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贝耀飞出来,早早等在隐秘处的何双便把自己带的吃的拿了出来。贝耀飞边吃边跟她商量,打算直接去找白梦。何双听完就是一皱眉,如果只能去问白梦,那还不如去找曦王来的实际,毕竟她在这宫中住了二十年,已经很熟悉了,而白梦那里,她可就帮不上任何忙了。
贝耀飞犹豫了一阵,决定一试。两人一前一后躲着巡逻的侍卫,去寻曦王。说是寻,何双心里却有数得很。这个曦王,除了上朝办公的两座宫殿外,通常就只呆在一个地方,名叫“贝湖”。原本这地方只是一个不大的池塘,曦王登基那年突然下旨扩建重修,整个湖最后占了王宫的五分之一,颇有一番烟波浩渺之势。湖中有一岛,名唤“锁春岛”,岛的正中是用石头砌成的一座小楼,没有复杂华丽的装饰,平实古朴,却又有些严整的肃杀之气。
二人不敢明目张胆的从木桥上走,便趁着侍卫一时不备,钻到桥下,借着桥下交错的木桩,上了锁春岛。刚一踏上这岛,贝耀飞就是一愣,熟悉的花草香气扑面而来,月光下满眼的翠绿之中星星点点的开着五颜六色的花,不大的岛,却有着难以想象的生命力。而这些繁盛到几乎顽强的植物,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那是他家乡的草,他家乡的花……
何双见他愣怔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以为他为这皇宫的建筑惊叹,便轻轻拉了他一把,“自古好大喜功的帝王多不胜数,席恩也只是任性了这一次。他虽然平庸,却并不是个昏君,平日里对国事还是很上心的。”
贝耀飞微愕,没想到何双竟然会为他说话,“师娘,你……”
“啊?”何双眨眨眼,不明白贝耀飞为何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怎么啦?”
“呵呵,没事。就是有点好奇,王上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连师娘都会为他说话。”
“哎,席恩他啊,是个可怜人……”何双摇摇头,又道:“你知道,这皇宫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和我长得很像的宫奴吗?”她没等贝耀飞去猜,便继续道:“因为除了老曦王,你师娘我在这里还惹了一笔桃花债。”
贝耀飞默默跟在她身后,想问,却又怕自己唐突。
“怎么不猜猜,你师娘我惹上了谁?”何双话里带着笑,熟门熟路的挑着小道走。
“莫不是王上?可是,师娘是老王的妃子啊,怎么会这样?”贝耀飞小声嘟囔了一句。
“嘿嘿,我就猜你会这么说。”何双轻笑,“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他们说席恩乱仑爱上了我这个何太妃。但事实上,这一切不过是他在和白梦赌气,他爱的人,据说是因白梦而死。”
贝耀飞一惊,脑子里开始分析何双这些话,但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何双看他凝眉苦思,不禁失笑,“傻小子,别想了,师娘我身上那些烂账多的数都数不清,就因为这张好的有些过分的脸,我这大半辈子活的啊,哎……,真想赶快回大宏,回草荷堂去。”
“呵呵,师娘是想师父了吧?”贝耀飞低笑,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在藏松山庄等他回去的人。“师娘,王上在哪里,我们快点吧。”
何双白了他一眼,抬眼看了看那座小楼,飞身而起,“他应该在楼里,但也说不准,我不经常来这儿,先进去看看再说。”说着,她推开一扇窗子就钻了进去。贝耀飞皱皱眉跟着进了小楼,心里奇怪,这里的守备居然这么松。
一进屋贝耀飞又是一愣,屋子不大,却全是他熟悉的装饰,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曦王的王宫,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回到了贝族总坛的家里。桌子上的烛火一跳一跳的,使得整个屋子都充斥在一股暖暖的色泽之中。桌旁有把摇椅,轻轻晃着,却没有人。何双转了一圈,推门走向下一个房间。贝耀飞伸手一拦,微微摇头。何双不解,却也由着他带路,在这个不大的小楼中七拐八绕,最终却走到了一处连她都不曾到过的地方。
这里并没有离开小楼,却是以小楼为顶,容纳了一片湖岸。湖岸上种满了银白色的昙花,湖风轻抚,扰乱了静静绽放的幽昙,却将醉人的花香送入了鼻间。
“你终于来了。”坐在花间竹榻之上的曦王,看着突然闯入的两人,并未惊讶,反而热络的打起了招呼,“过来坐吧,朕等你好久了。”
“王上在等哀家?”何双惊讶的看着他,却发现他眼神所停之处并不在自己这里,而是身旁陷在阴影之中的贝耀飞。
贝耀飞也发现了他的注目,微微肃容,便快步上前,跪倒施礼,“草民贝耀飞见过王上。”
“起来,让朕好好看看。”席恩说着,伸手扶起了贝耀飞,借着皎洁的月光,端详了半晌,喃喃道:“像,太像了……,禹青大师果然没有骗朕!”
