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思齐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睛正快速地扫过那片密密麻麻的名字。只过了一会，他指着一处说：“这儿，8班。”
陆辰往他指的地方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名字，顺便扫了一眼全班名单，高一同班过的同学有几个，但都称不上太熟。左上角有班主任的名字，叫叶明睿。等等，他顿时有一种不太祥的预感，他想起半个多月，自己捡到那个钱包的主人好像说过他姓叶，是个物理老师，可能教高二。不会这么巧吧……
“我们去班上报到吧。”梁思齐看见陆辰发愣，特意拍了他一下。
8班和12班不在一层，两人便在楼梯口分别了。
因为到学校挺早，陆辰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里面还没有一个同学，只有老师一个人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在看着窗外。
真就这么巧，虽然只是背影，陆辰还是确认了这个人就是那天的叶老师。今天他穿了一件短袖白衬衫，灰色西裤，显得身材十分瘦长，也十分老成，背后看倒像是四十多岁的老教师。
“老师……好。”陆辰鼓起勇气大声向他问好。
叶明睿闻声转回身，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陆辰：“你是……陆辰？”
“叶老师还记得我呀。”
叶明睿微笑着说：“那当然，你帮过我一个大忙，又是我的学生。”
第二次见到他，印象还是一样，一个温和成熟的男人，如果他不是老师，陆辰倒是很乐意亲近。
叶明睿走到讲台边，在名单上陆辰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你来的真早，是第一个呢。”
这得归功于齐齐，6点半就把我拖起来了，7点半到学校，都还没什么人呢。陆辰这样想着，一边笑了笑：“老师也很早。”
“因为我是班主任，比学生先到是应该的。”
叶明睿这样一本正经的话让陆辰不知道接什么好，尴尬地立在讲台边，好在叶明睿马上自己接话了：“上次我跟你说了吧，我是教物理的，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别的地方有困难也可以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谢谢老师。”
正说着，有新的同学来报到了，叶明睿便叫陆辰按学号找位置坐，自己与新来的同学聊了几句。陆续又有几名同学进来，叶明睿忙着认识同学，也没再与他交流。
开学的第一天，内容不多，上午发了课本，然后是开学典礼，下午照例不上课。住校的学生整理寝室，走读的学生就回家休息。陆辰和梁思齐家离学校不远，也就两站路，两人收拾完课桌就结伴回家去。
两人边走边聊了一会同学的分布情况，陆辰忍不住转了个话题：“你猜我们班主任是谁？”
“谁啊？”
“一个月前，我不是捡了个钱包吗，那个失主说他是老师，结果今天就变成我们班主任了。”
“这么巧，他教什么？”
“物理。”陆辰说着便垂头丧气起来。
“我记得你那天为了逃一节物理课去送的钱包，哈哈哈……”梁思齐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真倒霉！”
“他认识你吗？”
“当然认识了，那天他还特地问了我的名字，早知道就编个假名字了。”
“你编个假名人家就认不出你了？”
陆辰沮丧地说：“谁知道呢。”
“看来他一定会优待你，我终于可以轻松点儿了。”
真不知道齐齐有什么好高兴的，陆辰愤愤地想着，加快了脚步，一个人走到前边去。
陆辰果然受到了优待。叶明睿不拘一格地任命陆辰为物理课代表，又特地把他的座位调到了第一排，还是正中间讲台前面那个位置，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连个小动作都做不了，很快陆辰便荣膺物理课被点名次数第一名，着实让他叫苦不迭。
不过不适应也只是一时的，除了不敢在物理课上有什么动作之外，其他时间他很快找到了隐蔽的玩法。他的位置虽然暴露在老师眼下，但有时候很容易被忽略，把小说、漫画、游戏机藏在课桌底下，或者藏在书堆里，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现。陆辰一个人自娱自乐玩得不亦乐乎，也不需要担心作业问题，天天一起做作业的可是重点班的尖子生。虽然梁思齐也希望陆辰能好好学习，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那么铁石心肠，只要装一装可怜，齐齐的作业就随便抄了。而且自从跟齐齐分开之后，两人的班级隔了这么远，又不是同一批老师教课，完全不用担心被发现。由于正被叶明睿重点关注着，陆辰也会在物理作业上耍一点小聪明，比如故意写错一些步骤之类的。
于是，10月份第一次月考，他光荣挤进了前十，不过是倒数的。
叶明睿早就发觉陆辰在学习上投机取巧，倒也没有点破，只是略微暗示了几次，但是对方似乎没领会到，这次月考正给了个好机会。
“这次是你们在新环境中第一次考试，结果大家自己也看到了，也许有些同学成绩不理想有不适应的原因，我在这里也不多说，自己回去好好总结一下，特别是成绩靠后的几名同学。”叶明睿在月考总结时这样说，最后强调“成绩靠后”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辰一眼。陆辰也正担心老师要点名批评，两人目光一接触，他顿时羞愧地低下头去。
