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虎是跟着铁梅来的,他必须问个明白,她到底在隐瞒什么,假若她不是内鬼,那她到底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在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铁梅房里还会有其他人,更没有想到,在他身后竟然跟着另一个人,他只走进去一步,脑后一阵剧痛,便不省人事。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肖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干的,害他差点错过最后的决战,眼前这黑压压的兵马……
等等!这不是夏军!也不是凛南的人!凛南来的他都认识,那一个个大冬天里也只穿单衣的家伙,根本不会穿这身锦缎。
没错,就是锦缎,舍得在战场上穿锦缎的,便意味着他们根本不担心银两,这样无疑是增加了战场上的损耗,但这同样也意味着强大的自信。
他们要么不怕死,要么就是不怕损失银两, 肖虎相信答案是后者。
几国之内,除了阑东国之外,最富庶的算是西溯,传闻西溯国君除了在做生意方面很有才能之外,还是个才子。
鱼米之乡,才子风流,说的便是西溯。
这是在见了卢冯之后,肖虎去打探来的消息,西溯国君对外表仪容十分看重,身为男子,却颇为在意自己的容颜,甚至要求臣子们和他一样,衣食住行,不可过于随意。
这般情况下,西溯国的军队是何模样便可想而知了。
当时肖虎还在心里暗暗取笑了一阵,身为男人,却和娘们似的,怪不得这使者卢冯看着就叫人生厌。
“发什么呆呢?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身边熟悉的声音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梅子?”肖虎挣了挣,发现自己不能动弹,“我们离开军营多久了?”
他和铁梅都被绑了起来,还有卢冯和白绫纱,在他们眼前,整整齐齐的人马悄无声息的伫立在原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好像他们不是活人,而是一群鬼。
“我也不知道。”铁梅摇头,和他一样,看着眼前那片西溯兵马,一脸惊异。
这不是做梦!那真的是西溯的人!肖虎的心一下抽紧,猛的回头,“卢冯!”
卢冯好像还在做梦,怔怔的看着前方,似乎他也不明白铁梅西溯国的人呢怎么一下子到了夏国。
“先别管他,你怎么也在这里?你进来的时候可有看到别人?”铁梅和肖虎一样知道此事的严重性,焦急询问。
“我来找你就是为了问你和你接头的人是谁,进来就看见你和北绛公主倒在地上,边上还有卢冯,接着就被人暗算了,我只顾上前看你有无大碍,哪里还会看到别的!”肖虎也心急,脱口回答。
听到他无心之言,铁梅脸上一热,“我没事,但不知这位公主如何了,看她还昏迷不醒,希望也没事才好。”
顿了顿,她冷静了下,“无论是谁将我们擒来此处,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缘故。”
“什么缘故,我看是为了救出自己人才是真。”肖虎冷笑。
铁梅以为他话中所指是自己,“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们楼主的事!内鬼绝不是我!”
“我没有说你!”肖虎知道她误会了,“你看眼前这些兵马,显然是来自西溯,这里不是别处,就是舜都,西溯的人马却在舜都,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铁梅一下子也明白了,顺着他的眼光去看卢冯,卢冯好像还没醒悟过来,直愣愣的看着他们,“瞧我做什么?”
“是你。因为你,我们才会在这里。军营里定有你们西溯的人,他们不敢伤你,你是西溯使臣,但若是只少了你一人,难免引人怀疑,这才把我们都给抓了来!”
铁梅很快便想通了前因后果,肖虎看着卢冯,没有说话,忽然问道:“你们西溯国君命你来此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肖虎若只是个粗莽之人,不会留在君湛然身边那么久,而今,他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卢冯摇头,一脸茫然,随机压下惊恐的表情,露出十分歉然的样子,“我王没有说别的,为何我西溯国的人会在大夏,我实在不知,我卢冯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到了这时候他居然还在装模作样,除了样貌清秀,言行还算得体,这卢冯竟没有别的什么长处了,西溯国君派了这么个人来,莫非就是为了敷衍楼主他们?
肖虎皱着眉,怕只怕,西溯一面敷衍楼主和鹰帅,一面暗中与平康皇勾结。
“该死的展家庄!那展励也不是个东西!”他破口大骂。
“胡说什么!无缘无故为何要骂展庄主!”铁梅忽然生起气来。
“西溯大军已经接近夏国,甚至已经潜入舜都,居然没有人知道!展励与楼主有约定,他会负责战事相关的消息,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除非他也早已被买通!”肖虎一脸怒容,恨不得现在就挣开绳子去将那展励宰了。
铁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沉默了好一阵,猛然咬了咬唇,“不是他不守约定,是我,都怪我,展庄主才会有此疏忽。”
不等肖虎追问,她继续说道:“展庄主是为了躲我的人,忙于应付,才会……”
“和你有什么关系?与你暗中联系的到底是什么人?!到了眼前这时候,你该说了,梅子,假如你不是楼主的敌人,那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来夏国最大的原因,并非为我王传话,而是为了找一个人。”铁梅已经决定说出真相,“那个人就是展庄主。”
她来夏国是为了找展励?肖虎还没想通其中的道理,白绫纱睁开眼,醒了过来,“我在哪儿?”
