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组接待秦嵘的又是上回那个扭啊扭的女性文员,“秦科,您问档案啊,所有与这起案子有关的文件都被刘哥锁起来了,不允许组外任何人查看呢。”
秦嵘敛眉,“局里的人也不可以?”
“说是凌队的意思,如果要查阅的话,必须得到他的批准,要不,我帮您跟凌队打个电话?”
“不必麻烦了,”秦科谢绝了她的好意。
女文员瞅着他的背影吸了口凉气,怎么感觉秦科离开的时候脸色很差呢,凌队也真是的,莫名其妙地搞这么一出,果然惹得秦科生气了,男神迁怒于我了,怎么办QAQ
******
凌铮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皮鞋,漆黑锃亮,线条凌厉,皮鞋的主人坐在他面前,双腿随意地交叠着,并没有因为有人跪在面前便无所适从。
凌铮的视线渐渐上移,掠过他修长的双腿,交叉的十指,宽阔的肩膀,直到那张比例恰到好处的脸,熟悉的面孔上呈现着前所未见的表情。
凌铮唰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惊出一身冷汗。
他使劲甩了甩头,试图把刚才看到的人脸忘掉。
“神经病,”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场。
第五章:五双皮鞋
“这是什么?”法证被凌铮丢在他桌上的盒子吓了一跳。
“灰姑娘的水晶鞋,”凌铮为他把盒盖打开,“麻烦你为本王子鉴定一下。”
法证取出其中一只,拿在手里仔细端量,“你拿一双新鞋来,让我鉴定什么?”
“你先帮我看看是不是这一款的。”
“好吧,”法证起身拓了鞋印,再与上次的照片进行比对,凌铮全程在一旁看着。
“完全吻合,”法证吹了声口哨,“你怎么知道是这一款?”
“蒙的。”
法证一手捏着下巴,“不过如果要确认的话,光有鞋是没用的,必须找到这一双鞋才可以。鞋只要被人穿过,鞋底就会留下独一无二的痕迹。”
“那么,”凌铮又揣起胳膊,“怎样才能拿到一个人已经穿过的鞋呢?”
“你已经有目标了?”法证惊讶。
凌铮默认。
法证想了想,“搜查令?”
“有没有低调点的法子?”
“获取证物的方式不符合规范,检验结果是不能当做证据的。”
“我知道,”他面无表情地说,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法证试探着问:“对方身份敏感?”
凌铮再次默认。
“好吧,”法证无可奈何道:“你可别说是我教你的,采集鞋印的方法有很多种,最简单的一种就是……”
秦嵘一出办公室的门,就发现自己踩到了奇怪的东西,在他门口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纸张,一个人正蹲在那里捡。
蹲着的人见他出来了,站起来道歉道:“对不起,刚才经过这里,不小心把文件洒了。”
秦嵘低头瞅了瞅,“是我不好意思才对,踩到了你的文件。”
说完,他退后一步,弯腰将脚底的纸张捡了起来,正要拍去上面的尘土,就被凌铮紧张地夺了过去,“没关系的,我来就好,不麻烦秦科了。”
联想到之前在重案组的见闻,秦嵘大概明白了他这么做的原因,“我懂了,是机密文件吧,放心,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凌铮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暂时不方便公开而已,这些我来……”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视线直直地落在秦嵘的鞋上。
秦嵘也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若不是今天穿了双不用系鞋带的鞋,还真以为自己鞋带开了。
“你怎么了?”他问。
“你怎么把鞋换了?”
凌铮这句话的声音特别小,秦嵘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啊,没,”凌铮一个激灵,“我是说这些我来捡就好,不耽误秦科你忙。”
既然他这么说了,秦嵘也不方便插手,于是便负手站在一旁看着凌铮将一地的机密文件一张张拾起。
“下次要小心,”秦嵘善意地提醒。
“我也不想啊,”凌铮苦笑着扬扬手里的档案袋,“谁想到送个文件半路档案袋会突然破了呢?”
“连送文件这种小事都要你亲自来,可见这次的案子真是不简单,是……牵扯到什么人了吗?”秦嵘试探性地问。
凌铮不好意思地笑笑。
“抱歉,是我冒犯了,那不耽误你忙,”秦嵘向后退了一步。
凌铮也点点头,“秦科慢走。”
二人分道而行,直到消失在彼此的尽头,确认对方走得看不见了,凌铮才嘁地一声,把手里的档案袋丢进了垃圾筒。
******
“什么?陈刚的小孩失踪了?”
