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商鸣索性开门见山,“是不是慕容弦。”
凌瑶仙的目光显然掠过一丝闪烁,随即垂下头去,过了一会才吃力地说道:“我没瞧见。”
陆商鸣不知她是否想要隐瞒甚么,当下说道:“那好,道慧你留在此处,我去取了那老贼的狗命。”
谁知凌瑶仙忽然叫道:“少侠高义,还请你能送我回临安。”
陆商鸣闻言微微愠怒,“你身子尚未复原,断然不能舟车劳顿,还是在此安心静养为好。”
“不是慕容弦伤的我,”凌瑶仙的话让陆商鸣回过身来,“我虽没看清,可动手的一定不是慕容弦。”
道慧说道:“陆施主,凌庄主所言不无道理,照理说慕容弦的武功不该好到这般地步才对。”
凌瑶仙道:“我收到手下弟子的密报,昆仑派林清掌门有意在此举办武林大会,此事事关重大,竟未联络我绣云剑庄,委实奇怪,若是少侠愿意,可否代为打听?”
陆商鸣听她这么一说,心想若凶徒能叫她瞧不清模样,那慕容弦的确没这个能耐,他胸中怒火已然消散大半,便冲道慧下了命令:“打听之事你去便是,我留在此处。”
道慧点头应允,当即出了门去,此时天色渐晚,房间里一眨眼便暗了下来,可陆商鸣却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凌瑶仙眼角早已干涸的泪痕。
深夜时分,城门外夜风正浓。
半空忽然闪过一道人影,如同飞鸟一般悄无声息地落下地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可以认得他的模样。
“慕容教主。”黑暗中传出另一人的声音,“明日一切已准备妥当。”
“你的秘药效果的确不错,快快再给我一粒。”
“好,只要慕容教主想要的,在下一定答允。”那人轻轻一笑,有如一只夜猫。
66.盟主
内乡城中的祠堂前头有一个偌大的院子,本该是城中乡绅理事之所,此时却成了武林人士聚集地,只是这里的秩序要比那客栈中好上许多,众人皆是昂首而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尽皆将目光投向人群中央几个锦衣华服的男人。
道慧正躲在人群之间,他昨夜一路打听才跟到了这里,此时虽离得不近,却也看得仔细,那正中央的几人正是那日在少林寺见过的昆仑派掌门林清,金刀门门主吕万,海沙帮帮主张通天以及其余几派掌门。
道慧环顾四周,未见一个少林弟子,不禁心道:“他们召开这武林大会就是要选出盟主来么?可为何不见方丈师祖?”
只听吕万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众所周知,张大人身死女干相之手,金兵乘机南下,已然攻克宿州,咱们若再不挺身而出,只怕这邓州之地也会尽归敌手。”
众人齐声叫道:“不错。”
吕万道:“咱们武林人士虽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可各派间难免心有嫌隙,到了战场上只会是一盘散沙,叫金贼看了笑话。因此,我私以为,若能有一人挑起大梁,带领咱们一同抵抗金兵,那自然事半功倍。”
众人闻言频频点头,一时间如同冷水倒进了油锅一般,人人皆各抒己见,毫不相让,便连道慧也觉着他所言颇有道理,暗忖道:“方丈师祖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武功高强,来做这个盟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诸位静一静,”吕万朗声喝道,“少林寺乃是武林正宗,圆苦方丈亦是一代人杰,可惜日前他包庇魔头,与我等为敌,恐怕已与金狗为伍,因此断然不能担任这盟主之位。”
就连憨厚善良的道慧听得此言也不禁暗暗恼怒,心道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好人,当真愚昧至极。
“那临安城绣云剑庄的凌庄主如何?”人群中有人高声提议,立时引来不少附和。
吕万道:“这几位好汉当日定然未在那少林寺,要不然怎会不知这凌瑶仙乔装打扮潜伏少林一事?况且她不过女流之辈,如何能领各位豪杰驰骋沙场?”
道慧见他这般扭曲是非,不由于心底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谁能做这盟主?”
