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致远突然灵机一动,忆起此处,失声道:“这——这莫非就是铁王洞府?”
开阳道:“正是。”
铁王洞府,乃是天方老祖传予单致远的秘境玉符中所列的一处上古遗府。乃所有秘藏秘境之中最小的一处,洞府中宝物寥寥无几,却拥有一样能令炼器修士喜若成狂至宝——三昧真火。
那一剑一枪何等强横,又被开阳全力一掷,径直撞破禁制,落在洞府最中心的三昧真火上。
分明只有勾陈看过玉符中各处秘境宝藏所在,前尘尽忘的开阳却是如何得知?
他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开阳身形一晃,玄色衣袍迎风招展,宛若凌厉苍鹰横空飞掠,闯入半山洞口之中,被单致远追问时,过了片刻方才应道:“隐约想起些端倪,仿佛天生就应如此。”
单致远心头一跳,又问道:“记起了哪些事?”
开阳道:“记起初见时,你惧我如虎。畏缩姿态委实不堪,遂将你绑在树下……”
单致远恼羞成怒,转头隔着内衫狠狠一咬,一面口齿模糊道:“住口!”
开阳任松鼠折腾,自那破开的洞中一路疾行向下,最后落在一个巨大洞府之中,宽阔大厅竟是冰魄岩建成,成块青蓝荧荧的巨岩堆砌成冰寒高墙与石柱,换了别处,只怕早已将殿中人与物冻成了永冻冰壁。
如今殿内却热意融融,仍是烈焰炙烤之相。大殿正中一点白光,正是能烧尽万物的三昧真火。
单致远松了口,正好奇望向三昧真火,尚未看得清楚,眼前突然一黑,竟被开阳遮住双眼,“热光炽烈,仔细瞎了鼠眼。”随即扣住松鼠头,将他整个压入衣襟之中。
单致远知晓厉害,只得乖乖埋头在开阳衣襟之内。只觉开阳通身法力暴涨,外头轰轰烈烈响动惊人。
他却百无聊赖,又唯恐缩在开阳怀里练功反倒干扰他行动,等了许久,不见消停,他只得蜷成一团,将尾巴盖在头上,沉沉睡去。
如此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循环数次后,终于听见外头再无声息。松鼠再按捺不住,动了几下,小声道:“开阳,可能出来了?”
开阳盘坐冰魄岩的地板上,缓慢调息,沉声道:“出来罢。”
一颗毛茸茸脑袋探出玄衣交领,好奇往殿中央望去。
殿中热度大减,白光也柔和得有若月色,故而单致远看得清楚,大殿正中央,有一点蚕豆大小的火苗正有气无力跳动。
那三昧真火上方,阳炎神枪与龙牙已不见踪影,唯有一柄漆黑长枪,厚重坚实,静静悬浮。森严厚重的威压感,远胜阳炎与龙牙任何一柄,竟隐隐生出一分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来。
单致远追问道:“那三昧真火原本有多大?那黑枪莫非是阳炎与龙牙合炼而成?”
开阳闭眼静坐,却仍是答道:“拳头大小。正是。”
果真是意简言赅,半个字也不浪费。
随即扬手一招,那黑枪化作一道玄金闪电激射而来,被开阳牢牢抓在手中。周身煞气顿时怒涛般涌向四面八方,又狠撞在冰魄岩壁上,坚硬墙壁立时迸出些许裂纹。
单致远突然又怔愣,惊道:“为何我的本命灵剑,你说炼便炼了?”
开阳站起身来,只道:“万神谱,双修法。”随即身形一闪,风驰电掣离了大殿。
停在半空时,开阳回手一枪,也不见如何使力,剑气咆哮,雷霆万钧撞在山顶。赤铁峰一阵沉闷轰鸣,峰顶大块崩裂坍塌,将洞口牢牢掩埋在碎石之下。
见行迹清扫得妥当,开阳方才折回小妖山谷。
单致远依旧稳坐,忧心道:“那三昧真火可有不妥?”
开阳道:“不过元气大伤,温养亿万年后自然复原。”
开阳语调轻松,单致远却倒抽口气,亿万年何等恒远,却是便宜了他的本命灵……枪了。
六甲在谷中训了几日小妖,又重新探了一次山中地道。那地道不足半尺宽,只能容如小黑猫般大小活物出入,他又小心布下种种隐秘法阵,故而躲过了妖皇军探查。
根据数只穿山甲同野鼠传回的消息,那地牢周围已加重警惕,巡逻小队出动亦是自每日十二队改为每日十八队。六甲不由犯愁,这等铜墙铁壁,纵使进了地牢,神魂回归,却要如何撤退?
