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他还需费心看管,谁也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与其如此,不如让他走,看他下一步会如何,不是也挺有趣?”毕竟纪南天身上还有太多秘密,逼问不出,也杀他不得,不如派人暗自调查。
没有看君湛然的脸,南宫苍敖也知道此刻他定然露出了兴味的表情,“那他对阳嶙说的话,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关于你?”君湛然侧首,动了动眉毛,“你看起来确实对什么都无所谓,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就连我,也曾经猜不透你的心思。”
“如今你懂了?能猜得到?”微笑着,南宫苍敖与他对视,君湛然的眼神很平和,隐约有些笑意。
“我不需要懂,我只需要知道你在乎我,你可以为我不要你的鹰啸盟,甚至为我放下你的仇恨,便够了。”抬起略微有些无力的手腕,握住南宫苍敖的手,在经历了许多之后,他不想再去思考那么多,怀疑那么多。
很多事,唯心而已。
他的心对南宫苍敖的心并无怀疑。
沉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天色下似乎有着光亮,那道光亮照进了南宫苍敖的眼底,他弯起了眉眼,朗声大笑,笑声在天幕之下像风,从君湛然耳边流转而过。
“你应经懂了,湛然,你一直都懂我,我此生所求不多,家仇也好,杀父之恨也好,说的再多恨的再多都是无用,不如记在心里,等待一个时机,加倍回报便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直到遇见你……”
“我知道我也有所求,此生定然会有个人,令我有相拥的渴望,我不是为你放下仇恨,而是与你同仇同恨,我的便是你的,你的心魔也成了我的,仅此而已。”没有伪装,也没有肆意狂荡的微笑,平静说着这句话的南宫苍敖,就那么微笑着看着他。
黑夜已经降临,暮色之中君湛然竟然看到了烈日一般的光亮。
世间之事,无论为何,总有水落石出尘埃落定的一天,凡事尽我所能便是,到了当断之时,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心中浮现出南宫苍敖的这句话,君湛然忽然明白了。
不是其他人看不懂南宫苍敖的行事,而是他们看见了,却不懂得,他是真的洒脱,真的潇洒,他心中有情有爱有恨,却只是放在心中,从未令他像自己那样痛苦。
他的心很大,大的如天海般辽阔,大的能装下所有爱恨情仇,纵然矛盾过、纠缠过、激烈过,却从未对他造成影响。
他始终是南宫苍敖,他只忠于自己的心。
“何其有幸,竟让我遇见你这样的人。”舒展了眉宇,君湛然注视着面前的人,觉得不可思议,莫非这也是上天的安排?
南宫苍敖不解他为何发此感慨,“湛然是不是忘了当初我怎么对你?我只盼你别介怀就好。”
“塔楼生死间吗?”看来南宫苍敖还没忘记当初他曾将他扔进塔楼,甚至还在为此自责,君湛然冷哼,“何止介怀,我会记恨一辈子。”
“一辈子就一辈子吧,那我便用一辈子来补偿你可好?”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拥入怀中,南宫苍敖的下颚抵在他的肩头,呼吸拂过耳畔。
一辈子吗……君湛然的目光掠往山下,心头闪过无数种接下来可能将要面对的危险,却勾了勾嘴角,“好。”
南宫苍敖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弧度,张开唇,轻咬他的耳垂,又贴上他的脸颊,山上风起,吹动衣袍袖抉翻飞,两人的心跳互相应和着,一起看向山下街头灯火点点。
夜色宁静,黑夜遮住了所有的血腥,也掩盖了杀戮,和杀戮留下的尸横遍野。
他们是站在死亡之地,这一点君湛然和南宫苍敖从未忘记。
当务之急,是要令北降与夏国反目。
第二百零二章:声东击西
国与国之争,争的未必是城池,有时候也会为一时之气,但这一时之气,却又并非仅仅只是颜面,底下总是包含更深层的东西。
所以夏国与凛南之争,已不再是他们两国之间的事,谁胜谁败,关于夏国是否还当得起大国之称,是否还当得起别国对其称臣。
所以煌德很是着急。
眼看天下乱局已起,夏国的地位有所动摇,他的皇位不稳,他又怎能不急?!
