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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同时,离奉化不远的城池外面来了一群骑马的卫士。这些人统一着装,先一步进城,在这些人之后,又慢悠悠的来了两辆马车,从这些人进城开始,街道上的人就在偷偷摸摸的观看起来,百姓们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指指点点,猜测这些人的身份。
两辆马车通体黝黑,上面都用白色的字体写着不知名的古文字,马车动时,车顶悬挂的东西就一直发出好听的流水声,而在这两辆马车的近处又围着十多个蒙着脸,穿着大红色衣袍的人,百姓们是看热闹,但有的江湖人士却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
那马车上的古文字不是别的,正是巫字,而这乘坐流水声马车的必是巫灵山庄高层,那些穿着大红色衣袍的,更是有所耳闻都是巫灵山庄庄主的亲卫,那么,马车中人的身份就很清楚了,还是避开些的好,想到这的江湖中人,不管哪门哪派的都悄悄离远了些,同时都琢磨着把消息传回去。
“人”第一辆马车中的黑衣青年捧着书卷,似乎听不到马车外百姓们的碎语声,淡淡吐出个字,就仿佛在自言自语,轻的连同在马车内的人估摸都听不清,可是一直围在马车边的一个红袍人却迅速把脸贴到车窗边,恭敬道:“庄主,有什么吩咐。”
把手中的书摊放到大腿上,汪硕伸了下腰,狭长的眼睛微微闭了起来,温柔的声音带着分嘲讽,清冷道:“进城后,买个单独的院子,沐子白不像是好客之人。”
“是。”那人在回答后,放缓了步伐,落到了第二辆马车边,同样恭敬的把庄主刚才的话转达给了车内的公子。
亦弦听后,只淡淡的说句知道了,又迟疑着问了句,“庄主有问白公子的消息吗?”在红袍护卫回答没有后,马车内的亦弦才总算放缓了颗始终提着的心。
庄主原先就在找白公子,他已经听陈忠说了,但如果说,那时候只是尽天意,小范围的查找话,那么,在得到陈忠再次有白魄的消息后,庄主表现的就不再无所谓了。甚至,有些,势在必得;一件差事让庄主过问太多次,不是自己无能是什么,但愿,庄主忘了那个人吧,让自己这次的差事能够安逸些。
第97章:犹疑
天都快亮了,外面的动静才小了些,亦弦把最后一口热酒喝下,总算站起身,拿过旁边的斗篷,把自己捂了个严实,这才慢吞吞的走到门后,向外推开了木门。
木门刚被推开,一股冷风就直接往他脖子里灌来,冻的他不自然的抖了抖身子。搓了搓手后,又努力睁大眼睛,看向门口的景象。
他们租借的院子中已经满地尸体,原先安放在角落处的石桌石椅也都被掀翻在地,庄里带出来的剩余卫士都拎着刀散落在各个角落,在他推开门的时候,“唰”一声,齐齐把目光锁到了他的脸上,待看清是他后,又都恭敬的低下了头。
瞥一眼院子里,亦弦把斗篷再往自己的脸上拉了拉,抬头望望天边,已经有了些许亮光,微微皱了下眉,有些厌恶的捂住鼻子,遮盖住院子里那恶心的腥味,淡漠道:“时间耗的太久了,天亮前处理掉。”
连个觉都不能补啊,他昨晚可是在房内枯坐了一夜,沐子白果真舍得下血本,一夜的杀手没有断过,就像是来走马戏的,一群接着一群,还有,这么大的动静,本地的官府居然没有半点动静,如传闻一般,一手遮天。
白魄并不习惯让人近身伺候,在自己动手完后,就挥手让那些伺候的人退下了。看着几个来伺候的人小心翼翼退下,他就又皱起了眉毛。
平日里总是透着分灵动的眼,今日却难得的露出了沉思,他是在昨日偶然听到几个近身伺候沐子白的侍卫八卦的,说昨天有位将军带了些人出去迎接大将军的客人,本来这种碎八卦,白魄是不会留神的,可就在他想走开的时候,侍卫的一句话,又让他死死钉在了原地。
“巫灵山庄吗。”白魄不自觉的嘀咕出声,失神般望了望帐篷外,已经有日头打进来了,照那兵卒说的,今天就该是客人来的日子。汪硕……心中不能避免的出现了个名字,他会来吗……当初在他房内看到面具时,白魄就在猜测,汪硕跟巫灵山庄怕是关系不浅。
但那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就算汪硕真和巫灵山庄有关系,他也不一定会来这,更何况听说这次来的是巫灵山庄的庄主,白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重新托着个脑袋,有些纠结起来,良久,在外面天色完全大亮后,才算下了个不像决定的决定,还是去看看吧。
