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记(四)——止坠

作者:止坠  录入:04-18

沐子白身上一时冒出怀念,一时又散发出了浓烈的杀意,整个人的矛盾气息到达了最高,眼神扫视下,跟他对视上的将军无不颤抖,凤鸣亦是,弯着身子,不敢直视。

把军报摊在膝上,男人凌厉的眼闪过丝痴迷,喃喃了句,“怎么可能。”

视线扫过一众将军们,他压抑了心中暴虐的情绪,问:“他们人呢?”

他这一问就代表起了兴趣,马上有将军恭敬回答:“攻城失败后,撤往南隅国界了!”

“南隅?”沐子白摩擦起手指来,心中似乎在思虑,片刻又马上恢复原态,站起身果断命令:“点起兵马,我倒要亲自前去会会!”

“大将军!”底下呼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普通百姓不知道,但他们早得到消息,大周皇都涅京从数月前起就弥漫着股不详的气息,怕是要有变故,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军却要离开大周去追击一股根本不够看的敌人,这个决定实在算不上英明。

虽然他们和秦昭翼有个隐秘的约定,但其实谁都没真正看在眼里,无论是秦昭翼还是秦昭硕登上皇位对他们而言都不算是好消息,先前奉化军能够安于一角,就是因为皇族中这三股僵持不下的势力,如今一但变动,他们日后会被动许多。

而先前秦昭翼带给他们的吸引力便是新野,如果能屯兵于新野,就算是彻底扼守死了大周南边命门,如果愿意随时可给大周带来直接威胁,虽他们不会轻易做出什么叛乱的决定,但起码自保足够,不管谁坐上皇位都不敢轻易动他们。

而他们只要继续发展,或者等待可能的事态,他们的大将军是很有可能问鼎的。

但现在,局势正是关键之时,大将军却要带兵离开奉化?

哪怕现在沐子白身上气息古怪,杀气浓厚,但众位将军还是不约而同的想要阻止。

沐子白瞥他们一眼就清楚他们的顾虑,认真想了想,道:“这么多年的平衡维持下来,为什么有人会突然想打破,众位将军可曾想过?而且,秦昭翼为什么要抛出那个饵?我们还什么忙都没帮,他就送了这么多东西,简直是想让我们迫不及待的进入新野,好歹是皇族,不会不清楚日后的威胁,怕是有猫腻。”

他说的也是前些日子和众位将军得出的结论,但是,他们最后商定的是再静观其变,找人进入新野进行打探,现今消息未传回,而且……沐子白冷了眼睛,再盯手中的军报一眼,抓住这个人,想必也耗不了他太多时间。

看他神色坚决,当中清楚数年前事情的人沉默了。

但点齐兵马出城也不是片刻的事,几日后,在沐子白阵营里还有质疑的声音时,前线又传来个消息,抓捕到一个对方领兵少年身边伺候的亲兵,按照对方的描述制成了一幅对方领头者的画像,那画像不出三日就送到了后方的沐子白手中,据说,沐子白见到那画像时,足足怔楞了半天,一个人坐在帐篷里又笑又恨的大声疯癫了几句。

看他恍若疯癫的模样,底下再无人敢拦,当天下午沐子白点齐十万兵马就出了奉化,直扑南隅方向而去!临行嘱咐留守的凤鸣一切静待新野的探子回来,结合涅京之后的局势再行判断。

他自己带着十万兵马,在荒野中行进,夏日的日头猛烈打到他头上,黑色盔甲上闪耀着冰冷的光芒,他双眼通红,嘴唇抿的死紧,如同扑兔的鹰,神态骄傲,姿势凌厉。

胸口贴着心脏处放着卷画像,到了夜间,身经百战的军士们也受不了,各个下马休息,沐子白也不走远,下马就从胸口掏出那画像,在火光下静静打量着,白纸画卷上,一个瘦弱少年身姿挺直,清澈的眼似乎透过画像直接看到他汹涌难平的眼底去。

他伸出手指,想要触碰画卷上的人,才碰到又像触到什么似的马上收了回来,吸了口气后才再次小心的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上画卷上少年的脸庞。

“你……回来了吗……”

与此同时,距此千里之外的山脉中,一个少年蜷缩着身子在火堆旁,夏日里的天,可多日的奔波还是让少年发起了高热,一个雄壮的汉子举着头盔过来,里面承装了些水,那人到了少年身边蹲下,轻声喊他:“安少爷,喝些水吧。”

少年困倦的睁开眼睛,先无神的打量了眼夜空,才转移视线到那汉子身上,艰难的撑起身子就着汉子的手喝了几口,才虚弱道:“谢谢你,这附近干净的水不好找呢!”

那汉子有些心疼的打量他一眼,再看一眼周边狼吞虎咽吃东西的西桑部族士卒,轻着声音,“沐子白已经中计了,坠在了后边,安少爷,你千万要保重身体,能拖的越久便越好。”

“我明白的。”少年虽然生着病,但眼神依旧清澈,甚至带着丝难得的倔强,低哑着声音道:“是我太弱了!”