贝耀飞心里一动,禹青大师难不成是贝族如今掌权的长老贝禹青?还来不及多想,他便被席恩火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了,“王上,草民此次前来,是为了寻找解除魂刻的办法,还请王上能达成草民的心愿。”
“为了那个洪煜珣吗?”席恩有些不悦,浑浊的双眼中突然渗出一丝怨毒。
贝耀飞不解,这才偷眼去认真打量他。金色的龙袍松松的穿在他身上,像是挂在了一个大衣架上,丝毫没有帝王应有的气势,而他那张保养的很好的脸,却显示着不合年纪的苍老疲惫,不过四十来岁的人,感觉却像五六十的老人,让人莫名的揪心。
何双轻咳一声,施礼道:“王上,哀家也是为此事而来。还请王上……”
“你不要说了!没什么事情就下去吧,朕只想和他好好谈谈。这里,不需要你!”冰冷的话弄得两人一愣。
席恩却没管何双,反而伸手拉住了贝耀飞,将他按坐在了竹榻之上。贝耀飞大惊,慌忙起身,席恩摇头,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朕要你坐,你就坐,不要跟朕客气。”
贝耀飞更为不解,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眼中的坚定让人无法反抗,但同时也让人感到了一丝危险。“王上,草民只为寻找解除魂刻的方法,如果您也不知道的话,恕草民不能久留。”
席恩突然冷下脸看了他半天,随后从身后的小桌上拿过一个药瓶,到了一粒药,递了过去,“吃了这药,朕就告诉你如何解魂刻。”
贝耀飞二话没说,伸手接过就往嘴里送,何双一惊,脑子转了转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心说,自己这不是把这孩子送进了虎口嘛!她二话没说,上前一步抓住贝耀飞,急道:“小飞,你快把药吐出来,我们去想别的办法,快走!”
贝耀飞被拉的一歪,却被一直虎视眈眈的席恩拽了回去。“何双,你还想去哪里找?通天阁?还是白梦那里?”席恩轻蔑的瞥了她一眼,又道:“其实,白梦或许比朕要好说话的多。毕竟,她是那么喜欢你。想当年,朕找了那么多和你相似的女子,让她看得见却摸不到,哈哈哈,当真有趣!”
何双柳眉紧锁,看着一脸茫然的贝耀飞,苦笑道:“王上,哀家和国师大人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您再去费心的了。这一次,是哀家疏忽,哀家早该想到,当年被国师大人杀死的那个准国师是贝族人,很可能和小飞有关。”
“是啊,这一晃已经十六年了,终于让朕等到了,何太妃,朕要好好谢谢你啊。你要是想回宏国,朕便放你回去,只是他不能再离开朕了。”席恩说着,深情款款的望着贝耀飞,竟丝毫不觉得突兀。
第二百一十二章:水晶石棺
何双看着席恩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只感到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王上可知道,小飞并非只有一个身份,他还是大宏的皇后,宏王的准新娘。”
“哼,宏国只不过是我神国的一个附庸小国,怎么能让他屈就去做那里的皇后?贝耀飞,你把药吃了,朕立你为后!”
