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把池绿放在床上,门外便传来廖伯的声音:“少爷,笙儿想你了呢,在奶妈怀里哭得厉害。”
他道:“让奶妈抱他过来吧,我想抱抱他。”
他将池绿的鞋子和外衣给脱了,嫌恶地把那身青灰的宽大僧袍扔的老远,然后将被子仔细盖在他身上。奶妈抱着一小团爱哭的小东西轻轻走
过来,慕容郅接过笙儿,看着他哭得皱巴巴的小脸,赶紧抱在怀里晃了晃,哄道:“别哭别哭,爹爹在这儿呢。”
笙儿快满两个月了,比刚出生时皱巴巴红通通的模样漂亮了不少,而且越来越像他,这令他倍感欢愉。像是听懂了他爹爹的话,笙儿在慕容
郅怀里哭了一阵竟慢慢停止了哭声,睁开了眼睛,呵呵笑了两声。慕容郅心情大好,今日他寻回了池绿,儿子又如此可爱听话,简直好得不
能再好了。
小喜将饭菜从客栈小二手上端过来,亲自端进房间,一盘盘摆放在桌上。慕容郅伸手将池绿身上的睡穴给解了,又叫阿荣给他拿了件新的薄
袄过来,给池绿备着。各色菜肴摆了整整一桌,床上的池绿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快过来吃饭。”
池绿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见眼前不是熟悉的景象有些疑惑,又缩了回去。饭菜的味道很香,好像还有他喜欢吃的卤鸡腿的味道,但那个男
人看上去不太好惹的模样,说话又很凶。
他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慕容郅却一手把被子掀开来,道:“你不是说饿了么?我叫人做了你喜欢吃的菜,快起来吃吧。”
池绿犹豫了一番睁开眼去看慕容郅,却被他手上抱着的软软物体给吸引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安静下来的笙儿,一动不动。慕容郅见状,问
道:“你想不想抱抱他?”
池绿点点头。
慕容郅将小小的笙儿递给池绿,道:“你得抱稳了,当心点。”
池绿小心翼翼地将笙儿搂在怀里,生怕碰伤了他,慕容郅看着他谨慎的模样就觉得好笑。笙儿小小的软软的,身上还有一股婴儿特有的奶香
味,池绿伸手戳了戳包着笙儿的被子,笙儿的脸蛋皱了皱又舒展开来,稍稍动了动保持舒服的姿势,又接着睡了。
池绿一动不动地抱了笙儿一会儿,慕容郅道:“好了,我让奶妈把笙儿抱下去,你快起来吃饭。”慕容郅从池绿手上把笙儿抱了过来,交给
站在一旁的奶妈,几人都出去了,只剩了他们二人。
慕容郅将阿荣拿来的新薄袄给池绿披上,池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从床上挪到凳子上,期间一径低着头没有正眼看慕容郅。慕容郅心想大约
是他失忆了性情大变,自己又看着严肃,因此令他有些局促。他决定对他尽量柔和一点,免得他感觉害怕。
池绿拿起筷子,见慕容郅没有开始吃,便一直停着没有夹菜。慕容郅心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谨慎,有些心疼,夹了一只卤鸡腿放进他
碗里,自己先慢慢吃了起来。池绿这才动了筷子,小口咬着鸡腿,默默吃饭。
这顿饭他足足盛了六碗,将桌上所有的菜都吃光才停了手,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水,不好意思地看向慕容郅。慕容郅知道池绿一向饭量比较大
,可吃这么多还是头一回见到,也不知是饿了多久。他问道:“你还饿吗?我叫人再送点上来。”
池绿摇摇头,终于说了句:“已经吃饱了,谢谢招待。”
阿荣把桌子收拾了,又将门关上。池绿看着地板,一言不发,有些拘谨。慕容郅有些后悔今日一见池绿便表现得太凶,失忆的池绿对他没个
好印象,因此连看都不乐意看他。可惜他是个天生没什么表情的,想到自己和善的表情就觉得怪怪的。
他搬了凳子坐在池绿边上,大着胆子从后面搂住他,池绿却敏捷地往边上一闪,躲开了去,一双清澈的眼眸警觉地看着慕容郅。慕容郅有些
失望,却也觉得正常。他从前不知被池绿拒绝过多少次,能跟他靠得这么近已经是少见了。
“别害怕,我是你朋友,不会伤害你的。”
池绿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好奇地盯着房间的摆设。慕容郅跟在他后面,说道:“池绿,你生病了,我叫人去找了大夫,你要不要
先沐浴?”池绿戳了戳桌上的琉璃灯,想起木叶给他喂的很苦很苦的药,道:“生病?我的病已经好了,不要吃药。”
“那你先沐浴好吗?”
