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卢岩吐出一口烟,他等着的几张脸还有两个没有出现,身份上这些人不都是本地人,但这种场合还是会有人每次都过来的。
半小时之后沈南转到了花园里,坐在了卢岩旁边的秋千上:“怎么样?”
“走吧,”卢岩说,还差两个,来的人里他不能百分百认出来,但他能确定的几个人里少了两个,“最近还真是不太平。”
“退役选手也是目标么?”沈南笑笑。
“谁知道呢,”卢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
“我想吃东西,”王钺跟着他,“我刚看到桌上好多吃的,我想吃……”
卢岩路过桌子的时候拿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换厨子了么,味儿不如以前。”
他这话是想告诉王钺桌上的东西并没有多好吃,但王钺没有领会精神,有些郁闷地喊了起来:“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啊!明明知道我想吃还故意馋我……一会儿你上厕所我去看!洗澡我也看!”
卢岩很无语地闭了嘴,跟沈南一块儿穿过大厅走了出去。
刚要上车走人的时候,身后大厅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惊叫。
卢岩回过头,看到一群人往沙发那边围了过去。
一个男人倒在了沙发前的地毯上。
“走。”卢岩低头上了车。
沈南犹豫了一下,也拉开车门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那人死了,”王钺在后座上说,“你杀的吗?”
卢岩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无比强烈地希望王钺是个活人,以便他能把这思维神奇的人揍一顿。
“是老四?”沈南把车开到路上了才问了一句。
“嗯,”卢岩应了一声,“他今天来得很晚,一直在沙发那儿坐着。”
“反常啊。”沈南说。
你也反常,卢岩看了沈南一眼,话没有说出口。
沈南把卢岩送回小区换了衣服再扔到了文远街附近的大路上。
卢岩下车站在路边伸了个懒腰,到旁边超市里买了两包烟,叼着烟慢吞吞地往回走。
现在时间对于文远街的小吃摊来说还挺早的,所以整条街热闹非凡。
“我要吃东西。”王钺在一边说。
卢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要,”王钺又说了一遍,“吃东西。”
卢岩感觉自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饿死鬼投胎,这个饿死鬼还没投成胎就已经让他有点儿招架不住了。
“烤鱿鱼,烤羊肉串,烤鱼,烤西兰花,烤里脊……”王钺没理会他,自顾自往前走,顺着两边的摊子一边看一边说,“烤韭菜,鸡杂也不错……”
卢岩路过许蓉摊子的时候都没敢过去拿两串牛肉,怕自己这会儿再吃点东西会让已经魔怔了似的王钺暴走。
“岩哥,”许蓉却在对街叫了他一声,然后扶着肚子拿着几串牛肉扭了过来,“跟你说点事儿……也不是说事儿,就想找你帮个忙。”
“要看什么事儿。”卢岩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她手里的牛肉。
“烤牛肉!”王钺喊了一声,“没吃过……都没吃过……辣的么?吃起来什么味儿?”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许蓉低下头拢了拢头发,“就是想问你……借点儿钱。”
“借钱?”卢岩愣了,瞅了瞅她的肚子,“要生了?”
“没,哪那么快啊,十月怀胎都不知道么,”许蓉笑着往他身边凑了凑,“房东来收下半年房租,我手头有点紧,实在是交不出。”
“你摆摊的钱呢?”卢岩皱皱眉,他知道摆摊每天收入是多少,许蓉出摊的时间比她多,理论上交房租生活的什么不成问题。
许蓉一听这话,脸上顿时有些暗淡,一咬嘴唇:“你问那么多干嘛!能借就借,没有就直说呗。”
卢岩拿了根烟叼着,也没点,想了想才转身往楼里边走边说了一句:“明天给你。”
“谢谢啊岩哥!”许蓉的声音在身后扬了起来。
卢岩回到家,把牛肉串放到盘子里,王钺盯着看,他没敢吃。
王钺也没再闹着要吃东西,只是盯着盘子里的牛肉快20分钟也没动。
“默哀一般三分钟,”卢岩看了看手机,“差不多得了。”
王钺终于动了动,转过脸看着他,几秒钟之后才开口:“我真的想死掉,干干脆脆地死掉,哪怕是沉在河里,只要什么都不知道了也行。”
“河里?”卢岩坐在沙发上撑着额角,“忘川么?”
