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觞 下+100问——苏亓

作者:苏亓  录入:04-04

“哦?”苏允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北域帝都的双灯节,苏大哥可有听说过么?”云青指着宫道两旁的彩灯道,“每年到了这日,全城的百姓都可入宫为皇家张灯结彩,庆祝节日。到了夜晚,陛下也会亲临天桥,主持盛大的敬天灯仪式,为帝国祈福祷告。”

“双灯节?”苏允沉吟,确实没有听说过。

北域自古便是神秘之地,所有宗属国的子民不可企及的高远帝都,却没有料到也会有这样凡夫俗子般的喜庆佳节。

抬首,高入云霄的四座高塔之上挂满形态各异的彩灯,路上行人个个服饰鲜亮,喜气洋洋,对于北域子民来说,双灯节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

双灯双灯,苏允默念这奇特的节日名字,不由问道:“除了天灯,还有一灯是什么?”

“是河灯。”云青微笑回答,语声溢出无限温暖之意,“子夜一过,便是北域的玉龙雪融之期了。届时冰雪融化,河水流淌,穿越帝都城的子明河上便会飘动千万盏河灯。人们都说,只要把自己的心愿写成字条打成心结笺,放在河灯上一起飘到白雾峰,那么,这心愿便一定能达成了。”

她笑颜盈盈的望着他,“苏大哥,你可有什么心愿么?”

“我……”苏允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云青仍是温柔的微笑着:“每个人都会有心愿的吧?苏大哥,今晚若留下来,明晨放起一盏河灯,你的心愿也许就能达成了。”

沉默只是一瞬,苏允再次摇头,“不了。我还是今天就出城吧。”

“嗯。”女子温柔的眼眸中流过几许失望,她的目光转向高塔之巅,那里有未融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七彩的光芒。

“双灯节一过,北域的春天便来了。”云青轻声说道,“苏大哥,希望我们,后会有期。”

226.惜别(上)

南门之外,驿馆之侧,云青眼凝苏允,未再多语。

虽然相处不过半日,但苏允总觉得面前这温柔若水的女子似曾相识。除了眉下的那点朱砂外,她纤细鼻翼与薄软唇角都与心中深埋的一个影像重合着,带着隐隐的触动与不可抑制的牵挂。

青儿……

“苏大哥,保重。”

云青微垂下面孔,男子略有失神的凝望总是让她怦然心动,她并不知道他为何看自己时总是这幅模样,但目光里情不自禁流露出情愫叫人羞赧。

苏允回过神来。

“保重。”他说,长揖一礼。

云青微微欠身回礼。

温文尔雅,相敬如宾。

连相处的感觉也如许相似。

苏允又是失神,恍惚中身后传来一阵喧嚣。

帝都南门是入城正门,此刻时值傍晚,五座城门洞开,大道上车马往来川流,人头攒动络绎不绝。但随着那一阵喧嚣声起,在门口进出的人群突然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让出中央大道。

只听马蹄声急,紧接着是疾声呼喝:“让开!让开!小心了!”

那个“了”字尾音未断,一匹黑色骏马如旋风般自匆匆避开的人群中呼啸而过。顿时无数惊呼声起,那是尚未来得及离开道中的车马行人眼见快被撞上而失声发出。

这是闹市大街,明知人多道窄,此人竟仍敢如此放肆驰骋。苏允微微皱眉,见那黑马弛近,不由得便跨前一步。若在亓国他已然出手阻拦,但此地毕竟是帝都,如此多管闲事未必妥当。正踌躇间那马已到跟前,抬眼去却是一愣。

“小丹?”云青此时也看清了,那马前红衣招展云丝翩跹的少女不是云丹是谁?