六甲正趴在一株香柏树枝桠上,一面甩细长尾巴,一面冥思苦想。
顷刻间头顶狂风大作,树干动摇,他一时不察,竟被晃下树来,栽倒在地上。
众小妖惊呼:“大王!大王!”
他又利落跳起身来,抖掉一身枯枝败叶,扬声道:“无妨。”
开阳已落在六甲面前,沉声道:“你同单致远即刻出发。”
第七十章:今日杀上门去
妖魔行动迅速,凡间界中,已开始谣言四起。
南疆葬魂潭中有三十三天玄明仙诀;北疆流波山中有金龙塔。此两件至宝乃初代天帝所有,威力之大,世间罕有,得之可掌三界。
而那祸星开阳心怀不轨,正设法突破两处防御,要闯入其中夺宝。
消息不胫而走,普通修士不敢肖想,七福城的诸位大能,抑或门派之主,却皆有蠢蠢欲动之辈。
血逝立在一间由万年金丝鸡血木搭建的木屋之内,用一块银蚕丝织就的丝巾沾了水,为灵枭擦拭手臂上的血迹,一面听赵玄昌同符舒一道禀报。
崇光城由兄弟二人统治,如今因意见相左,大小城主之间已有裂痕。
白云城中已有两名长老、三名护法扬言闭关,实则已不在城中。
万渡城如今算是盟友,有数名元婴扬着正义旗号,要联合讨伐入魔的祸星。
九枢城却是连城主也闭关了。
断渊城如今面临着数量最多的妖魔大军,故而正坚壁清野,无暇考虑其余。
龙见城、辽马城在七福城中实力稍逊半筹,至今仍在观望。
葬魂潭、流波山两处,修士的行迹亦是渐渐多了起来。
至于最初传出祸星现世传言的乐松村,对其质疑者有之,不满而打压者有之,却仍旧风头日盛。虽说比不上七福城多年基业,假以时日,做个小福城却也不是不可能。
血逝为灵枭擦拭干净,放下丝巾,再为他套上赤红盔甲,闻言时眉头一挑,问道:“以你之见,应如何处置?”
符舒立在门外,不敢窥伺血逝神色,只听他语调亦辨不出喜怒,只得小心翼翼道:“以属下之见,不若派遣一队精英,前去屠村。并留几个活口传话,只道开阳大人恼了乐松村背叛,屠村以示惩戒。”
血逝闻言大笑,引得一直呆若木鸡的灵枭微微转动眼珠,看他一眼。“好,好,好!就依此计行事。传……”
妖皇话语,却被一声尖锐鸟鸣打断。半空一只凤头鸟利剑般直直落下,厉声道:“报——有敌袭!”
那凤头鸟话音未落,天色骤然一暗,仿佛被红云覆盖,随即地动山摇,乱石纷纷落地,符舒站立不稳,急忙扶住了栏杆,随后愕然仰头看去。
这木屋位于凤栖山主峰山腰处,东面第三个侧峰宛如一尊天尊坐像,故名天尊峰,此时远远看去,天尊峰自左肩头至右侧腰,葱茏绿色中显出一条黑洞洞裂痕,待裂缝扩大,上半截峰体便顺斜面滑下,一面发出隆隆,倾侧之后,重重滚到山脚。撞得大地微颤,惊得山下众妖现了原形,四散逃窜。
有些修为高的妖修,不服气这斩山的挑衅,放出法宝剑气纷纷撞向那半截山峰,更激得落石如雨,砸得修为低等的妖怪们狼奔冢突,混乱不堪。
一名剑修足下踩着赤血般殷红的剑光,手持一柄玄金长枪,正冷冷立在半空,俯瞰众妖。
落雷、毒雾、妖兽、火球、水箭、酸液……各色攻击自四面八方袭来,那剑修却只冷着一张脸,不闪不避,众多攻击生生撞在距他三尺外的无形壁垒,或炸裂,或反弹,或消弭,竟无一人能近身。
