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白魄抓起安款的画纸,问的有些复杂,“你当年为什么会去搭救他,是因为他的长相吗?”
汪硕看着他不言语,几分钟静默后又微动脚步,到了下方找张椅子坐下。
白魄抓着两幅画像跟着跑下去,站到他面前,再次开口:“他当日被欺辱之时,你是怎么那么恰到好处的出现在那的?那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
汪硕看他,眼神依旧柔和,更透着分包容。
白魄捏紧垂在身侧的画像,胸口莫名有火气窜上,他并不认为汪硕此时容许他问这些问题就是一种对自己的包容。
“安府当年越演越烈的欺辱事件是不是你安排的?”
汪硕依旧不语,白魄却动了脾气,喝道:“汪硕,回答我!”
“不是我。”汪硕摇摇脑袋看他。
白魄盯着他的眼睛看,跟他对视的汪硕右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点击,看他依旧不肯退让如同竖起全身毛发的防御姿态,又再次摇头,无声叹息后才继续淡淡道:“很多事情……并不需要我去设局,我只是要个结果。”
猜测落实,白魄心中提着的那口气反倒落实。
白魄看着面前端坐的王者,觉的有些压抑,就因为他需要一个结果,所以一个无辜的人被牵连,在他注视不到的地方被黑暗龌龊沾染。如此卑微,卑微到连让他沾手的必要都没有。
白魄不是善男信女,更不会为别人的命运悲痛哀伤,所以他不清楚自己现在心中的不舒服是因为什么,但他还是哑着声音问:“你现在已经得到帝位了,什么时候去接回安款?”
“接回?”汪硕狭长的眼眯起,问的有些直诚,“为什么?”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安款的性子怎么可能在沐子白那样的人身边生存下来。”
他是在沐子白身边呆过的,那个如冰似火的男人活脱脱是只随时在咆哮着的野兽,安款那个兔子般的性子,想想就很是可怜,也不知要受多少折磨。
“你是皇帝,问自己的将军要回个人不难吧?”
白魄看男人依旧端坐着不说话,再开口已经非常果决,“你不是毫无办法的,对吧?”
“嗯。”汪硕点头,坦然承认,“只不过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白魄看他。
“我现在需要沐子白阵营的绝对安稳。”
“可你有没有想过安款!”白魄想起安款的模样身型和个性,便觉的这个人真心受不起沐子白折腾。
或许都不需要折腾,光是吓也能吓死了。
“沐子白失而复得,只要不是太蠢,都会小心着来。”汪硕仰起脑袋,活动了下脖子,语气清冷。
猛虎嗅蔷薇,白魄脑中忽而出现这么个景,下一秒又被打乱,就沐子白和安款这两个绝对两极的人,怕是再怎么小心着来也会伤着安款。
再说沐子白也不像是会怜香惜玉的人,非要他给沐子白评价的话,那也只得两字:有病!