就和其他人一样,她第一眼看到是黑压压的人群,悄无声息站在原地的兵马。
西溯。
身为北绛公主,对邻国的事并不陌生,白绫纱一眼就认了出来,“为何西溯的人马会在夏国?他们等在这里,莫非是为了伏击湛王?”
她也一下就说中了关键。
肖虎的脸色一变,这正是他方才想到的。
展家庄没能将消息传出,楼主和鹰帅都还不知道西溯的异动,在所有人眼里,平康皇已经是强弩之末,谁能料到西溯早已暗中行动,早就将兵力部署在舜都?
舜都看似已经无兵可用,只等大军压境便将溃败,而事实上,这却是煌德设下的陷阱。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那假若被假象蒙蔽,事实刚好与预想的相反,会怎么样?
不能不说,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楼主!”肖虎涨红了眼,嘶声大吼,“千万莫要中计!这是个陷阱——”
第二百二十八章:真实身份
“你在这里喊有什么用?湛王他们根本听不见!”铁梅心里担心,肖虎恐怕真是急疯了。
肖虎却不管她,兀自大喊,“楼主莫要中计!这是个陷阱!舜都有埋伏——”
叫喊声传到上空,在他边上的卢冯有些受不了了似的,紧紧皱着眉。
要知道肖虎的功力即便算不上顶尖高手,在江湖上也绝不属于弱者,他这么运功一喊,在边上的人若是功力差一些,如卢冯这样的,便会觉得双耳生疼,可惜双手被缚,根本无法可想。
“你喊了也没有用,你是气傻了还是气疯了?!快停下!要是惊动了这里管事的人,你……”铁梅担心至极也心焦至极。
“惊动便惊动了吧!”肖虎歇了口气,“我这条命是楼主给的,我肖虎是雾楼的人,大不了今天还给了楼主!只要能就得了楼里兄弟们的性命——”
他望着城楼之外,嘿嘿一笑,竟似一点都不担心引来他人,来了结他的性命,平静的说道:“只要能救得了他们的性命,也就值了。”
“你……”铁梅看着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道理是有几分,但就像铁梅姑娘说的,你喊了又有何用?此地无人能听见,外面定然也早就被平康皇的人控制,你在这里喊的再大声,湛王也是听不见的。”
白绫纱再次被擒,比上一次冷静了许多。
“肖兄别急,待我问问这里是谁管事,要真是我西溯的人,我与他们说说情!你们一定不会有事的。”卢冯许下了保证。
“闭上你的鸟嘴!”他没给他好脸色,回头对白绫纱说道:“楼主是听不见,但一定会有人听见,此地方圆百里,我就不信连一个百姓都没有,只要有一个人听见我的话,哪怕只有一个人——”
他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紧紧握着拳,“只要消息能传出去,就有可能传到楼主耳中。”
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想放弃。
总有一个人会听到,抱着这一丝希望,肖虎运足功力大喊,他的叫声传出城外,传到半空,直到声音嘶哑,也依然没有停下。
这并不是个聪明的办法,但人在绝境之时,往往就只能用这种办法。
因为别无他法。
愚蠢也好,徒劳也好,可笑也好,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必须牢牢抓在手里,因为这是唯一的希望。
是什么让肖虎这么做?为何湛王手下会有如此忠心于他的人?白绫纱忽然想到,假若君湛然登基为王,夏国到了他手中……
也许不需要十年二十年,也许只要数年,四海之内,除了大夏,恐怕再无他国。
就在肖虎的喊叫声里,西溯兵马动了起来,排兵布阵,从他们的行动来看,舜都之内不止有这些兵马,人数到底有多少,肖虎不敢随便猜测。
谁也不会低估湛王和鹰帅的联手一击,所以这里的人做了十全的准备,不光封锁了消息,还早已操练好了阵势。
但幕后操控之人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控制西溯的人马?
