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官兵拿着刑部的告示对照了一番,这才放二人进城。
背上的沈风逸偷偷掐了宋瑞一把:“摔断了腿是吧?那相公可要背好人家,莫让人家下地呦。”
宋瑞被拧得抖了一下,无奈回头:“你别乱动,真当自己跟女人一样轻啊,我可已经背一路了。”
沈风逸不再闹他,这要是在大街上摔下来,可就真不好看了。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另找家客栈先住下。”
“你不跟与你同来的人联系吗?”
“不能联系。现在的局面,完全不知道,那些人里是否有别人的眼线,所以,还是一起避开为好。”
第四十九章
寻了离之前的客栈最远的一家小店,宋瑞刚扶着沈风逸进了门,便有小二迎了出来。
“二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宋瑞答道:“要一间上房,另外麻烦小哥给我们备点饭菜和热水送去房里。”
“好嘞!二位里面请。”
二人刚一抬脚,便有一路官兵模样的人巡逻经过,见到店小二顺势问道:“这两日店里可有画像上的住店?”
沈风逸登时心神一凛,接着宽大的袖子遮掩,握了握宋瑞的手,而宋瑞则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小二哥连忙哈腰赔笑:“官爷放心,真要有,小的一定麻溜地就跑去官府报案了!”
“算你知道轻重。”
为首那人一回头,见到宋瑞跟沈风逸二人站得挺直很是淡定地望着自己,立时有点不快,寻常百姓有谁见了自己不是低头哈腰的?这两人竟然这般无视自己。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沈风逸见那人傲慢无礼,当即不悦地皱起眉,而宋瑞以防自己被认出来,一直注意着这些人的表情,故而,看这领头人的前后表情,自然猜到对方的心思。一边捏了捏沈风逸的掌心,一边低头弯腰,一脸诚惶诚恐地回话:“回,回官爷,小的,小的是住城外的,因,因为夫人摔伤了脚,才特地来城里寻大夫的,实在是这会儿天色晚了,出城来不及了,才在此住一晚的。”
宋瑞平日里最拿手的就是装相,这会甚至装得好似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了,别说那些官差,就是一旁的沈风逸也不得不承认,宋瑞平日在自己跟前那点装模作样根本就是闹着玩的。
那人见宋瑞被自己“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脸上这才有几分悦色:“晚上在房里好好呆着,别上街乱溜达,这几日,城里宵禁!”
“是是是,谢官爷提醒,小的记着了。”
总算送走了横路杀出来的官差,二人终于能够随小二哥进去。
只是,走到楼梯前时,小二哥脸色为难道:“那个,只有楼上有空着的上房了,夫人的脚……”
宋瑞自然明白小二哥的意思,咧嘴一笑:“无妨,小哥只管领路就成。”说完,直接打横抱起沈风逸。
沈风逸惊得瞪直了眼睛,死命咬了咬嘴唇,才咽下了差点脱口的惊呼。
宋瑞低头瞧见沈风逸那副模样,嘴角勾起一个坏笑。沈风逸见状自然明了,宋瑞就是故意的,挑眉以回,抓着宋瑞胳膊的那只手,瞬时一拧,疼得宋瑞五官都扭曲了,压低着嗓子凑到沈风逸耳边:“扯平了啊,再掐你摔了怎么办?”
二人一路较劲,总算进了房间。小二哥一出房门,沈风逸立马摘了面纱踢掉鞋子:“这女人的鞋就是不舒服,都挤得慌!”
宋瑞将两只踢飞的鞋捡回来,在沈风逸脚边摆放好:“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大码的鞋了,要知道,哪有女儿家有你这么大脚的!忍忍吧,反正,也没需要你走路,不是我背就我抱的。”
沈风逸闻言突然弯眼媚笑,刻意捏着嗓子道:“谁让人家是你娘子呢?”