看汪硕微闭着的眼,白魄就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是枉然。
他垂着眼睛看汪硕,仔仔细细的看,仿若要看清汪硕心中每一丝脉络,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问道:“若今天是我陷在沐子白军营中……你,会不会……”
汪硕睁开眼睛,从下而上看他,看的白魄有些心虚的时候才“唉!”沉沉叹息一声。
白魄瞥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汪硕起身,双手强硬掰过他脑袋,逼迫自己和他对视。
“我会救你,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为什么。”
“唉……”汪硕又一次叹息,松开托着他脸颊的手,视线有些忧伤,“因为总有很多事情,是心不由己。”
“心不由己……吗。”白魄无声喃喃,又去看男人的眼睛。不知为何突然觉的有些难过,是不是只要相爱,就所有的一切都会无所谓,他不想去思考,他只是有些任性的一头扎进汪硕怀中,双手第一次如此主动的圈住他的腰,紧紧抱着。
汪硕双手落到他背后,轻轻拍着,如同安慰。
罢了,不管这个男人有多晦暗的心计城府,他都认了,为他一句心不由己,他认了。
第228章:以城易人
那晚白魄回去后,当夜果然下了场大雪。
都说瑞雪兆丰年,百官没少歌颂,汪硕就出了趟宫去祭天,白魄本想跟去的,可汪硕没答应,说是天冷,又在涅京郊外没什么好看的,把他留在了宫内。
白魄翘了老天高的一张嘴,见谁都不舒服。
好在汪硕回来的快,这雪下了两天就停了,可没晴好几天,又飘飘扬扬的落起了鹅毛大雪。
白魄住到了二楼,屋内温暖如春,他惯常坐着的窗边榻上早铺了数层厚被,他裹着被子撑着下巴靠在窗台上,看向外边纷扬落到湖面又消融的大雪。
水中阶梯自下雪拉起后,就未再沉入水下,按丹青的话说,再沉入水下怕就难以拉动了。
他撑着下巴,仰着脑袋看了有一会子的雪了,又低下脑袋看楼下的湖面,不知是不是自语的问了句,“也不知会不会结冰。”
“这小湖中的都是活水,和宫中的太掖湖相连,怕是难以结冰的。”丹青就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到湖外那些被大雪压弯了腰的竹上。
白魄刚才那句话本就说不上是在问他,他识趣自答后,背朝着他面向湖面的少年也没什么反应。他也不介意,继续道:“如果您想嬉冰,可以去宫中的冰场,那里早就蓄过水,定也结了冰,地面平坦,如果您觉的无趣了也可招冰舞队来,她们会跳冰舞给您看。”
虽说那地方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而且冰舞队又是只听皇帝召唤的,但他身前这个少年本来就是个例外。
皇帝曾隐晦对他说过,这宫内除了皇后寝宫其他地方都任由少年出行,丹青自问若白公子真想去皇后寝宫转转,怕是再不合规矩,皇帝也会闭上眼睛。
连仙鸟被抓了吃了这等弥天大祸皇帝都闭眼无视了,旁人哪还敢再多说一个字。
丹青曾听宫内碎嘴的侍女说白魄是男氏苏妲己。
他当时变了脸,身后的白魄却睁着大眼睛问他,“什么是苏妲己?”
他不敢回答,白魄也没再问,他本以为事情到此告一段落,谁曾想白魄尽然让人寻来了书,好好坐在桌边详详细细的看了这一段野史。
当晚汪硕来,丹青服侍着皇帝脱了衣袍就束手退到一边。
白魄穿着一身白色亵衣,披着黑色长发赤脚跑到皇帝跟前,脆脆问道:“硕,你朝中有个叫比干的吗?”
丹青傻了眼,顾不得规矩抬起头愣愣看着少年。
“啊?”皇帝倒是一怔,没想明白少年的意思。
“比干啊。”白魄恶意笑了笑,“挖了心给我看吧!”
饶是城府极深的皇帝还是一瞬变了脸,怒斥一声:“丹青。”
丹青快速扑过去,秫秫发抖。
皇帝有些烦躁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都给他看了些什么书!”
“奴才……奴才……”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哈哈!”白魄笑出声来,似是觉的快活,伸出两手缠到皇帝脖子上,整个人靠过去,柔着娃娃音喊皇帝,“大王!”