但她却并非那御马之人,真正相反,这顽皮的少女却是那妨碍御马之人。

云丹背着身半立在马前,因为立足不稳而用一手按住了后面人的肩膀,她的另一只手却牢牢捂在那人嘴上。

即便被人挡住视线和按住了肩膀嘴巴,那控缰之人却仍是驭术了得,每每即将撞翻车马踏伤行人时,他都能够巧妙化解,有惊无险的堪堪让过。

“是六皇子云翼。”云青放下心来,笑着向苏允解释,“他与大皇子一起回城,大概刚刚被小丹他们迎上。只要碰到小丹,荒唐事就多了。苏大哥跟我们呆久了,便也见怪不怪了。”

苏允点头,向云丹身后望去。马上的男子深眼厚唇,棕色短发,额前束了暗红抹额,眸色浅棕明黄,闪若金芒。

云翼单手控缰,挑唇一抹浅笑,不羁之意尽显眉梢眼角。

以他的骑术和武功,明明可以制服妹妹停缰落马,却偏偏由着性子任意穿越熙攘大道人群,调皮顽劣之处不在云丹之下。

“六哥,不许说!”

马背上的少女犹自气鼓鼓的大嚷,骏马已自人群中飞驰而过,马蹄声后埋怨怒骂声不断,却在片刻后安静下来。

苏允回过头去。乱蹄后重新聚拢上路的车马行人又一次自动的向两旁分开。

一时喧闹街头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向正走入城门的一队骑兵含笑注目,有人道:“是大皇子,大皇子回都了。”

227.惜别(下)

大皇子云英乃帝国储君。

云帝近年在帝宫居养,国事政务多由二十出头的云英代行,事实上,云英已是北域皇城真正的主人。

云英性格亲善,平易近人,常私访入市,不少帝都百姓都认识他,亦爱戴他,见是他领队巡城归来,自动分开道路,夹道欢迎。

白色神骏上的青年身材魁伟,让人一见不由得便想起他的母亲。云英亦有一双金色如烈日般的瞳孔,鼻梁挺拔如峰,浓眉厚唇,英俊非凡。

他微笑着在马上挥手致意,宽广的唇线弯做柔和的弧度,将深刻面容的一切硬朗威严化作一股春风,点点暖芒自他金色的英目中普洒而下,润泽四野。

人群中忽而起了一阵骚动。

“那是谁?”

有人小声问身边的同伴。

越来越多的人将视线转向了云英身后的另一匹白马上。

马上端坐着一个少年,雪衣,墨发,服饰并不特别,乘骑也不高大,被挡在大皇子伟岸的身影之后,身侧亦有侍卫护行。

但不知为何,人们偶尔间瞥见少年的容颜,便再也收不回自己的目光,直愣愣只顾着瞧他,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四周愈发的安静下来,只有骑队进入城门发出的踢踏声响。

云英招一招手,让护行侍卫聚拢在身侧,挡住身后那个吸引了愈来愈多目光的身影。

他回过头去向身后人一笑,微带歉意的道:“小亓别不习惯,这里的百姓不比你治下的子民,若是喜欢便是这样肆无忌惮的看个没完。”

亓珃淡淡一笑:“都是被临姨和大哥惯的。”

云英笑容和煦,“帝都城几百年来都是如此,你小时候来都是在宫里住,不熟悉民情。”

“是么?”亓珃道,“我在亓国也很少到外面走动,大哥比临姨还要亲民,这里的百姓都认识你。”

云英英朗的面容在傍晚夕阳下泛出淡金色的柔和光晕,他金色的瞳孔闪耀着点点暖芒。

“得民心者得天下,母皇向来不喜以强治国。”

亓珃微垂下眸,长而密的睫毛在雪色肌肤上留下一道弧形阴影。

“强者方能说不以强服人,弱国无权选择和平的方式。”

云英一愣,旋而展唇,轻轻拍了拍少年肩头,温笑道:“好了,今天过节,咱们不谈这些。”略略直身向城内望,却哪里还有那匹绝尘而去的黑骏的影子,不由又是一笑道,“小丹‘挟持’阿翼不知往那边去了。她也够笨的了,不让他说出来,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是临姨特意召我回帝都的事么?见了小丹之后,我便猜到八九分了。”

“正是这事。”云英笑着摇头,“母皇也真是,由着小丹任性,专门下诏传你入都,千里迢迢路上辛苦不说,也不知其余宗属国还有你下面的臣子们怎么想。”

亓珃微微一笑道:“成年礼也是大事。这一路还好,不辛苦。”

“你还真是跟母皇一个样子,难怪小青总说,天底下除了母皇,就属你最宠她!”

