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爷!”
薛成夸张地大叫一声,连忙上前扶住薛云书。薛府家丁个个是练家子,不等薛云书吩咐,就上前反剪了沈无虞的双手,把他架到薛云书面前。
薛云书捂着剧痛的脸,瞬也不瞬地盯着沈无虞看,看得沈无虞都有些发毛了,他才慢慢扯开嘴角,露出莫名的笑。形状优美的嘴唇浸染着鲜血,生出一股妖异的美感,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薛成,把沈公子请进楼里,我今日,可要好生款待他一番。”
“是,少爷!”
薛成得了命令,手一挥,沈无虞就像之前的白燕,被人举起来,一路招摇进了倚红楼。他的嘴早被堵上了,只能扭来扭去地乱动,却发不出声音。想来他这日也是倒霉,难得想一个人出门散心,平日里耍得好的狐朋狗友一个没带,就是原本执意要跟来的家丁也被他打发去城南的食肆买东西了。现下剩他一人,被一点亏都吃不得的薛云书从头捆到脚,连根发丝都动不了,结果可想而知。
第3章:横生枝节
眼见薛云书把沈无虞绑进倚红楼,倚红楼的老鸨白衣荷才真真头痛,一个是薛太傅的嫡孙,一个是沈丞相的独子,哪一方她都得罪不起!
薛云书才不管她为不为难,长臂一伸,便将身侧倒酒的美人搂进怀里,对白衣荷道,“你这可还有未破身的倌儿?”
白衣荷心口一颤,惊道,“薛少爷不是最喜温香软玉,今日怎得……”
“放肆!公子的事要你多嘴!只管回答便是!”
薛成虎目一瞪,纵是白衣荷见惯了世面,也吓得一抖。
“回薛少爷,近日言周教出来的倌儿都被城中富户买走了,剩下几个也早就破了身……”
“那就是没有了?”
薛云书打断她的话,笑道,“这倚红楼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整个攫阳城最大的声色之地,却连个清倌都找不出来,白老板这生意可做得有些不地道。”
白衣荷听得冷汗涔涔,暗道不妙。就算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忤了薛云书的意。可最近真那么邪性,那些个官老爷富商贾,个个水路不走好上旱路,她辛辛苦苦言周教出来的小倌,一个不落全给弄走了。她上哪儿给薛大少弄个清倌?还要薛大少能看上眼的?
“薛少爷,妈妈是有些不地道了。”
一直窝在薛云书怀里的美貌女子捂着嘴娇笑几声,娇嗔道。
“哦?怎得连梦寒也瞧出来了?”薛云书饶有兴趣地问。
白衣荷不知梦寒打的什么算盘,也只能等着下文。
“我记得两月前楼里才买进个男子,妈妈不是宝贝似地搁后院养着,瞧都不让我们瞧吗?”
“你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衣荷柳眉一皱,面露不悦之色,“我早已应承了云宽,允他卖艺不卖身,再者他已二十余岁,实在是不合……”
“如此说来,便是有了?”
