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看向他,那人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看着所有人。
“说得对!”一个年纪看上去较小的人附和道。
所有人看着他俩,少顷,都笑了起来。
“说得对!”
“没错,说得对!”
“说得对……”
那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河边说话的两个小兵。
夏祁渊望着那边哭笑作一团的,自己的部下们,无声的笑了笑。
谁在塞外大漠吹奏胡笳,泪如雨下:
城上更声发,城下杵声歇。征人烧断蓬,对泣沙中月。
耕牛朝挽甲,战马夜衔铁。士卒浣戎衣,交河水为血。
轻裘两都客,洞房愁宿别。何况远辞家,生死犹未决。
“将军!”
有人喊了一声,所有人回头,站起身。
夏祁渊朝着他们走了过去,临风桀立。
“战戈金甲,不求功成名就,但求血泪无愧国与家。夏祁渊在世一日,便与你们同在一日!为了他们,好好活着,这是本将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将军……”
所有人互相看了看,握紧双拳,一声彻喊慑撼整片营地,帐内的人都跑了出来,所有人都站在夜空下。
“愿随将军同生死,不负山河不负家——!!!”
江山动摇,国根不稳。可恨生于这场乱世,不遇明主。丹心照日月,纵然困兽挣扎,也要较那蛮虏之人一翻拼杀!或妻子,或爹娘,亦或喜欢的人。为了他们,答应我,尽管生死未测,一定不要随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由这片黄沙。
努力活着,一鼓作气,杀尽明朝!
不弃一人,待着战乱平息,我们一起回家。
16、情不自已(二)
天清如水,月明如镜,良辰美景,美不胜收。民间相传,中秋夜越晚睡越长寿,所以有人以此祈求长寿。今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奚城同很多地方一样,也有“燃灯”以助月色的风俗。家家户户张灯,于节前十几天就用竹条扎灯笼,做果品、鸟兽、鱼虫形及“庆贺中秋”等字样,上糊色纸,绘各种颜色。中秋夜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高悬于瓦檐或露台上,或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这便是人们常常提到的——俗称“树中秋”或“竖中秋”。富贵之家所悬之灯,高可数丈,家人聚于灯下欢饮为乐,平常百姓则竖一旗杆,灯笼两个,也自取其乐。眼下正是满城灯火琉璃,其喜庆之规模气氛不输元宵。
“子天哥,我们来了。”
四五个稚童相跟着走了进来,三男两女。男童们较顽,一阵风地先跑了进来。两个女童牵着当中最小的年纪约四岁的小男娃,笑着在门口站定。刚刚打理好柜台的某人闻声抬起头,边笑边取过一边的布巾擦了擦手。
“阿明,小五,月儿,霜儿,你们来了。”
这几个小娃是前几日邻里刚搬来的几户人家的,一来便到处玩。迟子天和步离炎算是这条街上年纪最轻的,相处起来又容易,时不时和他们相互有以下没一下的逗着玩儿。
“子天哥,还有我。”被牵着的小娃奶声着,口齿还不是很清晰。迟子天笑着走过去将他抱了起来,“子天哥当然不会忘记阿洛的,O(∩_∩)O~,是不是啊。”
月儿和霜儿手挽着手走了过去,带着点小姑娘的羞涩,“子天哥,你们今夜真的会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叫阿明的男童一把扯住迟子天的袖子,“子天哥昨日说了,今夜会和大家一起出去玩的。”
小五嘟着胖胖的脸颊道:“还有离炎哥,你们可答应了,不许食言哦。”
迟子天呵呵摇头笑着,门口突然一声哟呵:“你们这几个小鬼,我们又没说不去,何必这般急着拉人。”
步离炎斜靠在门柱上,冲着里面的一群人故意作了个鬼脸。
月儿和霜儿见他来了,一发变得娇羞,脸颊微红。
迟子天将阿洛放下,还没说话便看见小五一溜烟地冲着步离炎跑了过去,步离炎皱了下眉,无奈地伸出手以止住这个小胖子贴过来。
“小五,别再想叫我背你,上次玩的还不过瘾吗?我可累坏了。”
小五撇嘴,“离炎哥小气。”
步离炎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坏笑道:“小五,还想不想要灯笼了。”
提到灯笼,所有人顿时变得兴奋了,当然,这里指的是这些孩子们,索性一下子全拥了过去。
“离炎哥离炎哥,王伯伯都已经做好了吗?要送给我们的灯笼。”
“对啊离炎哥,快叫我们看看。”
“离炎哥快点啊!”