那剑修只单手持枪,遥遥对东首第二座侧峰一指,赤焰般剑意呼啸射出,没入峰腰,整座山峰顿时轰然炸裂,碎石呼啸,往四面八法激射开来。岩石大如城门小若拳头,全都凌厉无比,撞得躲闪不及的众妖重伤吐血,自云头跌落下去。
血逝望向那剑修手中长枪,脸色微微一沉,“龙牙,莫非连你也背叛我?”金红袍影一闪,血逝离了木屋,往那剑修突袭而去。
妖皇右掌中血雾渐渐浓烈凝结,同样化作一杆长枪,枪身一抖,挽出数个枪花,枪尖点点,锐利森然。
开阳冷然望去,只见漫天仿佛刹那间开满了成片的曼珠沙华,肃杀萧然,剑气森森。丝丝花蕊,流朱灿赤,皆是杀意。繁花此开彼落,竟是不留半点破绽。
开阳棋逢敌手,嘴角微弯,终于换了两手持枪。神枪剑气暴涨,化作一条漆黑巨龙,片片黑鳞唯有边缘金光湛然,仰头一声怒吼。龙吟一响,鸣动千山,仿若整片大地亦随之震颤不已。
黑龙入红海,将成片剑意冲得七零八落,那血红剑意却也不甘示弱,每每擦过龙鳞,皆爆出金石碰撞的交鸣,但见半空血红玄金彼此对撞,火花飞溅,剑意对撞,周围众妖皆承受不住这等威压,纷纷退开至百丈开外。
缠斗了片刻,花海黑龙皆消耗殆尽,唯有些许森冷剑意残余,流窜在二人之间。
血逝手持血枪,双瞳亦是血红,咬牙冷笑道:“好个祸星,不愧为天庭第一武将。本座的龙牙怎会落在你手上?”
开阳却不管他,自顾自道:“尔等妖孽胆大妄为,竟敢擅传本神名讳,若是俯首就擒,本神尚可饶尔等一条贱命。”
血逝足下踩一柄灵剑,停在半空冷笑,“妖物与神明同为天生,贱在哪里?尔等又贵在何处?阁下身负祸星之号,神憎鬼厌,与妖物何异?凭什么做神?”这终究是血逝千年心结,一时怒极攻心,转而厉喝道:“龙牙!你何时成了神界走狗!”
玄金长枪毫无动静,半空剑风狂卷,一人赤枪朱袍,一人玄衣黑枪,猎猎飘扬。有若血狮对黑龙一般剑拔弩张。开阳眼眸中隐隐泛起血色,手中长枪泛起热度。
当是时,沉寂许久的龙牙嗓音骤然响起,“吾乃杀意凝结之剑魂,既是龙牙,亦是周鹤。剑魂以强者为尊,既得炼化,当为主人所用。”
血逝眸色更阴森,他已感应到龙牙气息不纯,不想竟是与别的剑魂合炼之故。
能与龙牙合炼,最终得了枪型而非剑型,足见那剑魂刚猛酷烈更在龙牙之上。天下间能有几个剑魂能强横若斯?
思及此处,血逝更是怒火中烧,冰寒视线落在开阳身上,冷道:“你以法身之相,怎可能炼化龙牙成本命灵剑?”
开阳反手,抬起那黑枪扫了一眼,方才道:“并非由我炼化。”
龙牙亦是跟上:“此人并非我的主人。”
血逝更是讶异,“既非你主人,你为何愿意任他驱驰?不过短短千年,你竟如此饥不择食?”
龙牙坦然道:“此人与我同属主人所有,既为主人出力,让他用一用也无妨。”
血逝语窒,开阳却不愿同他再纠缠下去,身形骤然一闪,电光火石般倏忽而至,长枪一抖一振,有若灵蛇吐信,蛟龙出洞,卷起雷霆万钧的气势,但见半空一股凶猛剑意,排山倒海冲向血逝。
血逝失了龙牙如断一臂,不敢撩其锋芒,只得闪身避让。
那咆哮剑意遮天蔽日,自妖皇足下汹涌掠过,径直将西首第一座侧峰峰顶撞得塌下半块。
血逝细长眉毛皱起,宛若火苗跃动,冷嗤道:“这是要拆本座房子?”