薛云书笑按下她的辩解,就着美人执杯的玉手,浅尝了一口百花蜜露。
白衣荷当然不敢反驳,只能狠狠瞪一眼面露得色的梦寒。这梦寒六岁便因家乡闹饥荒被爹娘卖进倚红楼,自己看她底子不俗,便收在身边一手一脚地细心言周教。梦寒倒是不负她的期望,十四岁破身那年,在攫阳城内引起不小的轰动,几大富商差点为她伤了和气,最后亦是一名富甲一方的恩客浪掷千金将她标了去。现在又对了薛云书的胃口,连白衣荷也轻易动不得她了。好在梦寒还算听话,坐着花魁的位置也没忘了自己身份。可坏就坏在,她近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两月前一个正午,楼里的姑娘们都在补觉,梦寒却拉着她看琴谱,两人弹琴品茶,本来挺愉快的,哪知楼外忽然晕倒个人。这本没什么稀奇,不料那人手里抱的琴却砸到正要离去的客人身上。客人身娇肉贵,自然不依,又不能找个昏倒了人理论,于是闹到楼里来了。
白衣荷费力周旋了一番,才把客人打发走,也不好将那人扔在门口,影响了生意可不好。所以就暂时将他置在了后院,等他醒来也打发走便是。
可男子一醒来,扑通一声就给白衣荷跪下了,说什么也不肯走,愿意留在倚红楼,为奴为婢都甘愿。
倚红楼向来不养闲人,也不缺下人,白衣荷身为老板,心肠自然不软。那男子倒也识趣,没有一味哀求,只央她取来方才惹祸的琴,对着白衣荷抚了一曲。
一曲终了,白衣荷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自问琴技尚佳,难有敌手,现在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眼前这个自称云宽的男子,她是肯定要留下的了。
因着欣赏,白衣荷便忍不住多照拂云宽。若论吃卖笑这口饭,云宽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他年纪大了不说,又没有一般小倌的娇媚入骨,连眼神都是干净端正的,透彻得像清亮的潭水。可偏偏这样的男子最吸引女人的目光。
白衣荷是女人,梦寒也是女人,并且都是阅人无数的女人。
她自己都按捺不住心动,何况由她一手教出来,道行比她浅得多的梦寒?
最近梦寒老变着法地接近后院,不是去寻丢了的头钗,就是去折将要开败的梨花。白衣荷先还担心,想着用什么法子让她死心。可从某天开始,梦寒便绝口不提去后院的事了。只是整个人有些郁郁寡欢,白衣荷也就由她去了。
可今日,她这么看似不经意地一句,却将云宽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白衣荷恼恨自己没及时阻止她。现在话一出口,便再无更改。权衡利弊之下,她虽千万个不愿,也只能对不起云宽了。
第4章:毒计
倚红楼的后院在离主楼很远的地方,远到黑夜里,那灯火通明的楼宇似乎成了天上明灭的星辰。
林春和李虎抬着一个明显装着人的沉重麻袋,嘿咻嘿咻地从主楼走到后院,几乎快喘不上气了。此刻夜深人静,刚敲过一更鼓,正是好眠之时,两人难免心生怨怼。李虎咽了口唾沫,就抱怨开了。
“唉!你说……咱爷是不是有毛病啊?好不容易把人逮着,既不打,又不杀,连骂也不骂,居然还出钱请他嫖……”
“嘘!小点声儿,被人听见可了不得,成哥不是吩咐了吗,要悄悄行事!”明知李虎看不见,林春还是瞪了他一眼。
“哎!我这不是眼馋么?啥时候这么好的事儿能落到我头上?”李虎不无艳羡道。
“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呢?”林春讥笑几声,“又不是喷喷香的女人。”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李虎神情猥琐地舔舔嘴唇,“会玩的话,男人玩起来才叫那个爽哦!”
“切,拉倒吧,就你那破样子,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吧?还想玩男人!”
“你!”李虎被他不屑的口气气得跳脚,正待发作,却听见林春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他纳闷道。
“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得没边了,这不到地方了嘛!”林春又白他一眼。
“嘿嘿……”李虎讪笑几声,“我不就顾着和你说话了吗?你别说,这院子怎么看起来这么渗人啊!”
被低矮石墙随意围起的小院门口孤零零地挂着盏灯笼,破旧的窗户纸被夜风吹得呼呼作响,没关紧的门缝间漏出些许昏暗光线,看起来是怪渗人的。
“喂!云宽在吗?”林春壮起胆喊到。
门吱呀一下立刻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逆着光也看不清模样,他默默地看两人一眼,又扫了眼他们手里的麻袋,才移开身体,让他们进屋。
“难道是个哑巴?”李虎朝林春挤挤眼睛。
“我怎么知道,兴许人家不爱说话呢!”林春无所谓地回一句,眼睛却上下打量着云宽。
即使走进点着长明灯的屋子,他仍然看不清这人的模样,他全身都包裹在一层黑布里,脸上也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平静的眼睛。
怎么有股血腥味?
