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时间内他们经常见识到翻云手的威力,但所有人都不曾忘记,他还有一双搜魂鬼手。
镇子里,灯火恢弘,来来往往的人都手持兵器和火把,分外热闹,像在过一个节日。
夏军领兵之人也可算是煌沐的心腹,想到这回只要替二皇子殿下拿下那君湛然,还不知会得到多大的奖赏,心中自然更加迫不及待。
“范大人,这些地方都搜过了,没见着人。”手下前来禀报,这位范大人皱了皱眉,“继续搜!这地方早已被我们的人包围,铜墙铁壁,他们还能逃去哪里!”
“是!”手下领命而去,范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抬头看天算着时辰,再怎么说,在天亮之前都能把这群人找出来,如若这点事都做不好,定然要被二皇子殿下怪罪。
“你在找我?”突然之间有人声在高处响起,范大人连忙抬头,只见身后房梁之上一个身穿长衣的男人负手而立,淡淡望来的眼神里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
长衣随风,带起衣袂拂动,这个人范大人虽然没见过,但只看一眼就知道,他定然就是君湛然!
“来人!放箭!”二话不说往后退了几步,指着手下大喊,“就是他!”
房梁之上的人古怪的笑了笑,在他头顶上方,一弯新月悬挂着,月光洒在了他的手上,那是一双被人誉为“无双”的手。
如今这双手上已有了疤痕,也伤了经脉,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君湛然再次让人懂得,为何他会被人称为“鬼手无双”。
第二百零五章:人质
黑夜,淡淡云层仿若雾气,令夜空的月色也显得迷蒙,疾疾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南宫苍敖一行距离这座大门禁闭的镇子已经不远。
“盟主,这里太安静。”在南宫苍敖身后,殊衍低声说着,朝前张望。
这里所谓的太过安静,便是意味着有些地方不大对劲,行走江湖已久,所有人都十分谨慎,感知也十分敏锐。
殊衍都觉察不对,何况是南宫苍敖,他没有答话,微微皱着眉,前头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远远看去,紧闭的大门之后隐约有火把的光亮。
这是一座孤镇,前后和哪里都不挨着,似乎已经与世隔绝,大门之后的火把光亮隐隐约约,煌沐的人定然已经出手,否则哪来如此光亮?
想到这里,南宫苍敖又紧了紧缰绳,一踢马腹,直奔镇门而去。
黑衣卷起冷风,众夜枭紧紧跟随,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假如煌沐已经如愿,那该如何是好?假如君楼主他已经遭不测……
不敢再往下想,众人放蹄狂奔,到了镇门前,却见前面的南宫苍敖停了停,才去打开镇门,虽然短暂,但还是能看出一刹那间的犹豫。
盟主莫非是在害怕?殊衍和其他夜枭在心里叹了口气,即便是再有能耐的人,到了这时候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也会害怕,也会担心。
但到了这一刻,又岂能不害怕不担心,他们都能感觉到门后那种不祥的安静,这种静,就好比正在走进一片坟地,缭绕不散的是一股说不明白的气息。
南宫苍敖的犹豫只有短短的一瞬,一脚踢开大门,双眸往里一扫。
夜枭们也随着他往里看,这一看,便是一惊。
黑暗中,远处有火光点点,好些火把都落在地上,还在燃烧,近处的已经灭了,还亮着的火星和光亮就如一簇簇坟头的鬼火,忽明忽暗的闪耀着。
地上,一具具尸体铺陈着,延伸过去,像是一条路,又在某处汇聚起来,堆积如山,一张张死灰色的脸骤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忽明忽暗的火光下,那些尸首姿势各异,似乎在一瞬间被勾去了魂魄,他们的脸上有惊讶有痛苦,有恐惧有疑惑,不同的神情,在死后却只剩下同样的灰败,在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颜色。
那至少有上百人……不,是数百人!
数百人的尸首,就这般横尸在地,好像这里本就是坟地,从未有过一丝生机。
半空中有云絮似得白雾弥漫着,遮蔽了月光,视线所及,除了尸首,便只剩下树影摇曳,在这般死气中听到沙沙的声响。
夜色中,这些尸首就这么静静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连同这仿若鬼火的火亮,隐隐绰绰,这里似乎已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夜枭们都愣住了,也都惊呆了,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尸首他们并不熟悉,他们都不是鹰啸盟的人。
死的是煌沐的手下,那君湛然呢?阴鸠他们呢
看见眼前的景象,南宫苍敖的心霎时放下了,但只要没看到君湛然,他就不会完全放心。
“都别过来。”忽然有人声从高出传来,淡淡的语声里有不易察觉的紧张。
众人循声望去,站在那栋屋梁上的男人长衣飘拂,黑发垂肩,不是君湛然又是谁!
