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珃淡淡一笑，“多谢蔺姐美意。”
蔺舞细长的美目弯成优雅弧度，款款言道。
“这是蔺国名师容衾封山之作，希望还能衬得上你。”
亓珃微笑颔首：“我很喜欢。”
蔺舞心中欢喜，耳后莫名一热，微微侧开了眼避开少年银华般夺目眸光。“你喜欢就好。”
“到底是什么？”
其余众人被这二人言语说得莫名其妙，无人看清见盒中之物，不由都是心急，催促亓珃再次打开剑盒。
云帝摆手笑道：“看不得的。若我猜得不错，此剑本乃无形之物，唯开盒时形随意动，幻作主人的意刃，旁人若见了便会被剑气所伤。”
云霞脸色微白，方才不小心往盒中看时人便向旁躲闪，此刻仍心有余悸，跟着也道：“还是莫要看到的好。”
云翼“啪”一声也阖上自己的剑盖，冲蔺舞慢笑道：“小蔺，你偏心，给小亓的是天下无双的绝品，而我这把，最多只能是人间名器。”
蔺舞斜睨他一眼，“你这把‘映雪’哪里差了？可也是容衾十年铸造，从不肯示人的体己珍藏。”
她话音未落，只见亓珃抬手示意那捧剑的侍从将盒子端去另一边，随意道：“翼哥，我也喜欢‘映雪’，不如我们来换？”
云翼看了那盒子一眼，摆手笑道：“算了吧。君子不夺人所好。”
“是呢，” 亓珃懒懒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翼哥不肯换‘映雪’我也没有办法。”
众人大笑，这一下谁都看得出来，比起“流意”无形，咱们的六皇子更爱“映雪”寒冽锋利。
云翼被亓珃说破心事却也不恼，向蔺舞道：“无论怎么说，小蔺你就是偏心。怎么样，明年再送一把‘流意’给我，咱们才算完？”
蔺舞怂了怂娇俏的鼻子，“我哪里偏心了？倒是想送‘流意’给你，只怕你没小亓那份玲珑心思，使不来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云翼望着亓珃撇撇嘴巴，“瞧吧，你一来我就靠边站了，都是小丹讨厌，出什么馊主意要给你在帝都过生日。咦，小丹人呢？”
233.礼物（下）
“咦？小丹人呢？”
众人四下里看，果然满殿人都在，唯独今日在天灯礼上博了满堂彩的七公主云丹不见了踪影。
云帝笑道：“换衣服去了，方才颂歌也累了，大概在休息。”
“这可没道理了，小亓生日她居然躲懒，等我去叫她。”
云翼拔腿就要往内室去，被云理一把拉住：“送完你的礼物再去吧。我们都送完了，就等着看你那‘比所有人都好’的东西呢！”
云翼回头笑道：“谁说都送完了？青姐，小乾，小浦，小钦的东西昨天都见了，大哥，你的呢？”
却是亓珃答道：“大哥昨天也给了。”
云英忙摆手笑道：“小亓，那个不算。今天才是正日。我与母皇一起为你准备了其他的。”
云翼不失时机的插嘴：“大哥，你也太偷懒了，什么叫做与母皇一起准备？”
其他人却还在好奇云英昨日给了什么，能叫云霞的夜明珠都黯然失色，云理问亓珃道：“大哥昨日给了什么？即便不是生日礼物，大概也是厚礼？”
“确是厚礼。”
亓珃自袖中取出一物，展开来却是一张皮质地图。玉指轻点地图上圈划之处，“东岭周边五座城池，连加城中守备兵力，这就是大哥昨日给我的东西。”
这当然是一份天大的厚礼！
众人不由惊叹，但毕竟见惯云英的出手，惊叹一声倒也罢了，只有坐在席中的苏允心中狂跳不已。
东岭周边五城及兵力，这不啻是守卫疆土抵御逻国再次侵犯的最强有力的盾牌。对于亓国和国主来说，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及时更珍贵的礼物么！