被主动伺候了的皇帝脸色也没见好,嘴角眉角都在抽搐,一把掀开白魄,对着房中人怒吼:“都滚出去。”
一群人快速撤出水榭,第二天白魄没能起床,丹青到床前服侍的时候,少年从被中伸出苍白的胳膊,上面带着可疑的红色斑点,咬牙道:“把那书拿过来。”
他不知所以捧着书过去,少年一把拽过,趴在床上一页页的把书撕了个稀巴烂。
白魄总算肯把脑袋从窗外缩回来了,丹青打个眼色,边上马上有机灵的小太监上前合上窗户,白魄把被子再往身上提了提,摇摇头:“不去,有什么好玩的。”在冰上溜来滑去有什么好玩的,小家子气。还是从山顶跳到大雪堆中比较刺激。
往年这个时候在登霄山他就该找书约去找个山包往下跳了。
大雪下下停停,眨眼就到了大周昭和元年一月。
宫中一片喜庆,外来使节不断入宫来,包括一些存活在大周缝隙中的小国或附属国使臣的到来。
这些人一来总会很热闹,一些大周人少见或未见的东西总能让这些大周权贵开了新鲜眼,同时皇帝都会在这时候进行赏赐,要想得知自己的家族是否在皇帝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也可从得到的这些异族赏赐中分辨出来。
包括后宫中的众多女人。
当今皇帝至今无嗣,多少女人卯足了劲头想为大周生下这个皇长子。白魄入宫来的这些时日后宫就绝对没有太平过,伴着前朝不少官员落马,后宫总会有个踩低就高的事情在同时上演。
又或者,从后宫娘娘的失势慢慢祸及到了家族。
就像是个隐晦的风向标。
白魄的亲卫就很八卦的告诉他前些时候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有个贵妃大冷的天跪在天日殿外硬生生跪掉了肚子里的皇嗣。
皇帝震怒,下旨说是贵妃娘家人在背后撮串,同时直指贵妃父亲教女无方,罢了老大人的官职,又削职了贵妃的两个哥哥,调到了蛮荒之地去,又叱贵妃以皇嗣胁迫皇帝致使皇嗣夭折,夺了贵妃位,贬为娘子。
这可是比常在还低的位份,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吗。果不其然没过几天,那娘子就被人发现吊死在御花园的树上,皇帝又再发了大通脾气,把原贵妃家人一贬再贬,还好因为祖上的功勋免于刑责但还是受到了严厉的斥责。
一个庞大家族就此烟消云散,从云端掉落到尘埃里,让人唏嘘。
这只不过是白魄无意听到的一桩见闻,还有他见不到、听不到或者无意听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他什么表示都没有,该怎么还怎么,倒是他手底下的一群亲卫从仙鸟事件后收敛不少,如今更是对他的吃穿住行事事小心。
白魄早说过,望霄楼内的东西都是直供皇帝的,没人有那能耐在这里面动手脚,况且他一个不能生育的男宠更没人会在意到他。可手底下的亲卫们仍旧一脸的肃穆,他也只好由着他们去。
其实,只有他自己才会这么乐观,哪怕他不能产生什么后续影响,但他住在皇帝的寝宫,这就足够他站到刀锋上去了。
汪硕除了会在皇后宫中就寝外,其余妃子宫中是一概不留的,要么把人召到自己寝宫完事后送走,要么去那些妃子宫中完事后自己走,他总是会回龙卧殿,然后去水榭抱着白魄一觉到天亮。
白魄每晚闻着他身上不同的香味,看着他情事后的慵懒,情欲过后身上带有的特殊味道,他有次实在无法忍受,一脚把人踹下地,站在床沿上唾骂他:“你就跟逛青楼的寻欢客一样!”
可不是吗,做完了事后拍屁股走人。
又一脚把被子踹下去,再冷笑上几声:“只不过不同的是,他们不留种,你留!”
汪硕在地上坐了会,伸手揉揉额头,抬头看他威风凌然站着。
坐在地上怔楞会,又突然起身一把扑倒白魄,一口直接咬上白魄低垂脖领后露出来的细白脖颈,邪魅道:“留种?谁说我留种了?”
白魄痛的惊呼一声,死命推他,汪硕不为所动,蹭在他脖颈上,继续道:“孩子有什么好?”
不好就不好,他死命咬自己做什么。
白魄把还未出口的其他难听话憋了回去,开始死命抗拒汪硕的虐待,“起开!起来,啊,痛!你做什么啊,你属狗的啊!”
“属狼。”
“反正都是畜生!”
“啊!!真的很疼,你疯了吧?你要干什么啊!”
