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帅又进宫了!看来不光是皇上器重,连皇子殿下也格外看重他啊!”等快马飞驰而过,看门的大内侍卫交头接耳,漫漫长夜里也就这么点乐趣了,几个人都异常兴奋。
“那可不,二皇子最近都召见好几回啦!”见证了上次召见的侍卫得意的炫耀他的第一手资料,神秘兮兮的招招手,压低了声音,“听说这次鹰啸盟又立了一功,把个偷了东西的女贼给抓了,正要带回宫里问话呢!”
“女贼?哪个女贼这么重要,还要带进宫里问话……莫非是皇子殿下他……”比了个手势,嘿嘿发笑,几个侍卫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等看到领队来查岗,才立刻噤声。
凌云殿,南宫苍敖下马,并不解刀,把他的爱马交给下人,径直走进内殿,二皇子所居之处,几个人见了他立刻进去通报,一路之上楼阁亭台,淡淡焚香将空气熏的微微发热,驱散夏日毒虫。
同样是熏香,雾楼里的便好闻的多,南宫苍敖不经意间想起君湛然衣袖上的熏香味,那是种淡淡的,几乎像是没有,但只要钻入鼻尖便让人难以忘记的特殊气味,不知是什么香。
“鹰帅终于来了!”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从里面快步走出,发束玉冠,二十多岁,样貌不见特别俊秀,那眼神却十分让人难忘,一双细长双眼形如长锥,笑起来的时候几乎看不到瞳仁,这位便是夏朝的二皇子——煌沐。
亲自迎接,至今为止除了当今圣上,也没人有这个待遇,侍卫和宫女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不敢怠慢南宫苍敖,纷纷行礼,“拜见鹰帅。”
身为半个江湖人,南宫苍敖出入皇宫不见拘束,摆手一挥,“都起来,此地没你们的事,退下吧。”
二皇子没见发话,南宫苍敖就已下令,下人们却早就习惯了,纷纷退下,煌沐也不介意,还是一副笑脸,“我正等你来,知道鹰帅今日要去雾楼,我即刻叫人飞鸽传书,叮嘱一番,不知道你可有按我说的做?”
“二殿下要我多多观察君湛然,和他拉近关系,设法深交,不知道是有什么道理?”即便眼前是当朝皇子,南宫苍敖却没对他另眼相看,未曾回答,反而先反问了他。
知道南宫苍敖向来不拘礼数,煌沐也不以为怪,南宫苍敖要不是这样,也就不是南宫苍敖了,“这个嘛,我自有道理,你只需照做就是,到了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煌沐不肯说,那眼神语调却已不同,南宫苍敖抱起手臂,“殿下若是不肯说,那也没什么,不过我得先告诉殿下一件事,我是与他喝了一晚上了的酒,不过他是否信我还不一定,殿下要是有什么打算,最好先透露一二,否则……”
“否则怎么样?”素来知道南宫苍敖桀骜不驯,不然也不会离开将军府,另立鹰啸盟,煌沐不禁追问。
“否则,若是往后有违殿下的意思,殿下可不要怪我。”眉宇一扬,南宫苍敖傲然冷笑,腰上那半截露出刀鞘的遮日刀闪过寒光。
煌沐脸色一僵,却很快转为大笑,“我不过是要你多交个朋友,鹰帅想多了,那君湛然鬼手无双,我命他绘制美人谱,自然是赏识他的才能,何况鹰帅你交友遍天下,多一个雾楼楼主岂不更好?”
“殿下搞错了一件事。”一弹刀刃,遮日刀声声嗡鸣,南宫苍敖眯了眯眼,“我南宫若要与他为友,不是因为殿下的命令,只因为他是君湛然。”
铁器嗡鸣声中,几个字掷地有声,伴着遮日刀杀伐戾气在殿内回响,煌沐差点后退半步,心下悚然,想到这本来就是他的用意,勉强笑了几声,“那是自然。”
第十章:再经周折
南宫苍敖身为将门之后,夏朝人臣,身在宫内,本该恪守礼数,他的言辞态度是为大不敬,看守门外的侍卫即使听见里面的动静,却都没什么反应。
虽说里面有个二皇子,但另一个可是正得陛下重用的鹰啸盟统帅,鹰啸盟说是专门彻查大案的,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猜到几分,鹰啸盟明里查案,暗中那不是陛下用来监视各方势力的眼线?
