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看神情坚定的长公主殿下,再瞅瞅表情极其严肃的驸马爷,哎?也就是说,他们又要出征了?
再往徐丞相那里瞥一瞥,众臣都暗暗觉得,这事儿真不简单哪。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帝的身体可是眼见着越发衰弱了,在这样要紧的关头,三皇子一系的中坚人物离京远征?万一他们赶不回来或是在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这……这可就悬了啊。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一定要分开?”
驸马府内,齐靖安一边帮自家心上人收拾东西,一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皇帝要的章程,他们早已拟好了,那就是让夏侯宣和陈长清、这两位曾经的平蛮左右将军再次同征西蛮,务必要彻底为大魏消除这个威胁;而齐靖安呢?他身为执政重臣,当然不可能再随军做什么从属官或说军师了,他必须留在京城里,稳住三皇子一系的人心,并为离京远去的夏侯宣提供坚实的支持。
“实在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而且也容不得拖延,否则大可将陆凌两兄弟还有表哥召回来,让他们跟着陈将军去戈壁深处打仗去……”
说着,夏侯宣长叹了一声,一把搂住齐靖安,送上了一个深深的吻。良久,他把下巴搁在自家驸马的肩上,喃喃道:“我是真不想跟你分开,奈何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第七十五章:瑕疵
秋天本是收获的季节,可连续两年的这个时候,夏侯宣都要离京远征,而且目标都是西蛮: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巧合。
齐靖安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目送自家心上人骑着战马越去越远,那熟悉的背影终被猎猎飘扬的旌旗以及队伍扬起的尘土淹没,再难以捕捉到了,他心中的郁闷感和失落感就更浓了几分。
由于这一次的事态当真紧急,所以皇帝的决定下得很快,枢密院的效率也出奇的高,陈长清在前天的朝会上奏报了这个消息、夏侯宣昨天把章程递了上去,而今天他们就誓师出发了,令齐靖安完全没法放下手里的担子跟上去,只能与心上人匆匆分别……
“好啦,他们都走远了,你也别在这儿傻站着了,想要变成望夫石么?”
同在城楼上的陈淑瑶忽然蹦到齐靖安的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嘿笑着打趣了一句,但随即她又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咕哝道:“按理说,即使你真的要变,也应该变成‘望妻石’才对,可我偏就觉得‘望夫石’这个词儿更贴切些,真是奇了怪了……”
齐靖安回过头来,朝陈淑瑶这位“犀利的闺蜜”翻了个白眼,一句话也懒得多说,就径自往台阶处走去。
陈淑瑶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朝那远去的队伍望了最后一眼,这才小跑着追上了齐靖安,与他一起往城楼下走,并继续打趣道:“瞧你这幽怨的小表情,也难怪会让我生出错觉了,简直就跟我娘送我爹出征的时候一个样子,既为我爹的安危担忧,也担心他一个忍不住就会在外面偷腥,男人呵……”
“停停停,”齐靖安摆了摆手,幽怨的小表情顿时就转变成一副“我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脸——“我说陈大小姐啊,你一个女孩子,居然跟我聊起你娘担心你爹在外面偷腥的话题?这也未免太过豪放了吧!”
“哎,论豪放,我哪里比得上你家那位?驸马爷你难道不应该早就习惯了我们这类豪放的女孩子么?”陈淑瑶学着夏侯宣的样子扬了扬眉,得意地笑着。
齐靖安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暗暗腹诽道:我家那位根本就不是女孩子啊,陈大小姐你真是我所见过的最为豪放的女孩子了!
“其实我本来也没这么豪放的,”得意地笑了一会儿,陈淑瑶又纳闷了起来,“关于我爹偷腥的话题,我在公主面前都没提过呢,可偏偏在你面前一顺口就说出来了……真是的,怎么我竟然会觉得你比公主更合适当我的闺蜜呢?”