煌沐在外,自然便是急切,他与大皇子煌炫之间总有个人会继承皇位,而煌炫自从离开夏国没有音讯,不知在密谋什么,至于他自己,尽管手中握着北降的软肋,但他心里还是不怎么安定。
营帐之内,煌沐一个人站着,面前对着一面铜镜,他对镜子里头缠着白布的脸又看了几眼,却一点认不出那个人是谁。
动手解开白布,镜子里乍然映出一张鬼脸,原本光滑的皮肤上而今遍布着血痂,纵横交错,如同一幅画,有人开了个恶意的玩笑,在上面随意涂了几笔,将原先的尊贵随后抹了去,而今便只剩下鬼画符般的丑陋伤疤。
一双隐隐发红的眼睛就在交错的柯布血痂之中瞪着他。
这般模样,如何回朝?!煌沐挥手打落铜镜。
惨白的月光下,可怖的怒吼声从营帐里传出,帐外的侍卫们噤若寒蝉,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这事也u币是第一回了。
此前,曾有好心护住的侍卫探头询问,结局却是落得个人首分离,自那之后,谁也不敢随意接近这座营帐。
敖薇在隔壁的营帐中双眉紧锁,煌沐如何与她无关,但他手中的人……
不知鹰啸盟下的那名夜枭有没有将她的手书交予南宫苍敖?那个男人见了,相信定然会有所动作,只不过,他身边还有个君湛然,倘若那君湛然另有打算……
敖薇的心头泛起各种猜测,分外焦灼,只恨自己被软禁在这营地里,说是协助北降,两国将帅合作对敌,却只有自己知道,她是被胁迫,不得不跟着煌沐。
哗啦一声,眼前一暗,帐幔被陡然拉开,有人忽然走了进来,他倏然回头,面前是一张可怕的脸, 猩红的血痂将五官之间的联系切断,血痂之中,一双微红的眼睛正看着她。
“……煌沐?!”敖薇一惊,没想到那层白布之下竟会如此模样。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和厌恶没有逃过煌沐的眼,“怕了?还是恶心?你好好看看!这就是南宫苍敖干的好事!我要你给我记住!我一定会要他付出代价!”
毒蛇般冰冷的目光之下燃烧着复仇的怒火,煌沐对南宫苍敖恨之入骨,也算是情有可原,敖薇别过头不想理睬,“那是你的事,我已奉命行事,我手中的北降的兵马已全都听命于你,你还想怎么样?”
“不够!区区这点兵马算得了什么,马上传话回去,让北降再调兵马前来供我差遣。”心中的恨意驱使着煌沐,他一定要亲手剐了南宫苍敖。
“不可能!”没想到敖薇一口回绝,竟半点都不考虑。
“你说什么?!”煌沐大怒,那张可怖的脸露出狰狞的表情,更是触目惊心,敖薇却不是寻常女子,不退反进,对上他的双眼。
“你不敢问你夏国要人,却来要我北降的人马!煌沐,你已经将我北降逼到如此地步,还想怎么样?休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敖薇气恨不已,双手紧握,一双嘴唇咬的死紧。
紧咬的双唇在烛火下泛出殷红的色泽,煌沐眼神一动,冷笑起来,“无毒不丈夫,就算是我欺人太甚又怎么样,你能奈我何?敖薇将军,被忘了我手上的人——”
说话间,缠着白布的手指贴上了敖薇的面颊,诡异的触感令她起了一阵寒栗,煌沐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恶毒之意,她扭开头,却被煌沐的手指拧住了下颚。
“二皇子殿下自重!”敖薇冷声提醒,虽然身着男装,但改变不了她身为女子的事实,表面再强硬,心下还是警觉起来。
“自重?别以为我没有看见,那一日你在莫凉山把什么东西给了南宫苍敖的手下?”紧紧捏着她的下颚,煌沐狰狞的面容逐渐靠近。
他看见了!敖薇一惊,煌沐从她的反应确定自己所料不错,“你给他通风报信你想叫他帮你救人!”