亓珃收回地图，向着云英倾身：“多谢大哥。”
云英连连摆手：“你已谢过了，怎么也如此罗唆？”
亓珃淡然一笑，也自坦然。
便有云理去看云翼，推他道：“如何？大哥的这份礼物可算得上天下之贵，我倒是要看看阿翼你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东西送小亓？”
“呵！”云翼一拍掌，“江山坐稳又如何？怎及得上美人常驻？”
云理连同云英，云沣，蔺舞等人不由都瞪大了眼，云理问道：“阿翼你说什么？莫不成你要送个美人给小亓不成？”
“非也非也！”云翼连连摇头，笑得邪气，“跟小亓一比，咱们北域什么美人都是丑妇了。”
“那你是要送什么？”云沣追问。
“喏，就是这个。”
众人眼前一花，一物自云翼袖中飞出，划过一道优美弧线，准准落入亓珃怀中。亓珃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却是眉头轻蹙。
“这是什么？”
落手的是一只镶嵌冰凌图案的宝石方盒，状似盛放女子胭脂的首饰盒子。众人也都看清，不由哗然大笑。
云英瞧着亓珃脸色，立刻数落云翼道：“阿翼，你这是送礼还是惹人生气呢？小亓虽然生得好，可也不是女子，却要你这胭脂做什么？”
云翼不慌不忙站了起来，“小亓你先别恼，打开看看再说。”
亓珃本已要将东西丢在一旁，此刻听了便耐着性子悬开盒子带扣。霎时间，一阵异香扑面而至。他素性畏寒，来到北域后手足更是终日冰冷，却不想一闻此香掌心便是一暖，随后热流随气息而下，顿感内腹暖烘烘十分舒服。
“怎么样？”云翼得意之色尽在眉梢眼角，“你们瞧瞧小亓脸色可有什么不同？”
众人便向亓珃面上望去，但见雪色肌肤之上平添几分红润，虽减弱了那与生俱来的冰雪天人之姿，却比往常看去健康润泽不少。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鲛人冰’？”蔺舞惊讶道，“我派人去冰渊之底寻了数年，都是无功而返，阿翼你是怎么得的？”
“天机不可泄露。”云翼更加得意，摇了跟手指卖关子。
蔺舞走过去敲他脑袋，“少来了！这东西虽然难得，只怕你也不止这些。你一个大男人要它做什么，快点拿出来贡献给青姐和我！”
云翼跳了一步躲开蔺舞的手，笑道：“小蔺你这是什么话？小亓也是个大男人，既然送给他你都没意见，怎么我就不能留了？”
“你要生得跟小亓一样出众，我就不跟你抢。”蔺舞白了他一眼，“‘鲛人冰’本就是闺房圣品，给女子养颜滋阴之物，你这张黑脸难道也要美白不成？”
“美白倒是不用，养颜嘛，男女平等。”
云翼一步跳到亓珃身侧，阖上小盒的盖子揣入他的袖中，“小亓快快收好，这东西难得的很，别让人抢了去。大哥送你江山，我送你花容。祝愿你青春永驻，天天这么美！”
他这前半句倒也罢了，后面则分明又是讨打。
亓珃却也懒得打他，将袖中的鲛人冰取出来，随手扔出去，“这东西我用不着，蔺姐你留着吧。”
云翼立刻垮下一张脸来，蔺舞向他一瞥眼，摇着那盒子得意洋洋，“还是小亓贴心。怎么样阿翼？礼合主人意才是好东西，小亓不喜欢，这下你怎么说？”
云翼轻哼了一声：“小亓，还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原来也是这么不识货。”
云理笑道：“小亓，你这次真是错怪阿翼了。你素来畏寒，鲛人冰的香味正好克制寒气，暖人肺腑，与你的体质是极合称的。”