“君楼主!”夜枭们霎时松了口气,不由自主的往南宫苍敖望去,他们的盟主正紧紧盯着屋梁上的人,似乎生怕一眨眼那人就会不见。
君湛然自然不会不见,他还是站在那里,不知是在等什么,没有动,也不让他们动,摆了摆手,示意南宫苍敖一行不要靠近。
“放心,我不过来。”似乎只有南宫苍敖听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居然没有半点疑问,释然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微芒,那是惊讶也是赞叹、
南宫苍敖在笑。
其他人不解,盟主到底是何意?君楼主又为什么不让他们过去?夜枭们都是满腹疑团。
镇子不大,君湛然所在之处很高,将周围情况尽收眼底,一孤弯月远远的躲在云后,冷冷的月光就洒在他的脸上,他站的很高,只要运足目力望去,便能看到他被月光笼罩的侧脸。
他的嘴角微微挂着一丝笑意,那是满意的笑,有些冷,还有些讥讽似的嘲弄,像是看尽了生死的阎罗,似笑非笑的弧度竟显得有些鬼魅。
“我从不妄下杀手,但若是被逼急了,我也不在乎多取几条人命。”不知是在对南宫苍敖解释,还是在对自己说话,他看着脚下,那种神情令人有种错觉,他似乎并不讨厌这么做。
杀人。
用毒物杀人,不见血光,杀人这件事,也就变得干净简单的多,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君湛然将攥在手里的纸团随手扔掉。
用毒,众人恍然,尽管不知道君湛然是从哪里弄来的毒物,但这个结果似乎不坏,殊衍在南宫苍敖身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那敢问君楼主,我们什么时候能过去?”
“待这雾气散了。”指了指半空弥漫的薄雾,君湛然听得出殊衍话里的谨慎,竟连殊衍都被吓住,莫非这次他下手太狠,有些过了?
这漂浮的薄雾原来就是毒源,夜枭们自然不会靠近,有人却已等不及了,扬起眉宇,“我想湛然该不会让我中毒而死才对。”
说话间,南宫苍敖一振衣袖,一道劲风袭去,瘴气般的白雾霎时消散,南宫苍敖屏住气息腾身而去,黑影如风,眨眼间落在房梁上。
身形移动自然带动空中气流,毒雾像云絮般流转了几个圈,跟随着南宫苍敖飘向了屋梁,君湛然举腕,还未等他动手,南宫苍敖一掌挥去,已经将毒雾打散。
四目相对,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只是对望着,一时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回想这次遇险,南宫苍敖一把将眼前的人抱住,“幸好,幸好你无恙,否则——”
他竟然像是说不下去了,君湛然不禁莞尔,也紧紧抱住南宫苍敖,“否则,你便只能替我灭了夏国,杀了害我之人,好好替我报仇就是了。”
“别胡说!”回答他的是一声斥责,南宫苍敖看起来真的是生气了,“若我没有让你前来救人,也不会让你遭遇如此险境。”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而生气,君湛然笑了,“你倒不问那被煌沐扣押的人质如何,不怕被我所杀?”
南宫苍敖这才想起这回事,不以为意,“有何可惧,既然是你使毒,自然会考虑到他人的安危。”
“动手之前我已瞧过,煌沐的人为防止其逃脱,门窗紧闭,人质既然是被扣押在室内,当不会被毒雾所侵。”君湛然确实早已考虑周详,只不过……
“你们都出镇等着,不要靠近,准备些干粮过来就是了。”身侧,南宫苍敖开口吩咐远处的夜枭,他似乎打定了主意和君湛然一起在这里等雾气散去。
“那盟主你们呢?其他兄弟呢?”殊衍没看到阴鸠等人,四处张望。
君湛然脸色微沉,“不用担心,我早已让他们屋内躲避毒雾。”
见他脸色不对,南宫苍敖关切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你可知道这东西是如何制成?药引为何?”君湛然苦笑了一下,他本不需要别人来回答,继续说道:“此毒名为‘血瘴’,引子便是人血。”
“人血?”南宫苍敖徒然神色一变,抓起君湛然的手腕,君湛然知道他在紧张什么,任他查看。
受创的手腕上除了原先的旧伤,并不见其他异样,南宫苍敖的目光巡了几遍,这才放下心来,“那人血是从何而来?”
“我没能保住你的人,有夜枭为我而死,我却用他的人血做了毒物的药引。”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君湛然没有叹气,也没有露出悲伤之色,他只是淡淡说着,话语声却清晰的让南宫苍敖和远处的夜枭们都听的清清楚楚。
不见哀色,便真的是不悲不伤吗?自从跟随南宫苍敖到了夏国,夜枭们都习惯了君湛然的性情,听他这么说,心知他的想法,殊衍面露戚然之色,忍不住开口说道:“人若死的有用,便不是白死,既然追随盟主,我们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人在江湖,或早或晚而已。”
稍近一些的地方传来肖虎的声音,“楼主,让鹰啸盟的弟兄们把他的尸首带走吧。”
君湛然站在高处,毒雾是他所施,往抵触飘散,他无需担心被毒雾所侵,却不得不考虑到自己手下的安危,肖虎和阴鸠等人就在不远处的屋内躲避。
“殊衍说的不错,死得其所,有何可惜,总比苟且偷生来得好。”同在屋内躲避,阴鸠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却能听出一股热血、
在他脚下便是同伴的尸首,他记得君湛然是如何取血的,也记得他如何制药,更不会忘记这个男人负手登楼,扬袖之间,人间变成冥城。
“人血……如何做药引?还有我……何时才能出去?”阴鸠话音才落,夜色之中多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她的语调很轻,有些犹豫胆怯,听来却有几分熟悉。
人声来自一个院落,那本就是关押人质之处,原来,煌沐所扣押的人质竟是一个女子?!北绛就是为了这个女子而倒戈?!
