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现在要改说法么?”
“大概,不确定,只是很小的细节,之前看了几百遍也没看出来,那天无意中扫到的,”沈南皱着眉,“但要说被动过手脚,技术难度不是一般大,还这么天衣无缝……再说我们弄到录像之前应该没人进过机房。”
卢岩没有问是什么细节,又是什么样的手脚,他对沈南的信任让他可以不去追问这样的内容,他只需要知道,录像有可能被人大手笔地动过,就行了。
可是为什么。
目标到底是谁,能让人下这么大的功夫?
又一个为什么。
“什么录像?”王钺呆在一边听了半天没听懂。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他只得自己在客厅里转悠,这里不是卢岩家,他不好意思到别的屋子里去转,只能围着沙发和茶几来回转圈儿。
卢岩被他转得有些头晕,用手遮着眼睛躺倒在沙发上。
“没事儿吧?”沈南马上问了一句。
“头晕。”卢岩说。
“怎么你也头晕?”
“没睡好。”卢岩应了一声,知道目标是谁的人本来就只有他和关宁俩人,现在只剩关宁了。
“你最近是不是有别的事。”沈南还算了解卢岩,不过这问题他并不指望卢岩回答。
“我问你,”卢岩坐起身,把烟掐了看着沈南,“你相信有鬼吗?”
沈南愣了愣,卢岩的问题让他意外。
卢岩是无神论者,神,鬼,一律不信。
“不能信,信了鬼神,你就会信生死轮回,就会信因果报应,”卢岩曾经说过,“这些念头会杀了你。”
“你信么?”沈南反问。
“他信,”王钺很快地在一旁笑着接了一句,语气还挺得意,“我就是!”
卢岩沉默了一会儿,又点了根烟,抽了两口,慢慢吐出个烟圈来:“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沈南挺吃惊,看着他没说出话来。
“怎么不知道呢?”王钺没沈南那么淡定,皱着眉挺大声地喊,“卢岩,我就是个鬼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卢岩没出声,沈南那句“怎么你也头晕”戳在了他某个记忆点上。
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有些离谱,理论上更接近精神病。
但他还是把突然能把他逼得措手不及又突然晕倒在地的许军和沈南联系在了一起。
许军跟沈南无论是身手还是身体素质还有……智商,都不在一个级别上,所以许军以头抢地尔了,而沈南只是用脑门儿抢了一下方向盘。
这俩人都在自己身边反的常,反完了似乎还都不记得了。
卢岩看了王钺一眼。
比起自己那次失败的任务,更应该优先针对的也许应该是这个看上去挺可爱的鬼。
“帮我查两个人,越细越好,”卢岩从沈南桌上拿了纸笔,写下了王钺和崔逸的名字,“所有跟这俩名字有关的信息都要。”
沈南拿过纸看了看,慢慢撕碎了把纸片泡进了茶杯里:“好。”
“还有最近一段时间医院的死亡报告,男女老少的都要。”卢岩又补了一句。
沈南看了他一眼:“好。”
“我走了,”卢岩站了起来,“你如果搬了不要告诉我地址,不要告诉任何人。”
“嗯。”沈南点了点头。
从沈南那儿出来之后,卢岩发现王钺没有跟在他身边。
他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王钺?”
“这儿呢。”身后传来了王钺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王钺站在他的小电瓶旁边,走过去坐到车上:“刚看你还没在这儿呢。”
“你不信吗?”王钺问。
“信什么,鬼么。”卢岩看了他一眼,发动了车子,往路口开过去。
“嗯。”王钺贴在他身后,从后视镜里露出半张脸。
“以前不信,现在不知道。”卢岩如实回答。
“为什么现在不知道?”王钺的声音突然有些冷,“我就是个鬼,每天跟着你已经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吗!”
身后环绕着的淡淡凉意突然一下顺着后背凉到了脖子上,瞬间透进了身体里。
卢岩心里一沉,这就点着了?
在大街上就这么暴走了?
这还有没有点儿公德心了啊!
他没有多想,迅速把车拐上了人行道,停在了一小块休闲绿地旁。
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他发现王钺已经没在他身后,而是站在了马路边的一盏路灯下看着他。
“你现在能安静听我说话么?”卢岩看着他。
“不能。”王钺说。
这两个字说出口的同时,头顶的路灯闪了闪,啪地一声炸开了。
“操,”卢岩咬了咬牙,那个碎成四片儿的杯子在他眼前闪过,他有种想抱着旁边凉亭柱子喊救命的冲动,“那你就说你想干嘛吧。”
“不知道。”王钺脸上没什么表情,突然抬手打了个响指,对面街的路灯啪地一声也灭掉了。
卢岩不知道王钺这是什么状态,一阶暴走,二阶暴走……
陷入这种束手无策解决不了危机连逃跑都没机会的境地让卢岩很恼火。
怎么说也是个杀手,就算退役了,也还是曾经的S。
“你也别前戏了,”卢岩突然就静了下来,低头摸了根烟出来叼着,打着了火机,“速度点儿劈了我正好下去陪你谈恋爱。”
“谈恋爱?”王钺愣了愣。
卢岩立刻发现了王钺表情变了,get!