“嗯。”王钺叹了口气。
卢岩也叹了口气,吃不到东西对于一只鬼来说到底有多大打击他不确定,但王钺这个鬼居然被打击得宁可永世不超生了,也够悲惨的。
“你去找个身体吧,”卢岩点着了烟,吐出长长一条烟雾,“我给你做东西吃,出去吃也行,不过别……”
卢岩话还没说完,王钺已经转身对着门冲了过去,卢岩几乎没看清,他就已经消失在了门上。
“再找老头儿了……”卢岩夹着烟看着门,把剩下的话说完。
文远街的晚上充满另类的活力,猜拳的,吹牛的,猜拳猜出火了吵架的,吹牛吹大发了打架的,笑的叫的骂的,跟交响乐似的。
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街口看着这个城市最有低层文化特色的小吃街。
“应该不是他。”矮个儿说了一句,转身往路边停着的一辆面包车旁边走过去。
“为什么不是,”高个儿戴着帽子,帽檐拉得很低,站在一棵树下没动,看着文远街红色的篷子,“他明显不是普通人。”
“就一个隐退了的杀手,不是我们要找的,”矮个儿拉开车门,“走,你今天已经惹了麻烦。”
高个儿本来已经转过身,却因为最后这句话顿住了:“我……”
“上车。”矮个儿说完上车关上了车门。
高个儿犹豫了一下,绕到另一边也上了车。
“我感觉不到他,”他摘下了帽子,露出了缠满绷带的脸,“感觉不到。”
第十四章:福三狗
卢岩这一晚上睡得不踏实,始终迷迷糊糊的,一边做着乱七八糟的梦,一边还能清楚地听到楼下夜市散场的声音。
半夜几个喝多了的人唱着歌从小街上晃着走过,他甚至能听到他们踉跄着的脚步声。
这还睡个屁呢!卢岩在梦里叹了口气,但梦还是继续着。
他专心投入梦境,不过今天的梦没什么意思,是小时候在福利院的场景。
他还叫福二娃的时候,被拎到福利院院墙外边儿罚站的那天。
他抠着墙缝想往回爬,一个美女过来揪着他衣领把他扯了下来,冷着个脸说:“你叫什么名字?”
到现在卢岩也不知道自己对福二娃这个名字究竟有多不满,以至于关宁一句,你跟我走,我替你改个名字,他就头也不回地跟着关宁走了。
不过当时他要知道关宁给他改的名字是福三狗,打死也不可能跟她走。
至于是怎么最终改成了卢岩这名字的……
卢岩盯开眼,看了看枕边的手机,还有半小时,对门老太太就该开嗓了,他伸了个懒腰。
卢岩这名字来之不易,这是他用命跟关宁换来的。
关宁说,明天天黑之前你要能从这个林子里走出来,我给你个新名字。
后来他出来了,关宁看着他啧啧啧几声,说三狗看不出来你挺硬啊。
再后来他就叫卢岩了。
老太太开始骂早,卢岩慢吞吞地起身下了床。
饿死鬼王钺一夜都没有回来,卢岩一边刷牙一边叹了口气,为了吃口东西,折腾了一夜都没找到工具,这鬼当得也够费劲的了。
洗漱完门被敲响了,卢岩擦了擦脸走到客厅,会敲门,找到了?
猫眼里往外瞅了瞅,许蓉正站在门外对着猫眼拢着头发。
卢岩回到桌边拿了钱包过去打开了门。
许蓉抬着手,看着靠在门边的卢岩有些尴尬:“刚起吧?”
“没,起了一会……”卢岩从钱包里数了一沓钱出来,正要递过去的时候,猛地看到许蓉脑袋边又探出来一张脸,他手一抖,直接把钱甩在了许蓉手上。
“卢岩!”许蓉皱了皱眉,“我是问你借钱,不是白要,至于这态度么!”
“……我突然胃疼。”卢岩只得冲她笑了笑,心里咬牙慰问了一下王钺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有没有的大爷。
“呀,怎么胃疼了?”许蓉一听就往他身前凑了过来,伸手往他肚子上摸过去。
“我睡会儿。”卢岩迅速挡了一下许蓉的手,把门关上了。
“疼死你!”许蓉在门外说了一句。
卢岩坐到沙发上,听着许蓉的脚步声消失了,才看着站在门边的王钺说了一句:“你还有没有正常一点儿的出场方式了?”
“我先到的,是她突然插队到我前面。”王钺也挺郁闷,一晚上一个合适的身体也没找到还又把卢岩吓了一跳。
“你……”卢岩看着他一脸苦闷,换了个话题,“找了一夜?”
问完以后他觉得这个问题比要进门的时候被人插了队更郁闷……
“嗯,”王钺低下头,声音低了下去,“找了一夜,找得我都不想吃东西了也没找到。”
“哪来那么多快死的人,”卢岩叹了口气,“给你指条路,去医院。”
“嗯?”王钺看着他,很快皱了皱眉,“不,我害怕医院。”
“你大概是得碰上快死的人,才会有合适的身体,”卢岩点了根烟,怕医院,WC是个医学研究机构?他抽了口烟,“不是因为你用了身体才死,是因为快死了……”
“我就说了不是我弄死的嘛!”王钺喊了一声,像是松了口气,“我就说了不是我弄死的!”