无论是大皇子,二皇子,还是宫内大臣,这帮夜枭可都盯着呢,不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从南宫苍敖的口中传到陛下那里,那鹰啸盟,与其说是江湖捕快,不如说是皇家密探。
煌沐当然是个明白人,这南宫苍敖,只能拉拢,断不能得罪,“鹰帅可以放心,我不过是想等你和那君湛然交情深了之后,要你替我问问一件东西的去向罢了。”
“什么东西能令殿下另眼相看,如此重视?”南宫苍敖不是个好打发的人,被那双眼睛盯上的感觉也不那么好受,煌沐斟酌了一下,“你一定也知道,雾楼里有不少东西,有好些都是失落许久的无价之宝。”
“那又如何?”
煌沐换了副笑脸,那笑容只要是男人都心知肚明,略有些暧昧的低声说道:“你知道美人与珍宝都是我的心头所爱,如今美人谱已在绘制,除了美人,雾楼里还有那些别人送去的奇珍异宝,我不过想要鹰帅替我多留心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我身为皇子,经常往那雾楼去的话,传了出去岂不是……”
南宫苍敖眸色不动,随即大笑,“我当什么事,殿下不必担心,在我看来,雾楼楼主可不是个小气的人。”
“那就好,那就好。”话都说完了,煌沐命人送了酒来,邀南宫苍敖喝上几杯,南宫苍敖拒绝了二皇子的好意,很快便出了凌云殿。
殿外,殊衍已经在迎他,一脸懊恼和焦急,“盟主,出事了!”
“什么事?”信步走来,南宫苍敖脸上的表情已和方才截然不同,回头看看凌云殿,勾起一丝冷笑,挥退下人,接过殊衍递来的缰绳,“二殿下说他此生有两个爱好,那便是爱美人,和爱天下奇珍,殊衍,你来说说。”
“那二皇子的演技还是那么好,和他绕弯,盟主也不嫌麻烦。”二皇子的为人,那可不能只看表面,嘲弄了几句,殊衍才想起来,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说这个,“盟主——”
他压低声音,“林秋雁跑了!”
“怎么回事?”翻身上马,南宫苍敖一扬手,神色不变,不见动容,“回去再说。”
太尉府。
天上才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前厅里就有人在了,负手而立,左右踱步,徐东林眉头紧皱,四十多岁,一张还不算太苍老的脸,皱成一团。
林秋雁跑了,在鹰啸盟把人交给他之后,因为看守不利,让她乘隙逃脱。
“鹰帅来了!大人!”管家从大门外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喘着气急喊,“鹰帅已经到了门外——”
“终于来了!”徐东林快步走出去,几乎像是跑的,要知道这可关系到他的仕途,乃至生死。
门前有人下马走来,黑衣黑发,长刀在侧,眉宇间豪气并着霸气,看见他,徐东林就好像看到了救星,擦了擦汗疾步走上,“鹰帅!你可来了,那林秋雁——”
“我已经知道了。”扬袖让他不用再说下去,南宫苍敖连夜赶来,一晚没睡,脸上不见疲色,“她跑了,看守的人呢,可有问话?”
“哪里能不问,问不出个所以然,差点就斩了,想到鹰帅要问话,才把命给留下了。”天上露白,徐东林的神色间也蒙了一层苍白,“本该把她尽快送去宫里,二殿下说要问话,大殿下也要问话,她盗走的毕竟是陛下放在我这里的血玉玲珑,我本想把东西修补完了就呈给陛下,哪里想到被她……”
说起两位皇子都因为血玉玲珑被盗而想找偷盗之人问话,可见这件东西的重要性,但徐东林苦于不知这物件到底重要在何处,否则他岂会把那物件给一个宠姬把玩?