云沣也道：“阿翼嘴上不老实，这下可触了寿星公的霉头了，自讨没趣了吧？”
亓珃听说便起身走去，蔺舞笑着仍将东西还到他的手上。
“多谢翼哥。东西我收下了。比起江山，却是身体更重要些。”
众人听他如此说都是莞尔。云翼亦转怒为喜，一拳捶在亓珃肩头。“这还差不多！”
亓珃受力向后退了几步，被云霞笑着扶住了搂在怀里。蔺舞白了云翼一眼：“还是这么粗鲁。”
云翼嬉笑道：“小亓你装什么装？这点力气也动得了你了？”
众人大笑。亓珃晃了晃手里的锦盒，笑道：“多谢翼哥。”
234.多余
宴开，乐起。
珍馐佳馔，美酒醇酿。
云帝慈祥温柔的目光笑看云翼闹事，亓珃躲酒。云霞云青拉住蔺舞说路上风尘和鲛人冰的难得，离国久居帝都的世子们围在一处与云英，云沣劝酒夹菜。
殿外万灯燃遍，冰雪晶凌，这里春意暖风，觥筹交错，融融温馨。
像一个旁观者，苏允并非被刻意冷落，只是大家太惬意舒适，根本未将他当作异己的存在，随意安然的气氛也并没有让他感到尴尬不安。
目光不经意间总会滑向上首的右侧，看少年的笑，心中的惊讶一层接一层，如微凉的海浪，翻滚汹涌。
今夜的亓珃太不一样了。
虽然此前也知道来到这里，他会是不一样的。但，从未曾想到，能如今夜这样的不同。
不同在哪里呢？
那如玉晶莹的容颜依旧，那细长流彩的美眸依旧，那纤薄优雅的唇瓣依旧，那淡然隐约的笑容依旧。
一切依旧，只那在席间流转万千的眸光中，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冷意。
那微笑分明的有着相同的弧度，却再也没有淡漠与疏离。
像一个回到家的孩子，一切为了抵御危险而竖起的坚硬的外壳在这春意融融的殿堂之中融化殆尽了。
今天，是他生日。
众人掌中的宝。
被呵护，被疼爱，被需要，被在乎。
苏允突然觉得一丝可笑。
一路追来，为的是保护他，陪伴他，却如何能料到，入都之后竟会是这样的情景。
非但没有危险，没有孤立，反而是到了胜过在亓国无数倍的真正家园。
心中忽而温暖，安心的那种温暖。
原来，他从来都不孤单。
也，并不需要额外的保护。
一切都是多余。
正如同现在的自己一样，在与不在这里，并不影响任何事。
很好。
不是么？
真的很好。
这样，他便可以安心的走了。
甚至不再带有任何歉意。
因为歉意也是多余。
来这一趟，也许，本身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早日离开才是应该做的事情。
他，并不需要他。
235.舞
酒过三巡，云翼左看右看觉出不妥，拉住了云青问道：“青姐，怎么小丹还没回来？你们到底搞什么鬼？”
云青但笑不语。
座上忽听云帝击掌一下，大家顿时静了。
云帝笑道：“历年都是宴席完了才拆礼物，今日你们着急一早都说了。我还按照惯例，现在才来送礼。小亓，你不会嫌迟吧？”
亓珃早被拉在她身边坐了，依在云帝膝前笑道：“临姨的礼物大概要把翼哥的比下去？”
云翼听见他提起自己，嘿嘿一笑，瞥了云青一眼，照葫画瓢的也来了个但笑不语。
“比不比下去，看了再说。”
却是云英接过话茬，双掌也是一击，骤然殿内灯烛俱灭。
“来了。”
轻声，两个字，随后，一段鼓声起。
一鼓绝，一烛燃。
众人的目光被黑暗中唯一的亮源吸引，投向殿顶的藻井。
烛光徐徐落下，半空中一个抖花，断了线似的火光骤然扑向地面，“噗”一声仿若风声，眼前陡然大亮，无数红色火焰自地底升起，瞬息间漫伸出一大片艳红火海。
