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洋听完脸立刻黑了,今天这帮学生是怎么了,平时调皮是调皮了点,可是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是头一次。
教室门关着,窗帘也拉着,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还有桌子椅子的碰撞声。宁洋怒不可遏地推开门,李子忱和班长跟在他的后面。
场面极其混乱,有人劝架,有人看热闹,被围在中间的两个主角脸上都挂了彩,互相撕扯着。
“都给我停手!”宁洋一声怒吼,教室里顿时安静了。
“怎么回事?啊?我刚刚才训斥了几个往楼下扔垃圾的,现在就给我来两个打架的。你们怎么回事,作为一个大学生,你们的修养、素质都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有力气没处使啊?”
宁洋站着,声音铿锵有力,骂得一个个都不敢出声。他注视着那两个打架的男生,说道:“我不管你们的理由是什么,现在,去操场每个人给我跑五圈。班长,你去监督。”
那两个人不情不愿地去操场,宁洋掏出手机给他们班主任打电话,要她亲自过来解决这件事。他打完电话就走了,临走前对一班战战兢兢被他吓到的学生说道:“你们都给我安分点,别闹出什么大动静。”
宁洋边走边喘,他是真的生气了,自从他当辅导员以来,从来没遇到过像今天这种情况的。
李子忱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叼着烟,搂着他的肩膀带他去吃饭。
“子忱,我不太想当辅导员了。”
“怎么了?”
“我想了很久,我还是安分地读自己的博士,然后找份工作,总比当辅导员要好的多。正好借这个机会,干脆辞职算了。”
“随你吧,我觉得没差。”李子忱抓着头发,说:“不过你想好以后了么?辅导员再怎么说也比较稳定。”
宁洋:“没有,走一步算一步。以前我还真的想毕业后就留在学校里,可是我的想法改变了。而且……我怕我的病复发。”
“说什么呢你!”李子忱捂住他的嘴,恶狠狠地说道:“你别乱说。”
宁洋无奈地拿下他的手,说:“好吧,但是我真的想辞职了,休息的时间也比较多。”
“什么时候?”
“这两天吧。”
宁洋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烟,然后全部喷在他的脸上,看他用鼻子吸掉再呼出来,像变法术似的。
两个人走远了,宁洋飘渺的声音传开,“我记得我当初没钱的时候,你买烟也会给我一包……”
李子忱:“你不懂……”
13
宁洋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要辞掉辅导员,就真的不做了,而且李老头的历史专业课他也不代了,专心读自己的书。
他的行为让好多人都措手不及,李老头在知道消息后只能来学校上课。
他会代李老头的课,是因为之前李老头要搞一个重大的研究,与考古系合作,他才会答应去给学生们上专业课。现在研究差不多收尾了,他也代了够久了,真的不想去面无表情地照本宣科。
宁洋找了一上午的工作,慢悠悠地回家,刚出电梯门就看到文漠颂坐在他们家门口,百无聊赖地抽烟。
文漠颂一看他回来了,赶忙掐了烟站起来,说:“我听说你不当辅导员,也不去讲课了。”他按照女生们给的功课表,早上去了之后变成李老头讲课了,才知道宁洋辞掉了辅导员的工作,也不再帮李老头代课。
“嗯。有事吗?”
“那就来当我的助理啊。”
宁洋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我干嘛要去当你的助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
文漠颂笑容僵住了,脸上现出尴尬的表情。他以为和宁洋变成邻居之后,他们之间的互动也会多了起来,宁洋可以一点一点对他卸下防备。尽管李子忱会不时地打断他们的对话,可是文漠颂心里还是觉得有机会的。
可是情况似乎不那么乐观,宁洋一点也没有接受他,反而想把他推得更远。
“文漠颂,咱们已经分手很久了,不管以什么身份,你现在这种态度,不觉得很是多余么?”
“宁宁……”
“而且你难道很闲吗?文总经理?”