小刘在电话里的语气听起来不太妙,“刚刚接到报警,她妈妈说她今天放学后就没回家,同学家也都联系过了,到处都找不到人。人口失踪科的人手不够,局里很多同事已经帮忙去找了,她的身份又跟我们正在查的案子有关,我想……”
“我知道了,”凌铮迅速打断他,“我马上就到。”
这是凌铮第二次见到陈太太,短短一周的时间对方竟老了不少。凌铮是她唯一有过接触的警察,一见到他就像见了亲人一样扑上来,“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找到我女儿,她爸已经不在了,不能连她也……”
陈太太嚎啕大哭,仿佛唯一与她相依为命的女儿已经惨遭不测了一般,哭声惨烈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凌铮此时也只能极力安抚,“陈太太,哭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你想尽快找到女儿,就必须与警方配合。请冷静下来,尽量详细地描述一下你女儿平日的行程,还有她有可能去的地方,越详细越好。”
陈太太的哭声止住了,手还在不住地抖,“她爸出事以前,她每天放学都要在外面玩一会儿,有时是去公园,有时是去同学家。但是自从……她几乎一放学就会回家,然后把自己关在屋里,问她什么都不说。”
她痛苦地扶住头,“今天放学她没有回来,我还以为她又跟以前一样,没想到一直等到九点都不见人影,她从来都没有在外面逗留到这么晚过。我打电话到她同学家里去,都说她一放学就走了,没人见到她……警察同志,我好担心啊,你说会不会是杀害我老公的凶手把她绑架了呢?会不会是我女儿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对方想杀人灭口?”
凌铮面色不佳地跟小刘交换了个眼神,有女同事上来把哭到几欲昏厥的陈太太扶走,小刘试探着问:“凌队,你觉得她说的会不会是真的?”
凌铮压低声音,“法医已经确认陈刚并非死于他杀,不过那种猜想也不是……”
二人噤声了片刻,“总之,现在至关重要的是把小孩找到。”
凌铮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两秒后,听筒内传来“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人工提示音。
“凌队,你在给谁打电话?”
凌铮阴着脸挂了电话,“没有谁,行动吧。”
陈刚的女儿就读于湖朔小学六年级,夜间的小学校园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学校大门早已紧锁,凌铮向看门大爷出示了警员证。
“已经有你们的同事来过了,没找到人,又到别处去找了,”尽管这么说,看门大爷还是给凌铮开了道小门,“现在还有一个人在里面呢。”
凌铮直觉地警惕起来,“什么样的人?”
“大高个,嗐,就是经常上电视的那个……诶?你怎么跑了?”
凌铮边跑边拨着手里的电话,每次都传来同样的系统音,无论拨打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一口气跑到操场上,左顾右盼,空旷如许,昏暗中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声。
凌铮闭上眼睛,拼命地想,使劲想,如果他是那个孩子,他会去哪里?会被人带到哪里?
灵光一现,他猛地睁开眼,拔腿就往天台跑,刚跑到楼顶,就听到一阵音乐声。低头一看,竟然是手里的电话突然间打通了,但音乐的来源却不是这里,而是来自门的另一面。
“果然是你!”凌铮咣当一声踹开门,双手已经摸到了腰间。
“嘘——”只见秦嵘站在那儿,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凌铮枪没有拔出来,却仍然保持着警惕的姿势,低声问道:“人呢?”
秦嵘把食指从唇边移开,指了指角落。
凌铮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就见天台的角落里一个小女孩抱膝蜷坐,他只在报纸上看过陈刚女儿被打了码的照片,但此刻直觉确认那就是她。
凌铮松开握住枪的手,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秦嵘拦下。
你干什么?凌铮戒备地用眼神询问他,好在今晚月光皎洁,在这样的近距离下,彼此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秦嵘用很低的声音回答道:“她现在情绪很不稳,你这样冒然过去,会吓到她。”
你想怎么做?仍然是眼神交流。
秦嵘略一沉吟,缓缓开了口。
“小妹妹。”
他的音色如同夜色般沉稳,音量虽不大,却饱含着穿透力,将角落里的人从另外一个世界拉回来。
见成功地取得了对方的注意力,秦嵘又道:“你是陈瑶吗?你不见了,你妈妈很担心你。”
陈瑶借着月色看清了秦嵘的脸,“我认识你,你是电视上帮爸爸说话的警察叔叔。”
秦嵘向前了半步,“没错,是我。你能不能告诉叔叔,你在那里做什么?”
陈瑶把视线又收了回去,“我不想回家,一回家我就想爸爸……但是我也不想来学校……”
秦嵘循循善诱,“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同学们都嘲笑我,他们说我的爸爸是变态……叔叔,变态是什么?”