虽说决定了去看看,但白魄内心并不是说完全冷静了,在磨蹭了半天后,一咬牙,捧着文书就朝沐子白的大帐去了,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他,就连询问一声都没有,沐子白娈童这几个字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于是在路上磨磨蹭蹭的白魄就又犯起了嘀咕,如果来人不是汪硕怎么办?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可如果来人是汪硕呢?白魄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上次是怎么离开的,他还记得,他乘人之危砍掉了陈忠的一只手,还说了那些得罪人的话,让陈忠带给汪硕。
换了自己是汪硕,会怎么对待他?来人真要是他,就比沐子白安全吗。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了原地,来往的兵卒都好奇看上一眼,白魄被他们看的焦躁,望望跟往日没有两样的军营,凭白多了丝倦意,来中原的这一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啊,当了回新娘,做了回娈童,还被当做囚犯关在个小隔间里,跟屎尿作伴。
现如今,他一步步的走到现在,早就没了别的想法,只一个念头,便是回去,回北疆去。他从没有过这般强烈的念头。但凭他一个人能从这六十万人的大营中出去吗,简直是玩笑。
明明是冬日里难得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没能让他温暖一点,反倒有些寒冷,理了理胸前抱着的卷轴,凝了凝神,白魄总算重新迈动脚步,走向了沐子白大帐的后方,大帐前边都是守卫,他靠近了就算不让朝里通报,也不可能贴着身子去听。
“退下吧。”看白魄抱着书卷朝自己这边走来,负责保卫大帐后方的几个士卒都纷纷低头行了个礼,白魄不轻不重的一句吩咐让他们彼此迟疑了会,但看白衣少年的脸色阴沉下来,他们还是顺从的退了下去。
为了装样子,白魄手中抱着的书卷可不少,现在看这边的几个人都退了下去,样子也不必装了,干脆一撒手,任由书卷散落在脚边,身子却轻轻的贴近了帐篷。
帐篷的材料很厚实,但白魄靠的近,里面的人说话声又不轻,对话声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
“沐大将军的待客之道,我待我家主人谢过了。”
本以为会先听到沐子白的声音,白魄在靠近后,却听到个有些清冷的声音,他可以确定,他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不会是汪硕,也不是沐子白的人。
细细的想了会,白魄踮着脚,轻轻蹲了下来。
大帐内,沐子白正窝躺在上座的梨花榻上,有些慵懒的目光静静注视着下方,一个月牙白衣服的青年正垂手而立,神色恭谨的说着话,眉目间带着份自信和稳重。
他身后黑袍的男人看不太清身型,一身宽大的黑袍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里面,只露出的脸上又戴了张雪白的面具。
只有那男人偶尔抬头或者侧脸的时候,他才能看到,那雪白面具的眼角处绘着朵鲜红的桃花。
诡异的装扮让沐子白没能对这个人产生半点好感,听着对方随从软中带刺的话,也不在意,带着分轻佻,痞笑道:“贵客远道而来,不落座,岂不是我这个主人失礼了吗。”
他这话才落,亦弦本冷淡的表情却有些难堪起来,环顾帐篷里,除了沐子白手下几个将军正坐着的椅子,哪还有地方可坐?难道,让他们席地而坐吗?这沐子白分明是在赤裸的打人脸。
他神色不安的朝后看一眼,却见自家庄主依旧如同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没有半分表态,也不曾有一丝动容。
亦弦又暗暗的吐出口气,装作毫不在意的环视四周一番,嘴里却不无讽刺道:“都说将军清廉,却不曾想,居然连张可供人落座的椅子都没有,让人席地而坐,知道的也道是将军清廉,不知道的还以为将军是摆着这幅摸样,让朝廷难堪呢。”
他这话平听着也没什么,但落在沐子白这方人的耳中,这话中的意思可复杂了,你沐子白好歹也是大将军吧,接待江湖门派却摆出这副落魄样,我们是说你清廉,可别人怎么想?你沐子白这是在天下人面前说朝廷亏待你?那么,你沐子白安的又是什么心?