“阿洛…也要…看。”
小孩们七嘴八舌地闹哄着,迟子天觉得被围堵在那里正头疼着看向自己的步离炎变得好可怜,笑道:“你们别竟是问他,何不直接去问王伯伯,刚才饭时我还见他进步行医去了,估计这会儿正在那儿呢。”
“真的吗?”几个小孩儿欢呼一声,也不管某两个人什么表情,雀跃着一窝跑了出去,朝着对面医馆。
步离炎解脱,不紧不慢地整了整刚刚被拉扯皱了点的衣角。
迟子天好笑一声,并无贬义。
“你直接拿过来与他们不更好吗?”
“我刚吃完饭,过来瞧瞧你,谁知道这帮小雀儿们正在你这里觅食。”
迟子天笑道:“他们哪里是来我这里觅食,估计自家点心已经吃得满足,这才急着要去放灯吧。”
“嗯~嗯。O(∩_∩)O~”,两人不置可否地对笑着。
刚才提及的王伯伯,便是步家的管家王闵。据说他老家有一种灯专为中秋而制,孩子们好奇心所趋,争着央他做几个来玩。而王闵做的这种灯,便是户秋灯。听王闵说这种灯是以六个竹篾圆圈扎成灯,外糊白纱纸,内插蜡烛即成。挂于祭月桌旁祭月用,也可给孩子们玩。
残留着些许暖意的晚风无时无刻不在穿梭,街上除了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路边无人之地也都撑着一根根竹竿子,上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烛灯,形状各异,玲珑精致。正是如此,若是在夜空中向下俯瞰的话,奚城的明亮几乎不亚于昼日了。
“好漂亮,就像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月儿几个看着灯火通明的奚城夜色,止不住的赞叹。
步离炎抱着双臂站在他们身后,转头冲某人抬了抬下巴,以示自己选了个不错的地方。
迟子天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和前面的孩子们笑作一声。
“离炎哥,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这附近都是些农家田舍。”
“偶尔来城北采药。这里地势高点,不自主想到的。”
“阿明,我突然想起一事,爹给我讲过的。”小五睁着大眼,咬着指头咕哝。
所有人看他,迟子天好奇,“小五想到了何事?”
“你们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偷着葱,嫁好郎;偷着菜,嫁好婿’?”
霜儿蓦地拧了一下他的耳朵,“秦小五,好的不学,记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想偷菜?哼。”
小五吃疼求饶,月儿不解,“霜儿听过这句话?”
“嗯。今晚出门的时候娘和爹打趣我时说起的。”
霜儿觉得些许难为情,脸不自觉的热热的。步离炎正站在她身后哼笑了几声。
迟子天问道:“这句话何意?”
霜儿低了低头,羞道:“相,相传待字闺中的少女如果在中秋夜偷得别家菜圃中的蔬菜或葱,就表示她将来会遇到一个如意郎君。我们几个还小……先,先别想这些了。”
步离炎见她头低得更甚,手搭在她肩上,轻笑道:“霜儿今年九岁,长得又可人,的确无需担心能不能遇到如意郎君这种事。”
言者无心,霜儿却显得更加难为情了,拉着月儿的手来回摆动了一下。
“离炎哥,你就别逗霜儿了。夜里虽看不清,我猜她现在脸一定红透了。”
“月儿!”
“呵呵,”月儿捂了捂嘴,“我猜中了。”
迟子天见步离炎见人家小姑娘被自己逗得脸红心跳还在一边偷笑,顿时只觉无言以对。
阿明从刚才一直抱着阿洛,两小孩俱不作声。现在阿明将阿洛放下,自己突然磕磕绊绊地开口:“月,月儿。”
所有人又看他,阿明见所有目光对着自己,话到了嘴边,吱吱呜呜的愣是不说。他又看了看月儿,月儿正疑惑的看着自己。
步离炎一只胳膊支在迟子天肩上,心下笑叹这几朵萌生春芽的小花。
“离炎,你从刚才就一直偷笑,究竟在笑什么啊?”
迟子天侧着头问他,步离炎也侧过脸对上他的视线。俄而,某人蓦地对着某人的脸打量了起来,戏道:“子天,我去为你偷颗菜如何?”
前面的小花们闻言转过身来,眨巴着眼睛盯着他们。
步离炎笑的一脸风流。奈何夜里,借着月色也只能识得五分。另外五分,是从他调戏般的口吻中听出来的。
“为何?”
“我帮你偷颗菜,搞不好会助你遇到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成就美满姻缘。”
迟子天缄默少许,“离炎,谁都知道,偷别人家的东西是不好的。”
“……”
站在前面的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
“我再还回去不就行了。”
“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不过若是这样的话,我会先跑回家取一颗菜来,放在那户人家门前。”
“为何?”