暗藏心惊,肖虎的喊叫声,淹没在铁蹄声下,没有人来阻止他,也没有要他的命。
所有警告的话语,在铁蹄之下,寒风之中飘散开去,传到空旷无人的城外。
舜都之外,所有其他城镇的人早就被转移,早已布下西溯的兵马,只要君湛然有一丝大意,哪怕只要有一点掉以轻心,这个悄然布下的陷阱,便会成为索命深渊。
可惜,这些君湛然并不知道。
纵然他再心细如发,纵然南宫苍敖再目光如炬,这一次,却是真的没有得到任何一点消息。
兵马正在往舜都进发,期间,展家庄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并不是什么吉兆,君湛然开始有些后悔,当年将所有情报事宜交予展励去做,究竟是对是错。
“我已让几个夜枭去了,无论肖虎他们去了哪里,他们一定打探的出来。”南宫苍敖黑衣黑马,一头黑发随意束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十分随意。
就好像没有任何事需要担心。
君湛然的表情放松下来,“你总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看来你一点都不担心我把你拖下水,倘若功亏一篑,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南宫苍敖一扬嘴角,“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君湛然听过这样的话,随即也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说,功亏一篑这种事不会发生。”
“哈,”南宫苍敖一拍掌,大笑,“知我者湛然也。”
他好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行军之时哪有为将者这般放肆的,但他是南宫苍敖,一切便又显得这么理所当然。
“等等。”陡然抬手,他拉住君湛然手里的缰绳,“前方有人。”
行军路上,脚步声何止万千,他却能听出前方有人正往此处地接近,别人兴许要吃惊怀疑,君湛然却没有半点迟疑。
“前方警戒!”他下令。
骆迁领命不敢懈怠,果然不多时看到有人影出现,来人形色诡秘,身后还带了十数人,见了他们并不躲避。
“快给我传话,我要求见湛王!”
一身华服,商贾打扮,三十多岁年纪,满面焦急,却仍不忘礼数,和普通商人比起来,没那些铜臭俗气,倒是多了些文雅的贵气。
距离还远,南宫苍敖已经听见那人的说话声,眉间一挑,“是展励。”
因为前阵子交战运功过度,君湛然被某人警告再三,要他好好调息,除非危机之时,不准再使用内力,这回便没有听见。
“让他过来见我。”
展励来的很巧,君湛然不露声色,等他上前,南宫苍敖则下令部队继续行进。
“湛王,鹰帅,好久不见。”上前见礼,展励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仔细看他,一身华服不复往日光鲜,似乎已有几日没有更换。
“你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马上的人注目往下,神色淡淡,语气不见起伏。
展励知道这已经代表他的不悦,平日里总是笑容可掬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展某人答应过你,此次定然不遗余力相帮,暂停展家庄所有事宜,全力打探夏国和其他几国的消息。”
“可惜展庄主没有做到。”另一侧,黑马上的男人并没有露出怒容,那双鹰眸定在他的身上,若有所思,“想必是有别的事耽误了。”
“不愧是鹰帅。”展励慢慢敛下了笑容,“当日见了鹰帅,我就担心,总有一日会被你看破我的身份,幸好,后来你与湛王都忙于对付煌德,没有想起我的事来。”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南宫苍敖之时,那个眼神,就和今日一样。
那双眼睛动了动,“我命人查过你一段时间,虽有可疑,但对他并无影响,既然无害,我便没有再让人查下去。”
“你就不好奇,我到底瞒着你们什么事?”展励诧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过去,有的伤人,有的伤己,只要与他无干,我何必事事追根究底,挖人伤疤,何况……你又不是他,你的过去和我有什么干系?”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可笑,南宫苍敖抱起手臂。
“多谢鹰帅手下留情。”展励拱了拱手。
君湛然冷眼旁观,他不是第一次知道南宫苍敖曾在暗中为他做过的事,这个男人似乎总是怀疑一切,但同时他又总是能包容一切。
“你此来是想说什么?”为何不在展家庄坐镇,为何连日来毫无音讯,展励到底有什么身份,君湛然都没有问。
他只问关键,能让展励这样突然出现的关键。
“夏国里定有异动,我的人派出去,无一归来,这绝不寻常。算算时日,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我没来得及派人告知,因为我在躲人,展家庄是不能待了。”
展励这幅模样,不像在躲人,更像在逃命。
他到底在躲什么人?南宫苍敖眯了眯眼,君湛然似乎对这个问题并无兴趣,展励本来以为,他们一定会追问到底,没想到事实却与他想的完全相反。
“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可惜我现在没有时间与你叙旧,我们后会有期。”君湛然一拱手就要离开。
“湛兄等等——”展励拦住他们的马,停顿了下,正色说道:“而今应该称呼你为湛王。”
南宫苍敖心里似乎有了貌似想法,勒马停下,看了君湛然一眼。
“你想说什么?”君湛然已经失去耐性。
“假如湛王想再添些胜算,就不该放我走。”展励笑的古怪,“旁观了那么久,我也算颇有感触,相比之下,我实在是个不孝子。”
“你到底是谁?”南宫苍敖这么问,心里隐约已经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