第98章:来意
看着平淡的话语,却字字诛心,白魄在帐外听的直点头,恨不得拍起手来,他不喜欢沐子白这个人,他身上的气息和他扭曲不为人知的心,总让白魄觉的压抑,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被人找麻烦,他没理由不高兴。
“哦,是我疏忽了。”平躺着的沐子白懒懒撑起半个身子,疑惑般的环顾了下帐篷,突然为难的一拍额头,带着分笑意指责道:“你们这些大老粗,贵客来了,我不知,怎的你们也不知给贵客上个座。”
他这话放下,一旁侍立着的几个兵卒才跑下去,搬上了几张椅子,底下陪坐着的将军们却好似连戏都不想演,只带着分不屑打量几眼亦弦身后的黑袍人。
看亦弦伺候着黑袍人落座,沐子白漆黑不见底的眼里逐渐浮上不耐,一撑榻坐了起来,一直遮盖在身上的虎皮滑落到了地上,却见他只着一袭月白锦衣,根本连外衣都没穿,这哪是见客人的礼数,从进帐篷开始便未吭声的黑袍人总算抬起头,缓缓打量他一眼。
只一眼,便让沐子白一瞬间收敛起了不耐和不屑,如战场上遇到野兽般的感觉,那一瞬间,对方缓慢打量的一眼,竟让他有面对千军时的压迫感。
虽然看不太清对方面具后的表情,但沐子白知道,对方似乎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那充满意味的一眼,绝对不是以平等的角度,当今天下,居然能碰到这样的人,轻弯起嘴角,沐子白没去回应手下将军们投来的困惑目光,伸长双手,身边的侍从速度给他披上了外衣。
把外衣穿好,重新坐起的沐子白多了份肃穆,大将军的凌然气势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就见他交叉着双手托起下巴,双眼直接穿过黑袍人前方的亦弦,直接盯住了黑袍人。“不知道,巫庄主,今日所为何来?”
他这先一严肃,底下原本横七竖八坐着的将军们也立马挺直了身子,把不屑的目光收起,面无表情的齐齐看向黑袍人。
然而,在众人的视线下,黑袍人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依旧是那个有些清冷的声音,亦弦看帐篷里的人总算拿出些样子,也不准备继续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元春节陵城的集会上好大一场热闹,我巫灵山庄不知得罪哪路人马,尽让那些人不顾忌大节,直接袭击我庄中人,大将军神通广大,不知可明些底细?”
亦弦状似询问的话,让两个人同时楞了下,一个自然是上座的沐子白,这巫灵山庄一直跟自己过不去,你找我麻烦,我给你找不痛快,大家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怎么的,如今,这是上门找说法来了?
另外一个呆了的人,自然就是现在正蹲在帐篷后面偷听的白魄,听帐篷内的对话,巫灵山庄的人在那次集会被袭击?指的应该就是自己和保护自己的人了,只是,这么个小事,要巫灵庄主亲自上门质问吗?
除非,除非,这个所谓的庄主,就是汪硕。白魄圆溜溜的眼珠子,慢慢的眯成了条细线,虽然早有猜测,但现在,似乎是得到了证实,那么,也就是说,今天来的人,十有八九,是汪硕。
在得出这么个结论后,白魄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高兴,反而思绪有些复杂起来,其实,在自己遇袭后,他不是没有想过,那一场偷袭是不是汪硕利用自己当替死羊而搞出的古怪,现如今看起来,倒像是巫灵山庄跟沐子白之间有什么龌龊,而互相寻仇罢了。
沐子白没有回答亦弦的话,只轻笑着说了句,“说来现今江湖中是纷乱颇多,我一批从陵城出来的物资亦被强盗掳去,巫灵山庄在江湖中门路颇多,不如,为我打听打听?”
