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笑——山清

作者:山清  录入:03-25

黑暗中的男人突然苦笑出声,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有惶惑这种情绪了。李啸天不知道,他的这种情绪与其说是惶惑,不如说是恐惧,对失去的恐惧。时至今日,李啸天意识到,对林笑,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

没有求生意志……么?若是以前,自己肯定会随手抓来林笑身边的人进行威胁。林笑因为太善良,只要是扯上一点关系的便能威胁到他。可是奇怪的很,李啸天如今竟一点也不想这么做。因为他的威胁连死都不敢的林笑,他突然不想见到。

他跟王臻一起长大,王臻即使再看不惯,也不会这样当着下属的面冲他咆哮。今天倒是管家看情形将一屋子下属带了出去。管家……男人眉梢一跳,突然很想问问老赵。

“少爷,门口有个叫立秋的客人,说是希望见林笑。”

“让他见。”男人语气里竟有着些许疲倦。

“是。”

老赵看着紧闭的书房门,无声叹了口气。

见林笑比想象中的容易,这让立秋多少有些吃惊,不过人在悲伤中时,也不会多想什么。病房里是死一样的沉寂,立秋能清晰地听见少年微弱的呼吸声。

立秋目不转睛地端详着病床上的人,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才见他第一面便会莫名其妙地帮他。面前少年的五官,乍一看不觉得什么,仔细端详后才发现,这精致的五官与那个自己依赖了八年的光明的确有着三分相似,这便是血缘么?

立秋都不想去探究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兰颖死了,这就够了,别的什么都与与他无关。

那天,他正在“家”中别扭地考虑要不要吃母亲做的饭,突然收到了兰颖的短讯,打开看只有三个字:

是小俊。(微笑)

兰颖说话发讯息都是直接入重点,从不罗嗦,那还是头一次见她在短讯后加表情,还是那种少女般微红着脸笑的表情。无法原谅自己父母的立秋一直都在抗拒,抗拒父亲手足无措的靠近,还有母亲小心翼翼的嘘寒问暖。可收到那条短信后,立秋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突然开朗起来,竟抬头对上了母亲的眼睛,在母亲的目光慌乱地逃开之前,微笑:

“菜真香。”

立秋无法忘记那时候母亲眼里的神采,不再年轻的妇人将手在围裙上不知蹭了几遍,快步跑向厨房,不久,立秋闻到了另一道菜的香味。

就在立秋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时,却发现生活较真起来真是残忍地可怕。那个夜晚如往常一般无异,甚至更加晴朗。立秋喝着母亲煮的小时候最爱喝的大叶茶,心里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

接到了钟浩的电话。那个家伙的语气没有了平时的嚣张,说的话却让人绝望:

兰颖死了,你回来。

立秋注视着病床上连病号服都撑不起来,双颊高高肿着,嘴唇干裂的少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真无常啊,前段日子我还在家里幻想着钟浩突然消失,有人该叫我姐夫的样子……”如女子般秀气的眼神突然一滞,再也说不下去,“兰颖是你姐……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们是慈溪镇的人,那里的风俗是死在异乡的人必须由至亲将骨灰带回家安葬,才能得到安息。”

立秋注视着少年紧闭的双眼,惶惑地在床边坐了下来。

“林笑,她是你血脉相连的姐姐,可我该不该告诉你呢?”——告诉你,你该多伤心。不告诉你,兰姐的骨灰又让谁来送。立秋并不知道林笑已经恢复记忆,是以才会有这些问题。

“立秋。”

突然的一声,声音不大,可以说是再微弱不过,立秋却吓了一跳。抬眼见林笑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刚刚的话,他都听到了吗?

床上满脸死气的少年却淡淡一笑:“早就醒了,只是怕睁开眼。”

“……”

林笑一阵微咳,抬眼注视立秋,见他原本漂亮的双眼肿如核桃,脸色苍白如雪,不禁又是一阵黯然,良久,虚弱地开口:

“我送姐姐回家。”

第四十章:回家

林笑一阵微咳,抬眼注视立秋,见他原本漂亮的双眼肿如核桃,脸色苍白如雪,不禁又是一阵黯然,良久,虚弱地开口:

“我送姐姐回家。”

立秋凝视着男孩毫无血色的脸,缓缓道,“她说过,她对你不好,你愿意?”

少年突然笑了,神情像个八九岁的孩童:“只有姐姐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林笑似乎想起了很远的事,眯眼笑着,却没再说话。

仍旧是很好的阳光。

林笑一直坐在殡仪馆前的台阶上,静静地等着仪式结束。李啸天远远地看着那个人瘦地可怕的身影,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不忍再看。今天立秋见过林笑后,林笑便跟他说想回一次家。李啸天觉得哪里不对,却发现自己竟已不忍拒绝林笑的任何要求,心里隐隐不安,按照王臻说的,林笑的身体状况不可能是像他自己表现出来的,那种还能到处走动的样子。

立秋来访,按李啸天的习惯,他一定会在场,听立秋跟林笑说些什么。再不济也会派人监视,可他没有。李啸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直到林笑来求他准他回家一趟时才开门出来。

求吗?不是。李啸天下意识摇头,当时林笑的神情更像是在陈述一件事,自己允许了他不会高兴,自己不允许他也不会绝望的感觉。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不在……乎,对,就是不在乎。什么叫不在乎?就是什么都无谓的意思。什么人会觉得怎样都无所谓?