“……陈大小姐!”齐靖安磨了磨牙:先前他整天被公主殿下调戏也就罢了,谁让他是驸马呢?可现在公主出征去了,竟换了公主的闺蜜来调戏他,难道他真的长了一副很好调戏的脸?!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虽然你这不经逗的小模样还真是挺有趣的,但本大小姐说什么也不可能染指闺蜜的夫婿的!”陈淑瑶双手叉腰,大摇大摆地走下城楼,继续说道:“对了,我反而要帮公主好好地看着你,绝不教你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拈花惹草!”
“我怎么可能拈花惹草?”乍从窄小的城楼台阶上行至地面,齐靖安立马往横向跨了一大步,拉开了他跟陈淑瑶的距离,哼道:“我恨不得跟所有女人保持三尺以上的距离,尤其是聒噪至极的你!”话毕他就拂袖而去了,身为执政重臣,驸马爷忙着呢,才没空跟闺蜜多说闲话。
目送齐靖安匆匆而去,陈淑瑶又眨了眨眼,“真是越来越觉得公主和驸马的夫妻身份应该调转过来才对,不然真有些别扭……”这样想着,她终于忍不住发了一句感慨:我和公主分明都应该投生成男人嘛!
另一边厢,领队出征的夏侯宣可不知道陈淑瑶竟是如此犀利,不但调戏了他的贤内助,甚至还隐隐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此时此刻,夏侯宣一马当先、英姿勃发,这积极的模样极大地鼓舞了跟在他身后的将士们:除了陈长清和他的亲兵以外,剩下的五千余人都是夏侯宣从京郊大营里挑出来的,这些兵士们大多出生在京畿附近,又长期驻扎在京郊,虽然训练还算刻苦,却是实打实的新兵蛋子,所以夏侯宣才要带他们到战场上练练,争取把他们培养成他的又一批精锐的亲兵。
是的,这五千余人,都只是夏侯宣这一回出征所带的亲兵而已:从这里就看出身份提高的好处来了,身为三军副帅、护国大将军,他此次出征的待遇与上次出征时相比,差距真是大啊。
至于上一次的那些亲兵,原本能从战场上回来的就只有两三百人了,后来在太子造反事件中又折了一半有余,最后剩下的都升官发财了,虽然他们都非常愿意再次跟着夏侯宣上战场捞功劳,但公主殿下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婉拒了那些弟兄们——他们都是禁卫军的小头目了,留在京里为齐靖安所用,可比跟去战场上冒险有意义得多了。
其他弟兄们尚且如此,许胜就更不用说了,他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全权负责皇宫安全,自然不可能随军出征了。
事实上,就连秦连横也留在了京城里:谁让他成了监察御史、进入了文官序列呢?哎,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码事,夏侯宣说不定会给他换个官职的,但现在嘛,事情已成定局,公主殿下干脆就谁也不带,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走了……才怪呢,这不是还有陈长清吗?他现在的职级略低于夏侯宣一头,所以就从“陈叔叔”变成了公主殿下此次出征的副手,简而言之,就是小弟咯。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夏侯宣对陈长清还是很尊重的,即使不提年龄辈分和资历,怎么都是好闺蜜的老爹嘛,总要给点面子。而好闺蜜本人呢,话说陈淑瑶还真是想要再次随军的,但由于这一回跟上一回的情形有了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公主殿下已经“嫁做人妇”了,而陈大小姐还是云英未嫁的身份,所以她不能再使用“公主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的理由了,终于就没能拗过她的祖母和母亲,只能留在京里进行相亲大业……唉,何恨生而不为男?
如果让夏侯宣知道了陈淑瑶的感慨,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夏侯宣已越来越不需要为了性别的事而纠结了——他,已越来越有底气了。
“陈叔叔,平南军的潘元盛将军性格如何,你可有了解么?”