看少年如此,那汉子眼中的心疼再不遮掩,重重叹了口气。

少年本来如白玉的肌肤现在却透着不正常的苍白,似乎听见身边人的叹息,仰着头看向夜幕中的星空,悠悠问,“殿下会是个好皇帝,对吗。”

“是!”中年汉子这次回答的声音大了些,透着坚定。

苍白着脸的人儿听见这回答也温柔的笑了,眼中透出些希望,继而笑容快速收敛,露出想念,看着星空的眼睛就似乎看到了某人,安静了半天才用带着些委屈的声音弱弱的问,“殿下会幸福吗?”

身边的汉子没回答,反而专注看向少年。

而少年在问出这话后,似乎也回想起了什么场景。大雪天从空中凌然而下的少年,站在台阶上冷目轻扫的不可一世,是他……永远也触及不到的那类人。也难怪,殿下会喜欢他,那样骄傲自信的人,殿下没有理由不喜欢的。

这次不需要汉子回答,少年自问自答的低低说了句,“殿下会幸福的。”

而他,还在奢求什么呢!为什么就是不能控制住自己。可是,那样温柔的殿下,真的办不到不去想,不去抱有期望呢!

少年苍白的脸庞滑落泪水,嘴中近乎无知觉的喃喃,“殿下,来救救我吧!安款还是害怕,是安款没用。”

一直陪伴在少年身边的汉子自然也听到少年无自觉的一遍遍呼唤,他眼中的怜悯更深,也不知道少年是不是烧高了。

安款的思绪翩然轻擦到了非常久远的时候。阳光明媚的天,他一个人破碎着衣服躲在角落发抖,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站在远处,双手交叠在胸口,轻蔑的目光看着他,而他身前几个纨绔正在宽解衣服,嘴里说着下流话,他目中逐渐被绝望所沾染。

所处的地方并算不得偏僻,可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谁敢多事呢。

那样温柔的阳光啊,他怕是再也没机会见到了吧,如果受到这样的侮辱,他还能活的下去吗,他眼中的恳求被绝望笼罩,那个束手身侧的人是他的亲兄弟啊!他果真这样让人厌恶吗!

那辆奢华的马车是何时停在街口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泪水迷蒙中,迎着温暖日光,那个拯救他,并且在日后让他在心底念了无数次的人,弯腰向他伸出了大手,声音柔和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安款。”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触碰上那只拉他的手时,竟哭的比先前更厉害了。

那人叹息一声,看他,“款款,不要害怕!”

彼此的手还紧握着,那场景却仿若雕刻成了画,在时光翩擦中远去,如今只仅存在他自己的心底。

中年汉子伸手探上少年的额头,摇了摇头,对上少年清澈的眼,语气怜惜,“如果殿下喜欢上的是您就好了。”

安款扯动嘴角,似乎恢复了些清明,显然也听到了汉子的话,没有回应,细长的双手却倔强握紧。“将军,赶路吧!”

汉子露出诧异,“可是您?”

“我没事!”少年语气更显坚定!

春光微风拂耳过,多少年前的安款穿着白色锦袍靠在安府湖边亭子里,手捧书卷看的入神,日光穿透湖边柳树洒在黄色书页上,斑驳了那些文字。

他看着看着便有些走神了,直到肩上有稳重的手按上,他吃一惊,转身,书卷掉落在地。

“殿……殿下?”

黑色皇子袍服的男人轻一挑唇,神情有些无奈,模样有些促狭,弯腰捡起书册,温润的声音如春光般带着丝笑意,“我来瞧瞧,咱们的安少爷看的什么这么入神?”

安款低下脑袋,双手无措揪着衣摆,白嫩脸上泛起微红,很是不好意思。

那边,黑衣青年已经翻到他刚才翻看的那页,念了个名字,“锦瑟?”似乎有些微讶,又抬头看了安款一眼。

看安款完全羞涩的低了脑袋,青年再次无奈的摇摇头。

温润的声音在日光下同样柔和的念完了下文。如今再想来,那时的声音现在已经有些悠远,久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213章:雨后静拥

……

白魄挥退身后跟着的人,包括自己的亲卫,自己往皇子府内的湖泊走去。

府内自从女眷离开后,他也没了需要顾忌的人,既然出不了府,每天傍晚还是会到湖边散散步,只是今天,他才到湖边,就停住了步伐,死死的看向湖边柳树下立着的人。

那男人身姿挺拔,肩膀宽厚,不过几年,身型和白魄初识时完全不同了,昔日的青年今日已经完全蜕变为了男人。

那人一身素衣,双手垂在身侧,到肩膀的黑发上冠着龙冕,遥望着远处的湖面。

白魄不知为何,不想打破现在的安静,只视线下移,素衣到那人膝盖处,下边露出的黄色龙袍不知为何分外刺眼,他微微移开双目,心中嘲讽的笑笑,这才重新转回视线,却一下愣住了,不知何时,那立在湖边的男人已经转过身子,正看着他。

对方的视线太过沉静,白魄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那人却步伐稳定的走上前来。

白魄想后退,可双眼盯着那人,脚下却连一步都没动。

汪硕到了近前,狭长的目微眯,把白魄所有的不安都收在眼底,面上的表情却无多少变化,被他沉静打量着的白魄却越发不安起来。

四个多月未见,人还是那个人,可白魄却觉的陌生。他悄然后退了一步,面前的男人却强势伸出手来,一把把他揽进怀里去。

他愣了下,继而挣扎,没有挣脱,面前的男人力气本来就大,加上白魄的挣扎也很轻微。男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很喜欢在抱着他的时候把下巴搁到他的头顶,现在也是,把下巴搁到他的头顶后,还蹭了蹭。

“想我了吗?”