只不过，陆辰还是更坚持他顽固的贪玩心，这份羞愧他第二天就抛到脑后了。不幸的是，也就是这天他死性不改地在语文课上打游戏机，被抓了个正着。教语文的刘老师没收了他的游戏机，并当众训了他一顿，又罚他在门外站了一节课。
下一节不巧正好是叶明睿的课，刘老师顺道把没收上来的游戏机交给了他。叶明睿无奈地让陆辰回到座位上，倒是没有说什么，只叫他上完下午的课去办公室领回来。
陆辰自然是不那么情愿，他其实都想不要算了，就当丢了。他爸妈常年在外忙生意，很少能照看他，只有在吃喝玩乐上尽可能满足他，所以对各种各样的娱乐工具从不会吝啬。陆辰不心疼一个游戏机，但他开始意识到这次错误犯得似乎有点严重了。游戏机是校规里明令禁止的，以前听说过类似自己的案例，最后处理地貌似都挺严厉的。
虽然平时因为收作业没少去叶明睿的办公室，他还是提心吊胆地等到下午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响毕，8班教室距离物理组办公室也没多远，走两步就到了。陆辰战战兢兢地推开门，里面只有叶明睿一个人。他看到陆辰进来，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游戏机，递了过去：“拿回去，下次别带到学校了。”
陆辰一脸意外地接过来，脸上有些发烫：“叶老师，你不批评我？”
“下不为例。”叶明睿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说，“晚上我有事不在，你收了作业放我桌上就行了。”
陆辰以为会挨一顿骂受到处分，甚至想到会请家长，结果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他恨不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亏得叶老师多加照顾，自己却恶意揣测他。他十分不好意思地跟着老师走下了楼，楼下的风有点冷，竖了一身鸡皮疙瘩。上午还是晴天，这时候已经完全阴下来了，而且起风了，落叶被吹得满地乱飞，负责这片包干区的同学正手忙脚乱地打扫着。
叶明睿朝校门口方向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他说：“晚上要降温了，别感冒了。”
陆辰突然感到一丝暖意，不知怎地反应竟变得迟钝了，愣是没想到该怎么回应。等他刚想说“老师也要注意”的时候，叶明睿已经走出老远了。
他远远看见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叶明睿的身影靠近了，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两人说了几句，那人从叶明睿手中接过衣服，还帮他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他们上了车，车子发动，缓缓调转了个头，拐进右边的街道。
陆辰这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傻站在原地目送叶老师离开，脸上都不由腾上一阵燥热。他顶着个大红脸慌忙地往教室跑去。
第 3 章
齐齐感冒了。
这个秋天第一次大幅度降温，梁思齐就被流感击倒了。也不只是他，流感在学校这种人口密度大的地方传播得很快，每个班都有好几个人染上。学校对此也比较重视，校广播台特地推出了几天的流感防控小知识。但这毕竟只是普通流感，一两周就会过去。
这天晚自习结束，陆辰收齐了全班的作业本，像往常一样送到高二物理组办公室。叶明睿却有些反常，陆辰注意到他在办公室批改作业还戴着口罩。在外边戴口罩也就算了，办公室里通风情况挺好，也没什么机会跟感冒病人近距离接触啊。
陆辰放下作业本，忍不住问了句：“老师，你感冒了？”
叶明睿抬起头，应了声：“没有，我很容易感冒，所以这两天比较注意。”
物理组的其他老师这时都收拾了东西，相互打了招呼都陆续出了办公室。叶明睿一一说了再见，却没有动身的打算。
“叶老师你还不走吗？”
“还有几本作业没批完，我等批完了再走。”
“那我先回去了。”
“好。”叶明睿看了看窗外，“外面是不是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没关系我爸爸来接我。”
“那赶紧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中午的时候梁思齐发烧了，在校医院看了之后，校医让家长送到医院去打吊针。他请了半天假，早早就被接回家去了。于是今天，刚从外地回来谈生意回来的陆辰爸爸十分难得地来学校接他放学。
陆辰把书包顶在头上，一路从教学楼小跑到校门口，爸爸的车早等着了，他赶紧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陆爸爸递给他一盒纸巾，一边发动了车子：“都淋湿了吧，赶紧擦擦，小心别感冒了。”
陆辰擦了擦头发，问：“爸，你们这次在家待多久？”
“一个星期吧，最近成绩怎么样？”
陆辰顿时来了气：“怎么每次见面都要问这个，烦不烦？反正你们都不管我，我成绩好还是差有什么关系。”
“好好，不问你，我回去问齐齐就知道了。”
陆辰翻了个白眼：“齐齐是你安插在你儿子身边的特务吗？”
陆爸爸笑了：“儿子，夜宵想吃什么，现在打电话让你妈给你做。”
“我要吃大馄饨，要芹菜肉的。”