亓珃笑了笑不做分辩,只问道:“是今夜行礼?”

“是。其实召你回来也不只为了这件事,今夜子时不还是你生辰么?”云英欲言又止,终于一笑道,“算了,不说这么多了,回头要被小丹骂。”

亓珃只一点头,也不追问,两人并骑缓行,穿过城门直向北而去。

228.留

今夜子时,你的生辰。

并非刻意去听,但卫队簇拥之中两人的片语仍旧十分清晰的传入耳中。

今天,是他的生辰么?

苏允怔了良久,听见有人唤道:“苏大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允回神。

云青立在道旁,骑队过后,人群重新上路,熙熙攘攘,又是方才的一派热闹景象。

“小青,”苏允踌躇一刻,终忍不住开口,“君上的生辰,是在今夜?”

“是的。”云青答道,“苏大哥大概并不知道吧?”

苏允点了点头。“君上他……在亓国时从未为自己庆祝过生辰。”

云青也点了点头,毫不诧异,神色了然。

“苏大哥应该知道,小亓和其他七个属国被挑选出来的王子曾在幼年时到帝都服侍陛下?北域之外的人并不知道帝都的情形,那些属国的国主大多会选择最不被疼爱的孩子作为质子入都,当作疆土和王位的贡品。这些孩子的生辰在他们的属国大多是被人遗忘的,只有到了这里,陛下会为自己的孩子和所有人每年庆祝生辰。我想,小亓他不愿意在本国庆祝生辰,大概与此有关吧。”

原来……如此。

莫名的微疼攒住心脏。

难怪,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生辰,原来是刻意的想要忘记。

“其实,陛下召苏大哥入都便是想你一起参加今晚的生辰宴。你是小亓的近臣,也是唯一自亓国而来他信任亲近的人。这么多年来,从没有来自故国的人一同为小亓庆祝过生日。”

是……这样么?心微微紧缩着。

“我们想,”云青轻轻又道,“如果你今晚在这里,小亓应该会很高兴。你说呢,苏大哥?”

“我……”

我不知道。

他从没有跟他提及自己的生辰,更没有挽留过他只言片语。便是入都的安排,也是旁人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的。

并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急迫想要离开这里,但现在,坚定离去的脚步却变得沉重迟疑。

留下来么?

他,真是会因此而高兴么?

229.欢呼

入夜时分,往日华灯初上,但今天的帝都城,早已化作一片灯火的海洋。

城中大街小巷,挤满了共庆佳节的百姓,人人手持彩灯,笑意绵绵,喜气洋洋。

街道两旁火树银花,亭台楼阁灯火炫目。

月色明,明不过人间七彩,佳节欢庆,处处璀璨一片。

灼灼灯烛之中,远处有焰花耀目。

那一大片红色,照得天空有如白昼,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人们自四面涌来,自觉的排成长龙,有秩序的向着北方的皇城聚拢。

那里,火燃天际浮云,四座高塔有如擎天之柱直插红云深处。

北域帝都的皇城虽大,却在这一晚被热情欢乐的百姓挤塞成烦嚣闹市。人们都想一睹敬献天灯庆典的盛况,夜色越深,涌往皇城的人便越多,到了近午夜时,整座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挤满提着彩灯的普通百姓,接踵摩肩,欢笑动天。

远方传来欢呼之声,自北面的高塔上传来,如波涛般一浪接着一浪传播开去。

“陛下来了!”

