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王栎开了麦，嗓音痛苦地打断他，“我很后悔……我很后悔……我现在就是在努力弥补我犯下的错误不是么……？我希望未来有你，一直有你，从前是我的错，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太在意世俗这么想，太在意……”
“我不爱你了！”季楠吼道，“你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道歉？自责？挽回还是别的什么？……王栎，我爱上林辙了。”说到最后，季楠自嘲地笑了，“你看，说到底，我还是会爱上不爱我的人。”
王栎沉默了。
季楠一时间失聪了一般什么声音都没听见，过了很久，他听见搪瓷摔碎的声音。
季楠说，“我们这一页总是要翻过去的，王栎，要怪，大概也只能怪我们有缘无分了。呵呵，或许我这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善始善终吧。”
“小楠，小楠……”王栎说不出话，只能哽着嗓子一遍遍喊他。
季楠充耳不闻。
他说，“往前看吧，不要再回头看了，你会有新的生活的。学成回国之后，如果有缘，那就再见见面吧，或许再在一块打两盘PVZ也是好的。……我走了，你保重。”
说完，他就退出了YY。
头疼好像更加剧烈了，喉咙也觉得干渴得火烧火燎的，就算是狠狠地灌进几大杯水也于事无补。季楠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强忍着太阳穴被狠狠击打的头疼感，翻箱倒柜地找药。
翻了半天，也只找到两颗早已经过期了的诺氟沙星。
认命地烧了壶开水，倒了一杯放到床头，季楠躺到床上去，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卷得严严实实。
生病的唯一好处在于，被病毒攻陷的大脑没有多余的位置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实，他也就难以在即刻感觉到痛。等到病好了，那些现下能困扰他的事情也随着时间流逝被磨平棱角，变得不那么尖锐扎人了。
但季楠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半睡半醒间觉得脸热得像快烧起来一样，但手脚却是冰冰凉。想用手捂一捂脸，却疲倦得动都动不了。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恍惚之中好像有人抬起他的头，端了热水往他干渴的嘴里喂。他拼命想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但眼睛太酸，上下眼皮难舍难分，只迷迷糊糊地看清了个大概的轮廓。
林辙。
大脑说，但心却不认同，不知为什么硬要给那个人贴上“王栎”的标签。
喝下去的水完全不能缓解干渴，他还是觉得嗓子干得难受，那人手的触感极其微弱。
季楠在拼命挣扎，想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人把水杯放下之后。季楠觉得渴得难受，迫切地希望能再喝一点水，但那人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季楠心里焦急，用力张嘴嘶哑地喊出一声，“林辙！”
这一嗓子把自己喊醒了，他半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水杯，里面的水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做了个梦。
喉咙干得要冒火了，季楠端起水杯狠狠喝了几大口。水已经放凉了，咽下去的时候冰得他浑身一个激灵，睡意被驱赶走了，但迷蒙间的梦境所留下的倦意还在，他下意识地想从一边摸出手机，手抓了个空，这才意识到手机已经被他摔在酒店大堂里了。
没有手机，没有药，叫不成外卖，窗外又在下着倾盆大雨。季楠瘟鸡一般在床上躺了两天，饿了就挣扎着爬起来烧点热水安抚肠胃，到最后已经完全没了饿的知觉。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退了下去，但他还是全身乏力，头昏脑胀。
这种情况持续到第三天傍晚，终于被从上海赶来的Adam拯救。
季楠拿了水壶到卫生间里盛水准备烧，就听见门铃响。呆怔了一秒，他慢吞吞地把水壶放到电源上去，通上电了这才走到门边去。
因为躺了好久又两天没吃饭，他每走一步都觉得乏力，脑袋昏沉，眼前发黑。门铃又响了两次，季楠凑到猫眼上往外看，正对上Adam的脸。
搭在门把上的手下意识地解了保险替他开了门，冷风夹杂着湿气灌进室内，Adam提着个12寸的旅行箱，看样子像是下了飞机直接赶过来。
“你病了？怎么脸色难看成这样？”甫一开门，Adam见到他便惊呼。
“我饿了。”季楠说。
于是风尘仆仆的Adam还没挨着凳子，又急匆匆地下楼去给他买粥了。
“你和洪斐彬分手了？”
季楠坐在床上，一口接一口吃Adam喂过来的粥，腋下还夹着温度计，Adam盛粥的间隙间他问。
“……嗯。”顿了顿，Adam回答。
“为什么？”
“大概是两个人之间距离太近，他觉得厌烦了。”Adam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真不是个东西！”季楠恨恨地骂道。
Adam笑，“你也别为我报不平，都是男人，分了就是分了，一样能做朋友。如果不是他，我还不知道你呆在家里两天没出门也没和别人联系。他做什么事得罪你了吧？不敢自己来看你，所以才托我过来。”