宋瑞见状,配合地挑起沈风逸的下巴,故作轻佻:“那今晚,娘子可要给相公暖床呦……”
沈风逸立刻敛了笑意,一手打掉宋瑞的手:“怎么觉得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宋瑞很是自然地拖了张凳子过来,在沈风逸跟前坐下,拉过沈风逸受伤的脚按揉了起来:“我脸皮要是不厚,能那么小就黏上你?”
沈风逸看着低头为自己按脚的宋瑞,笑得温柔:从来不是你黏上我,而是我圈住了你,让我的生命,变得不再单调无色,而是充满着绚丽与温暖。
一下子,两人都不再言语,一个低着头专心地按揉着,一个垂着眼温情地看着,好似原本算是流亡的境地,都变得不那么狼狈与不堪,而是恍如偷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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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万籁俱寂,只有打更人的更声远远传来。
原本睡得正熟的宋瑞猛地睁开了眼,一侧头,正对上沈风逸的眼睛,两人互换了个眼神,同时伸手握紧了身侧的剑。
下一刻,有人轻轻挑开门栓,一个滚地,悄无声息地进得屋来,刚靠近床畔,宋瑞首先发难,提剑便刺,那人一个踉跄后退,随后另一人破窗而入,手里的剑直指床上的沈风逸,沈风逸一个翻身,抽剑以挡。
一时间,屋里的两队人打得难舍难分。
突然,与宋瑞缠斗那人,一脚将房间中央的桌子向宋瑞踢去,同时借力后退,反身向沈风逸袭去。
宋瑞一个腾跃躲过桌子,紧接着便看到那人刺向沈风逸的剑,拖着一只无法使力的脚,沈风逸即便察觉到了背后的剑风,仍无法立刻击退眼前这人,反身去挡。
说时迟那时快,宋瑞根本来不及调整身形,就着躲避桌子的姿势,一个前扑,堪堪抱住了那人的腿,那人反应也是迅速,几乎是同时便回剑而刺,宋瑞一扑之后,也是迅速侧滚,只是,到底慢了一拍,还是被那一剑刺到了肩膀。
沈风逸一见宋瑞受了伤,当时就红了眼,再也不管脚上知否有伤,强行使力,一个旋身侧扫,直接划伤了面前人的腹部,随后双脚一点,借力后翻,趁那人还在跟宋瑞纠缠之际,一剑穿心。
眼见同伴无救,受伤之人当即翻窗而逃,而沈风逸这一剑过后,右脚一个卸力,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宋瑞也顾不上那个丧命的刺客,连忙跑到沈风逸身边:“是不是脚疼得厉害?”
沈风逸的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除了泛白的嘴唇,脸上的表情倒是未显多大痛苦。
宋瑞将沈风逸抱起放回床上,一边检查他的脚,一边头也不抬道:“疼就喊出来,不需要忍着,瞧你忍得,脸都快白了。”
这般说着,宋瑞手下稍带上几分力,沈风逸“嘶”了一声,又再无声音,倒是喘息声明显变重了,又缓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习惯了。”
一句“习惯了”酸了宋瑞的心,习惯了笑而不语、痛而不言;习惯了只在人前笑、不在人前哭;习惯了有什么都自己忍着,习惯了永远提醒自己,喜怒哀乐不去外表。
宋瑞低着头,假装仍在查看伤势,借机调整了下心绪,这才抬头道:“看样子是严重了,很有可能明天起来,你这只脚沾地就疼。”
沈风逸笑笑:“能沾地再疼就不错了,我这会儿可是不碰都疼得很。”
宋瑞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我还是去找小二请个大夫过来吧。”
只是刚站起身,便被沈风逸拉住:“别去,大夫一来,我是男是女可就露馅儿了。”
宋瑞急眼:“这时候还管这个?再说了,地上躺的那个就说明了,你的伪装或者我的伪装,已经被人识破了,装不装也没什么意义了。”
可沈风逸就是不放手:“你就听我的别去了,反正没伤到骨头,这请大夫还能让我立马就恢复不成?别去费那个劲了,能少暴露就少暴露了。再说了,才来了两个人,证明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出我们了。”
几番对话,宋瑞到底没能拗得过沈风逸,只得找小二要了热水,用毛巾替他敷着减缓他的疼痛,但是宋瑞也让沈风逸答应了,若明日疼得更狠了,不许隐瞒,必须要去抓几副消炎去肿的药。
沈风逸自然知道,自己若不答应宋瑞定不消停,只得万般无奈地点了头。
等安置好沈风逸的伤脚,两人总算有空来搭理那趟在地上的无名尸了。
宋瑞走上前揭了那人的蒙面,左看右看,很是好笑地冲沈风逸道:“你说这人也真是,他就算不蒙面,我也不认识他是谁,何必多此一举,还憋得慌。”
沈风逸示意宋瑞扶他上前,仔细一瞧,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他们蒙面不是为了遮脸,而是为了遮记号。”
“记号?”