林春暗暗纳闷,却不好多问,催着李虎几下把麻袋放到床上,又拿出薛成交给他的香料点燃,嘱咐云宽几句,就领着李虎退了出去。
“哥们儿,咱不守在门口?”李虎涎着脸问,扒拉着窗棂不肯走。
“里面的人你又不是不晓得,他的墙角你都敢听?”林春忍不住抬脚踹他两下,扯起鬼哭狼嚎的李虎走了。走的时候,李虎很不舍地回头瞅了一眼,正看到纸窗上的人影慢慢剥落一身衣裳。
吧嗒——一块雕着蛟龙出海的精美玉佩掉落地面,激起清脆回响。
放在少年腰带上的手顿了顿,昏睡中的少年在轻声呢喃,
“爹……阿爹……我好热……”
他双颊泛红地撒着娇,突然握住了游移在腰间的手。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和阿爹的手很像,却比阿爹的手还要冰凉。
“冷、好冷!走、走开!你不是……不是他……”
他微微抖动一下,无力地挥动手臂,想甩开已经伸进自己衣襟的手。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他浑身都使不上劲儿,只觉得被一股好闻的香气包围着,身上快要烧起来了。
软绵绵的触感不停地落下来,落在他衣衫半褪的胸膛,又慢慢往上移去。蜻蜓点水般一路往上,在经过他的嘴唇时迟疑了一小会儿,又再次上移。鼻梁,眼角,眉梢,都被沁人的冰凉熨帖,沈无虞舒服地叹口气,一直挣动的身体居然渐渐放松了。
还是那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嘴唇,扣上他的下颚,迫他张开嘴巴,突然加大的力道,捏得他脸颊生疼。
“不要!好难受!”
他不停挣动,却挣不开桎梏自己的巨大力量。
那只手又往下移了,这次,却停在令人羞耻的地方。那个起了反应的地方,突然被刺骨的冰凉包围,令他有了片刻的清醒。
沈无虞费力地挣开眼,他看不清面前的人是何模样,只能从身形中分辨出他是一名男子。
沈无虞是倚红楼的常客,虽还没宿在楼里过,可风月之事,总是知晓一二的。偶尔兴起,也会叫小倌来陪酒助兴。他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要……不要!求你……”
感到男人的手顺着大腿往上移去,沈无虞真的怕了,他拼命地摇着脑袋,甚至用上了自己最鄙视的那个字。
可男人并不理会他,另一只手依旧固执地握着他的命脉,甚至开始缓缓动起来。
几乎一瞬,快感便将他灭顶。
他如一叶孤舟,在欲望的海洋中漂荡起来。
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只剩下渐起的甜腻的喘息在昏暗狭小的屋子里回荡。
“啊……”
好舒服……
沈无虞轻阖上涣散的眼,抬手伸向男人的位置,他需要更多的……
叮——
一声脆响,是腕间的银镯发出的。
“无虞,这是我们的秘密哦!绝对不可以告诉夫人哦!”
“嗯、嗯!无虞最乖了,谁都不告诉!”
“嗯,无虞这么乖,小爹再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好、好、!”
“呐,这个,套在手上,好看吗?”
“哇!好漂亮哦!啊!它还会响!咦?我怎么没看到铃铛?”
“呵呵,这个银镯是小爹特制的,里面藏着机关,遇到有毒的东西,才会响哦!”
“好厉害哦!除了响,它还会解毒吗?”
“当然了!只要按这里就可以了,还会喷出迷烟呢!可是,无虞要记住,只能用一次……”
小爹……镯子……镯子!
