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默慵懒的视线里多了一分认真,要说贺锦年气,他自己才更加生气,千年来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败在了妖的手里,咬着牙不让自己暴躁,可是就算他玩世不恭惯了,也不说明他不恨,景默是恨的自己都想掐死自己了,不是怕输,是这一次景默输的太难看,不灭了那群狼妖——景默发誓——他绝不回天界。
第八章:酒不醉人
景默依旧在清竹园养伤,贺锦年对他照顾有加,有时景默会玩笑着问贺锦年为何对他这么好,贺锦年一句“正好碰到”让景默郁闷了好几天,等心情终于好点了,贺锦年又来一句“谁都会这么做的”,景默摇着头慢悠悠说:“是我我就不会。”
贺锦年边洗菜边说:“怎么样你才会救?”
景默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歪着身子笑道:“至少得像你这么好看才可以。”
贺锦年把菜放到一边的小蓝子里,回头瞥了景默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景默掐着手指算了算,竟然已经在这个清竹园里呆了两个月了,第一次相见是还是桃花满天,内衣外头还要罩上一层偏厚的外袍,此时已经是夏日炎炎,六月的天气已经弄得景默整日哀哀喊热,贺锦年总是会淡然回景默一句:“心静自然凉。”
景默喜欢逗贺锦年,一开始贺锦年总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是日子久了,贺锦年竟然得了一种疾病——选择性耳聋。
景默在得不到贺锦年回应的时候就会去找黑炎麻烦,反正他身体恢复得也差不多,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已经可以下床,黑炎一是本性使然,地狱猎犬对于神仙总归是怕的,另一个是自己确实嘴拙,他毕竟不过八岁,而景默却是已经活了千年,若是说起来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程度的。
黑炎在被景默欺负急了就去找贺锦年,贺锦年便摸摸黑炎的脑袋,说:“不要跟他计较。”
每每如此景默总是哭笑不得,不过景默也知道这其实是贺锦年的纵容方式,景默于是总会在黑炎也不理他之后便又拖着慵懒的调子一声声唤:“锦年,锦年,你和我说句话呗。”
贺锦年每次一回身看到景默漂亮的眉眼,就觉得有点失神,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景默完全就是故意的。
有一次景默笑嘻嘻地说要给贺锦年做饭,贺锦年疑惑,景默拍着胸口说一定没问题,于是他便去了贺锦年屋后小小的菜园,摘了点青菜之后到了厨房,两个时辰之后他带着乌黑的脸和手回了房间说:“饭好了。”
贺锦年不解,景默到底是怎么做饭才能把自己做成那副模样的?
到了桌边贺锦年明白了,景默所谓的做饭,大概真的叫做“烧饭”,米饭,黑的,菜,黑的,汤,勉强不算黑的,但是是灰的。
贺锦年看着一桌子的东西沉默了,景默挠挠脑袋说:“在天界没做过饭。”
贺锦年给自己鼓了半天劲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黑炭”,最后勉强咽了下去之后说:“我去重做一份吧。”
景默乌黑的脸盯着贺锦年,贺锦年说:“不然你自己尝尝?”