她究竟是谁?君湛然听这语声,隐约有种感觉,这个人他似乎并不陌生。
第二百零六章:是否故人
不但是君湛然不觉陌生,就连南宫苍敖也觉得这语声熟悉,他甚至能确定,以前听过这个声音。
但此人既然是北绛的重要人物,他们怎会觉得她熟悉?
答案很快就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不光是肖虎愣住了,就连君湛然和南宫苍敖都没有想到,这个令他们觉得熟悉的女子,竟然会是她。
毒雾散去,众人再也不用顾忌,夜枭们纷纷进入镇子,君湛然和南宫苍敖也来到了关押人质之所。里面的女子从房门之后出来,当时天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白,晨曦之下,她那张倾城的脸被朝霞笼罩着,一身红衣,一头白发,盈盈而立。
她肌发如雪,面容清丽,那双明亮的眼中有戒备,有胆怯,有犹豫,也有些微好奇,她站在那里,就像从未见过面前这两个男人,“你们究竟是谁?”
说完,她看到了地上成堆的尸体,骤然一惊,又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些细节都没有逃过南宫苍敖的眼睛。
南宫苍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凡是不在意的,很多事便不会记挂在心上,除了他们南宫一家的切身相关以外,只有君湛然的事能让他的情绪有所起伏,其他时候,他并不在乎过去发生过什么,也不会记在心里。
撇开他给人的那种好交朋友的印象,他的性子实在可以算是凉薄,但这一次,他却在一瞬间想起了这个女人的名字来——
柳霜霜。
那个亡命于君湛然手中的女子,只要亲眼见到她死去的人都不会忘记她最后的那句话,她说,她叫白绫霜。
潜入夏国,进入雾楼,在君湛然身边,身为密探却动了真情的女子,最终仍旧难逃一死的结局。
夜枭之中有人当时也在场,见了这女子的容貌,惊讶的叫了起来,“……她竟然没有死?!”
女子一怔,直直的看着那名夜枭,眼神忽然专注起来,“你说的她是谁?”
这语声,这容貌,无论怎么看,都是白绫霜,君湛然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他并没有表露,而是对她笑了笑,“这位兄弟在说一位故人。”
南宫苍敖曾经说过,君湛然的笑,世间没有多少女人能抵挡的住,只要他愿意,他的笑能融化任何人的心。
这一次却好像是例外,这女子面色缓和下来,但并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脸红,她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君湛然,“你说的故人到底是谁?你们为什么都这么看我?”
她到底是不是白绫霜,若是,她为何不记得君湛然,若不是,她又是谁?
南宫苍敖望了望天色,“天都亮了,我们为什么不换个地方说话,再好好休息一下,我想谁都不想留在这里吧。”
说话间,他的手臂不着痕迹的揽住了君湛然的肩膀,看起来很随意,有意无意间却引起了那女子的注意,她看见了,但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倘若南宫苍敖是想用这一招来试探,看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君湛然侧首目光一瞥,刚巧看见南宫苍敖不悦的勾了勾嘴角。
有的人,即使在不高兴的时候也会笑,但他的笑是淡的,有些阴沉,两人相处至今,君湛然哪里还会不知道南宫苍敖当下的心情。
“她可能不是白绫霜,你还有什么不高兴?”夜枭们在清点人数,准备撤离这个小镇,附近无论哪里一处荒郊野岭,也总比这里尸横遍野来的好。
君湛然的话就在南宫苍敖耳边,他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前的女人,“白绫霜的所作所为我可以忘记,但她一片痴心,倒是很难叫人不去记住。”
“我怎么觉得闻到一股子酸味。”君湛然顿感兴味,“别告诉我你这堂堂鹰帅,你还在为一个死人吃味。”
“哪有的事。”南宫苍敖摇头,笑道:“白绫霜已死,这女子无论是谁,总与她脱不了干洗,我是在担心你。”
“不承认便不承认吧。”有人倒是并不介意,无论人质身份为何,找到了她,北绛的态度便会转变,了却一桩心事,君湛然的心情着实不错。
与其他人满腹疑虑相比,他是那个更不在乎的人,南宫苍敖发现到这一点,揽着他肩头的手滑到了腰间,又收紧了一些,“湛然实在是无情的很呐。”
指责他无情,这话里的语气听来却只有愉悦。
君湛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他人死活如何,其实并不与他相干,更何况白绫霜原是来自北绛的密探,她的所作所为,几度险些致他于死地。
爱?他听她说过,却并不当真,“对你有情便是了,莫非你还指望我多情。”
“多情与否,也只有湛然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说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南宫苍敖牵起他的手走到马匹前,两人翻身上马,竟然全不在乎那名神秘女子是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