人们欢呼。

所有人仰首望向高塔之巅,高大伟岸的身躯即便在远处亦看得清楚。

“陛下!”

“陛下!”

更多的人欢呼雷动,高呼声一浪接着一浪,自皇城的中心漫向城外,再涌向帝都城的所有街市。

云帝面含微笑,站在塔廊上向子民挥手示意。她金色的双目映上灯火,与天际彤云一起照亮整个天地。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人们高声欢呼,无数人鼓起掌来。掌声有如隆隆天雷,将节日的欢庆推向更热烈的高朝。

云临亦与大家一起鼓掌庆贺,慈母含笑。

与云青并肩站在南塔的苏允又一次被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所震撼。

在帝都,也只有在帝都,所有的人,无论文武百官,还是升斗蚁民,见到万人之上的帝王时,不会立刻双膝跪倒,膜拜行礼。

但这些掌声与欢呼,看似不敬随意,却比任何一个属国的参拜大礼来得更要震撼人心。

这是发自肺腑的歌颂与欢欣,人人抬起自己的面孔,心甘情愿的仰望。

那是他们的帝王,他们的君主,不畏,不惧。

那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的皈依,尊崇,热爱。

共同的节庆,共同的喜悦,共同的心情,共同的掌声。

没有比今夜的场面更让人明了那句话的含义——

得民心者得天下。

230.歌喉

戌时三刻,东西两座高塔上燃放礼炮百枚。

喧闹人声中忽听有人击掌。

“啪!”

响亮清脆的一个击鸣,传自北塔之巅,云帝之手

少顷,喧闹的人声笑语逐渐止歇,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四座高塔围成的中央广殿,那里,一座高台圆若满月,台上四周用黑幔围绕,内里一片漆黑。

苏允亦随着众人看向高台。云青说过,今夜双灯佳节,会有万盏天灯在宫中燃放。

难道,接下来便是敬灯仪式了?

他并不熟悉节日的程序,只看到所有人都约定俗成的屏息凝望,像是在等待什么。

寂静之中,又听“啪”的一声,云帝再次击掌为号。

仍是一片安静,骤然,清音乍起,传自高台之内。

似清泉叮咚,直入心扉的动听。

几个音过后,一时声灭。顿时万籁俱寂,人们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心脏卜卜跳动着期待着接下来的悸动。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等了一个世纪。当那流瀑般的编钟古曲刹那间泻满天地的时候,所有人都陷入恍惚。

是等了许久的天籁,抑或是一直盘绕耳畔的心音,如此贴心亲切,如此发自肺腑。

片刻后,编钟流瀑带了娓娓语音缭绕而止。

人们未曾料到方方开始的音律如此草草结束,却在还未来得及失望时,蓦的一个颤栗。

钟音绝处,歌声起。

歌声起处,空灵意。

天籁传音,万籁俱寂。

当歌声响起之时,所有人的耳畔,心中,仿佛都只剩下这一个声音。

百转柔肠被抚平,千般挂念都成空。

女子的歌喉舒缓,平静,空灵,不带一丝尘世的杂音。

歌声悠然漫溢,缓缓而往,所经之处,火树银花的人间幻作冰清琉璃的天堂。

这一曲,不知唱了多久。

曲终,人们也不知呆了多久。

良久良久,四周才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高台中的沉寂黑暗亦被灯烛燃亮。

慢慢的,掌声多了起来,所有人用力拍着手掌,高声赞好。

人们开始互相询问今年献歌的女子来自何方,竟比往年在仪式上献歌的所有歌者都要出众。

掌声持续不断,欢呼愈发热烈,人们的目光盯住高台的帷幕,等着幕布落下,一睹歌者芳容。

按照惯例,云帝自北塔步下,亲自来到祭天高台之上,为一年一度诵天的歌者揭开神秘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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