沈风逸点头:“左耳下侧一指宽的地方,三颗朱砂星型记号。”
宋瑞大为不解:“这是哪门子的记号?我怎么没听说过?”
沈风逸抬眼,面色沉重:“你不知道也正常,我也是前不久翻阅父皇留下来的手扎才知道的,有次记号的人是暗卫中类似影卫的一队人,平日里混迹在朝中各个部门以另一张脸另一个身份存在着,只有必要时,才会将他们召回。”
宋瑞一听,表情也变得严肃:“你这样说,是不是代表,除了你,这天下能知道这队人的,就只有安宁王沈河柏了?”
沈风逸不语,宋瑞亦陷入沉思。倘若这些人真是沈河柏派来的,那这下,沈风逸面对的麻烦就更大了!
第五十章
沈风逸垂眸沉思,眼神瞥到宋瑞的肩膀,立刻忘了正在思考的问题,刚刚宋瑞轻松地把自己抱起来,弄得自己一时间竟忽略了他的肩伤,当即满心愧疚,皱着眉急声道:“快把衣服脱了。”
宋瑞一愣,不知怎么说得好好的冒出这么一句,一时笑得一脸流氓:“莫非,娘子受伤后反倒‘兴致勃勃’了?”
沈风逸一开始没听明白宋瑞的意思,一打眼看到他那一脸的色丕样,这才反应过来,狠狠白了一眼:“想什么呢?我是要看看你的肩伤。”
宋瑞下意识往后侧了侧肩:“有啥好看的,就是皮外伤,都没啥感觉,看我刚刚还不是照样抱得起你。”
沈风逸定定地看着宋瑞,见他死活不肯就范,转头就往门口走,宋瑞急了:“哎哎哎,别生气啊,生气也没走啊……”
“既然你不给我看,我让小二找大夫去。”
宋瑞一噎,小声嘀咕了句:刚刚还不肯找大夫来着。可惜,再小声,还是被沈风逸听到了,斜侧过脸,怒目吼道:“这能一样吗?你那是见了血的。”
宋瑞被沈风逸吼得一愣,许久没见沈风逸冲自己发这么大火了,一下子不知该回什么,嗫嚅了半天:“我有金疮药,你帮我上点就行了,真的没大碍。”
沈风逸还是开了房门喊了小二,只是,没让他去找大夫,而是让他打盆热水过来。小二原本睡眼惺忪,结果看着半恢复男装的沈风逸,一个激灵清醒了,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沈风逸看到小二的神色,才尴尬地反应过来,自己里衫是穿的男装,一时又尴尬又窘迫,却还是色厉内荏地喊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穿女装啊?赶紧给老子打盆热水来!”随后房门一甩,转身就看到了宋瑞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想的好主意!”