“畜生吃肉。”
白魄知道北疆也是有使臣来的,不管大周和北疆关系如何,正常的国交总会有。
但他没有去看的意思,也不是多他乡遇故人值得感动的事。
可是他没想到,今天汪硕会让人来请他。
没去正常招待外宾的大殿,来人带着他去了暗夜殿,白魄一进殿,殿内正中站着的四五个人就扭过了脑袋看他。
白魄同样看向他们,这些人穿着褐色北疆官服,外罩着兽皮夹子,留一头波浪卷发,上绑着五颜六色的头绳,浓眉高鼻,眸色浅灰,不同中原人的黑眼珠。
白魄穿着一袭浅黄色绒衣,外面披着雪白的白狐毛裘,露出一张白嫩娃娃脸。
那几人看他慢慢走进殿来,集体转过身子,伸出右手手心朝他,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弯下腰去行礼:“掌者!”
北疆的玄宗教外人士通常称呼玄宗高层为掌者。
白魄点点头,停住脚步,合拢双脚,同样伸出右手,掌心朝内贴到自己的心脏处,微颔首:“神教在上。”
听他声音落地,那四五个人同时收礼抬起头,转回身子面对龙椅上的男人,当中一人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大周皇帝。”
汪硕的目光从他身上落到白魄身上,微微笑了笑,冲白魄伸出手去,“过来。”
白魄目光从这四五个北疆人身上看过,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应该认识自己后才走上台阶,冲龙案后的汪硕走去。
那边汪硕拉着他坐到自己身侧后,才正视起底下的北疆使者,淡淡道:“使者说要见到小魄后才肯说的事情,现在可能说了?”
白魄吃了一惊,跟着低头看向下边,北疆使臣两侧站着一些大周紫袍高官。
看来是因为自己才转移到了这暗夜殿的。
因为自己来的?
使者站直身子,朝后一摆手,落后他身后几步的北疆男人走上前来,从怀中掏出个盒子,当着殿内众多人的目光缓缓打开盒子,从中抽出张牛皮制成的地图。
那人打开地图,先迎着大周皇帝的目光举高,又缓缓转着身子让殿内所有人都看清。
有大周官员惊呼出声:“姜城地图?”
汪硕放在膝上的左手握紧成拳,神色却变的更平淡。狭长的眼微眯,沉沉道:“不知使者何意?”
“我北疆千夺王有意归还八年前所占领的贵国城池。”
“哦?”汪硕扯动嘴角,眼中不见笑意。
白魄僵住身子,盯着底下的北疆使臣。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和他有关。
大周官员中走出个紫袍老者,“不知千夺王的条件又是什么?”
那使者顿了顿,不卑不亢的让人收起地图,昂首道:“以一城、易一人!”
第229章:三月江南
坐在汪硕身边的白魄一震,视线惊慌扫向身旁坐着的男人。
可汪硕依旧沉稳坐着,权珠遮挡下的眉目看不清晰。
大周高官们集体一怔,又继而发出吵杂讨论声。
终于一直收手站在一旁的席空谌跨前一步,笑的满含深意:“不知这一人是?”
使者再次伸手,右手贴到额际处,跪下身去,恭敬道:“还请大周皇帝让白公子随我们回北疆。”
汪硕神色深浅变化一阵,又扭头看身边坐着的白魄。
白魄低着脑袋,没敢看他,双手握在一起,坐立难安。
汪硕重新看向大殿中匍匐着的北疆使臣,悠悠道:“这人,怕不是你们的北疆王想要吧?”
使者没说话,抬起头看白魄。
汪硕笑笑,笑意不达眼中,微侧身子伸出一手残酷托起白魄下巴,强迫白魄于他对视,嘴中漫不经心道:“魄怎么想?”
白魄想低头,汪硕两指却用了力气,掐的他下巴生疼,他眨了下眼睛看进汪硕权珠后的眼睛里去,男人眼中沉淀着的一丝暗火让他心惊,自己又怎么惹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