“依在下愚见,昆仑派林掌门剑法天下无双,为人谦逊有礼,武林盟主非他莫属。”吕万话音刚落,其余几位掌门尽皆应和。
道慧这时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心道:“原来这些人如此秘密行事,就是唯恐少林寺这样的大派前来争夺,稳保自己人坐上这盟主之位。”他长叹一声,“倘若他们能将这份心思用在抗金之上,金人也不会似如今这般猖狂。”
只见林清一捋衣袖,长袍微微一晃,颇有总是风范,他冲众人一拱手道:“在下何德何能,还请另觅贤良。”
“咱们只服林掌门做盟主!”也不知是谁喊叫了一声,却登时如同瘟疫一般扩散开来,到了最后,好像林清不做盟主,这些好汉就不愿意抗金一般。
林清见几位掌门尽皆前来相劝,诸位在场的英雄又盛意拳拳,心念一动,正要开口应允,忽听头顶风声大作,有一人哈哈大笑,“一群酒囊饭袋,大言不惭地在这里选甚么劳什子盟主,也不怕笑死个人。”
林清立时叫道:“何方高人,还请现身说话。”
诸位掌门只觉双眼一花,一人便出现在了身前,不由地被他劲风带得后退了两步。
“慕容弦?”林清低声惊呼。
众人乍听之下,无不方寸大乱,纷纷拔出了兵器。道慧亦是心头大震,犹豫着该不该立即将此事告知陆商鸣,可如今之势,他又哪里敢随意离去?
慕容弦双目炯炯有神,气势逼人,想来是做了教主之后意气风发之故,他鹰眼般环顾了一周,笑道:“果真都是一群饭桶。”
海沙帮张通天骂道:“你这女干贼狗眼看人低,几位掌门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你算是什么东西!”
慕容弦眼光一冷,叫人倒吸一口凉气,“张帮主,你海沙帮仗着长江之险,欺那宋兵不敢责难,便偷运私盐卖给金人,你也配称得上人物?”
“你……胡说!”张通天的老脸涨得通红。
慕容弦微微一笑,又道:“点苍与崆峒也算西北的大派,名噪一时,可惜到了你们两个废物手里,不仅未将自家武学发扬光大,反而去盗窃别派武功,又有何资格站在这里?”
那二位掌门慑于威势,只得低头不语。
“至于黄山、太乙,你们两派处于宋地,倒是忠君爱国,没生出什么事端,只可惜老夫征战十余年,从未于战场上见过你们的弟子,不知是二位门中无人呢,还是自知功力不济,不敢出来见人?”慕容弦冷笑道,“不如将门下弟子遣散了去岂不更好?”
“你……”
林清见势不妙,急忙上前说道:“慕容老贼,你已投靠金狗,又有何资格在此指指点点,胡言乱语!”
慕容弦转眼将林清浑身上下看了看,笑道:“你林清倒是个剑术高手,只可惜终年躲在昆仑山中,既然是修道之人,又何必做甚么武林盟主。”
林清面色一沉,五官忍不住地抽动了几下,“依阁下之言,这武林盟主该谁来做?”
慕容弦道:“如你们所说,那圆苦与凌瑶仙其身不正,而五毒教远在南疆,洪天年老体衰,这天下五大高手除了本座,还有谁能有统领群雄之能?”
林清冷哼一声,“若是阁下愿意与金人为敌,或可有一丝机会。”
慕容弦放声笑道:“好一个林清,你就不怕老夫今日就杀了你们这几个掌门,叫尔等永无翻身之机么?”
林清道:“阁下好大的口气。”
慕容弦道:“不如咱们立个赌约如何?”