“哈?”何双翻了个白眼,瞪着他平复了半天狂躁的脾气,却仍是止不住话语中的怒意,“王上,你开什么玩笑?!小飞是我家陛下的!你们抢了大宏一个皇妃还不够,还要抢皇后?哼哼!你小心等陛下好了灭了你!”
席恩冷眼斜着她,强大的气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不错,父皇的确将你要了过来,但你敢说当初不是你勾引的父皇?”
“哈?”何双气得双拳紧握,一个劲磨牙,“谁勾引那老不死的混蛋了?!我本就不愿进宫,是洪啸胤那王八蛋用兰儿威胁姑奶奶,然后在皇宫里没待几天就莫名其妙的被送来了曦国!在来这里之前,我根本就没见过你父皇!”
“狡辩!你若没勾引父皇,父皇为何会天天对着你的画像发呆,不问世事?要不是廖大人提议去宏国找人,父皇恐怕就被那副画像折磨死了,你还敢说没有勾引父皇?”
何双懒得再跟他理论,上前一把又抓住了贝耀飞,“小飞,我们走!”
贝耀飞默然的点点头,转身要走,另一只手却被席恩死死的抓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精光四射,紧紧的盯着他,“别走,朕立你为后!那样,你们贝族就再也不会受白族的限制,而你也不用背上叛国之名,岂不两全其美?”
贝耀飞低头,把刚才塞进嘴里一直含着的药丸吐了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王上,这药会死人的。”
席恩一愣,忙道:“不会不会,朕找人验过了,药没问题,只要你把它吃了,就可以想起以前的事情。相信朕,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小飞,别听他的,我们快走!”何双手上猛然用力,却拉不动贝耀飞。她心里起急,因为并不了解贝耀飞,所以,她没有把握这人不会倒戈,但眼下,他们绝对不能失去这个对巫术了解甚多的人。
贝耀飞没动,这无疑让席恩看到了一丝希望,“贝耀飞,相信朕,这一次,朕会保护好你的!”
“保护好?用什么保护?用珣的百万大军吗?”贝耀飞直直的望着他,鹰一般的眸子仿佛可以直接看进人的心里,“你想用珣杀了白梦,所以,不管怎样,珣都不会死。”
“小飞好聪明啊。”席恩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微苦的笑容,“但是,如果你执意不愿从朕,那洪煜珣死了也无所谓。毕竟,现在宏国是掌握在翼王手里,洪煜珣死了,以他和洪煜珣的关系,那百万大军也不会放过我国,白梦,还是会上战场的。”
“她虽然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情,但若是死了,必会动摇国本,到时候,天会的人趁乱而起,你不怕王族覆灭吗?”贝耀飞冷冷的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王上,不要以为草民七岁离开曦国,对巫医之术就什么都不懂,您这药,我断不会吃的。”
“即使朕将解除魂刻的方法告诉你们,你也不肯吗?”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贝耀飞微微挣了一下被他死死攥着的手,席恩却不放,“王上,草民这副躯壳,包括这里这颗心,都是珣的,其他人,哪怕是我大伯,我也不会给。”
席恩一愣,竟不觉向后退了一步,“你……”
“王上,草民斗胆,恳请王上放我大伯的魂魄安息吧。”贝耀飞说着,再次跪倒。
“如果朕不许呢?你若不吃,你若不把这身体给锦用,朕就杀了那个洪煜珣!”席恩突然阴冷下来的声音中带着让人不得不低头的威势,连一旁的何双都不禁皱眉,这样的席恩,让人不敢小觑。
贝耀飞轻叹,关于曦王和他那个传说中的大伯,他也只是在儿时听到过那么一两句。他大伯贝春锦,自小便跟随席恩,但在席恩登基他即将成为国师时,白梦挑战了他,而他不敌白梦,最终死在了决斗场上,贝族和白族自此便结下了梁子,十六年前,白族突袭贝族总坛,终于将战火挑明,两族势同水火,各不相让,时至今日,依旧摩擦不断,但却因为国师是白梦,贝族逐渐落于下风,前程堪忧。
“王上,你有没有问过大伯的意思?”