他点着烟,抽了一口:“嗯,你不要跟我谈恋爱么。”
“你跟我谈吗?”王钺很快地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
那种晶晶亮透心凉的寒意消失了,回到了王钺正常的空调状态。
卢岩松了口气,感觉有点儿腿软,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
“什么时候开始?”王钺蹲到他腿边。
“明……”卢岩犹豫了一下,“明天吧。”
第十六章:么么哒
虽然王钺的状态因为一句话就跟按了开关似的转换回来了,但卢岩心里依旧很乱,也不太踏实。
开车往家走的时候,王钺心情似乎不错,一直他身后说着话,在俩后视镜里来回探脑袋。
卢岩都没留意他在说什么,一直在琢磨他的几次突然爆发。
王钺的状态很不稳定,暴走技能说触发就触发了,而且破坏力似乎还有所提高。
“卢岩你会唱歌吗?”王钺在身后说。
目前来说他知道的斧子牌暴走有两种形态,精神摧残和隔空碎玻璃,一虚一实。
虚虚实实,真是战无不胜。
“你会唱英文歌吗?”王钺问。
无论哪种,有效范围是多大?目标是人体的时候,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给你唱,我会一句,”王钺在他耳边清了清嗓子,“就一句,还没学会唱别的我就死了。”
“嗯。”卢岩应了一声。
王钺沉默了两秒,在他身后开始唱:“I m beautiful in my way……没了。”
王钺嗓子挺亮,唱歌时带着漂亮的金属音,卢岩扫了一耳朵,跟着哼了一句:“‘Cause God makes no mistakes……”
哼到一半他停下了,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你还听gaga姐呢?”
“什么嘎嘎姐?”王钺停下,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就会这一句,隔壁小孩儿说是新歌,好听,我就听了,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就听着唱的。”
“你说什么?”卢岩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拿出了手机。
“啊?”
“隔壁小孩儿告诉你这是新歌对么?”卢岩飞快地打开了网页。
“嗯,怎么了?”王钺下车站到他身边,弯腰看着手机屏幕。
“知道你大概是什么时候死的了,”卢岩转了转手机,“没死太久,还挺新鲜。”
“真的吗?”王钺有些激动,“新鲜?”
“嗯,炒菜的油都18个月保质期呢……你做为一个死人来说,三年算新鲜的。”卢岩很快地给沈南发了条短信,让他再帮查查那年所有的死亡和失踪人口档案。
“才三年啊?我以为有三十年了呢,是这上面写的?”王钺指了指手机,“那我是怎么死的呢?是被杀的吗?杀手?是你吗?”
“你先闭上嘴,你是不是觉得被人杀特有面儿啊,”卢岩叹了口气,这都什么脑回路,“不是我杀的,那年我就一个活儿,不是小男孩儿。”
“哦,”王钺坐回后座上,也轻轻叹了口气,“那我是怎么死的啊?”
“会知道的。”卢岩放好手机,重新发动车子。
“不过也不着急,”王钺笑了笑,“先谈恋爱吧。”
“……哦。”卢岩突然觉得自己用这样猎奇的方式脱离险境是不是个错误,也许会让自己身陷“你跟我分手我就弄死你”的无底大坑。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卢岩烧了点水坐在沙发上慢慢泡茶,他不怎么困,大概是因为脑子里转着的事太多,睡觉的念头已经被挤一边儿罚站去了。
“明天……”王钺在茶几对面蹲着,“是天亮,还是按时间算?”
“嗯?”卢岩愣了愣,想起来王钺指的是什么以后笑了笑,“随便你。”
“等你睡觉起来吧,”王钺盯着他的脸,“你不睡觉吗?”
“睡,一会儿。”卢岩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头泡茶。
泡好茶拿起来喝的时候,他发现王钺还盯着他脸,他放下杯子拿过手机在屏幕上瞅了瞅自己:“能不盯着我么,脸上又没长什么多余的东西。”
“你不睡觉啊?”王钺终于移开了目光看着茶杯。
“不说一会儿么,我喝点儿茶。”卢岩从茶几下面摸了袋花生米出来,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哦,都半夜了你不困啊?”王钺钻到茶几下看了看花生米,“花生米?一看就不好吃,你想吃就吃吧我不会生气的。”
“王钺,”卢岩拿出花生米拆了,扔了两粒到嘴里慢慢嚼着,“你每次……生气或者是……不开心的时候……”
“嗯?”王钺蹲着蹭到了他腿边。
“有什么感觉吗?”卢岩喝了口茶,“我是说,你知道你……能隔空打牛么?”