“但说无妨。”林清担心他带了人潜伏在外,如今也只得顺着他的意思。
慕容弦道:“果然快人快语。”他顿了顿,才说,“既然尔等自视甚高,咱们就比划比划,你们中间若能有一人出来挡下我二十招,我就立即离去,绝不为难各位,否则……你们就该自刎而死,省得老夫动手。”
众人闻言尽皆骇然,听他这般说来似是极有把握,哪个还敢再说半句。
道慧心道:“我修炼洗髓经已有多日,大可与他一战,免了此处的血光之灾再作打算。”
他正要跃出,便听林清说道:“让我来领教阁下的高招。”
只见林清长剑一抖,直刺慕容弦胸前的空当,他的剑法轻灵飘逸,与那日对付陆商鸣使得是同一路子。
“好,第一招。”慕容弦深吸口气,真气立时充盈于丹田之中,他与陆商鸣的武功同出一宗,只是比他更要刚猛一些,当下侧身避过剑芒,陡然伸出手掌要去夺林清手中的兵刃。
林清大吃一惊,急忙撤剑,气势上已然输了半分,二人如同银色剑光当中的两道影子,时而胶着,时而分离。他们愈斗身形愈快,众人根本瞧不清他们究竟是如何出手,如何抵挡,正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之时,只听慕容弦一声“着”,便见林清的胸前被他轻轻一点,林清立时跌倒在地。
“十五招,不错,不错,”慕容弦笑道,“当可留你一条全尸。”他眼光一凛,变指为爪,当下便要乘势将林清击毙。
“且慢!”众人只见一道人影自人群中飞身而出,一出手便拦下了慕容弦的杀招,待看清他的相貌,不禁纷纷叫道:“这不是那小魔头身边的和尚么。”
慕容弦眉头一挑,见眼前这坏事的光头和尚眉清目秀,年纪轻轻,全然不似个高手模样,方才却挡下了自己的招数,当即怒火中烧,喝道:“好,看你有甚么本事!”
他心头震怒,杀意已起,若说方才与林清动手还存着想要瞧清楚昆仑剑法的心思,此时手底下的招式却尽是杀招,意在速速取了这和尚的性命,不然他可得颜面大失。
道慧此时已将洗髓经背得滚瓜烂熟,每出一招便又多出一份领悟,岂是容易打发的人,这般不知不觉拆了十余招,只觉丹田发热,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气力。
而慕容弦却是越战越是心惊,这和尚这一招一式分明是圣教中的武功,他忍不住叫道:“这武功是谁教你的!”
道慧打得正酣,哪里有闲情去想别的心思,当下实言相告:“是陆施主传授给我。”
“陆商鸣?”慕容弦心下一惊,暗忖道:“莫非他也到了?”他不禁回头去人群中寻找,这一耽搁之下,便听有人高声叫道:“魔头,你已打了二十多招啦,还不快快认输。”
慕容弦这才回过神来,却哪里肯认输走人,他见道慧手底下的功夫很是沉稳,乍看之下绝无半点破绽,只得加剧了自身内力的消耗,每一掌一拳都好似利刃一般,道慧只消稍有不慎,便会血洒当场。
而此时的陆商鸣正吐纳了一个周天,他的功力已恢复了七八成,得亏了圆苦方丈的佛门正宗心法。他算了算日子,痊愈的日子比他预料中还会早上一些,顿觉神清气爽,便连窗外柳叶被微风晃动发出的声响也听得一清二楚。
谁知正优哉游哉地打算休息一会儿,便听见客栈大门被人重重地推开,熙熙攘攘地涌进一群人来。
“慕容弦那个老贼居然来了。”
“是啊,好在咱们跑得快,不然非得死在那里不可。”
“没错,谁知道他带了多少高手来伏击咱们,还是快快收拾行李离开此处为好!”
陆商鸣耳聪目明,通通听在耳里,“慕容弦!”他猛一睁眼,正要起身,忽觉身子一麻,竟是被人点了穴道。
“凌瑶仙你!”