“我也只是猜。”卢岩叼着烟,这个时间他应该吃早餐,但王钺在,他就不知道这会儿是能吃还是不能吃了。
“就是这么回事儿,不用猜也是这样!”王钺很肯定地说。
“嗯,”卢岩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你现在不想吃东西了?”
“不想了,”王钺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你要吃啊?”
“我还没想好,”卢岩弹了弹烟灰,“你要是不介意,我煮碗面吃。”
“面?那天煮的那种辣辣的面吗?”王钺眼睛一下瞪得挺圆。
卢岩没说话。
“算了,”王钺转身很快地往门口走了过去,“你吃吧我先出去玩一会儿。”
没等卢岩再说话,王钺已经一阵烟地消失在了门口。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进了厨房。
因为担心王钺突然玩腻了跑回来,他拿着刀飞快地切了点儿肉和辣椒,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用刀了。
不过为了保证口味,他还是坚持快速地做了卤,面条出锅之后往上一浇。
拿筷子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谁。”卢岩应了一声走进客厅,这个时间理论上不会有人来找他。
敲门的人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一连串地敲着。
卢岩走到门边,正想从猫眼瞅瞅的时候,门外有个陌生的声音小声地说了一句:“王钺。”
卢岩有些吃惊地打开了门,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外,门一开就埋头往里挤。
“谁?”卢岩弄不清状况,但平时王钺用别人的身体他听到的是王钺自己的声音,于是他稍微往后让了让,抬手握在了这人脖子上,拇指按在了他颈侧。
“我啊,王钺!”这人有些着急,“快点,面做了吗?”
“……厨房。”卢岩松了手,知道他在煮面的只有王钺。
只是他没想到一夜都没找到合适身体的王钺会在煮一碗面的时间里用别人的身体回到了他面前。
一碗面的诱惑居然如此强大!
王钺没顾得上多说话,冲进了厨房,挑了一筷子面就吃。
面条刚放进嘴里他就又全吐了出来,捂着嘴喊了一声:“啊!”
“烫啊?刚出锅。”卢岩有些无奈地靠在厨房门边。
“没事儿吹吹就行……”王钺又挑了一筷子,鼓着腮帮子吹了几下,放进了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吃到辣椒了……好吃……”
吃完一口面之后他突然扔下了筷子,扭头又跑出了厨房,穿过客厅奔向门口,经过卢岩身边的时候还很突然地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然后拉开门风一般地刮了出去。
“你……干嘛呢?”卢岩听着楼道里往楼下奔去的脚步声,走到了窗边。
从挑开一角的窗帘里他看到了那个年轻人跑出了楼道,站在街边,几秒钟之后一个身影从他身后很快地弹了出来。
之所以他脑海里会浮现出“弹”字,是因为王钺的确是从这人身体里跌出来的。
王钺离开之后,那人似乎有些迷茫地在街边愣了愣,转身顺着路走了。
“挺好吃的,”王钺进了门,在客厅里站着,“辣椒好辣啊……”
卢岩似乎明白了王钺是怎么回事,进厨房把面端了出来:“刚那人不是你合适用的身体吧?”
“嗯,”王钺抱着胳膊蹲在了茶几旁边,“难受死了。”
卢岩看着碗里的面,不知道该怎么下嘴,面条上还能看到被整齐咬过的断口:“你以后别这样了,万一人在我屋里醒了怎么办?”
“你不是杀手吗?”王钺说。
“所以你弄个人到我家里来,吃一口面,然后我就杀了他?”卢岩拿筷子把被咬过的面慢慢挑出来,“你比我狠啊,你是WC的安保主任吧?”
“为什么夹出来啊?浪费!”王钺看上去很虚弱,但还是指着被卢岩挑出去的面条问了一句。
“因为被咬过了,”卢岩把面条挑出来之后低头慢慢吃着,“我这算胃口好的了,就你这吃了吐还咬半截儿的换个人这碗面都吃不下去。”
“你嫌我脏啊?”王钺还是看着那一筷子面,“我不脏,我天天洗澡刷牙,死了以后才不洗的。”
“没嫌你,”卢岩有点儿无奈,“刚那人又不是你,谁知道早上刷没刷牙吃没吃蒜……”
“那我咬过的你吃吗?”王钺的心情转变挺快,立马愉快地凑到了他身边。
“吃就吃呗,”卢岩扫了他一眼,“你能让我安静地吃完这碗面么?吃饭老说话容易噎着。”
“好。”王钺不再说话,安静地团在他腿边的地板上,跟入定了似的。
卢岩吃完面洗了碗,王钺始终团在那里没动,他过去弯腰看了看,王钺两眼放空,跟前阵儿说在休息时的状态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