“隔空打牛是什么?不过我见过牛!水牛!”王钺提到这个就来了兴致,“就我第一次看到自己样子的那个河边,就有水牛,我分得清水牛和黄牛,黄牛长得比较可爱……”
卢岩让他这一通噼里啪啦说得差点儿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只得打断了王钺话:“你弄碎我一个杯子知道么?”
“杯子?”王钺看着茶盘上的杯子。
“刚在街上你弄碎俩灯,你记得吗?”卢岩又问。
王钺盯着杯子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卢岩也没出声,看着王钺脸上的表情。
漫长的沉默之后,王钺抬眼看了看他:“我不记得了。”
卢岩跟他对视了几秒钟之后站起来往浴室走:“你脑容该扩扩了,我洗澡,你别进来。”
“嗯,”王钺点点头,“那你洗完澡睡觉吗?”
“哎……你怎么这么执着,”卢岩扶着门转过头,“我睡不睡,明天都从天亮开始,行么?”
王钺笑着没再说话。
卢岩把水开到最大,哗哗地冲着,夜里冰凉的水让他清醒。
王钺撒谎了。
不自然的表情,闪烁的眼神,犹豫的语气。
在从小说瞎话说得自己都能信以为真感天动地的卢岩眼里,王钺这谎撒得就差在脑门儿上写“别信”俩大字儿了,还得是荧光的。
王钺说过,他不会骗人,骗人会被怎么怎么样他没说出来,但看得出他不敢。
但现在他对自己隔山打牛神功的事撒了谎。
为什么?
卢岩扬起脸对着水,轻轻啧了一声。
又他妈一个为什么。
还想着老了写本杀手回忆录呢,现在想想应该改名叫杀手的十万个为什么。
卢岩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王钺还蹲在沙发旁边没动,不过眼神已经放空了,应该是在休息。
“睡吧。”卢岩说了一句,进了卧室。
站在书柜前看了半天,最后他抽出了一本《生死轮回》,躺到床上翻开了。
他以前对这些并不相信,但书有一些,职业需要,关宁的理念是,学习永无止境,知识面决定气质。
这话听着特高端,很像什么牛逼培训机构的文案。
其实卢岩的理解就是你得跟谁都聊得上几句,方便套瓷。
学语言也一样,见谁都老乡,方便两眼泪汪汪。
书看了没几页,卢岩就因为内容太玄妙而开始犯困了。
他把书盖到脸上闭上了眼睛,灯也没关,就这么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卢岩并不知道,他睡着以后很少动,书还盖在脸上,把光挡得挺严实。
不过楼下传来的各种声音还是让他准时醒了过来。
躺着听了听屋里的动静之后,他才把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扔到了一边。
一扭头就看到了枕头边有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卢岩的手迅速摸到了枕头下的枪,然后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早安,”王钺笑得挺开心,眼睛弯着,“亲爱的。”
卢岩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唰一声全都蹦了起来,他搓了搓胳膊:“早。”
“现在是明天了吧?”王钺往他身边凑了凑。
“嗯,是。”卢岩想躲开点儿,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动。
“我亲你一下行么?”王钺问,眼神里全是期待,就跟他想吃面的时候一个德性。
卢岩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不会是想跑街上随便找个人……”
“不行么?”王钺顿时有些失望。
“当然不行,”卢岩坐起来抱着被子,“你愿意让楼下瞎老头儿亲你么?”
“不!”王钺马上皱着眉喊了一声。
“这不得了。”卢岩伸了个懒腰。
“我可以……可以……”王钺挥了挥胳膊比划了一下,“盖在他外面。”
“贴膜啊,”卢岩倒是记得王钺说过这个功能,“你不说会累么,你最好还是不要累,我怕你累了一个不痛快把我隔山了。”
“不会的!”王钺说得斩钉截铁。
卢岩觉得有点儿头大,转过身跟王钺面对面地坐好了,尽量把语气放柔和:“小王……”
“难听。”王钺打断他。
“小王王,”卢岩笑笑,“你看,你要找个快死的呢,亲着亲着嘎嘣死我跟前儿了我估计怎么也得来上几个月的心理阴影,你要找个不死的呢,亲一半人清醒了怎么办,这事儿没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