这一下,亦弦也不再说话了,情况很明显啊,你袭击了我的人,我抢劫了你的物资,不过是一个做初一,一个做十五,这笔帐真要算下去,恐怕真得扯出来上百件过往的龌龊事。
于是,两拨人都默契的住了嘴,帐篷外白魄却听的更是起劲起来,那天晚上抢劫物资的人,果真是巫灵山庄的人,中原还真是一锅乱粥。
他挪动着脚步,朝后看一眼,见守卫这边的侍卫都被自己支走了,怪笑着拿出把匕首,轻轻的把帐篷割开了个小口子,眯缝着眼就朝帐篷里瞧去。
沐子白手下那群讨厌的将军们,白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右边的那些沐子白心腹,移动视线,再往上打量,果真看到了端坐在上的沐子白,撅着个屁股,白魄努力的调整自己视线,这才看到了个月白色衣服的青年,正站在大帐中间。
在青年身后,白魄的视线只局限到这,不甘心的用手再撕开了些口子,只一点声音,却似乎让站在帐篷里靠近白魄的一个侍从有所察觉般的动了下脑袋,这一下可把白魄吓的不轻,再也不敢打那口子的主意,而撕开的这点宽度,也总算让他看到了个背朝自己坐着的黑衣人。
他不自觉的皱起张脸,光是个背影,哪能判断出是不是汪硕,而且,那黑袍很宽大,把对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除非对方说话,白魄提起了颗心,满怀期待的看向沐子白,让他说话,让他说话啊。
也不知是不是沐子白听到了白魄心中的诉求,双眼完全睁了开来,如火的目光直接燃烧到了沉默的黑袍人身上,“巫庄主,究竟是为哪边而来?”
这一句看似无头无尾的话,却直接掐断了想说话的亦弦,他敛眉躬身速度退回了汪硕身后。
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替主人说话,而什么时候,该退回主人身后,若连这点火候都没有,他也不配称为谋士。
沐子白比汪硕想的要直接,但这点却让汪硕对他存了分欣赏,这才是一个大将军的作风,将军,就该是如此风范,他们不该是朝堂上的那些老油条,也不该是那些斤斤皆计谋的谋士。
但他还是存了分考量般的笑问道:“依大将军的猜测呢?”一个有些浑厚的声音,让本静默的众位将军不约而同看他一眼,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心思般只看一眼就又转移了视线。
听着这简短的一句话,帐篷外的白魄却一下子苍白了脸,表情说不清是绝望还是坦然,不是汪硕,这个有些浑厚的声音跟白魄印象中汪硕如同温玉般的声音不同。
第99章:走狗
短短几分钟时间,白魄脑子里什么想法都翻腾了遍,其实就算确认那人是汪硕,他就会出去吗?他对汪硕的信任不过是相处的时间更长,对他的脾气更了解,但一切真是这样吗?
汪硕瞬间转变的性子,还有隐晦的……禁锢欲,这一切都让白魄怕了,他总觉的汪硕就如同水中的倒影,捉摸不定,这样的人,谈什么信任。
沐子白的危险不过是来自于他扭曲的人格和嗜血的本性,但这样的人就如同一只在咆哮着的野兽,会让人本能的防备他,远离他,知道他的危险。
但汪硕,看似柔弱温柔的人,却如同是一只装乖的狼,看着跟狗无别,可以搓圆搓扁,可以饲养,可以玩弄,但他一但卸下伪装,让人措手不及。
比起沐子白不被人猜测的性格,汪硕的一切看着不着痕迹,却又总能透出一股子算计的味道,到底在谁手中能够比较容易脱身?
其实白魄是思考过的,伪装着的野兽最少在他撕下伪装之前,自己是安全的,但一只咆哮着的野兽,却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
沐子白对自己有嗜血的欲望,白魄好歹也是常年掌权玩弄别人生死的人,不可能感觉不到对方奇怪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