“真的没关系？”季楠无视他后面说的一长串话，单问，“你真的不在意？”
Adam不再说话了，把剩下的粥放到季楠手上，转身出去打了一杯热水进房间。
“等你病好了，过几天我可能会出去走走。”Adam说。
“去哪？”季楠问。
“西藏？敦煌？或者……冰岛，爱尔兰。谁知道，一时兴起的事，没个定数。”Adam笑笑，一副很轻快豁达的样子。
“介意捎上我吗？”季楠咬着勺子，见Adam一脸意外，朝天翻了个白眼说，“我任劳任怨地干了大半年也没个休假，累病了，想出去放松放松，洪斐彬能拿我怎么着？炒了我？我管他去死！”
Adam扑哧笑出声来。
第76章
“我以为你不会来，Henry说你病了。”
“你儿子周岁宴我怎么能缺席。”林辙对咬着奶嘴的小男孩笑了笑，抱着孩子的章瑞蕊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Jarvis……对不起……”
姚旭楠尴尬地说，林辙露出个笑。
“没事，习惯了。”
“Henry说你在W市呆了一段时间，是回去看看？”
“主要是去看看门店，顺便……处理一点私事。”林辙说。
“什么时候看门店也需要你自己出马了？主要还是私事吧？”姚旭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神情揶揄。
林辙愣怔了瞬间，面前姚旭楠的脸忽然和之前见过的那张神情复杂眼神迷茫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虽然只是短暂的出神，但却被姚旭楠看了出来。姚旭楠也不揭穿他，笑得很微妙地领着他找位置。他本想让林辙坐主桌，但被林辙多次拒绝之后，又看到章瑞蕊神情漠然地看着这边，他也就随了林辙的意。
林辙也看到章瑞蕊的眼神，忍不住问道，“你老婆……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好？”
姚旭楠苦笑，“产后焦虑，时间长了变得有点神经质。”
林辙长长“哦”了一声，顿了顿，忽然想到姚旭楠之前说的话，说，“对了，我在W市遇见季楠了，他现在在帮洪斐彬打理W市的生意。”
姚旭楠露出意外的表情，“他和洪先生在一起吗？”
“嗯。嗯？”林辙始是点头，后面意识到姚旭楠说的“在一起”恐怕另有所指，禁不住说，“普通的朋友关系。”
“哦，”姚旭楠恍然，“他走之前告诉我，他喜欢的人和他告白了，他要去和他在一起，原来已经分开了吗？”
“嗯，分开了吧。”林辙点点头。
“在W市……大概也不会再想回T市了吧。Jarvis，你以后的工作重心也会向W市倾斜吗？”姚旭楠忽然问。
“怎么可能。怎么忽然这么问？”林辙干笑两声。
“我以为你亲自去W市看门店，是要着重拓展中部市场了。”姚旭楠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却让林辙听得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又寒暄几句，姚旭楠转身去招呼别的宾客了。林辙盯着面前的凉菜小碟出神，想着姚旭楠说的“着重拓展中部市场”那句话。
其实平心而论，在见到季楠之前他的确是有这样的打算。悔婚之后，之前执行中的项目因为没有老爷子的授权而被迫中断，芒季算是他跳出来单干的项目。南方的市场已经基本接近饱和状态，新的项目在这不见得能掀起多大风浪，虽然刚开始芒季的营销的确起到了一定效果，但时间长了顾客对于各类营销手段也有些疲软，加之同质的餐馆数量不占少数，可以说芒季的菜系在南方市场处于红海，要做到一家独大，着实太难太难。
但反观中北部市场，因为南北口味差异，竞争对手寥寥无几，这个时候把重心转移到中部，从W市为起点，扩张向外辐射，不失为一个好的战略手段。
而季楠……也在W市。
想到这点，情绪即刻变得复杂起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季楠，但他却是深深思念他的，思念他陪在身边的那大半年，思念张臂就能搂紧怀里的结实身体，思念他毫不留情的牙尖嘴利。
“坐这儿吧。”
林辙正发着呆，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说。他抬起头来，看见林燮杨带着一个小女孩在对面坐下。
“哟，竟然还遇见熟人了。”不知是有意无意，林燮杨对上他的视线，扬眉做出意外的模样，拍拍身边的女孩的手说，“来糖糖，叫伯伯。”
“伯伯好。”
叫糖糖的女孩和林辙打了个招呼，林辙看向她，露出个微笑。
“这是？”
“我流落在外失散多年的女儿。”
见林辙问了，林燮杨露齿一笑，模样特别讨打。
林辙又看了一眼糖糖，小女孩十四五岁的模样，肩膀瘦削，安静地坐在林燮杨旁边，垂着眼睛。只是偶一抬眸，林辙才发现她的眼神特别沉寂，丝毫没有这个年龄段小孩儿应有的灵动。
倒是像三四十岁的女人的眼睛，比瑢瑢的都还要深沉点。
林辙心想。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女儿了？瑢瑢呢？”林辙问。
林燮杨勾着唇角笑，也不说话，拿了桌上的干红打开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把瓶口对着林辙倾了倾，问，“来一杯？”
林辙把杯子放到转盘上去，推到他面前。
林燮杨替他斟了酒，又转头问糖糖喝什么。替小姑娘拿了椰汁后，林燮杨喝了一口自己杯里的酒，微微皱眉对林辙说，“问那么多作什么？我有女儿了，但你身边还没个伴。”
说完，他又喝了一口酒。
林辙看他一副没有深聊欲望的样子，也不再和他说话，沉默地小口抿着杯里的酒。周围的客人陆陆续续地坐满，于是便开宴了。