“二皇子殿下未免过于多心了,哪有这样的事。”她一口否认,煌沐却并不相信,“你想让南宫苍敖帮你救人,如此一来北降就能不受我要挟!”
被他看破。敖薇忐忑不已,却不得不努力镇定,但无论她如何掩饰,煌沐哪里会相信,他已经认定敖薇向南宫苍敖求救,“你那么相信他能把人救出来?南宫苍敖就这么值得信任?!在你们这些人眼里他是不是无所不能?!”
“总比某些卑鄙小人要有能耐的多!”敖薇忍耐不了,急怒之下反唇相讥,却再度触怒了煌沐,“身为一枚棋子居然胆敢求援!敖薇,别忘了你现在在我手里!”
他一把抓起她,“你给我看看,他毁了我的容貌,我堂堂夏国皇子竟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要他和我一样生不如死!”
逼近的面容若贵,怒吼声也如厉鬼叫人胆寒,煌沐狞笑着揪住敖薇的头发,“身为棋子就要有妻子的自觉——”
呲啦一声,衣襟被撕开,露出其下白皙的酥胸,敖薇掩住胸口正要举掌反击,却听煌沐提醒,“你若不从,我知道我会去找谁?”
想到落于他收上的人,她紧紧咬着牙关,慢慢放下了掩护住胸口的手,煌沐得意的大笑声从帐内传来,敖薇紧闭双目,北降与自己之间,她选择了北降。
“殿下!大事不好!关押的人不见了!”帐外忽然有人闯了进来。
“什么?!怎么可能!”煌沐放开敖薇一跃而起,“每天都有人看管怎么会不见了!”手中的人质是他最重要的倚仗,容不得有半点意外。
他急匆匆往外走,敖薇疾步跟上,却被拦在了帐幕之内,被关押的人,岂不就是……难道南宫苍敖已经动手了?!敖薇的心里升起希望。
煌沐出了帐幕便戴上了头盔,走到一边,忽然觉得不对,回过身去,“你是谁?”
身穿夏国戎装,前来通报的人始终低着头,此时嘿嘿一笑,拱了拱手,“多谢殿下带路。”说完不等煌沐出手,逃命似的跳上周围的一匹马,随手扔了一枚火折。
煌沐一时不差,知道自己中计,不禁气急败坏,火势却已蔓延起来,那人显然是夜枭之一,知道如何才能制造混乱,而他要做的只是趁乱逃脱而已,自有人会顺着煌沐眼下所去的方向,寻找那被关押的人质。
假传消息的是珠衔,暗中尾随的则是阴鸩,阴鸩最擅长的便是刑囚之事,这些事自然也少不了要在暗处进行,在夜色之下,他便如一只夜鸟,能根据最细微的线索找寻猎物。
只不过,这次他要找的不是真正的猎物,而是被囚的人质。
月明之夜,大火帐幕之间蔓延,被夏国士兵一起扑灭,在混乱之中一队人马遥遥而来,时机插的不谓之不准,显然是早有准备。
“南宫苍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煌沐被怒火烧红的眼睛兼职像要冒出火来。
“二皇子殿下,多日不见,不知伤势可好了些了?”这语气这神态,就连这笑容都与昔日别无二致,坐在马上的人状似关切,言语之间却隐含嘲弄。
自莫凉山一遇,双方各有损伤,都需要时间养精蓄锐,而如今距离那一战不过短短数日,煌沐没料到南宫苍敖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但来人确实是南宫苍敖,黑衣黑发,明月之下长刀在侧,遮日半鞘,寒光凛凛,这模样这气势,尽管煌沐不想承认,但普天之下确实绝无二人,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飞信拉拢,只为将此人留作已用。
早知会有今日,当初就该想个法子将他了解才是,可惜后悔已经晚了。
“只带这些人马就想与我一战?南宫苍敖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煌沐这话不知是讥是讽。
“与你一战,何用旁人,我若想要你的命,你早已活不到现在。”与煌沐的恨意相反,马上的男人言谈之间竟显得很是随意,遮日刀还在腰间,竟连拔刀的意思都没有。
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将他放他眼里!对南宫苍敖而言,他要她的命,仿佛就如捏死一个蚂蚁那般简单,所以他暂时还不屑要他的命?