景默就尝了一口,然后他吐得一整天滴水未进,那之后景默便不接近厨房了,甚至还一副大爷样的侧躺在床头说:“君子远庖厨。”
贺锦年看看他什么都不说,然后景默就觉得自己绝对是被贺锦年鄙视了。
在男人的尊严彻底扫地之后景默的身体终于恢复到可以修炼了,而且他底子好,本来他这样,至少要躺三个月才可能下床,他一个月就可以了,两个月后的现在他在清竹园里打坐,体内的经脉已经彻底恢复,只是自己的功力要恢复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本来如果他有血行珠可以很快恢复,但是血行珠给了贺锦年所以现在他只能一点点去积累力量。
就这么在翠绿的竹园里打坐打了两个时辰,起身时景默已经饥肠辘辘,于是他顺着竹园的小径回去,路上经过潺潺的小溪,木桥上他低头,溪水清澈,甚至有几条小鱼游过,过了木桥就是一个凉亭,凉亭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桌椅,景默只是靠在栏杆处停了一会,入眼都是翠竹,清新的香气和某个人身上的香气很像。
嘴角勾起,景默发现他好像喜欢上了这种清净的日子,唯有一点不好,就是这里没有酒,贺锦年不怎么喝酒,可是景默却是爱的,尤其喜欢清酒,在天界他总是问那些仙子们要酒喝,倒不是贪杯,只是喜欢。
这时候想起酒来景默就觉得馋了,前两个月因为病重他不敢喝,也想不起来要喝,这时候馋虫上来,他竟然觉得想得要命,于是回了住处后他边吃饭边软磨硬泡着要贺锦年带他出园买酒。
贺锦年只是吃饭,并不回答,直到一顿饭吃完了,贺锦年沉声才说:“景默,你要是想出去,完全可以自己出去,又何必问我?”
景默一愣,心里有点沉,他以为他的心思贺锦年已经了解,那些整日里听着好似玩笑的话,其实景默说得哪一次不是认真?
景默低头苦笑,“锦年,你的意思是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贺锦年没说话,起身离开了。
景默看着那抹蓝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终究还是慵慵懒懒飘出一句:“你也知我可以随时离开,那我此番问你意见的原因你就不曾真的想过?”
只是贺锦年已经离开,景默的这句话便成了他的自言自语。
贺锦年其实一直是被景默缠着住在一起,他出门后其实也没什么去处,只能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心里的那点纠结始终晦暗不明。
贺锦年这次真的是气了,因为他发现如果景默要走他竟然没有留他的借口,甚至也没有留他的能力,他气的不是景默,气的是面对景默时这么无力的自己。
当初他受伤他救不了,到最后说起来还是那个人反救了自己一命,后来想为他报仇,结果依旧是什么都没法做,因为连景默都说了他不是那些狼妖的对手,现在呢?
贺锦年去了地窖,从里面拿了一罐清酒出来,想要去屋里拿杯子,走到一半又退了回去,干脆去厨房拿了一只碗。
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贺锦年一口喝了,没什么感觉,于是又喝了一碗,辛辣的感觉经过口腔,到了喉头却传出丝丝缕缕的甜香来。
景默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贺锦年在院子里喝酒,清醇的香气传来,景默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才坐到贺锦年对面,同时手里还多了两个杯子。
把一个杯子放到贺锦年旁边,换了他的碗,之后把两个杯子都倒满,景默那慢悠悠的调子在贺锦年听来有点悠远。
“我说了那么久,无非是要你给我口酒,结果你不给也就罢了,还自己喝起来,真是不公平。”景默先是深深闻了一下杯中酒,之后说一个“香”,这才喝了一小口。
喝完了,贺锦年依旧没说话也没看他,景默便说:“酒倒是好酒,就是没有喝酒的气氛啊,锦年你说为什么?”
贺锦年不说话,他的心里更乱了。
景默再喝一口,贺锦年把杯子里的酒又一口气喝了下去,结果喝完却觉得头有点晕,转头他看到对面也是一身蓝衣的景默,好看的眉眼正对着自己,是世间难寻的好看,好看到不似真人,他微微挑起的唇角带着点坏坏的笑意,说起话来的调子总是悠长悠长的,好似对任何事都漫不经意一般。
这个人总喜欢缠着自己,嘴里经常说着喜欢和他在一起,又经常说着不然就这么陪着他到老吧,知道他是玩笑,可是玩笑听久,贺锦年还是信了那么一分,所以当这人说着要离开,虽然没说不回来,贺锦年心中的隐忧终于浮出水面,他最后还是抓不住这个人吗?
