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我们就怀疑朝中有北燕的女干细,后来二哥死了,还当此事已告一段落,却原来还是有所疏漏……”齐靖安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说:“无论他们是怎么混进京城里去的,总之此事已成定局,被吓坏的可不止官老爷吧?皇帝呢,太后呢?连横啊,跟我说话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哎,不是我遮遮掩掩啊,而是觉得没必要多说,你自己也能想得到。”秦连横摊了摊手,“那些黑衣人的战力,我们一早就领教过了,当真不俗,再加上许统领还被闲置了,所以禁卫军死伤大半,甚至还让几个黑衣人冲到御前射了几箭,皇帝陛下他……据说都给吓哭了,嘿。”
齐靖安瞪眼道:“你还笑呢,陛下他受伤了吗?”
“就是没伤我才笑啊,陛下这也太孬了吧,”秦连横撇嘴道:“想当初公主殿下给那姓郑的射中好几箭,还当个没事人似的站起来整军呢,明明是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兄妹俩,这差距忒也大了!公主殿下比真汉子还霸气,皇帝陛下却比娘们还弱,是不是投胎投反了啊……”
“行了行了,你闭嘴吧。”齐靖安摆了摆手,来回踱着步,“这事儿严重着呢,你还有闲情说这些废话!”
“这不是你让我不要遮遮掩掩的么,我把心里话说了,你又不耐烦听……”秦连横咕哝了一声,拱手道:“若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
齐靖安一把抓住秦连横,“怎么没别的事了,你还没说我家里有没有受到冲击呢?父皇他老人家没事吧?还有若妍母子俩,可都还好么?”
“嗨,这些事,我不说你也知道,有许统领在,你和殿下的府上可比皇宫还要安全几分,老老少少都好着呢。再说了,如果你们的家里真出了什么事,我肯定一张口就说了,皇宫里的事都得往后排啊。”
秦连横耸肩一笑,此时的驸马府中,虽说两个主人都不在,可“暂住人口”还真是不少,而且分量都挺重的:太上皇以及伺候他的王总管就不必说了,许胜和一众弟兄们也在——夏侯卓登基以后,就下旨委派他们这群人随护太上皇,并名正言顺地换了个禁卫军统领——这是很好理解的事,禁卫军统领嘛,素来是由皇帝的亲信来当的,许胜本就不是夏侯卓的亲信,更何况他还目睹并参与过一场“好戏”,怎么可能不被拿掉?没有被秋后算账,已全靠齐靖安从中周旋了,所以许胜就领着弟兄们安心地待在了驸马府上做护院,不仅不觉得委屈,反而特别感谢驸马爷的救命之恩。
此外,齐靖安在出镇永定关前夕,还略施手段、把若妍母子俩也从宫里捞了出来,安置在了自己的家里,理由也不难找:驸马离京之后,太上皇怕寂寞,便想让小孙子来陪陪他,难道不可以吗?小孙子年纪太小,就让他的母妃也一起跟来了,这很说得通吧?
“不过,驸马爷啊,你一早就把大家伙儿都聚在一处,难不成是提前预料到京里会出乱子?”想到这里,秦连横收敛了笑意,微微吃惊道。
齐靖安眉梢微挑,淡淡道:“当然不是,我有那么神么?”他做下这些布置,本是为了防止太后皇后纪家徐家等等不省心的亲戚们在他离京之后搅事,至于黑衣人什么的,如果他连那样的意外都能提前料到,那就真是神了。
可秦连横却点了点头,小眼神闪亮亮地看着齐靖安,认真地说:“我觉着,你就有那么神。”
第八十八章:功臣
瞅着秦连横那狗腿的小样儿,齐靖安翻了个白眼就不作理会了。他继续来回踱着步,思考着京城里的突发状况将会带来的麻烦。
——毫无疑问,京城里的乱子不小,带来的麻烦也绝不会少。
虽说早在领军守关之前,齐靖安就已驳倒了提议南逃的国丈,也说服了皇帝陛下,但以夏侯卓那软弱而摇摆的性子,改变主意还不是眨眨眼的事?
下决心要做某件事并不难,坚持做下去、甚至在遇上困难和危险的时候仍能不改初衷,那就很难了。齐靖安十分清楚,皇帝陛下之所以会支持他坚守永定关、等待自家心上人率军回援,只不过是因为他口才不凡、表现得霸气又自信,更把国丈给揍了,于是皇帝便被震住了、还暗暗生出了几分侥幸之心。可现如今呢,北燕死士在京城里大闹了一场,把皇帝吓得够呛,更兼国丈等人煽风点火,夏侯卓会不会重新萌生“弃都南逃”之心,那就真是说不准了……
事实上,燕贼急袭京都也好、派出死士作乱也罢,可不都是为了搅乱甚至摧毁大魏的“政权中枢”么?一旦让他们得逞,两国的形势就会陡然逆转。
而更要紧的是,夏侯卓的软弱无能,正会助长燕贼得逞的可能性!