爸爸笑着把手机丢给他：“跟你妈说。”
车子开上了夜晚的街道，向家的方向驶去。
差不多一周没见面的一家三口，一起搭手做了一顿芹菜鲜肉馅儿的馄饨，陆辰吃起来觉得香极了，但他还是假装味道一般，跟妈妈挑了挑刺。妈妈一点也不生气，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又听他说了几件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反倒是更加高兴了。
吃完夜宵，妈妈收拾了碗筷，吩咐爸爸：“你去把给小辰妈的东西拿过来。”
不一会，两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摆在了陆辰面前，只听爸爸说：“这是我们这次带的礼物，一个给你，一个给齐齐，明天你带给他吧。”
“什么礼物？”陆辰一脸好奇地拿起其中一个拆了起来。撕开外面的包装带，里面竟然是当下最新款的手机，虽然学校里规定不能带手机，但很多人还是偷偷用，这款在学生里非常流行。早先爸妈给姐姐陆寅买了一个，他羡慕得要死，也想要，可爸妈愣是没同意。
“干嘛突然给我这个，以前不是说上大学前不给我买的吗？”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示意让他来说。
“我和你妈妈商量了，想把厂子办到X市去。所以这一年估计很少回家了。”
陆辰吃了一惊，脑子半天转不过来，呆了一会，说：“那我怎么办？”
妈妈赶紧说：“我们跟你梁叔叔方阿姨都说好了，咱家的事他们会照看着，也会帮着照顾你，以后你就到他们家去吃饭，房间周末会请钟点工收拾。如果你不敢一个人住在家里，可以住到齐齐家去。”
“我说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呢，原来你们真的是不想要我了。” 陆辰赌气地把手上的礼物丢在沙发上，站起来就走。
“小辰……”妈妈起身抓住他的手，“我们怎么会不要你呢，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儿子啊。”
“宝贝儿子哪有钱重要！” 陆辰生气地甩开抓着他的手，“你们要是关心我，这种事情会到现在才告诉我吗？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好不容易在家只会问我考得怎么样，还叫齐齐监视我，叫我去他家吃饭去他家睡，干嘛不把我卖到他家算了！”
“你这孩子怎么乱说话……”
“我就乱说怎么了！”陆辰吼了一句，丢下爸妈一个人回房间去了。
“砰”！房间门被重重甩上，爸爸和妈妈对视了一眼，自责地叹了一口气，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因为齐齐病了，陆辰的爸爸正好又有空在家，所以接下来一周都是由他来接送。陆辰从家里出来到坐进车里，没说一句话，也没有搭理梁思齐，这让梁思齐觉得莫名其妙。
还是陆辰爸爸先开的口：“齐齐今天感冒好些了吗？”
“好多了。”梁思齐说话还带着很重的鼻音。
“可要养好身体呀。下个星期过生日了吧，叔叔给你买了个礼物，放在小辰那儿，有空叫他给你。”
“谢谢叔叔。”
“你自己给他不就好了。”陆辰冷不丁插了一句，语气十分不友善。
梁思齐察觉出陆辰对自己有气，但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
谁知道陆辰是因为父母的事把气无差别地乱撒，他觉得齐齐家会答应帮忙照顾他，是因为跟爸妈一伙的，甚至无理取闹地觉得梁思齐就是想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然后嘲笑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小辰，是什么礼物呀，晚上给我吧。”梁思齐把头往副驾驶座的陆辰凑了凑，向他示好。
陆辰却是头也不回，冷淡地说了句：“不知道。”
梁思齐也不太高兴，收回身子靠在座椅上，没再说话。陆爸爸发觉这车里气氛尴尬，忙打个哈哈说：“小辰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晚上就知道了。”
就这样沉默地到了学校，两人在校门口下车，梁思齐说了声再见，陆爸爸便开着车回去了。从校门口到教室，不到百米，陆辰一言不发，梁思齐也是一头雾水，两人像是闹了别扭，都不愿跟对方说话，即便到了教室门口也没说一句，两人各自进了各自的教室。
课间，陆辰去了一趟物理组办公室，去取前一天的作业本。叶明睿见他没精打采的，便问了句：“怎么了，精神不太好，你也感冒了？”
陆辰摇摇头，变得更加垂头丧气。
叶明睿笑着拍了拍陆辰的背：“打起精神来，年轻人。走，上课去。”他说着拿起课本和教案，往门口轻轻推了陆辰一把。
陆辰知道自己对梁思齐的态度完全是无理由的迁怒，早上一分开心里便有些后悔，本来道个歉就没事了，但他就是拉不下脸面。再者想到爸妈总丢下自己不管，也是仗着梁家会帮忙，说起来他们家也是帮凶，便又来气了。结果纠结着，梁思齐来叫他一起吃午饭，他赌气没去。晚饭的时候，梁思齐干脆没来了。
晚上回家的车上，两人也是互不搭理，这让陆辰爸爸无所适从，本想说两句活跃下气氛，谁知弄得更尴尬。
一到家，陆辰就躲在房间不出来。陆爸爸只好自己把礼物送到隔壁去，还找了梁思齐说了陆辰闹别扭的原因，都是自己只顾忙工作忽略了陆辰的想法，今天他的一些行为是不对，希望齐齐不要放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