“妈的病时好时坏,我打算请一段时间的假陪陪她……”
宁洋一愣,冷冷地道:“别说了。”宁洋打断他,开门进屋,留下文漠颂一个人面对着紧闭的门。
文漠颂苦笑着,宁洋还是那么厉害,两三句话就可以让他哑口无言。他知道宁洋不喜欢他提起妈,可是他变得口不择言,偏偏就是会脱口而出关于妈的话。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现在他好想待在宁洋身边,犹如四年前的热恋一样,看不见宁洋他就会觉得心烦。
那时候的宁洋温润且爱笑,什么事都尽量迁就着他。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做就怎么做,让他恨不得跟宁洋腻在一起……
往事不可追,文漠颂在人家家门口独自想歪,让他脸一红,忙不迭地跑回自己的家。
宁洋躺在沙发上,点烟抽了一口。
最近感觉怪怪的,他好像越来越习惯文漠颂在他身边,不过只是短短的两三个月,他就像忘了当初的痛,渐渐接受了文漠颂出现在他身边。
而他却一直提起她……
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对文漠颂的讨厌,却在心里萌发出一种想要每天都看见他的感觉,总之宁洋现在非常想嘲笑自己。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宁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直到夜里七八点才悠悠转醒。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想起来吃点东西。眼睛一睁开,就看见李子忱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注视着他。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壁灯,柔和的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一不小心就会看痴了。
宁洋就真的看痴了,目光紧紧地跟随着他的眼。
李子忱“呵呵”地低笑出声,宁洋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说:“没有,我怕你做噩梦。”
宁洋一愣,四年前他和文漠颂分手,又知道了母亲就是他的继母之后,宁洋就搬回学校住,那时候他在读硕士。李子忱就已经和他认识,并且是住在他隔壁。
他每天用繁忙的课程,紧张的学习,成堆的书本压抑自己,夜里常常会做噩梦,然后惊醒,舍友也很不满。李子忱知道了之后主动和舍友换了宿舍,自己和宁洋同处一个屋檐之下。每次只要宁洋做噩梦,他都会叫醒他,像安慰孩子一样去哄他。
他没有把宁洋当过女人,也没有嘲笑过他。宁洋那时生病了,也是他陪着一起治疗。
宁洋的痛,他知道。宁洋心里想什么,他也知道。
闻到他一身的酒气,宁洋问道:“你喝酒了?醉了?”
李子忱摇头表示没有醉,他现在清醒得很。他靠在沙发上,问宁洋说:“你辞掉辅导员了?也不代课了?”
“嗯,昨天才处理完。你呢?”
“我把研究报告交了,接下来可以清净一段时间。”
宁洋躺着,手去摸他的耳朵,说道:“你的耳根子有点软。”
李子忱低低地笑了,继续和他说话。“毕业后还是打算留在学校吗?”
“不了吧……说实话,我之前想要留在学校里,是因为觉得住宿舍比较让我安心,而且自己还不用花钱去租房子,现在的房子都贵的要死。”
宁洋笑着说:“现在不一样了,我不当辅导员了,肩上没有了这个重担子,连责任感也没有了,感觉很轻松。而且我也有家了,虽然只租了两年,但是我累了的时候,还是有自己的家可以回了。”
李子忱闭着眼睛笑,任他摸自己的耳朵,也不说话,就这样靠着。
宁洋忆起他以前的家,有两个,一个是和爸爸的家,一个是和文漠颂的家。
他和爸爸的家里总是飘着一股药味,是他熬中药时留下的,挥散不去。那时候他每天放学,就会去打工,很晚才会回家,爸爸偶尔会等他回家再睡。当他回家的时候,爸爸会微笑着对他说:“儿子,你回来了。”
虽然每天很辛苦,但是他还有爸爸,他还有家。宁洋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每天晚上开门之前都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害怕打开门之后,迎接他的会是一具冰冷的身体。
不过幸好,爸爸走的时候,他就在身边。静静地拉着他的手,看他宠爱的目光,以及逐渐苍老的容颜,和最后缓慢闭上的眼睛。
宁洋陷在回忆里不能自拔,眼角的湿润让他闭上了眼睛。李子忱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对他说:“你还有我。”
“我还有你……”
李子忱突然爬上沙发,把他压住,紧紧地抱住他。宁洋咋了一跳,睁开眼,李子忱就看见了他顺着鬓角滑落的泪水。
“怎么哭了?”
“我没有哭。你喝醉了,还说没有,你好重,压疼我了。”
李子忱眯着眼睛,呼吸渐渐放缓,慢吞吞地低声说道:“我很累,我想睡觉……”
“睡觉回房间去,喂!你别压着我。”
宁洋推不动他,自己刚刚醒来,浑身软绵绵的,而且还饿着肚子。
他苦不堪言地说道:“我想吃饭……”
14
李子忱压着宁洋在沙发上睡了一夜,隔日清晨不小心摔到地毯上,才清醒过来。宁洋很早就醒了,被他压着一整夜,饿着的肚子也没有喂饱,此时有气无力,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哼哼。
“我好饿……我都一天没吃饭了……”
“我知道了,请你去吃早饭。”
宁洋不动,说自己没有力气起来,连刷牙也没办法了,李子忱只好去买早点回来给他吃。宁洋使尽力气起来去刷牙,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的自己,楞了好一会。
明明很嗜睡,眼底却带着浓重的疲惫感……
宁洋吃完早饭后就趴在沙发上不动了,他不想出去找工作,找了几天都找不到。李子忱摸摸他的头自己出去找了,他们就快变成守着高档的房子却要被饿死的懒人了。
在沙发上想了很久,无奈之下,宁洋只好做回老本行,去给杂志写稿或者写少女文学。
他给以前接稿的同学打了电话,说可以继续帮他们写作。
那同学很高兴,给他的邮箱发了一份材料,让他写一本面向中小学生的青春纪实纯爱少女文学。
“宁洋啊,你愿意继续写我很高兴啊。这样,你就写一个中短篇小说,每千字四十。”
“以前还有五十!”
