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江山 上——客行长安

作者:客行长安  录入:04-09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似的,谢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辛绾闻声立刻冲了进来,一边给谢清顺气一边凶巴巴地埋怨杜正则道:“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上得了路吗?”

赵俨只的几个近臣同辛绾与宜君于公于私都免不了有些接触,十几年处下来彼此都相熟得很。被辛绾抢白了几句,杜正则也并不恼,只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想,长途跋涉毕竟比不了别的事,谢清体弱是出名了的,万一病在路上他还真没法交代;想必就算天子亲至,也是舍不得逼迫他这个样子动身回京的。

结果第二天,“病得起不了身”的谢清趁着杜正则一个没注意,就带人上了大堤。

杜正则气得七窍生烟。他咬牙切齿地想,谢怀芳撇开正事不论,坑害朋友的本事可绝对是一等一的。

杜将军祖上是随高祖打过天下的开国武将;他的祖父曾四从大司马顾慎行远征匈奴,威名赫赫,战功卓着。杜正则出身行伍世家,脾气绝对算不上好。因此,当他发现自己被谢清摆了一道时,一怒之下把自己的一千亲兵埋伏在了驿馆旁边,只等谢清一回来,便来一招瓮中捉鳖。

杜正则的想法简单粗暴:你不是要养病么,那我便让你养好了。反正我的兵训练有素,除了不让你出门,一点都不会碍着你。

所以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古人诚不欺我。

谢清此时正在堤坝上欢快地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回去就即将面临被软禁的悲惨命运。

他在堤上走了一遭,不时转过脸去同虞长青交谈些什么,表情很是满意。谢清盘算着这里的事最多三天就能完了,自己只要找点借口再拖杜正则三天就可以了。

谢清回去的时侯,越靠近驿馆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街上的人似乎比平时要少些,驿馆周边更是有些似乎是肃杀的气氛。谢清虽然弓马不娴熟,武艺也不行,身体更是差,但他却有着为将者不可或缺的敏锐直觉。谢清坐在车里,身体微微向辛绾倾斜了一些,低声对她说道:“阿绾,前面好像有埋伏。”

杜正则一早就跟辛绾通过气了,二人在这件事上一拍即合。因此辛绾听了谢清这话连眼皮都没抬,“公子安坐,婢子的人就在周围,若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他们早就传回消息了。”

谢清想了想,辛绾对自己的安全简直不能再上心了;再说驿馆有杜正则的兵马坐镇,谁还能在他眼皮底下造次不成?

想通了这一点,谢清于是又放心地坐了回去。

所以说,当片刻后谢清被杜将军软禁起来时,心情异常悲愤。

杜正则对谢清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恶狠狠地对他说:“怀芳,公子,谢长史?你不是要养病么?那就在床上好好养吧,别跑那么远散步;你有那个力气跑出平原县,还不如跟我回长安。”

谢清摆出一副哀恳的表情,当真是我见犹怜。这会要是赵俨只或者辛绾在这,没准一心软就什么都答应了。可惜他面对的是杜正则。杜将军看见谢清的这副表情,不幸心中只剩了恶寒。

“怀芳,你别摆出这副表情。”杜正则冷冷说道:“你就是当场哭出来,我也不会让你乱跑。”

一计不成,谢清迅速换了一张凝重的脸。他严正地对杜正则说道:“正则,你我朋友一场,我也不瞒你。你看平原连年水患,百姓何辜?流离失所者有,卖儿鬻女者有,听闻最惨的年景,人相食的都有。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却不作为,吾心何安?君心可安?再者,此间之事,摆明是城阳侯造的孽。上如今待周家如何?待广陵王如何?我若是不把这事办好,到头来上是要担骂名的。”

这一番话当真是义正言辞,杜正则半晌无语。良久,他才长叹了一声。

于是后来赵俨只就收到了杜正则陪着谢清上了平原大堤的密报,当然,那会他们已经在返回长安的路上了。

谢清痛痛快快地淹了周家千倾良田,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他心愿已了,也没再难为杜正则,当即就跟他回长安复命了。

一路无话。他们既没赶上大雨也没遇上杀手,就是旅途颠簸得谢清又瘦了些。

赵俨只本来准备了一堆斥责的话等着谢清,结果在他看到魂牵梦萦了一个多月的那张脸时,万般埋怨只汇成了一句温柔得不像话的“瘦了……”。

杜正则又是一阵恶寒,刻板地复完命就找借口回家了;反正赵俨只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

殿内只剩了赵俨只和谢清两个人。谢清刚想跟他说说平原的事,就被赵俨只一个饿虎扑食按在了地上,二话不说上下其手起来。

谢清顿时脸就红了。

赵俨只痛快地摸了一遍,得出结论:“怀芳,你已经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我得好好给你养养了。”说完翻身坐了起来。

他看着谢清尴尬的脸色和僵硬的身体,无声笑了起来。赵俨只伸手把谢清捞了过来,在他耳边狎昵低语:“怀芳,你想什么呢?恩?”

好东西自然要留到最后享用,赵俨只愉快地想。谢清两个月没回长安,他于情于理也得让人先去看看孩子们。

谢后把四个孩子养得非常好。谢清一出现在椒房殿里,粉雕玉琢的怀卿公主就迈着小短腿磕磕绊绊地奔了过来,兴奋地喊着:“阿舅!”

谢清惊讶于两个月不见怀卿居然还这么亲自己。他立刻眉开眼笑地俯身把怀卿抱了起来,柔声哄她:“怀卿又漂亮了。”

怀卿搂着谢清的脖子,眼睛弯成了跟谢清的那双凤眼一样的弧度。她认真地对谢清说:“阿舅也漂亮了!”

赵俨只没绷住,大笑起来。

谢清抱着怀卿,与赵俨只并肩走进殿内。赵俨只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把右臂轻轻伸开,放在他身后三寸处,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

谢清的两个孩子刚刚会走。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父亲,两个孩子对谢清多少有些陌生。谢清伸出手要去抱承明和婠儿时,他们俩竟然向赵俨只扑了过去。

赵俨只再一次得意地笑了。他看着谢清变得有些沮丧的脸,心情颇为愉悦地安抚道:“不要紧。小孩子么,认生。”

不过怀卿倒是一点不认生。她对弟弟妹妹十分不屑似的撇了撇嘴,仿佛谴责他们竟然对待别人比对自己的阿翁更亲,完全忽略了她自己自从谢清进门后,就一直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一点要同赵俨只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谢后打趣道:“怀卿倒是同大兄好。这几个孩子,好像都更亲旁人些啊。”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似的,一直被忽略的阿绥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拽住了谢清的衣角。

阿绥如今被谢后养的白白胖胖,一点也看不出早产了两个月。一岁多一点的阿绥正在艰难地学说话,他看着兄姊都可以自由地交谈,十分着急。可阅历甚浅的他完全不懂得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再怎么着急他都只会说简单的几句话,而且除了“阿翁”和“阿母”外,发音皆十分令人发指。

赵绥觉得自己十分喜欢这个“新来的”、被大姊叫做“阿舅”的漂亮男子。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阿绥就粘在大姊身边。他看着大姊对自己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只专心同那漂亮阿舅颠三倒四、却还是喋喋不休地说话,心里也痒痒地想和他交流些什么。

于是赵绥灵机一动,把汤碗扔到了谢清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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