“我……想回寺里去,我想木叶了。”
慕容郅想起那名与池绿同睡的小和尚脸上不悦,却也怕池绿恼了他,道:“他们与你无亲无故,总住在那儿也不是个办法,我这次来找你,
就是想将你接走。”
池绿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那我见不到木叶了吗?”
慕容郅心想着让你见才怪,嘴里却道:“你若是想见他,以后顺路过去见见也是可以的。”
池绿继续捣鼓琉璃灯,看也不看他,慕容郅有些无奈。池绿玩厌了,非要吵着到外面玩,慕容郅陪他下楼买了两支糖葫芦,一大包炒栗子,
松子糖还有酥饼。见慕容郅出手大方,池绿终于不跟他客气,还买了两只烤鸡。
捧了一大堆东西,池绿才跟着慕容郅回去,还没坐下,池绿将装着烤鸡的荷叶打开,对着鸡腿就啃了起来。慕容郅默默地将其他吃的放在桌
上显眼的位置,心想这厮竟然还没吃饱,简直太可怕了。
池绿解决完一只烤鸡,年迈的大夫终于慢悠悠地到了。池绿舔舔手,见有生人来了,又警觉起来。慕容郅安慰道:“别担心,他是来给你看
病的。”
池绿不想吃药,躲着不肯给那大夫看,在房里跑来跑去。那年迈大夫又是个较真的,非撵着池绿要给他看病,但腿脚跟不上,累得气喘吁吁
。慕容郅见池绿这番模样,心想他现在大约是真的怕生,但看病是一定得看的。
慕容郅想擒住池绿,可池绿也是有功夫的,左躲右闪,他费了半天也没抓着。慕容郅的急脾气上来,也不与他客气,使出擒拿功夫,但刚抓
住他的衣角,池绿干脆将衣服脱了去,打算从窗户跳出去。
慕容郅一个闪身来到窗前拦住他去路,猛地一扑,将他扑倒在床上。
池绿眼神忽的一变,突然用力挣扎起来,胡乱踢打着压在身上的慕容郅,慕容郅也不肯松手,狠狠按住他的肩膀。他感觉池绿的情绪有些不
对劲,除了慌乱似乎还有些惶恐。池绿狠命挣扎,一掌拍在床上,结实的木床摇晃了两下,竟啪地一声垮了。
慕容郅胡乱地掀开倒下了的帐子,身下的池绿呆呆地看着他,不安地搓搓手,道:“我好像给你带来麻烦了。”
慕容郅正要发火,见池绿这番模样气立马消了,觉得他变成现在这样实在是令人心疼,道:“没什么关系,你乖乖给大夫看病,这床我赔给
他们就是了,大不了再换一个房间。”
这声音可把掌柜的和自家仆人都引来了,做错事的池绿乖乖伸手给大夫看病,慕容郅有些无奈地看着那张坏掉的床,等着掌柜开口要价。山
羊胡子掌柜拿着账本翻了一会儿道:“容公子,今晚换个房间住吧,对面还有一间上房。这张床算是新买的,二十两银子,您结账的时候一
块算就是了。”
于是慕容郅和池绿挪到对边房,池绿的眼睛一直盯着桌上放的那堆吃的,慕容郅很心细地先将吃的给他挪过去,他才安心继续让大夫看病。
花白胡子的大夫把脉后摸摸胡子,道:“这小兄弟估计是练功出了岔子或是受了刺激,经脉逆流,脉象乱得一塌糊涂,简单地说,他走火入
魔了。”
“这要怎么医?”