思及此处,齐靖安下定了决心,便在秦连横的跟前停下了步子,抬手搭在对方的肩上,郑重道:“连横,你带几个弟兄,马上回京城去,跟许胜一起注意着朝中的风向。”
“哦,哦?”秦连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又生了些许疑惑,道:“你是说,要我亲自回京城去?没必要吧,我手下的探子们都很得用的,一有消息就会马上给我们传过来,我在不在京城都没什么差别。我觉着我还是应该留在这里保护你,城楼上挺危险的,万一你被那些石块啊、流矢什么的给磕着碰着了,我可不好跟殿下交代啊!”
“保护我的人多着呢,不缺你一个。”齐靖安摇了摇头,说:“而且我让你回去,并不为了传递消息,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非你不可。”
“非我不可?”听闻此言,秦连横精神一振,拍了拍胸脯,豪迈又得意地说:“是什么任务那么难办?尽管交给我老秦,刀山火海我都敢闯一闯!”
齐靖安不置可否地觑着秦连横,说:“我要你跟许胜一起,密切留意着京中的形势,一旦陛下被人说动、决意举朝南逃,你们就立即把驸马府中的所有人都给我送到永定关来!”
“啊?!”秦连横一下子就惊呆了,磕磕巴巴道:“驸马府中的所、所有人?也……也包括太上皇、祝贵妃和小皇子么?”祝贵妃便是若妍,她本姓祝。
“当然,他们三位最是重要,万万不能有失,你可明白么?”齐靖安手上发力,紧紧地扣住秦连横的肩胛,目光也紧紧地凝注在对方身上。
秦连横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苦笑连连道:“我的驸马爷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该不会是打算挟持他们,以迫使皇帝放弃南逃的打算吧?”
齐靖安轻哼了一声,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倘若陛下举朝南逃,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知道吗?”
秦连横大力点头道:“当然、我当然知道啊,皇帝要是带着整个朝廷一起逃了,大魏的半壁江山就完蛋了,征西和镇北两军也都惨了,全成了没有根基的孤军,迟早会被燕贼分而击破……”
这是个很标准的答案,可齐靖安却缓缓摇头,说:“你还漏了我们呢?永定关的这些人,又会怎么样?”
秦连横略茫然地眨了眨眼,边想边说道:“陛下若是逃了,连京城都不要了,这永定关还有必要守吗?一旦陛下举朝南逃,肯定会下旨让我们且战且退、领军南下……”说到这里,他神情骤变,忍不住叹起了气——“惨了惨了,对面那姓郑的还有三四十万大军在手,而我们只有整整十万人,踞城死守尚可一拼,且战且退的话,死掉一大半人都算是少的了,不走运的话,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啊!”
齐靖安松开了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正是如此,若非你另有要务,我一定会让你站到高台上去,把这番话当着十万将士的面再说一遍,说个清清楚楚……不过,换我来跟他们说也是一样的。总而言之,不管京城乱不乱、皇帝逃不逃,我们这群人唯一的活路,就是守住永定关,守到我家殿下率军回援的那一天。”
说到这里,驸马爷不等秦连横反应过来,又继续说道:“好了,话都说清楚了,你现在就出发吧,回京城去,照我说的办。”
这下子,秦连横的双眼又瞪大了,大得好似两个铜铃——“等等,我是把话说清楚了,可你还没有跟我说清楚呢?我的那个任务,到底、到底是怎、怎么……”
问题才说到一半,秦连横便已开始一个劲地吞咽口水了——饶是他曾经身为豪侠,但也实在是难以接受“挟持太上皇、贵妃和小皇子来威逼皇帝”的任务啊,这真是太夸张了吧?
“皇帝举朝南逃的后果如斯严重,我当然要提前做足准备了。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把父皇和若妍母子俩接到身边,并不为了威胁皇帝。”
齐靖安这般说着,不等秦连横呼出半口气来,便续而冷笑道:“软弱无能的皇帝,即使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远远地逃了,一了百了!”
噗!秦连横真心有种想给驸马爷跪下的冲动,虽说他之前也嘲笑过皇帝,但他的语气是鄙视、失望和无奈混合在一处,跟驸马爷的这种饱含煞气的口吻有着天壤之别啊——
驸马爷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连横眼巴巴地瞅着齐靖安,甚至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连横啊,我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么?”齐靖安镇定自若地笑了笑,又拍了拍秦连横的肩膀,道:“皇帝若弃国都而逃,那便是抛弃了江北的万千黎民,也舍弃了祖宗家庙所在——其为君无德,更兼不仁不孝,只消太上皇一句话,便是换个人来坐坐龙椅,又有何不可?”
“……!”
秦连横瞠目结舌,连头发都惊得竖了起来:我的娘呀,自从殿下离京去了西蛮以后,驸马爷就越来越霸气,这下子都霸气得没边了啊!我的小心肝真的已经承受不住!