沈无虞闭上的双眼陡然睁开,他敛起最后一丝力气,朝镯身上微微凹陷之处按去,只听嘶一声响,一阵烟雾扬起,压在他身上的男子立时颓然倒地。
沈无虞长舒一口气,费力将男人推到一边,接着便胡乱掩起半开的衣襟,强忍着无力感下了地,片刻不敢耽搁地奔出门去。
第5章:情动
银镯喷出的迷烟暂解了沈无虞的危机,镯子本身带的药性,也令他不受迷烟影响。可镯身内的药能解剧毒,却克制不了倚红楼有名的回春散。
回春散,乍听起来像起死回生的灵药,实则为烈性春药。此药一旦点燃,催情效力十分惊人,吸入几口就能令人意乱神迷,一心只想行那雨云之事,通常是用来对付那些不肯乖乖就范的雏儿的。
此时沈无虞身中回春散,体内似有一把邪火乱窜,却不得纾解之法。他仅凭一股意志力支撑着,勉强跃上院中石墙,幸而此处院落着实偏远,位于倚红楼与后巷相交之处,又无人看守,所以沈无虞翻过墙后,勉强算是安全了。然,举目四望,皆是漆黑寂静一片,半点声息也无。他一时失了主意,不知到底该往哪儿走。身上湿汗越来越重,耳边犹有数只大鼓不断敲击,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无奈之下,沈无虞只得撑着硌手的石墙,漫无目的地往巷子深处挪去。
沈无虞家教极严,从小身边虽没缺了丫鬟侍候,却不敢和她们相交过密,稍有越矩之嫌,就会遭沈父责骂。和朋友出入烟花之地,调笑下看得入眼的女子,也不过因为好玩。故他今年虽十六有余,却仍未识得男女之情,鱼水之欢。
此时,他欲(he)火(xie)焚身,只觉口感舌燥,心烦意乱,却不知如何发泄才好,只能强撑着一步步往下走。
一贯养尊处优的宰相家的公子,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他既害怕又难堪地掩住早已起了反应的下身,直捱到巷子尽头,一处破旧的民居,才体力不支地靠坐在门边。
不料一个后仰,门居然开了,沈无虞用力过猛,直直跌进门内,摔个四脚朝天,脸上还逗留着惊慌的表情。
夜色已深,院子里却还透着光,唯一一间矮小平房的窗户上投射出一道拉长的人影。
“谁?”
屋里的人惊喝一声,旋即举了油灯出来。
沈无虞先还半撑着身子,现在已经彻底没了力气,自暴自弃地仰躺在地上,也不顾一地尘土沾污了身上的白衣。
来人见他卧在地上不动,也不敢贸然向前,只举过油灯来照。晕黄的光线在少年略显稚气的脸上度了一层暖暖的光,和着他湿漉漉的杏眼,给人一种可怜无害的错觉。
可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的苏挽之却不会上当,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两步。沈无虞借着光亮也看到了他。迷离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旋即气得笑了出来。
不知他沈无虞开罪了哪路神仙,今儿倒霉事赶趟子似地凑到了一起。先是被薛云书那混账大摆一道,现在又摸进被他掀了摊子的书呆子家里。
按理说沈无虞祸害过的人那么多,过了大半月,他应该早就忘了苏挽之。可偏巧他那一搭狐朋狗友里,有几个爱碎嘴传话的,掀了苏挽之书摊的第二日,就把苏挽之被打得下不了地这事当笑话讲给了沈无虞听,还直夸他少年英雄,武功了得,颇具大将之风。沈无虞听得欢喜,连带着记下了苏挽之这个倒霉蛋。现在好了,他连抬眼皮都费力得紧,嘴巴只有喘气的份儿,哪怕苏挽之直接把油灯撂他身上,他也只有生受了。
“喂!你没事吧?”
苏挽之稳稳握着油灯,丝毫没有要泼过去的意思。他一向心宽,身上养好了就把遭过的罪忘了,又坚定不移地信奉“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信条,并不想趁人之危报复什么的。
见沈无虞耷拉着脑袋不答,他迟疑了会儿,才把油灯搁在石阶上,壮着胆去扶他。沈无虞浑身虚软无力,直接摊在苏挽之身上。苏挽之本就体弱,现在又半扶半抱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可谓举步维艰,从院子到卧房一段小小的距离,走得他汗水淋漓。好不容易将沈无虞放到床上,他正想着是先喂他喝点水还是烧水给他擦下身,就被人一把拉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