是真的火，热如烈焰，在殿堂中央汹涌若潮，众人不由都向后仰身。
又是一声鼓点敲响，声脆入心，众人一个惊神，陡见火中似有人影。
还以为是眼花，看真些，竟真的是一个人。
渐渐的，如一朵牡丹盛放，慢慢的，自火地深处悄然伸展，花叶次第展开，袅娜身姿随烟火的风势翩跹摇摆。
一个人，一个少女，浴火而生。
鼓声又起，那少女似被春雷惊醒的蕊苞，突然的一个轻颤，四肢长处，水袖翩展，一个旋风似的舞圈绕过，艳红的衣裙飞天而起。
额上一点红。
修长玲珑的身段再次落入火海中时，嘹亮清脆的歌喉乍然如银瓶破裂，震得众人身心俱是一抖。
舞姿再展，如旋风如闪电，与火的焰舌嬉戏成趣，似火之精灵，光亮耀如朗日，令人眩目，美丽不可方物。
“这是……”
震撼中，有人惊呼。
“火鹤之舞！”
火鹤之舞，千年绝世，从来只存在于上古文献之中。传为天帝帝姬所作，自第一代舞者之后，再无人能练。
浴火重生，涅磐凤凰。
试问世上凡人，能有几个有此灵力与决心，为一段舞蹈投身火海而不悔。
猛一声鼓响，万籁俱寂，只有发出“咝咝”作响的火苗在人们脚下燃烧。
火中的舞者突然不动。
不动，风亦止。
火势仿佛没了源头的泉流渐渐减弱了燃烧，慢慢收缩成了一圈，向着舞者靠拢。
静立的少女伸臂向天，她的手指圆润玉泽，缓缓垂下，掌心朝上，摊向前方。
这是舞毕的信号，也是邀请的开始。
传说中，跳此绝舞，身若火焚，但只要心有所系便会达致天人合一的境界，非但不会被火海所伤，还会身心都满溢热火般的欢乐与满足，若古灵附身，一舞动天下。
舞毕，心之所系，火之所往，皆是舞时所念之人，邀其共舞，已烬此不灭火海。
人们还在呆震，云帝轻轻抚摸身侧少年的脊背。
“小亓，那年你与小丹找到‘古乐册’，都说想看这段火鹤舞。今日，临姨便把她送给你当作礼物。至于小丹的礼物，她要自己送给你。”
火中的云丹面燃红霞，眼眸明亮。不知因为舞蹈的激烈还是因为心情的激荡，她的胸前起伏不定，看来的目光闪着火亮的光芒。
亓珃与所有人一样仍是怔怔。失神的，他缓缓站了起来，慢慢走向火中。
当少年的脚步跨近，火圈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亓珃握住云丹一直伸着的手，靠到她的身畔，在他身后，火圈重新合拢，将两人围在其间。
汗水染透胭脂，少女娇息喘喘，细细若缕，有着用力之后的纤弱柔嫩。
亓珃轻轻扶起云丹的腰肢，承托住她虚弱的身体，微笑，温柔。
“小丹，谢谢你的礼物。”
云丹晶亮的眸子闪烁如宝石璀璨。
“小亓哥哥，”她的声音很轻，轻若焰火摇曳消逝，“生辰快乐。”
俏皮的眉眼弯了一弯。
少女垫起了脚跟，仰面伸长如鹤般的纤细脖颈。
“这，才是我的礼物。”
羞涩语声中，云丹合起了双眸，纤长的睫毛颤抖如蝶翼扑闪，她的唇贴上亓珃的唇。
轻轻的，一吻。
这，才是我的礼物。
236.婚约
帝国七公主成年后的第一个吻。
初吻。
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礼物比江山，花容和那绝代的火鹤之舞更令人心动的话，也许，便是美丽动人的少女最纯挚爱恋的一吻。
公主的初吻只献给未来的丈夫。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云丹慢慢睁开眼帘，双唇已分离，但她的脸更是火烧火燎的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