身为皇子,曾经也在南宫苍敖面前高高在上,煌沐哪里忍受得了这般的气,“是你自寻死路,来人,杀了他们!”
一声高喝,兵戎相见,夜幕之下营地内火把亮起,混乱的人马再次集结。
此地是煌沐麾下扎营之处,前后左右全是他的手下,南宫苍敖这么闯来,简直大胆到让人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他显然从未打算硬拼,虽然闯入营地,却只是带着数十人,与此地上千人周旋起来。
人数不多,但夜枭们各个是江湖高手,要对付着普通士兵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这么纠缠下去对他们也没多大好处,以寡敌众,难免有大意的时候。
南宫苍敖为的就是拖延,将煌沐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煌沐也不是蠢笨之人,这会儿不知是因为被恨意蒙蔽,还是为了其他,只号令手下人马与他交手,并不要扎营在几里之外的人马前来支援。
为不让夜枭们被困于其中,南宫苍敖未曾让他们摆阵,而是使的游击之法,战局正在不断扩大,双方相持不下。
煌沐理当看得出南宫苍敖此来是有它意,为的就是绊住他,虽然知道,他却并没有特别去做些什么,似乎除了想要南宫苍敖的命之外,其他的并不太着急。
心思一转,南宫苍敖陡然想到了什么,手中长刀划起一个弧度,带起血雨落下。
与他相隔十数丈,煌沐似乎窥知了他的想法,哈哈大笑,“南宫先生,你以为那贱人向你求援之事我会一点都不知道?告诉你,关押人质的地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人前去送死!而今既然你在这里,那里的一定是君湛然了!不知道他如果出了事,你会怎么办?”
湛然!南宫苍敖脸色一变。
煌沐不是危言耸听,见他神色变化,笑的更为得意,火把照耀下,狰狞如鬼的脸在头盔下笑容扭曲,“本殿下改变主意了,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亲眼看着君湛然死在我手上!我要你亲眼看着——最重要的东西——被毁灭殆尽——”
第二百零三章: 死亡陷阱
煌沐恶毒的笑声在夜空之下回响,随之而起的是南宫苍敖的怒吼。
最重要的东西,除了君湛然,没有其它。
而此时此刻,君湛然正随着阴鸠,循着线索前往人质关押之所,他一心想知道,煌沐手中的人质究竟是谁,会令北绛如此在意,情愿交出自己的兵马,临阵倒戈,走上亡国之路。
夜色深沉,渐渐远离夏国营地,砍杀声渐消,阴鸠在前领路,一路上夜色沉静。
君湛然而今的情况并不太好,他的手腕经脉受损,不可妄动内力,自然也不可能再用他的翻云手,最擅长的毒物也早已用完,这一次行动他本不该参与,但若什么都不让他做,他定然无法接受。
所以不等他开口,南宫苍敖便答应他参与救人之事,好像他早就知道他会说什么,也早就知道他不会答应独自留守。
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成为毫无用处的废人,在经历过那么多事之后,在经历过宁愿自残也要求得生存之后,他已不想再压抑下去。
他要亲自动手,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有再多的危险。
而对于这一点,南宫苍敖竟然比他还要明白,他似乎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他从来不甘成为弱者,哪怕暂时处于劣势。
这个人啊……想到南宫苍敖,君湛然忍不住笑了笑,叫另一侧的阴鸠看的有些傻眼,不是没见过君湛然的笑,只是从未在这样的夜色之下见过这要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