林辙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自斟自饮，小口地抿着红酒，偶尔吃两口菜。桌上的人多是章瑞蕊和姚旭楠的朋友，他不熟悉，也没有应付他人前来攀谈的欲望，所以即便有人想敬他酒，也被他的冷漠震退。
林燮杨吃的也不多，总是在给他女儿夹菜，低声地和她交谈。那女孩文静得有些死气沉沉的，即便是笑也是抿着嘴低头笑。
这一桌除了林姓兄弟俩和糖糖，大家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林辙独自喝得微醺，靠在椅背上微扬下颚看着林燮杨展现父爱。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拧起眉来把视线挪开。
忽然想起上次在W市喝醉时，他也是这样靠在椅背上，感觉到有人看他，低下头来就看见了季楠。可是现在……即便是他四下逡巡……也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
第77章
五月，W市进入雨季。
季楠泡了盒泡面，端到电脑边上准备一边吃一边看英雄联盟的全明星赛。吃没几口，就听见有人按门铃。
季楠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下，明明是下午，天却阴沉沉的，哗哗地下着倾盆大雨，听说W大的门前，雨水水深已经积了超过一米了，这种天气竟然有人拜访……
季楠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正准备透过猫眼往外看，此时门外的人又狠狠地按了几声门铃，季楠飞快瞟了一眼猫眼，然后开了门。
“终于找到你了。”
门外的人在看见他的脸后，长长地舒一口气，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季楠不是很想见她，于是说，“章瑞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问出口之后，季楠才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能有多蠢，于是又沉声问，“你找我干什么？”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章瑞蕊忽略他那不甚欢迎的语气，改问道。
季楠侧身让她进了屋子。
屋子里实在是乱得可以，雨季已经持续了一周多，季楠买了一整箱的泡面摆在家里，成天不是打游戏就是看比赛，他又是那种每天都要换内衣裤的人，下雨天衣服也洗不了，于是只能堆在洗衣机里。
章瑞蕊扫视了一圈乱糟糟的屋子，咧嘴一笑说，“果然单身汉的家都是一个样子。”
季楠找了个干净的杯子给她倒了水，“坐吧，找我什么事？”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么？”章瑞蕊接过水抿了一口，笑着说，“上一次见面不是太愉快，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再聊聊，但是你就这么走了……嗯……我生了个儿子。”
“哦，恭喜。”季楠说。
“季楠，我担心你。”章瑞蕊正色说。
“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一个做了妈妈的人，关心我做什么。”
章瑞蕊放下水杯，垂眸眨了眨眼睛，“对不起，我之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季楠打断她，扯开嘴角笑，但是眼底一丝笑意都没有，“我是Gay，然后我和林辙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对姚旭楠有什么想法，和我也完全没有关系。”见章瑞蕊没说话，他笑得更大了一些，语气有点咄咄逼人，“觉得我恶心么？其实你没必要装出一副同情我还是怎么着的样子，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子，我接受这样的自己！”
“我知道，”章瑞蕊点头，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了，但眉头却拧得死紧，“这次我来……也只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真的没有其他的恶意……”
“……嗯。”
季楠迟疑地应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直播，已经有人拿了第一滴血。解说的声音混杂着游戏的声音显得吵吵嚷嚷的，但这样也好，至少能让这个不大的空间不陷入沉寂的尴尬中。
“我以前说错了什么，希望你不要介怀。”章瑞蕊局促地笑，“不知道为什么，怀孕到了后期，却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如果就这样放任自由对它不做处理，我就完全不能释怀。”
“你以前说了什么，我都忘了。”
她既然给了阶梯下，季楠自然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真好，我该走了，希望以后能常联系，我现在在F市定居，有时间希望你能过来玩。”章瑞蕊紧蹙着的眉舒展开来，一脸轻松的模样。
“好的，我送你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