血玉玲珑,不过是一块红色血玉,指尖大小,十分可爱罢了,谁会想到这般东西居然能令两位皇子如此关注,知道了它的重要性,徐东林不久前才意识到,陛下要他找人修补那块被刮花的血玉,是对他多大的器重。
“……陛下如此重托,我竟然把陛下的东西弄丢了,我只怕这次如果不能把血玉玲珑找回来,就要人头落地!”一夜没合眼,徐东林哑着嗓子,面上愁云惨雾,唯有南宫苍敖,是他眼下唯一的希望。
徐东林跟着南宫苍敖回了前厅,几句话翻来覆去,不外是要他相帮找回林秋雁,找到丢失的血玉玲珑。
殊衍听的烦了,拍了拍衣摆尘土,自言自语般的嘀咕,“一夜没睡,到了这里倒好,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
这才想起,徐东林连忙命人看茶,又要人准备早点,面对满桌酒菜,南宫苍敖吃了几口,和雾楼的厨子比起来,这太尉府还差的太多。
人是要抓的,血玉玲珑也是要找的,无论徐东林是否相求,未完的案子,总要查个水落石出,放下酒盏,南宫苍敖打断徐东林的喋喋不休,“要想找到血玉玲珑,唯有一人能够帮的上忙。”
“是谁?!”徐东林蹭的站起来,殊衍手里拿着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饭,“别急别急,只要我们盟主说这个人能帮忙,就一定能帮忙。”
徐东林眼前又多了一丝希望,追问殊衍,“鹰帅说的到底是谁?!”
殊衍咽了口汤,一翻白眼,“我怎么知道。”
除了南宫苍敖,除了他们自己人,其他人殊衍横竖都有点看不顺眼,方才的话不过是顺口一说,他哪里知道盟主说的是谁,不禁也有些好奇,“难道这个人的眼力比盟主你还厉害,还是擅长寻人?”
“莫非他知道林秋雁藏在何处,能问出血玉玲珑的下落?”徐东林眼巴巴的着急再问。
“都不是。”没想到南宫苍敖却一口否决,注视眼前酒盏,鹰眸之中划过一丝笑意,“但他知道,血玉玲珑的下落。”
哐啷,徐东林激动的把身后座椅撞翻,“此人是谁?!”
“雾楼楼主,君湛然。”
白日,薄雾,水汽冉冉,伏鸾山巅之上雾楼矗立,山下街市还是和原先一样,没什么变化,小贩吆喝,商人的店门大开,来来往往有做生意的,也有出来逛街的。
雾楼最近的生意很好。前来求字画的人络绎不绝,不过,雾楼楼主当然不是靠卖字画为生的,山下设有书斋,出售各种纸张或书籍,其他,凡是字画所需,无论是笔墨砚台,还是丹青朱砂,都可以在山下的店铺里找到。
除此之外,山下大半产业也都是属于雾楼管辖,这块地皮都被买下,给了镇上百姓做小买卖,每月收取租金,租金并不贵,所以这个镇子的百姓过的一直都不错,对山上这位雾楼楼主,那可是比对当今圣上的感觉还要尊敬。
伏鸾山的山腰以上是不许别人随便去的,但山腰以下已经足够打柴为生的人走上半天,这天一早,打柴人就看到一个人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一眨眼的功夫,快的以为是自己眼花。
那人影正是骆迁,他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求见楼主,“肖虎!快!楼主在哪里?!”
骆迁为人谨慎,很少有大喊大叫的时候,肖虎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楼主刚起来,在用早膳,你喳喳呼呼的干什么?”
“是南宫苍敖!一定是南宫苍敖!”骆迁一把抓住肖虎,走到僻静处,肃容说道:“镇上的衙役传话来,徐太尉要秘密传讯我们楼主,问问他一桩案子!”
“什么?!”肖虎一惊,连连大骂,“我道那南宫苍敖是个好人,没想到他竟然背后给我们楼主使绊子!什么案子,我看他是没从那贼婆娘身上找出东西,借题发挥,给自己台阶下!”