策马奔行了一段时间之后,队伍进入了匀速行军的状态,夏侯宣便扯着缰绳与陈长清并列而骑,一边向对方这个老行伍问询情况。
陈长清控制着身下的坐骑略略落后夏侯宣半个马头,仍是板着一张脸,说:“潘将军为人忠厚宽和,并不是那种爱争功、抢风头的性子,应该能与我们配合得不错。”
夏侯宣松了口气,微笑道:“这可真是个极好的消息,此次出征,天时与人和尽在我方,而敌方虽有地利,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陈长清淡淡地点了一下头,说:“虽如此,可我还是很不赞同枢密院急调潘将军及其所部来与我们会合的这一项安排。”
潘元盛将军手下的平南军足有二十万人,他们常年镇守于大魏的南部疆域,与那些时不时作乱的夷人、俚人以及西南山区里的贼寇多有交战,所以战力颇为不错。而这一次,枢密院本已下令调集平南军北上加入镇北侯的大军,以图一举击垮北燕人最后的战力、长驱直入对方的王庭所在——北部战场这时也到了最为要紧的关头,镇北侯率领的几十万大军正与北燕的最后一支强军对峙,所以一旦潘元盛领着二十万生力军加入战场,北燕很可能就要面临亡国之祸了!
然而偏在这个时候,出了西蛮这一码事,所以枢密院干脆就下令北上行军行到一半的平南军改道转向,来与夏侯宣等人会合了。至于镇北侯那边……应该不用太着急吧?多对峙一段时间也问题不大?反正现在是大魏在入侵北燕,而且我方的形势一直占据着上风,所以枢密院就直接“挪用”了本该去支援镇北侯的平南军。
“我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原本我是打算把京郊大营的人统统带走,之后再与兴庆大营的人马会合,便也有近二十万大军了,足够了。”夏侯宣皱了皱眉头,可惜枢密院就是不按他的意思来办,因为京郊大营的将士们大多是枢密院的嫡系,如果全交给夏侯宣带出来转一圈再回去,就凭公主殿下的人格魅力,将来谁是谁的嫡系可就真是说不准了。
哎,一切都挺顺的,唯有这件事是个瑕疵,希望不会造成一些不妙的后果吧……
第七十六章:变天
大魏承平二十三年秋,软弱了近百年的大魏朝廷竟同时对北燕和西蛮两大邻国用兵,这着实很不寻常。
夏侯宣和陈长清率军离京的时候,走得很急,令许多人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就连皇帝陛下也是脑袋一热就做出了决定,直至西边和北边的战报交替而连续地传入京来,他们才蓦然回过神来,不自禁地背沁冷汗……
同时对两国用兵,听着霸气、干得痛快,可一旦哪一边出了纰漏,那就真不是开玩笑的了!
所以皇帝后知后觉地纠结了、惴惴不安了,于是他便先把枢密院里的官员们都召到跟前来骂了个狗血淋头、借此舒缓了一下他那紧张的心情,然后又把他的好女婿给传进了宫——
“靖安哪,来来来、你快过来看看最新的战报,西边和北边都打得非常激烈啊,你说咱们是不是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御书房中,皇帝连连招手让女婿到他身边来,然后就把两份战报都递了出去。
齐靖安恭敬而沉稳地接过战报,当先翻开西边送来的那一份,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确定心上人安然无事,他暗暗松了半口气,这才去看北边送来的另一份:镇北侯和表哥等人也没事,齐靖安彻底安心了。再然后,他又转回去把有关于自家心上人的战报仔仔细细地重看了一遍,不漏过一丝一毫的细节,直至皇帝都忍不住想要催催他了,齐靖安才不急不缓地开了口,道:“回禀父皇,在您的龙气和福气的庇佑下,两边的战况都是我方占优,而且优势还在不断扩大,所以当前我们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坚定地支持他们继续按照当前的战略打下去、狠狠地打,打到燕贼和蛮人都再难翻身为止!”