却听齐靖安又道:“不过,换个皇帝的事暂且不急,当前我们的首要大事还是拖住燕贼的大军,不教他有机会去把征西和镇北两军分而击破。也正因如此,我们更该把太上皇接到永定关来,有他老人家在此,至少可以废掉那道‘且战且逃’的圣旨……哼,皇帝害怕了,那就让他自个儿逃去吧,反正归我统帅的这十万人,一个也甭想走!”
听到这里,秦连横是彻底给霸气威武的驸马爷跪了。当齐靖安再次问他明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明不明白自己的任务有多重要的时候,他除了大力点头表忠心,就还是大力点头表忠心,再无二话。
可临走之际,秦连横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小小声地说:“那个……换、换人的事儿,您刚才是在说气话吧?除了当今圣上以外,太上皇他老人家也就剩个五殿下可以选了,那对我们也没好处啊。”
事实上,秦连横真正的想法是:即使太上皇真的想选五殿下,只怕也选不着啊——自新皇登基以后,徐贵妃和五殿下就再没有当众露过面了,据传他们是被太后娘娘严密控制了起来,甚至很有可能已经做掉了!
胡思乱想间,秦连横甚至还想到了“太上皇有没有可能把皇位传给女婿”这个深奥的问题……
可齐靖安却轻笑了两声,好似在开玩笑、又好似很认真地说道:“怎么会只剩五殿下了呢?你把我家殿下给忽略了?”
“啊?啊!”秦连横又呆了,傻傻地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秦连横这人,脑子一向挺灵光的,此前从未像今天这样“傻态频出”,看得齐靖安忍俊不禁,便继续逗弄对方,道:“老秦啊,先前你说的某句话,还真是说到点子上了——我家殿下和他的哥哥可不就是投胎投反了么?不过,‘正’过来的机会也还是有的,你说是不是?”
“……!!!”
秦连横怔怔然地望着驸马爷,已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好啦老秦,就此打住,你我也算是交了心了。”齐靖安笑着摆了摆手,说:“你这就走吧,回京城去,把太上皇和若妍母子俩好好地送到我身边来,往后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回过神来,秦连横狠狠地点了点头,又表了几句忠心,然后便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走了。瞧他那模样,就仿佛被驸马爷狠狠地蹂躏了七天七夜似的。
直至骑马离开永定关,秦连横的脑袋里依旧是乱糟糟的,眼前还不断地闪过种种画面,一时是公主殿下登基做了女皇,一时又是驸马爷把若妍的儿子抱上了皇座……总而言之,他老秦都是妥妥的大功臣,妥妥的!
思及此处,秦连横的目光重新坚定了起来——“驾!”他扬鞭策马,直奔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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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标题的“功臣”不仅包括了老秦和驸马,还要算上郑二……郑二的杀手锏真是帮了公主一个大忙啊╮(╯▽╰)╭
另,老秦给驸马爷跪了: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想做皇夫的驸马太霸气!
公主:其实我家驸马的目标是皇后嘿~【得瑟,无比得瑟
第八十九章:分歧
便在齐靖安得知京城生乱的同一时间,郑其英也收到了消息,为此他有多么欣喜,那还用得着说么?
这位北燕二王子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魏京都乱成一团、皇帝大臣们纷纷南逃,连带着永定关的将士们也乱哄哄地弃城出走,而他则统帅着几十万大军横扫江北的美好未来了。
所以次日一大早,郑其英就领着大军又到永定关下叫阵来了,可结果呢?他们仍是满怀信心而来、却是又一次灰溜溜地走了——永定关的将士们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齐靖安的指挥水平也没有半分降低,反而还更添了几分昂扬的士气和凝聚力,直令郑其英憋闷得不行,甚至恨不能仰天大吼几十声“好戏在后头,咱们走着瞧”了。
殊不知等着“好戏”上演的可不止他一个,窝在驸马府里等消息的秦连横、许胜以及若妍等人甚至比郑其英还要更着急些:皇帝和朝廷到底会不会南逃?会的话,什么时候开逃?驸马爷所预想的情况会成真吗?他们的计划能够顺利达成吗?……种种问题,诸多思虑,都如巨石一般压在众人的心头,令他们既紧张、又担忧,既激动、又迟疑,既对美好的未来充满期盼,也为当前的境况焦躁不安。
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京城“迎来”了第二、第三,以及第四五六次动乱:郑其英心心念念的杀手锏果然不简单,那并不只是“一波流”,而是在接连几日之内,每天都有黑衣人冒出来乱砍乱杀,并冲击皇宫——即便京城已经戒严,也还是无法杜绝那些早就混迹在寻常百姓中的北燕死士忽然现身作乱。
这样一来,被吓坏的可就远不止胆小的皇帝了,上至高官贵胄,下至平民百姓,许多人都纷纷开始收拾家当、准备出逃了:什么家国大义,跟自个儿的身家性命一比,算个屁?
“好啦,事到如今,结果不看可知,你们两个还在犹豫什么呢?快点儿开始行动吧,我早就准备好了。”
说这话的人,是若妍。此时的她穿着一身劲装,腰间还别着短剑,整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位贵妃娘娘?倒像一个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