等小二送来了热水,宋瑞这会儿是乖乖配合了,脱了上衣,露出受伤的肩膀,任由沈风逸替自己清理血迹、上药、包扎。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边早已泛了白,两人却都没有睡意。今晚出现的这两个刺客,可谓完全打乱了他们之前的计划,若连安宁王都牵扯在内,眼下急着回京未必是件好事。
已经不顾是否会暴露身份,而动用了影卫前来追杀,此时的京中恐怕更是危机四伏,若贸然回京,只能是束手就擒的结果;相反,若人在外,只要一日不被解决,对方便一日不敢在京中大张旗鼓地谋权篡位,至多宣称沈风逸重病,代为摄政。
二人对视一眼,显然想到了一处。
“可是,我担心无人知晓我们的行踪,也就无人能给我们传递京中消息,不知道京中的局势,便是完全处于被动,总不能一直在外逃亡吧?”沈风逸无不担心地说道。
其实,宋瑞也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跟沈风逸的安全比起来,这些都可以押后细思,不过,很显然沈风逸并不打算押后。
“那你的意思是?”
沈风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脸郑重地问道:“对于于之泓,你信他多少?”
宋瑞双眉一抬:“于之泓?怎么好好地提起他了?”
“如果没有现在的这些事情,我不会提,不论如何他救过你一次又一次,只是,现在回头再想,从他的出现开始,一切的一切都过于巧合,甚至于说,透着诡异。”
宋瑞没有答话,他不得不承认,在于之泓的事情上,他过于以己度人了,因为于之泓谈及沈风烨时,那双眼睛里的感情不是假的,所以他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心中有情的人,不会有大的坏心思。
再加之,之前的每一次危机几乎都是因为于之泓才能化险为夷,更是一点一点卸下了他的心防。
一双有情的眼睛,一身随意洒脱的气息,于之泓从头至尾都表现地万分坦荡。
然后如今再看,似乎,真的过于坦荡了。
几经思量后宋瑞缓缓地开了口:“我不能说百分之百无条件信他,但是,就目前来看,虽然他每一次的出现都无比巧合,可我眼下还是选择信他,因为不管他的目的是何,有一点,我很确信,他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沈风逸垂眸看地,确实,于之泓的武功高于自己,倘若想要害自己的性命,宋瑞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可以下手的机会太多了。
“还好还好,我还想着,你们若说出一个‘不信’,老子立马走人!”
伴随着话音出现的,是翻窗而入的于之泓。
屋内两人又是一惊,晚上经过一场打斗,他们两个的戒备一直没有放松,照理说,于之泓若在窗外偷听,两人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难道,于之泓的武功比二人所了解的还要高?
于之泓一见两人的表情,便猜到几分,双手抱胸靠在窗台边:“你们两可以了啊,当着别人面都不收敛一下怀疑的表情,不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嘛。不用诧异为什么没察觉我在,我师父那点绝活,我也就个轻功和闭气学了个十成十,脚下声音一收,气息再一敛,鬼才听得到。”
那二人闻言,立刻跟换脸似的变了表情,宋瑞更是走过来一手勾着于之泓的肩膀:“你看,你自己主动交代,不就免去很多麻烦嘛,非要整得神神秘秘的,能不招人怀疑嘛。”
于之泓撇过头去,冲着宋瑞灿烂一笑,随后笑容一收,将肩膀上的手一甩:“少跟我一副哥两好的德性,就你弯弯肠子最多。你对我那点可怜的信任,根本就是建立在我不会害你家那位的性命上,老子用不着你施舍。”
宋瑞也不恼,摆出一脸的谄笑再次伸手勾肩:“别呀,之泓兄,你既然肯现身了,定然是不与我计较的对吧?您肚量多大啊,会跟我这么一小人计较?”
于之泓搓着胳膊:“离我远点,鸡皮疙瘩起一身了。我说皇帝大人,管管你家这位,怎么冲着谁都能发情。”
不等沈风逸出声,宋瑞先跳了起来:“你才发情!你才发情!你想发情都找不到人!哼!”
于之泓眉一挑眼尾一扬:“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还真就要去找人了,再见别送!”
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宋瑞一把抱住胳膊:“别别别别,是我发情,我发情!你出现肯定有要事,别急着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