白魄以为他会说什么,这么久没见,却没想会如此的云淡风轻。

他沉默,继而狠狠道:“没有!”

抱着他的男人一点都不在意,“我想你了!”

听着他直白的话,白魄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天后才“哼哼”了声,也不知道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双手环抱着他的男人却突然抓起了他的右手,大拇指摩擦上他手腕上的饰物,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低低道:“我都想好了,若你脱了它,我可要狠狠罚你的。”

白魄的视线也跟着落到自己手腕上,很是尴尬,脸蛋不知为何红了些,辩解似的说了句,“我只是懒的脱!”

男人的下巴从他头顶离开,来到他的耳侧,似吩咐似命令道:“永远都不许脱!”声音低沉磁性,白魄本能侧了侧脑袋。

看到他有些抗拒的动作,汪硕稍稍松手,扳着白魄的肩膀,把人面向自己,静静看着,只把白魄看的逃避开目光才罢休,他似乎低低笑了声,双手依旧挟持着白魄,却凑近脑袋,在白魄额头上轻吻了下。

白魄一下呆怔了,傻傻看着他没有反应。

汪硕眼中笑意更深,从白魄额头上轻滑,到了白魄的鼻尖,同样凑上前去轻碰了下。

白魄这一下,脸可谓彻底红到了耳尖,但还是没有动作,视线依旧着落在汪硕脸上,表情傻傻的。汪硕轻柔的笑,从鼻尖处下移,来到白魄的唇畔处,蜻蜓点水般碰了下。

只轻碰了下便离开,并没有深入,白魄的眼这才对上身前人的眼睛。

汪硕拉着他在湖边草地上落坐,自己坐到他身后,伸过双手,依旧把人圈在怀中,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到远处的湖面。

“听你身边伺候的人说,你这几天都爱到这湖边来。”

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魄不知为何觉的心安,他有太多的话想说,现在却只轻“嗯”了声。

看白魄这样温顺,汪硕心中的柔情更盛,双眼满是宠溺的看着怀中的人,“为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白魄低沉了些情绪,道:“没地方去。”

汪硕伸出只手来揉揉他的脑袋,却也没解释什么。

于是白魄不得不问,“局势稳定了吗?”

“差不多了吧。”

很敷衍的回答,看样子身后的人并不想多提。

可白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他直接便问出了口,“你曾经跟我提起过沐子白的过往,你说你并不想对我重蹈沐子白当初对那少年的过错,可那是万分隐秘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汪硕不想多提,但看白魄问了,倒也回答的干脆,“他营内自有我的心腹。”

白魄早猜到,可是这次的事情,“这次,为什么沐子白没来?还有你当初代表大皇……秦昭翼去谈判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人似乎沉默了下,再次把下巴搁到他头顶,慢慢道:“沐子白多疑,条件不摆出来,他还会冒险出兵,可我若坦诚把条件摆出来让他入主新野,他反倒要多疑了,只要他稍有迟疑,又被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他手底下的人哪有他的魄力,只会更小心。而我缺的不过是登上皇位的时间!他只要当时没有做下决断,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

“而且,巫灵山庄没少跟他作对,虽然看似我去达成了某种协议,但以沐子白瑕疵必报的心理,未尝不记恨巫灵山庄背后的秦昭翼,一定会暗中给他使绊子。”

白魄不笨,汪硕说的他过脑想几遍,马上抓住重点,“沐子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引去注意力,在这样关键的时候。”

汪硕却不回答了,反问他,“可生气那天我没有让人接你入宫了?”

白魄被转移了注意力,闷闷的不说话。

汪硕实在是了然,语气就有些无奈,“白魄我说你什么好,只要我稍稍有半点不满你的意,你心中便不知把我想成了什么样。”

“哼!”

“又哼哼?”汪硕伸手弹了他个脑蹦,没用多大力气,白魄觉的这更像是调情,低下头,露出一截白颈善不自知,身后揽着他的人眯了眼。

“我那时忙的天昏地暗,有臣子建议按祖宗规矩,该把皇子府的女眷填补进后宫,他们请了旨,我就准了,压根抽不出身去。可我不希望你跟她们一样,被马车或是轿子迎进宫来,我希望亲自来接你。”

露出的一截白颈沾染上绯红,汪硕这番解释说的像情话,正击中白魄心中的郁结。

但他心中还有个巨大的隔阂,不吐不快。

“你那日立我为男妃,是不是有用我吸引注意力的意思!”这个问题如果他不问出来,他会难过一辈子。

汪硕看着他的头顶,坦诚回答,“是有这意思,但不是全部,主要还是因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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