开阳颔首道:“此计可行。”袍袖翻飞,黑枪脱手,仿若化作一道玄金闪电,狠狠撞上主峰。
金光炸裂,主峰外禁制仿若一个巨大青绿圆罩,被撞得光芒暗了几分。血逝脸色一沉,自上而下俯冲,血枪挽出大朵枪花,再化作漫天血雨样花瓣,片片皆是骇人杀气,不怀好意包围那玄衣剑仙。
黑枪一击即退,飞回开阳手中,寒芒暴涨,玄金黑龙才露头,便迎头遇上劲敌——一柄巨锤当头砸下,将那黑龙狠狠击碎。
血逝面色一缓,见灵枭站在一头鬼渡鸟王背上,鬼渡鸟王亦是灵性十足,以极刁钻角度风驰电掣环绕开阳飞来,既不让他击中,亦能让灵枭再次攻击。
开阳依旧冷漠如常,见那半路杀出的敌手,死板神色远胜祸星煞神,死气萦绕,面色铁青。一柄乌金巨锤提在手里却是举重若轻,有若绣花针一般灵巧。
血逝早为他炼好了替换肉身,也不惧他受伤,更是多次利用灵枭做挡箭牌,避开开阳剑气。
开阳见状,法力骤然又暴涨全身,黑枪在头顶旋转如风,卷起狂风巨浪,径直杀向二人。成倍剑意森森,尚离着数十丈便刺痛肌肤,只是威势虽强了,速度却缓了,血逝冷笑一声,随手搂了灵枭便闪避一旁。
那剑意再度呼啸而过,撞在主峰。
主峰的防御禁制终究承受不住这剑仙多次攻击,脆响声里,分崩离析,化作片片青雾消散了。
血逝怒极反笑,朗声道:“祸星好本事,文化裴羊,掌玉韦关,结阵!”
众妖将得了号令,四道黑影嗖嗖飞上,在半空占据四极之位,各手持一块金符,念诵法诀。
另有四妖在地面奔跑,亦是占据大地四极,同样持符念诀,竟是个天地玄化八卦困尸阵。此阵阴毒狠辣,被困之人只有成了尸首方能摆脱,故名困尸。
开阳却依旧面色如常,收了大半法力,不再如先前那般纵横捭阖,一味猛攻。
竟似忌惮法阵一般,谨慎立在阵中,待阵成后,方才侧身闪开灵枭砸来的巨锤,又以三分力刺向阵眼的血逝。
血逝居高临下立在法阵最高点,两指夹着金符轻描淡写化解了攻击,冷笑道:“多年不见,你竟胆小如鼠了。”
开阳却微微一笑,“如鼠?未尝不可。”
血逝脑中灵光乍现,暗道不好。阵前临敌,开阳何曾畏缩过?分明有诈。
直到此刻,血逝方才看穿了开阳的计策。
实则乃开阳、单致远与六甲群策群力,共同商议的计策。
开阳袭击时,地牢之中,便闯入了一鼠一猫。
单致远费力自粗壮藤蔓中间挤过小小身躯,被突出瘤节与断裂叶柄拽掉了些褐毛。随即往前一扑,立时又被拽了回去,尾根险些断裂,痛得他龇牙咧嘴。
六甲同他体型相似,却好在毛短尾细,一路灵巧奔跑向巨大浆果,一面细声道:“致远,快些。”
单致远只得转过身,忍住痛拽出尾巴,蓬松大尾化作斑秃,惨不忍睹。
他却顾不得这许多,立时跟随六甲一道越过起伏盘结的藤蔓,随即脚下一绊,骨碌碌滚了几圈,贴在浆果外皮上。那浆果外皮红光一闪,竟将松鼠吞入其中,随即满足鼓动几下,竟似打了饱嗝一般。
第七十一章:终于开始逆袭
眼见那灰褐松鼠整个没入淡红果皮中,六甲全身黑毛倒竖,失声惊呼,“致远!”随即一路跑向那巨大浆果,奋力扬爪狠狠一划。
利爪过处,仿佛滑过一层厚而柔韧的兽皮。淡红果皮随那小黑猫过人力道凹陷,又立即反弹,完好如初。
绯色浆液一波波荡漾开来,那小松鼠有若一粒果核,身不由己随波起伏,仿佛陷入厚厚糖饴之中,张口时亦是灌入黏厚甜液,一层软毛皆被黏得紧紧贴在外皮上,行动极为吃力。
“致远——”六甲细弱嗓音自果皮外传来,仿若延迟了数倍,一点点费力穿过厚厚糖果帷幕,传入鼠耳之中,他凝神细听,又听六甲道,“我传你驱散魔藤之法,你好生记着。”
单致远点头,怕六甲看不清楚,又用力摆尾。
六甲便传他口诀与施法之术,单致远牢记下来,待六甲道:“如此即可。”时,他堪堪触及了浆果中心的人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