“肖虎——”门后传来淡淡语声,两个人连忙闭嘴不言,但君湛然已经听见了。
肖虎本来就是个大嗓门,尽管压低了声音,那语声也是不小,更何况,里面的人是何等的功力,自然没有错过他们的对话。
门扉打开,君湛然穿着一身竹青单衣,背后窗门打开,日光照耀,他整个人就像笼在金光里似的,“骆迁,你说徐太尉传讯?”
“正是。”骆迁哼了一声,“那徐东林还算知道楼主是绘美人谱,知道雾楼,不敢明着下令传讯,是让别人传的话,问楼主能不能去一趟,接受问话。”
“那你又怎么知道,是南宫苍敖在背后指使?”金光里的人用扇子朝他比了比,骆迁不敢隐瞒,“是属下找人打听的,南宫苍敖才到太尉府,当天徐东林就传令要问话,这不是他在搞鬼又是什么!”
拿着扇子的手动了动,君湛然皱起眉头,南宫苍敖那个人,当真是有些叫人猜不透。
你若是不习惯,就当我不曾说过这句话,不过只要我一天当你是朋友,我就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那一晚,他是这么说的。
朋友。
仿佛忘了眼前还有两名手下在等他的反应,扇骨敲打着轮椅的扶手。
朋友这个词,实在有些可笑,也有些奢侈。
抚着膝头,君湛然记起当日南宫苍敖眼中神情,嘴角微勾,目光灼灼,那眉宇一扬,就像眼前烈日,如今想来,竟有种炽烈耀眼的印象。
早已料到南宫苍敖刻意结交不会没有原因,但他当日言语,却不似假意,若然是真,南宫苍敖不是太单纯,便是太自信,才会相信只要他把别人当朋友,那人便只能是他的朋友。
无论怎么看,南宫苍敖显然是属于后者,微微冷笑,折扇一拍掌心,“去太尉府。”
第十一章:城门风波
夏朝,皇城所在名叫舜都,舜都之外有数个城镇环绕各方,各城都有官员管辖,太尉府便在其中一个城内,名为赤霞。
赤霞城里人口众多,街市之上行人来往络绎不绝,分外热闹,每天清早,都会有城门守卫打开大门,放人出行,天刚蒙蒙亮,便能看到早起的商贩带着东西,排队在门前等候。
可这一天,城门前不见队伍通过,却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照理说这么多人,若是看热闹,总不会太安静,可眼前,无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却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满脸惊疑和恐惧,谁也没敢大声喧哗。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那尸身身穿罗裙,衣着华贵,看来便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可如今她已成了个死人,更骇人的是她的脸,之前有好事者将俯卧的尸体翻了过来,看到那张被削平的脸,有人连早饭都吐了出来。
被利器割去口鼻的脸上,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样,连眼睛都被剜去,血肉模糊的一团,寻常百姓哪有人见过这等景象,无不骇的说不出话来。尸体就在城门之外,恰好堵住去路,本待拖开尸首,也好让人通过,但这尸首死状如此恐怖,谁都不敢擅动,只等上面的大人发话,里外要过城门的人便都停在城门两头,边是惊惧,边是猜测,是谁家姑娘,被人害的如此凄惨。
就在这时候,远远传来马车的声响,车轮滚动,声息不大,却能看到滚滚烟尘远远就散开。
一辆马车到了门前,四匹黑马毛色锃亮,体格健壮,高度也是一致,举蹄落下,往前踏出,那节奏分毫不差,那车辕也与众不同,竟是雕了花的上好紫铜木,车上不见如何装饰,但见一匹淡青色丝绢充作门帘,而那镶了玉饰的车身上,却连那挂帘的钩子也是个玉钩。
即便是再有钱的大户人家,也没这等讲究,百姓纷纷议论,争着看热闹,倒是忘了地上还有具尸体,城门看守料到是来了大人物,看着挡在城门外正中的尸首,又是一阵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