景默笑着问贺锦年:“锦年啊,我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呢,说了那么多遍,你至少信我一分也好啊,结果你就是连一分都不信呢。”
景默看着贺锦年慢慢飘红的脸颊继续说:“锦年啊,你要是说我就会信,你要是说了让我留下来,即使只有一次,我也一定会留下来。哎呀哎呀,我们俩还真是不一样呢。”
景默笑着这么说,口中的酒却再也没了香醇的味道,他曾经动心,千年后终于放手,再一次动心,却要在两个月之后便放手吗?
堂堂天界三皇子,也不过是个情场失意的失败男人罢了。
景默一口喝了杯中的酒,起身说:“既然你不留,那我便走了。锦年,两个月来,谢了。打扰之处只能对你说一句抱歉了。”
景默起身离开,蓝色的背影在翠竹的掩映下竟然看上去那么孤单,长发随着夏日的轻风飘飘扬扬又渐渐落下,远处将要落下去的夕阳成了他的背景。
贺锦年脑海中只剩下景默那一句:你要是说了让我留下来,即使只有一次,我也一定会留下来。
贺锦年想要说话,可是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挣扎着站起来想要追那个背影,却站直身体后便直接倒了下去,他并不清晰的意识里只剩下两个字:别走。
第九章:红衣白裙
景默其实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出了清竹园的,虽然是仙体,可以隐匿身形,可是因为受伤他其实并不能隐匿得很好,另外他也不想被凡人看到他在半空中飞来飞去,于是景默就这么和贺锦年建的结界对峙了好一会之后,他才想起来到底该如何解这种结界。
贺锦年的结界叫蛛丝结界,是结界中最麻烦的一种,也是最坚固的一种,虽然建造麻烦,每隔几步便要设一个结界点,但是建好了之后却是最安全最省心的一种,因为结界点众多,如果坏了其中一两个点,整个结界也不会受影响,而且到时候修补也只需要修补这几个点就可以了。
这种结界其实在凡人里早就失传,不过贺锦年竟然会,说明他的师傅也绝对不简单。
终于还是一步步解开了一个结界点,景默缓步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身后却看不见那一片翠绿的竹园,而是一片荒凉的残垣断壁。
风格转变太快,景默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于是出了清竹园的他只能歪歪脑袋慢悠悠地飘出一句:“哎呀,竟然真的不来追我一下,真是绝情呢。”
“谁绝情也不如你绝情!哼!”
景默听到这个灵动的声音,嘴角勾起,抬手冲半空点了一下,半空中是一个带着点婴儿肥的男子,紫衣长发,圆脸圆眼,淡粉色的唇微微翘着,脸本来就有些胖此刻鼓鼓的,让景默特别想伸手去戳一下。
“哟,这是谁啊,脸怎么肿得这么高了?”景默微笑。
景幽慢慢落下来,衣袂飘飘,头上的发带也随着他的动作翩然飘下,垂在他的颊边,让他本就白皙乖巧的脸更加可爱了。
“皇兄,你到底在干嘛,我等了你两个月,整整两个月。”
景默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某个人学艺不精不会解结界所以进不去造成的吗?”
景幽气极,但是又确实是如此,于是只能继续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景默上前伸手戳戳这个皇弟的脸颊,而后说:“哎呀,小胖这是又生气了?”
“你才是小胖,我只是脸上比较有肉而已。”
“哦,‘有肉’和‘胖’原来不是一回事啊,我懂了。”说罢景默还点点头做一副懂了的模样,气得景幽跺着脚指着他的鼻子开骂:“皇兄,你气死我了,我要去告诉父王,我让他严惩你,哼,反正父王疼我。”
“于是乎,某小胖说不过我就要去找外援了吗?哎呀哎呀,我好怕,都没人给我撑腰呢,这可怎么办呢,不然我去找天启元帅吧,你说呢,景幽?”