“好!”皇帝一拍大腿,眼睛闪亮亮的,仿佛看见了北燕和西蛮双双灭国的美好未来,而他则成为青史扬名的千古明君。
激动之下,皇帝霍然起身,在书桌前来回踱了几步,续而欢欣道:“听你这么一说,朕就安心了。想想也是,陈帅老当益壮,我儿后生可畏,都是难得的良将,而他们竟能同聚本朝,显然是天佑我大魏!”
齐靖安微笑着点头,整一副很赞成皇帝,并为对方高兴的模样,但事实上,他心里却是在想着:看西边的情形,确实没什么问题,只要朝廷和枢密院不做多余的事,以他心上人的本事,拿下西蛮应该是妥妥的;可镇北侯那边……还真是有点儿问题呢。
心念电转间,齐靖安一张嘴就说了一大通吉祥话,令皇帝更加开怀了几分,然后他便话锋一转,说:“不过,陈侯爷等人毕竟已深入了燕境,若是继续以温火慢炖,只怕燕贼会绝地反扑,后果难测……故依小婿浅见,父皇何不让京郊大营的将士们北上加入陈侯爷的大军,狠添一把猛火,直扑燕贼的王庭?只要能拿下他们的王庭,北燕的气数便将走到尽头,而我大魏彻底光复北疆的时候也指日可待!”
“这个……”
皇帝顿了顿,眉头稍稍拧了拧,他老人家当然知道枢密院为什么不愿把京郊大营中数万大军的掌控权移交出去了,因为事实上,枢密院跟皇帝是站在同一立场的,在他们看来,京郊大营里的将士们就相当于皇宫和朝廷的“外围护院”,他们最重要的职责就是拱卫皇都、以备不测,所以对于齐靖安的提议,皇帝心下并不赞成。
但对齐靖安这个正直的好女婿,皇帝还是很信任的,也不想太过“打击”对方,便笑笑道:“靖安啊,你说的颇有道理,这样吧,且让朕考虑考虑,也把枢密院的那群老顽固们召来讨论讨论,然后再做定论罢。”
听皇帝这么敷衍地一说,齐靖安就知道京郊大营还是动不了,暗暗一叹,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了,神态自若地拱手告退,这就离开了御书房。
不管怎么说,齐靖安也算是尽力了,至于镇北侯那边究竟会怎样?依齐靖安的战略眼光来看,除非出现天大的意外,否则最多就是失去一些好机会,倒也不至于会损兵折将——这对皇帝来说并不是个多么严重的后果,无非是有点儿可惜罢了,所以方才,齐靖安有意把话说得含含糊糊,就是想吓一吓、激一激皇帝,但却仍是没有成功,毕竟皇帝也不可能什么都听他的——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极好的战机在眼前流失,这样的结果,无论是对齐靖安、夏侯宣,还是镇北侯等熟知军事的人来说,都是很可惜、也很严重的,因为他们都深深地明白,良机无价,失去一次就很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唉,事已至此,徒叹奈何,这或许只能怪老天爷太爱开玩笑了吧?竟让大魏军队击破西蛮和北燕的良机凑到了一块儿,哪一边都等不得,偏偏当朝的大魏皇帝又不是个很有魄力的君主,于是好好的两个机会就被硬生生地整成了一个半……
不知两边的战役打到最后,究竟会是个什么结局?
就这样,在齐靖安和陈淑瑶等人的忧虑中,日子一天天地往前推进,西边和北边的战报继续频传入京——
神奇的是,也许真的是老天爷在庇佑大魏,以至于坏消息一个没有,好消息纷至迭来:在这个战事激烈的秋天里,不仅夏侯宣那边连连告捷,每一场仗都打得漂亮至极,就连镇北侯这边也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越战越勇、如有神助!
镇北侯他老人家看来真是爆发了,精妙的计策、诡奇的战术,以及不可思议的用兵方法,他都信手拈来、挥洒自如,硬是兜住了险些就要失去的战机,将企图翻身的北燕人狠狠地踩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