她怯生生的声音中夹杂着异样的平静,听得凌铮心头一紧,这种看破红尘一般的平静,绝无可能出现在她这样的年龄。
秦嵘也为这句问话沉默了,片刻才道:“你相不相信警察叔叔?”
陈瑶半天没开口,最后动了动,大概是点了点头。
“你爸爸不是被人杀死的。”
“那他为什么会死?”
“你爸爸的心脏不好,他是死于突发性意外。”
“可同学们不是这么说的,还有那些记者叔叔,也问了我好多奇怪的问题。”
凌铮在心底骂了一声。
秦嵘想了想,“你们班上有没有同学,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我是指,平时说的话,做的事,跟别的同学有所不同?”
陈瑶也想了想,“有一个同学叫王跃,他从来不跟我们玩,也不说话。还有一个同学叫刘涛,他是个男生,却喜欢翘莲花指,我们都叫他刘娘娘。”
“那你觉得,这两位同学是变态吗?”
陈瑶使劲摇了摇头,小辫子在脑后一晃一晃,“王跃的学习很好,刘涛经常跟我们女生一起玩,我还蛮喜欢他的。”
“没错,他们都不是变态,只是跟别人不一样而已,可没有人是跟别人完全一样的,哪怕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我最好的朋友是短头发,我是长头发,她喜欢穿裤子,我喜欢穿裙子,”陈瑶立刻接上。
“就是这样,你的爸爸只是跟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而已。人们习惯把大众的、常见的称为常态,而小众的、大众无法理解的就成了变态,这不过是一种误解罢了。”
“叔叔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爸爸不是变态?”
“当然不是。这世上有无数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和喜好,有的是你能够理解的,有的是你不能理解的,但只要不触犯法律,他们的存在都是合理的。我说的话可能你今天听不懂,没有关系,等你长大了,慢慢就会懂。”
陈瑶沉默着,似乎在思索他说的话。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先回家好吗?别让你的妈妈着急了。”
陈瑶被安然无恙地送回家,秦嵘这才得空看一眼手机,见有陌生号码未接来电就打了回去。
旁边凌铮的电话几乎是立刻响起,两个人同时一愣,凌铮想起了什么,秦嵘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给我打过电话?有事?”
“想……想让你帮忙联系一下媒体,发下寻人启事什么的。”
“你怎么有我的号码?”
“在局里的通讯录上看到的,想可能会用到,就顺手记了……不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有同事跟我说孩子不见了,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念书的时候不开心,我也喜欢上学校天台,”秦嵘低头把他的电话存了,“以后再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挺擅长谈判的,”凌铮由衷夸奖道:“就是不知道刚才那段话里有多少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不好说,但至少都是真心的,我总不能跟她说,你爸爸是自己作死的。”
“作死?”
“是同志却跑去结婚,输给了伦理,婚后不老实在家待着,又败给了欲望,你说不是作死是什么?”他语气中流露出的不屑,跟之前判若两人,让人怀疑方才那番漂亮话真得只是为了哄孩子才编出来的。
“听起来你挺了解他的嘛,”凌铮一语双关。
秦嵘勾了勾嘴角,“你难道不是吗?”
第六章:六双皮鞋
陈刚女儿失踪的事刚刚告一段落,湖朔市便又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的凶杀案,依照凌铮上司的意思,眼下这起案子的重要性应当摆在首位,而先前那起意外猝死案就移交别组的同事去查。
不料凌铮坚持将档案留在重案组,最后上司也只得妥协,放手让他双案并进,不过这也意味着组内绝大部分的人手都要去负责跟进凶杀案,而猝死案这边原本就没有什么起色的进度便更加停滞不前了。
就在凌铮苦恼于无法取得进一步的证据时,他接到了一条匿名线报。
一番交涉后,对方终于同意约出来见面。
“你就是早上打电话的人?”凌铮看着他对面的人,一个鸭舌帽遮住了对方大半张脸。
“是你在电话里说,警方会对证人的隐私保密,我才来的,先说好了啊,要是将来上法庭,我可不出席的,”那人不放心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凌铮直截了当地问。
“你就叫我小宝好了,九哥也是这么叫我的。”
“九哥?”
“就是前些天出事的那个人,他网名就叫老九,我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他也不知道我的。”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微信摇一摇。”
“……”
“我看了新闻,一开始还不太确认,不过自那天以后老九就失踪了,我怀疑就是他。”
“你连死者是谁都不确认,怎么怀疑?也可能你说的那个人只是最近忙没有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