“锦?”席恩奇怪的应了一声,突然笑道:“他当然会同意,朕知道他有多么不甘,所以,他一定会同意的!”
“同意用他侄子的身体复活?”贝耀飞无奈,“是禹青长老告诉您如何做的吧?这样打扰死者已经安睡的魂灵,您不觉得很残忍吗?如果您执意于此,那好吧,只要将魂刻的解法给我,我可以答应,但能否成功,我就不能保证了。”
“好好,没问题。”席恩说着,再次看向他手中的药丸,贝耀飞一笑,扔进嘴里咽了。
“小飞?!你干什么!”何双大惊,却见贝耀飞晃了晃脑袋,朝席恩伸出了手,“王上,解除魂刻的方法,给我吧。”
席恩眼睛盯了他半天,回身拿了杯茶,递了过去。贝耀飞无奈,仰头喝了个干净,继续伸手,“解法。”
席恩温柔一笑,从桌上的小盒子里拿出一个羊皮卷。贝耀飞接过来看了看,回身给了何双,“送给卢老,按这上说的办。”
何双揣进怀里,看看他又看看席恩,柳眉微蹙,“小飞,我先回去,你也快点回来,陛下醒了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贝耀飞点头道:“师娘,放心吧。”他回头看着席恩,语气软了几分,“王上,可否让我师娘离开王宫?”
“你们来时有碰到阻拦吗?”席恩嗤笑,将他拉近了自己,“何太妃,今晚你的寝宫将会失火,朕会厚葬你的。”
何双盈盈一拜,“多谢王上,何双告辞。”
“去吧。”席恩说着,拉着贝耀飞走进了小楼,边走边笑道:“锦,觉不觉得这里很熟悉?这可是朕按照你当初说过的样子建造的呢,喜欢么?”
贝耀飞面无表情的跟着,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担忧的何双,微微点头。何双无奈,飞身离开了这座小岛,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锦,怎么不说话?”席恩看向他,眼中是无尽的温柔,人也一下子年轻了很多。
贝耀飞不自在的低下头,脸色微红,“王上,草民现在还是贝耀飞,并非大伯,还请王上恕罪。”
“啊,是,看朕。哎,你不知道,朕一直在找你,自从听说你在宏国,便想尽办法想找你回来。你放心,朕一定……”
还没等他说完,贝耀飞便打断了他,声音中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所以,王上要珣入曦为质,只为引我过来?”
席恩没有否认,感慨道:“不只是朕,锦也等你好久了。”说着,他将贝耀飞引到了一处向下延伸的隧道。贝耀飞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的跟着,不知走了多久,他只觉得周围越来越冷,似乎是到了湖底。又走了一段较为平缓的路后,一扇石门现于眼前。席恩熟悉的转动机关,有些激动的走了进去。贝耀飞看着石门之后,微微惊诧。
整个石屋沉浸在冰蓝色的光芒之中,美得恍若仙境。一块晶莹剔透,浑身散发着柔和光茫的巨大水晶石棺横放在半人高的石台上,洞内没有别的光源,只有这淡淡的冰蓝色光茫充满了整个屋子,将所有角落都照耀得分毫毕现。
通体微蓝的晶石里面,冰封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身墨色长衣,面容冷峻,一头乌黑长发飞瀑般披散开来,微皱的眉头和紧抿的唇角显出一丝丝难解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