答案是死人。

死人。

一片黑暗的书房里,男人苦笑出声。他发现自己有了一种垃圾情绪,恐惧。

从一开始,就有哪个地方错了。书房没有开灯,墙上的画根本就看不清楚,可李啸就那么注视着,画中少年澄澈无邪,眼里像有散不尽的雾气。画他的人,那个姓孟的,才是最无法失去林笑的人吧。男人轻轻抚摸画中人的脸庞,突然想起雯雯死前留给他的那封信:

啸天哥,你其实不知道什么是爱吧。

想到这里,李啸天嚯地抬头,凝视着冬日里静静地坐着地单薄的身影,突然很想抱住,即使会不小心碾碎,也要紧紧抱住。

林笑呆呆地望着天上的云,嘴角勾起温暖的笑。远处那个男人一直注视着自己,林笑不是不知道,这在以前,这种注视该会让他不安,恐惧吧。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竟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也不是说不害怕了,只是,好像无所谓。

无所谓了。

即使没有半点风,冬日的户外总是冷地可怕的,林笑却那么傻傻地笑着看天上立体感很好的云,一点也不觉得冷。

林笑晃晃脖子,孩子气地撇了撇嘴——他不想进殡仪馆。

“没当成我小舅子,在这里怅然若失?”久违的声音。

“这句话立秋会给你纠语病。”林笑随口回了一句。

钟浩一时语塞,自己调整了好久终于按捺住心被抽走一般的窒息感,可以来和林笑说话。满以为那个印象中瘦弱的少年需要劝慰,需要支撑。却没想到竟是比自己平静多了。

“他怎么样?”

“就这样。”钟浩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上赶着陪林笑坐在这里吹冷风,现在还要回答很见鬼的问题。一向对班长老大不管不问的孟校长这次反应很大,上次把孟凡博带回去后直接关了起来,连上厕所都有人看着。而以前就连放假都要到学校看看的校长已经请假消失整整快一周。

“你呢,你怎样?”林笑仍呆呆地看云。

“嘿嘿,还行……”明明在笑着,钟浩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这段日子,钟浩父亲的生意愈发如鱼得水,前几天硬逼他跟着熟悉种种事务流程。待回来时,第一时间便去了五月花,一进里间却见兰颖盯着一个箱子出神,又好像在收拾什么东西,牛皮癣一样的立妖怪居然也不在,一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兰颖抬头看见他,喃喃,

“我原来不是他女儿,他竟是我父亲……”

“你在说什么,大点声。”立秋当时听得莫名其妙。

兰颖闻声直视着他,眼里闪着异样的神采,“五月花老板,是我亲生父亲。”

“你自己不就是老板吗?”

“原来那个。”

兰颖十八岁那年孤身离家来到沧州,最无助的时候被原五月花老板收留,后来病逝将五月花的几家酒吧全留给了兰颖,这对一个生意人来说的确不可思议,外界的猜测很多,也不乏说兰颖是以色上位的难听话。但钟浩却清楚,即使是作为当事人的兰颖,其实也不知道确切原因。

而这时候,听兰颖嘟喃什么父亲的话,钟浩只觉得头都大成了两个。正待询问,兰颖却猛地起身抱住了他。紧紧地,像要将两个人的骨头缝都嵌在一起般。

那个吻,那个吻,钟浩又是一阵抽痛。

兰颖只吻过他两次,一次是戏弄,一次是告别。

“嫁给我吧。”

钟浩吻地含糊不清,对怀中人忍了太久的爱慕此时如三峡泄洪般一发不可收拾。

“呵呵额呵呵。”一串笑声,如花间少女。

现在想来,那个死女人应该算是答应了吧。钟浩咧嘴笑出声,转头盯着林笑,“以前就觉得你眼熟,想不到竟是我小舅子。”

呵呵。少年也笑了。

冬日的午后很安静,镶着金边的云象征吉祥如意。

“她总是摆出一副很讨厌我的样子,还说让我也讨厌她。我放学后喜欢跑到中学找她一起回家,她总是不理我,可中学生过来抢我东西,她却将人骑在地上揍。”

“原来死女人小时候就这么剽悍。”钟浩微笑,眼里满是宠溺。

“我作业不会写去问她,她也总是不耐烦地把我吼出去,可过一会儿又凶巴巴地过来,把揉成一团的演算纸扔给我。”

“性格真扭曲。”

