红橙黄绿青蓝紫,让在场众人惊艳!
世间有这么巧的事,昔日王想寻获的珍宝,今日却因为一出戏,就呈现在自己面前,这让王后惊奇不已。
它曾是石夏家族的至宝,也就是北慈的母系家族,但因石夏一脉单传,北慈母亲病故之后,家族血缘已然半绝。
自从大公宣告珍宝失窃之后,珠宝商手里陆续出过赝品,但传说石夏家族有秘法检验,王后命人传唤拥有一半石夏血统的北慈。
听到王后传唤北慈,花少当下就懵住了,北慈不是被毒杀了吗?难道被毒死的海巫贵族另有其人?
等见到北慈之时,花少陡升不好预感,但后来转念一想,神像从大公手里弄来,如果连这尊都是假的,那天下就没有真品了。
神棍果然就是神棍,前些日子借梦示人,爱神之翼在花少手里,今日验证所言不虚。
北慈跟王后见过礼,接过神像对阳斜觑,淡淡道:“看着像是真品,与我见过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但若要验证嘛……”
北慈语气一顿,冲着王后鞠躬,似笑非笑道:“王后,若要近一步验明,原谅臣的失礼……”
王后没有多言,只是微微抬手,示意他可以继续进行。
北慈举起爱神之翼,在众臣侍的惊愕中,将它狠狠砸到地上!
眼珠子凸出来的花少,心在那一刻停止跳动,毕竟费了心思才谋到手,还指望它进入王殿飞黄腾达,神像到手后无比爱惜,小心翼翼怕磕怕碰,盒里垫了三层天鹅绒,就怕一个不小心给弄碎了!
北慈将神像捡起,让人呈给王后,解释道:“真正的爱神之翼,水晶质地坚硬无比,千锤万锤敲击不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