大夫摇摇头:“其实你们江湖人有更好的办法,能用内功为他疏通经脉是再好不过,但这个对内功要求颇高,一般人做不来的。就是找到内
功高强的武林高手,他也未必肯耗费功力帮这个忙。但用药的话,效果就不会太显着,要好几年才能调养回来,需要的药材都是些稀有的,
估计要花不少银子。”
慕容郅沉声道:“银子不是问题,那他的记忆呢?如果他好了,记忆会恢复吗?”
“这个很难说,但我见过一个走火入魔的江湖客,治好之后他的记忆便恢复了。我先给这位公子开一副药方,吃上三个月,若是有好转可以
接着吃,若是效果不明显,就麻烦公子再找医术高明的大夫看看。”
慕容郅点点头。其实如果搁在几年前,他给池绿疏通经脉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池绿的一掌几乎废了他的武功。虽然池绿后来为他带回来治
疗内伤的良药,也无力回天。
他现在只恢复一成功力,武功空有个花架子。看着罪魁祸首变成这样,他追究的心也没了。池绿现在虽然有点疯癫痴傻,但无疑比从前容易
接近多了。吃药就吃药吧,他也不找人给他疏通经脉了,就让他慢慢好,也许想不起从前的事情,他俩的关系会好很多。
第007章:伤痕(一)
大夫走后,慕容郅吩咐小喜去给池绿熬药,沐浴用的水也被抬了进来。慕容郅道:“池绿,水已经备好了,赶紧去洗吧。”池绿点点头,一
把将上衣给脱了下来。慕容郅有些脸红,不敢直视。池绿正要把里衣脱下,看到慕容郅还在房里,有些犹豫,小声问:“难道你要帮我洗吗
?”
慕容郅摇摇头,道:“你快洗,我先出去就是了。”说罢开门,去了奶妈和笙儿的房间去看笙儿。
宝贝笙儿已经被奶妈哄睡了,捏着小拳头双眼紧闭的样子十分可爱。他静静地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意识到池绿差不多该洗好了。
“池绿,你洗好了没有?”慕容郅见有人影在窗子上晃动,料定是池绿已经洗好,便推门进去。
“不要进来!”池绿叫了一声慌忙爬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慕容郅扫了一眼屏风上乱七八糟挂着的换下来的衣裳,突然想起他还没给他准备新的,一时间怪自己准备不周。“你的衣裳我
明日叫人去做新的,今日就先穿我的吧。”
慕容郅从自己的行李中挑出一套没穿过的亵衣和一套浅色的衣裳,他一向喜欢穿黑衣,这套月白的衣裳很少穿过。池绿的身量和他差不多,
甚至比他约莫高了些许,不过池绿很瘦,穿他的衣裳恐怕还大了。
慕容郅隔着被子拍了拍池绿,道:“你头发湿漉漉的,擦了头发换了衣裳再睡。”
池绿只伸了一只手出来,摸到慕容郅递给他的衣裳,在被窝里换了起来,差不多换好了才露出湿淋淋的脑袋。慕容郅皱眉,拿了巾帕给他擦
头发,池绿这会儿倒乖了,趴着任由慕容郅动作。
慕容郅坐在床边,轻轻擦弄着池绿的头发,池绿似乎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趴了下去,不时瞄一眼这个给他擦头发的人。慕容郅有些激动,
这么些年来,他可是头一次跟他做这么亲密的事情。池绿正常的时候,他想都别想接触到他的身体,这会儿池绿却让他给他擦头发,他怎能
不激动?