“委屈少侠了。”凌瑶仙微微一拜,沿着窗户跃下楼去。
67.初战
慕容弦愈斗愈勇,他昨夜服了秘药,武功已非从前可比,此刻发起狠来,拳掌如雨点般砸下,叫对手躲无可躲。
道慧修习洗髓经至多半月,怎可能与拥有数十年功力的慕容弦相抗,若说方才是拼着一口气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真刀真枪激斗了几个回合,忽觉臂上一麻,竟是被慕容弦双指点中,正要回掌相迎,却见慕容弦怪叫一声,陡然变势,双指微曲,看似轻轻地往下一叩,其实已有内力登时侵入骨髓。
道慧左臂僵硬,疼痛不已,竟再也抬不起手来,只得凭着右掌上下翻飞来挡下对方迅捷无比的杀招,只是方才双掌尚且不敌,此刻又如何能抵挡住慕容弦那雷霆之势?
见到对手招式已乱,心志已催,慕容弦冷笑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待要破去道慧的招数,忽见一人将道慧一把推开,回身便是一剑刺来,眼前登时剑芒大盛,慑人魂魄,他心中暗暗恼怒,口中骂道:“居然是你!”
“我命不该绝。”使剑的正是绣云剑庄庄主凌瑶仙,她眼里仿佛冒出了火一般,还未见她怎么挪动脚步,手中长剑已在须臾间生出万般变化。
“若非我手下留情,你如何能有命在?”慕容弦暴喝一声,手掌往地下一推,只听“哗啦啦”一连串声响,一大片地砖竟生生被他内劲掀至半空,如同盔甲一般将慕容弦护在中间,“重伤未愈也敢与我动手,这次决不饶你!”
有了地砖护身,饶是凌瑶仙剑法高明,一时间也难以寻见破绽,好不容易眼见慕容弦的身子露出一角,长剑亦风驰电掣般递去,可地砖仿佛通了心意一般,顷刻间拦在剑尖之前,即使将地砖击碎,也无法伤到里头的人分毫,反而慕容弦却可出其不意地拍出一掌,凌瑶仙重伤在身,渐渐地便落了下风。
道慧见状也毫不迟疑,一同加入了战局,此时以二敌一虽不合江湖规矩,可在场的几位掌门却也巴不得快些将慕容弦这魔头杀死,自然不会出言讥讽,只见场上三道人影,众人无不被肆意而出的劲风所慑,心下骇然,便是林清这般高手,初时还能瞧清楚这三人的招式,待看久些,竟觉头晕目眩,几欲作呕,只因这其中的奥妙招式他根本无法参悟,强行观摩反而会有走火入魔之危。
而战局中的人则愈发凶险,此刻道慧已用上了十成功力,全身肌肉紧紧绷着,身子已到达了承载内力的极限,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也会有真气逆行,经脉寸断的下场。尽管如此,他与凌瑶仙仍是拼上了性命,此贼人一日不除,大宋武林便一日难安。
可谁知慕容弦面对这二人的围攻竟仍是面不改色,时不时地得闲拍出一掌,竟还能蕴藏有极重的力道,叫二人难以抵挡。
若能将护身的地砖一统击毁,或许还有出路,怎奈道慧用尽了办法,慕容弦手起掌落,身边的地砖只多不减,正不知如何破解,竟觉一道极是耀眼的白光闪过,不禁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只见慕容弦周围的地砖竟通通变成了冰块。
忽听“咔嚓”一声巨响,所有地砖尽皆化为齑粉,一个熟悉的人影蓦然出现在慕容弦的跟前。
“陆施主!”道慧喜不自胜,忍不住一声低呼。
凌瑶仙面色一黯,心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该去封住他的穴道,险些连累了道慧大师。”
慕容弦见了眼前人,先是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陆教主,咱们又见面了。”他面上虽毫不惧怕,心底仍是震荡不已:“早听闻陆商鸣尚在人间,如今见了才知此言非虚,那日我分明将他杀死,甚至尸体也扔去喂了狗,想不到此刻居然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当真匪夷所思。”
陆商鸣见他虽佯装镇定,面色却阴晴不定,不由冷笑道:“你想不到吧,我不怕告诉你,这八荒心经最高层便能逆转乾坤,起死回生,不过可惜啊,经书已毁,你一辈子也没机会练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