“就当是同他家换了一颗菜,不算你偷。”迟子天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好。
平分秋色一轮满,长伴云衢千里明。
步离炎站直身子,目光随意扫了一下前面几双眼睛,心下悠然笑叹:……子天呀。
乘着月色,所有人携手而归。空中皎月,千年依旧。
晚上回去的时候,步家来了几位客人,步离炎的几个青梅竹马。
17、情不自已(三)
迟子天三下五除二地拨弄着算珠,从中发出的擦擦声夹杂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烦躁。
“天儿,一大早的你这是怎么了?”
杨氏正在米台前检查米质,闻见那擦擦之声抬起了头。
“啊?额,没事。娘,我在计账罢了。”迟子天趴在柜台上,拿拳头撑着自己的右腮,有气无力。
杨氏将刚捧起的一手米放回了米桶内,缓步走了过来。
“天儿,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和娘说说如何?”
少年直起身子,“娘,真的没什么事。”
“若是没什么事,你为何看上去这么没精神,还有点躁郁。”
杨氏拉过他的手,语重心长,“天儿,跟娘说说。”
迟子天垂着脑袋,手指还在胡乱拨弄珠算盘,别扭着道:“娘,离炎好几日都没有来找过我了。”
杨氏听他这么说,禁不住掩面一笑,“就因为这个?”
迟子天别扭的转了转头,不作声。
杨氏道:“天儿,步小公子家里来了客人。”
“我知道,他有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前几日来奚城看他。”
“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怪人家这几日冷落你了。听闻步小公子的朋友特地远道而来,他花时间好好接风一番是应该的。何况少年之间的游山玩乐,你也是可以理解的。”
迟子天沉默着点了点头。他娘见他只是点头却不答话,虽不甚满意,却也不愿再多说什么,转身到一边去了。
迟子天这才抬起头来,望了望门边,继而又默默地低下头,样子十分沮丧。
一直到午时过后,步离炎来找他了。
“我?”坐在床上的人拿手指着自己。
站在对面的人点了点头。
“离炎,这样好吗?”
“你不乐意?”
“不是。”迟子天站了起来,“他们是你的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而且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见了面怕会尴尬。”
步离炎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这有什么好尴尬的,你是我在这里唯一一个年纪一般的朋友,把你介绍给他们,也是他们先说的。”
听了上面的话,有人心里闷闷的。
“离炎,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其实也不是问题,就是……你这几日没来找我……”
步离炎有点意外,“你很在意?”
迟子天抓了抓耳朵,“有,有点。”
“我每天都会来找你吗?”
“额,倒也不是。”
“那你何必在意我这几日不来。”
“额……”
迟子天不知道自己倏地脸红了,他还在一个劲儿地想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步离炎坐在那里反思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令他看上去那么不自然。想来想去,他都觉得没有啊。
“子天,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今番既然来了,我自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的。当然,你可以选择拒绝的。”
“离炎……”
迟子天跟着步离炎去了他家,然后——
“我回来了。给你们介绍,迟子天,我在奚城的好朋友。”步离炎一进房间就喊了声,坐在桌子前的所有人看他,还有他身后的那位低着头的少年。迟子天长这么大并没有接触过几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今日房间里这么多同龄之辈,多少让他有些紧张。步离炎有些好笑他的怯生,一把将他勾进怀里搂着走向人群。
一个面貌水灵的姑娘站起身,冲着走过来的人柔声道:“就说你刚吃了饭就出去了,原来是去拉人啊。”迟子天听她说话,声如鹂歌,些许抬头,那位姑娘正对着步离炎娇然嫣笑。
其他人起哄般笑了起来,有人道:“齐鳕,这么舍不得你家离炎做什么,还不允许人家出个门了。哈哈哈……”
迟子天微抬着头打量所有人,众人依然哄笑声不断。除了这位姑娘,另外三个皆是男儿。所有人的装扮,看上去都要比他的讲究些,可见家中也算小富。
正此时,又有人戏道:“你们这还不明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人家两人这次好不容易聚了聚,当然得惜着时间才是。你说对吗,齐鳕?”
叫齐鳕的姑娘脸颊两片薄红,羞怒道:“就你们舌头长,客人还在这里呢。”
“哟哟,这会儿就已经把自己当女主人了,‘客人’什么的,哈哈哈,齐鳕,你性子也太急了吧。”这一番话逗得除了迟子天以外的所有人又笑了。
迟子天隐隐觉得心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看着步离炎,步离炎正笑着开口:“你们几个行了,别逗她了。”
座中有人接道:“步离炎,这还没成亲呢啊。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跟着笑起来,迟子天谁也不多看一眼,他的眼里现在唯有步离炎的每一声,每一笑。
那个人,现在正笑得很开心。至少以前,他没有见过他那么笑,随意中仿似带着满足。
迟子天看着他就那样和所有人嬉笑一片,蓦地出神了。有一刻,少年觉得自己好像在很远的地方,距离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