池绿的发质很好,很黑又很软,他是一向不束发的,一个是因为懒,二个是因为不会。见池绿乖乖任他摆布,慕容郅心想着明日给他束发看
看,他这样的长相,将头发束起一定很好看。
他手指插入发中细细摩挲,原本一刻钟能干好的事情,慕容郅却干了半个时辰,池绿都快睡着了,他才放下巾帕。伸手进被子里摸摸,有块
地方被池绿的湿头发给晕湿了一块,他找来另一床被子,把湿的被子给换了。
池绿睁开眼看他,把新换上的被子卷成一团,闭上眼。慕容郅让小二把水换了,脱了衣裳沐浴。他想池绿睡了,又有屏风挡着,也没什么,
不料洗到一半,池绿却轻手轻脚下床,窸窸窣窣地翻起东西。慕容郅从水里站起来,正要将身体擦干,池绿咬着一块酥饼愣愣看着他。慕容
郅连忙坐回水里去,道:“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吃东西?”
池绿嘴里的酥饼掉地,两手捂住眼睛,风一般地钻进被窝。慕容郅脸红到耳根,故作镇定擦了身子,披了件松垮垮的睡袍,在床边坐下。
“池绿,我今日就不另外叫房间了,我两一块睡。”
池绿扭了扭身子,没有出言反对。慕容郅心想他既然能跟伽蓝寺的小和尚一块睡,自然能跟自己一块睡,便掀开被窝在他身边躺下。池绿似
乎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太习惯地往里边挪了挪,直挪到墙壁边上。慕容郅有些失望,拉住池绿的手,道:“你跟我靠近些吧,隔远就不
暖和了。”
池绿挣扎了两下没能挣开慕容郅的手,再加上他确实有些累了,也就不太计较,他轻声道:“我跟木叶都是睡两床被子的。”言下之意便是
他不想跟他一个被窝。慕容郅当然明白,却也突然觉得欣喜,原来他和伽蓝寺那小和尚虽然睡的是一张床,但却在两个被窝,应该不会有更
亲密的接触。
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没跟他一床被子?”
池绿认真想了想,道:“有时候睡醒了就变成一床了。”
慕容郅心里泛酸,继续道:“他对你好吗?”
池绿点点头:“挺好。”
房间内的灯光很暗,只剩下床头的那盏。池绿是面对着他睡的,那漂亮的眉眼,那无辜的眼神,看上去太可口了。慕容郅突然神魂颠倒起来
,心想反正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干脆多灌输一些自己才是对他最好最爱他的人之类的念头。
“我对你好吗?”他放柔了声调。
池绿警觉地挣开他的手,缩到墙边,道:“我不知道。”
也是,池绿今天才见过他,怎么知道他好不好。
“你别躲着我,我是对你最好的人了。”
池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答,干脆闭上眼睛睡觉。慕容郅自讨没趣,吹了灯也睡了。
喜欢的人就睡在自己身边,对年轻人来说自然是一种折磨。慕容郅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跟池绿睡在一张床上,虽然他什么也没对他干
。
池绿一开始睡得很拘谨,一直缩在角落里,后来睡熟了动作就不太规矩,手脚老往他身上搭,害得他一夜未眠,凌晨眯了一会儿竟然还梦遗
了,真他妈的痛苦。夜里好几回想把这家伙压着给办了,又怕他反应太大。池绿从前一直对他有些反感,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清池绿为什么反
感他,但他知道若是干了这事儿,池绿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窗外鸡叫了两回,天微微亮。慕容郅推了推身上压着的池绿,黑着两个眼圈准备起床。他今日得去挑几匹缎子,让裁缝给他做几身像样的衣
裳。池绿穿自己的衣裳不大合身,太宽松了。
池绿是个爱睡的,没必要早起的时候绝不早起。被慕容郅从身上推了下去,他不满地哼哼两声,又卷着被子睡了。他身上穿的里衣是慕容郅
的,很宽大,露出了一小半肩膀,慕容郅发觉他后背似乎有伤,便将试图衣裳揭开来。那伤口又深又长,不完全解了上衣还看不见。他情急
之下按住池绿,迅速将他的上衣给脱了。
池绿苍白的后背纵横着好几条鞭痕,都是新结痂的,绝对是两个月以内的伤。慕容郅的心蓦地一紧,到底是谁干的?池绿的武功已经如此高
了,竟还有人在他之上?看样子池绿很可能并非因练功导致走火入魔,而是在练功极易走火入魔的阶段被人给激的。那个人到底对还池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