……

二人就这样一个慢慢回忆,一个静静听。远远站着的男人,目光没有一刻离开那个消瘦的背影,那么长的时间里,不知他想了些什么。

慈溪镇不在重要交通线上,这么多年过去,这里与林笑记忆最深处的那个地方仍然所差无几。

典型的水乡,即使是冬天冷地刺骨,那风中,依旧是有温柔的水汽。林笑贪婪地呼吸着,这里,就是最初的地方。

李啸天贪婪地看着身边少年的表情,突然不明白自己这一年多里都做了些什么。

五月花很多事需要处理,立秋钟浩并没有跟过来。仪式结束后,李啸天一言不发直接将林笑拉上车,一路驱车送林笑到了这个像是被花花世界遗忘了的古镇。兰颖的遗物里有很多封没寄出去的信,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这个地方也并没有多困难。

一路上李啸天注意和林笑保持距离,自己坐在副驾驶座,让林笑坐在后面。却总免不了从后视镜看少年。

林笑一路安安静静,被他拉上车时也豪不反抗,吃饭、喝水、睡觉李啸天说什么就做什么,几乎是乖顺到可怕的地步。

可李啸天一点都不高兴,他比谁都清楚,林笑这不是乖顺,而是无所谓。无所谓,就是怎么都行的意思。

即使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古镇的街道上仍旧没几个人。林笑抱着骨灰盒,像个初生婴儿般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李啸天一言不发地跟在林笑身后,看林笑根本就走不稳的步伐,心里一阵抽痛。

林笑一身的伤是谁弄的,弄了之后又来心痛,这算不算是神经病?男人苦笑。

周围人都讲方言,李啸天一句都听不懂。林笑却像个贪婪的孩子般,不时停下仔细听着,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扇破烂不堪的木门前,少年停了下来。围墙上爬满了枯藤,应该是丁香吧。

都已经到了这里,林笑抬起的手却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扯弄着细细的枯藤,迟迟下不去手。

李啸天的耐性出奇的好,静静等着也不催促。

“咚咚,”不算小的敲门声。

“来了。”像是突然听到人敲门,温润的男子应答声。

是爸爸?!林笑苍白的脸上竟有些涨红,心跳也猛地加了速。一路上已经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是想到自己不是孤儿,竟觉得自己思考都无法正常进行了。一切都无所谓,这是这几天自己真真切切的想法。可此时,站在这扇破烂的木门前,才只听得屋里还不知是谁的应答声,就已经无法呼吸。

门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后顿住,开始拉动门栓。林笑静静听着,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

“吱——”的一声,木门打开。

很熟悉的面孔,林笑愣住,张口结舌。

“孟校长?”李啸天扬眉。

第四十一章:另一个故事

“孟校长?”李啸天扬眉。

孟校长眼神制止本能向后退的林笑,抬手,“进来吧。”

不算大的院子,明明还是冬天,一片枯黄的间隙里,却毛茸茸到处都是嫩绿的草尖。白墙黑瓦,屋后便是一条河,看得人整个都温柔下来。

河边的青石板平台上有张看着不太稳的木桌子,还有几把椅子。

“孟校长,这是怎么回事?”李啸天不是会欣赏景致的人,落座后便单刀直入。

孟校长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一直盯着林笑看,不同于上次的探究与狐疑,这次的打量却是温暖而柔和的。

林笑只要有孟校长在的地方,就恨不得自己是隐形的。所以对方不说话,他便也不开口,只是认真地看着这个好像记起来了,却仍旧陌生的地方。神色像个迷路的孩子,只看得李啸天心里一紧。不过这时候,孟校长却开口了:

“俊儿啊,你母亲她已经不在这儿住了。”

“您认识我母亲?”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有母亲,无论他是八岁,二十八岁,还是八十岁。

孟校长轻笑一声,眼里竟满是苦涩,“何止认识……”

李啸天不说话,他在等一个故事。

孟校长的额目光再次投到林笑身上,这次的目光很不一样,林笑感觉到慈父一般的温暖。

“我五六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被你外公收留。你外公是那个地方最有学问的人,他教我读书认字。我,你妈妈,还有隔壁的华子,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条线上的。偷柚子,摘莲蓬,在池塘里划木盆船……”孟校长本就温文尔雅,此时脸上更是蒙上了层奇异的神采,“我只喜欢做学问,是个书呆子,华子喜欢经商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镇里的孩子都喜欢和华子玩,不怎么喜欢我。你妈妈和华子就总想办法帮我交朋友,后来性格总算好了些。”

“华子是……”林笑忍不住开口。

“呵,”孟校长的笑容愈加苦涩,“就是五月花的老板,你母亲是五月生的,加上他的小名,所以叫五月花。”

林笑睁大了眼,本来看似只是巧合甚至毫无关系的东西,今天竟然尽数串联在一起,世界竟是如此之小么?

“后来呢?”李啸天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后来……”这位备受尊重的老校长,竟露出了少年般青涩的表情,“我们一天天长大,你母亲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人。总有些混小子在你外公家附近转悠,今天给你母亲送荷花,明天又送一盆菱角。华子鬼点子多,做的木工活比镇里的李大爷还好,给你妈妈雕的小狗就像活的似的。”

“小狗木雕?”林笑若有所思,想起了五月花最里面不对外开放的包房里,那放满了一面墙的小狗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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