“会提成的会提成的。”
宁洋挂了电话,思考着怎么样才能写好这本少女文学。现在的小孩子看的书多了,题材也要略新颖。而且也不能攒书,他们把看过的那些感动天感动地的句子记得牢牢的,不能照搬进去。
他已经脱离青春期快十年了,鬼才记得青春期那种怦然心动,叛逆的感觉。
坐在地毯上思考,茶几上满是借来的青春文学和纯爱小说。这太为难了,怦然心动的感觉要怎么写啊。宁洋回忆起青春期第一次心动的感觉……
那是初二的夏天,他路过操场的时候看见一个很帅的男生在打篮球。
那个男生很高,轻松一跃扣了篮,然后笑着与朋友击掌。身上满是汗水,折射出金色的光芒。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心跳加速,原来……自己那么早就喜欢男人了啊……
宁洋坐正,在文档里写道:“夏天,学生们都在闷热的教室中为高考而奋斗着……想要认真做题,却不自觉地被吸引……”
不行不行,写得太平板了。宁洋又把刚才写的全删除了,太久没有写这种东西,不能体会到那种感觉了。脑袋空荡荡的,这和写论文做题根本不一样,他倒是觉得这个比较费脑力,他已经忘了怎么写出那种带有一点小粉红又让人一看就觉得小清新的文字。
李子忱找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工作,带着浑身疲惫回了家。一打开门就看到宁洋穿着蓝色的卡通睡衣,扎着小辫子在噼里啪啦敲打着键盘。
他在玄关笑成神经病,不断地锤着地板。
“很好笑?”宁洋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
李子忱已经笑到无法说话,面对宁洋的目光只好努力地让自己不笑,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笑是没那么好笑,但是你可不可以不穿Hello Kitty的睡衣?”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还买了一套可以换洗。”
宁洋说着拿出放在一旁的另一套粉红色睡衣,上面印满了小小的Melody。李子忱忍不住,又开始哈哈大笑,不可抑制。
偏偏宁洋还无辜地说道:“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宁洋你的少女心爆发了吗?哈哈哈哈……”
放下睡衣,宁洋干脆不理他,专注地继续写那本小清新文学。李子忱看了他的电脑屏幕,问道:“这是什么?你又写这些?写多了对脑袋不好……”
“你以为我愿意吗!我写一千字四十块,写个十万多就有好多了。我就快连吃饭钱都没有……而且我还得穿着这个被你嘲笑的睡衣来激发灵感。”
李子忱听他说这样赚得多,也心痒痒地想加入他却被宁洋嘲笑道:“你确定能写出这么小清新又单纯又青春的小说?这可不是古板又晦涩的历史论文。”
想想也是,李子忱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宁洋喝了一口水,想抽根烟激发一下灵感,却只好有空空的烟盒。他把手伸向李子忱,说:“拿根烟给我。”
李子忱躺着给他拿烟,烟盒里也是一根不剩。宁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得抽根烟缓解一下,不然我快要被自己恶心死了。你下楼去买几包,快!”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李子忱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还没吃饭,只有一身的酸痛,“我今天跑了好久,累死了,你去吧,顺便帮我买瓶红羊,我需要补充能量。”
宁洋不情不愿地起身,连衣服不换,辫子也还扎着,顶着厚厚的脸皮就出门了。他只套了一件外套,扣子也没有扣,最近回暖了,也不用和之前一样里三层外三层了。
他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几包云烟,给李子忱拿了红羊,顺便给自己买了几包薯片和奶粉。他付账的时候,不作任何表情,假装忽视收银员憋着笑有如便秘的表情。
刚出便利店他就迫不及待地拆封点烟,鼻腔充满了熟悉的烟草味道,让他暂时放松下来。
宁洋想尽快回到家里,免得穿着这身睡衣丢人现眼。
文漠颂迎面而来,就看见一个穿着卡通睡衣,扎着辫子抽烟的宁洋。顿时笑了,对他说:“宁宁,你这是怎么了?”
“难道不正常吗?”宁洋怒道:“怎么一个个都这样,穿这样的睡衣很好笑吗?”
“没有没有。”文漠颂觉得他太可爱了,没想到宁洋也会穿这么少女的睡衣。他把宁洋搂在怀里不肯放开,摸着他的头发。
“哎!你干嘛,快放开,我要叫人了啊!”
文漠颂还是不放开他,抱得更紧了。宁洋被勒得胸口痛,骂道:“成何体统!你再不放开,我就拿烟头烫你了啊。”
“你才不舍得。”文漠颂在他耳旁低低笑着,犹如一个低音炮,发出撩人心弦的声音,对他很有蛊惑力。
“谁说的。”宁洋举起拿着烟的右手,作势要朝着他的肩膀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