景幽继续生气,翘着的嘴怎么都消不下去了。
景默笑开,他这个弟弟着实是惹人喜欢,活泼开朗,懂事乖巧,天界从天帝到上仙,从尊者到小童都喜欢他。他却总是喜欢跟在天启元帅凌云启身后,凌云启也任他跟着,宠他宠上了天,他也不会恃宠而骄,唯一会闹脾气的对象就是凌云启还有他这个哥哥景默。
景默喜欢捉弄他,但是景幽依旧最喜欢这个皇兄,因为即便是捉弄,景默也是最疼他的一个哥哥。
景默和景幽的关系向来要好,千年里两人一起长大,景默聪明,可是景幽却有点愚钝,尤其在仙法修习上,总是不开窍,就连御风而行都学了几十年才学会。
凌云启是景幽的师兄,景幽的师傅实在是懒得教景幽,最后教导景幽的任务几乎都是凌云启完成的,但是凌云启心软,舍不得景幽受苦,于是每次他一累了,凌云启便让他歇了,结果到最后景幽的各种仙法都是一般般,景幽也不在意,凌云启则说:“反正我会护着他。”
两人就这么一个宠一个被宠地过来,至今都没人后悔过。
凌云启后来成了天启元帅,景幽每次在他下界的时候都拉着他的手说:“师兄,你要小心。”
凌云启便会温和地笑一笑,伸手揉揉景幽的脑袋说:“放心。等我回来。”
两人感情羡煞了多少人,但是也让多少人开始提心吊胆,直到景幽某一天忽然开了窍似的,拉着凌云启说喜欢他,凌云启便温温和和地回答了一个:“我也是。”
那之后两人更是如胶似漆,到最后连天帝都懒得阻止了,毕竟他也觉得景幽这么个傻愣愣的孩子跟了凌云启实在是得了个大便宜,其实凌云启的为人也可想而知,确实好到不得不让人佩服。
景幽担心景默担心了好几天,直到景默伤好能够走动了,才偷偷发了个消息给他的灵鹤,之后灵鹤找了景幽,然后景幽就随着灵鹤来了这里,接着就这么一直守着,直到见到景默。
“皇兄,要是再找不到你,我就回去把师兄给剁了。”景幽在气了半天后终于是不气了,因为至少他看到他的这个皇兄还好好的,没有死。
景默又戳了戳弟弟的胖脸说:“不怪他。”
“怎么不怪他,不然他怎么会没事,要不是你救他,肯定是他死……”景幽说不下去了,他也后怕,他怕回想,因为一想到凌云启那日回到天庭时的惨状他就心有余悸。
景默拍拍弟弟的肩膀,当日的情形又跃然眼前,遇到贺锦年的事情也又恢复进脑海。
想要笑,却轻声叹了口气,景默说:“景幽不要说了,先陪我去喝杯酒吧,我好久没喝了,想的要命。”
“哦,好。”
景幽灵动的大眼睛眨了几下,看这个皇兄虽然笑着,却总觉得他没有笑,心里甚至感到有点压抑,于是想要立刻和他回天界的打算就这么生生咽了下去。
两人徒步行走,景默随口问几句天庭的情况,景幽一一说了,景默也不多问,微微勾着的嘴角总让景幽觉得有点冷,就好像……就好像飞云上仙带着他的小书童离开后景默的笑容。
景幽上前一步拉着景默的手,眼里都是紧张:“皇兄,发生了什么?”
“恩?”景默笑问。
“皇兄,你在难过,我知道。”景幽一着急大大的眼睛里就蓄满了泪光,好像随时可以哭出来的样子。
景默又伸手戳了戳景幽的脸,笑着说:“你倒是聪明了,可是皇兄我没有难过,只是受伤刚刚痊愈,还不稳定而已,不用担心。”
景幽急了,只能拉着景默的手低着头不说话,景默心里一软,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说:“想喝酒想疯了,这么解释可以吗?”
景幽最后还是松了手,亦步亦趋地跟着景默去了城里。
城里的一处酒家里,景默要了一瓶上好的百花酿,可是喝了几口后却怎么都觉得不如贺锦年的好喝。
景幽喝了一小口后说:“好喝。”
景默点点头:“不错,比荷花仙子酿的好。”
“嘿嘿,要是让荷花仙子知道了,她肯定以后再也不给你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