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隔了好久才说:“路轩哥,喜欢不应该是一辈子的吗?”
路轩把一块烤好的鱿鱼放到他的盘子里,一如当年恋爱时的无条件宠爱。
落落愣了一下,尴尬的缓慢送到嘴里。他喜欢很少的孜然和很多的辣椒面,除了路轩几乎没人知道。
他近乎悲伤的看了看对面的男人。
看着他鼓着腮帮子傻着,回忆流淌到了二十二岁的晴空,路轩说:“其实,你还有更致命的问题,就是你时而自卑时而自负的性格,你长大了应该明白,世界上没有不变的事物。”
落落挺受伤的没再说话,两分钟以后果断的隔着桌子吻上了路轩。
他和林亦冉有着天壤之别。林亦冉温柔内敛又理智,落落纯真活泼又质朴,但他们都是干干净净的男孩儿,有着相同的美好笑容。
然而在与任落落四唇相接时,路轩几乎都忘了恋人林亦冉这回事,呼吸间只有落落,只容得下落落。
几秒过后落落说:“路轩哥,这次我回来没有自卑更没有自负,你明确的告诉我,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在乎我,我们之间还有没有一丝可能?”
“这有什么意义呢?”
落落一如从前的干净声线说:“当然有,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在乎我,我就会争取自己的幸福。”
这一刻路轩真正觉得,十六岁的孩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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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冉对恋爱处于淡漠状态,但心思敏感的他很显然察觉到情侣之间三天没有联系是件不妥的事情。
林亦冉主动打了恋爱三个月后的第三通电话。“喂,路轩,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啊,我现在有没有打扰你?”
路轩的声音罕见的沉默一下,恢复平和笑了笑:“嗯,是有些忙,今天跟一位客户谈了一个上午现在还口干舌躁的。”
“我也没什么事,你要是累了就多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嗯,谢谢小孩儿还记得关心我。”
林亦冉把电话挂了,路轩握着刺耳的忙音很久,看了看会客室沙发上沉沉安睡的面庞,如果不是安眠药的辅助,落落大概不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毫无防备的稚嫩。
他觉得自己很卑鄙,追求林亦冉谈恋爱找个心理慰藉,想的是不管小孩儿怎么冷淡也要好好对他;现在自己真爱的人又回来,他也没有推走他的勇气。
落落执拗,一连追了他三天,在单位在饭店在旅馆,他不理会都不行。
执着的任性的孩子气,路轩拿他哭笑不得。
其实我们经常在电视剧里看到主角生死相依爱到山无棱天地合,可是在生活中爱情就那么大的比重,生活重心永远飘忽不定。
人与人之间维系感情的就那么一条纽带,爱在则在,爱无则无,就这么简单。
落落在睡了五个小时后醒来,迷茫的眼睛盯着路轩傻笑,一边笑一边说:“路轩哥路轩哥,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对不对!”
路轩无语,自动忽略他不着边际的话:“我给找了家酒店,回美国的机票也给你定好了,你在那边不是无业游民迟早要回去的。”
落落僵了一下,慢慢苦涩的笑:“我们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路轩没回答,动摇的态度锁在心里。
落落了然的神情:“我知道我,我不会缠着你的,机票给我我明天就走,只不过,你能带我去你家看看吗,就当是送别了?”
林亦冉下了课照例回自己家,路上又收到路轩的短信:小冉,今天没法接你了对不起,最近有些忙,改天咱们出来一趟吧我有事想跟你说,照顾好自己。
林亦冉浅笑:嗯,好的,注意休息。
想起路轩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好难说不感动,到超市买了一大袋红枣,回家忙了一个多小时做了一道红枣粥装在保温盒。
他想给路轩打电话,不想对方关机。外面天空还是浅浅的夕阳,林亦冉想了想套上外套就赶往地铁站。
出乎意料是个中性词,当林亦冉来到路轩家敲门时才体会到这点。
隔着门板明确的能感到里面有人,敲门半晌却无人应答。
林亦冉终于忍不住了,拿出不久前路轩就给过他的门钥匙。
卧室中的动作太激烈,路轩已经无暇思考,他根本不知道现任恋人的到来。
直到门口传来林亦冉清澈温和的声音:“路轩哥,我给你带了饭,没打扰你吧……”
然后卧室的门打开,声音消失在凌乱的摩擦声和低沉的喘息声中。
Chapter 21
两个人发生了这样尴尬的事,也似乎在也没有理由及下去。
两天过后,他们心平气和的坐在客厅里,谁也不想维持已经淡薄的感情,林亦冉和路轩和平分手。
其实林亦冉比谁都清楚,根本没有深刻感情的荒唐恋爱,结束也只是迟早的事。
林亦冉有些失望但没有发火,只是静静的问:“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你们终于重归于好了?”
“小冉,我……”路轩并非冷情的人,对待面前的少年满是歉疚,“抱歉,你可能太小,无法理解爱情两个字。”
林亦冉在他对面没什么感情的弯弯嘴角:“是吗,我太小?你追求我的时候怎么没说过,我太小,所以没法承担感情?”
路轩的深褐色眼睛看着指尖,似是无可奈何似是欲辩无言,林亦冉秀气的眉也皱了起来:“你也说了,他跟我有几分相似,那他今年多大?”
平常话不多的安静少年,你也不能忽而略他聪明灵性的本质。
路轩无奈的叹了叹气:“我们的故事太简单,相爱上床分手而已,有什么好讲的?可能是我这人太污浊混世了,所以才特别喜欢清新的东西……你说的没错,我和他相遇的时候,他比你还小,才十六岁。”
每一个故事的开端都是相似的美好,一个洒满碎金的夏日午后,二十四岁的路轩在一家书店邂逅了期末考试结束却情绪低落的任落。
一本书一杯咖啡一句温言细语,羞涩的少年在玻璃窗上映下的笑脸,路轩怎么可能忘得了。
“路轩,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只知道我并不想离开你。”
羞得满脸通红的小小少年稚嫩天真,家庭温馨少不更事,带着少年的任性和纯真,只一眼就能看穿心思的白玉无瑕,简直是一辈子最可贵的青春。
后来激情染得很快,从夏日午后到枫叶满山的时节,十六岁的落落就接受了自己彻底爱上了一个比他大六岁的男人,高中的黑色炼狱也在恋人的甜言蜜语下渲染得多姿多彩。
作为高三的大学备考生,落落可以说是不像话到一定地步。
笔记本上写的都是路轩的名字,考试成绩哪有半点努力过的样子,经常接着上补习班的借口约会,在小小的晚灯下动情纵容的接吻。
也亏得二十几岁了还有一点诱拐小孩儿自觉的路轩。
私下里也劝过好多次,每次都被落落满不在乎的用“考不上大学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喜欢读书,以后我出去创业,我养你……”堵回去,然后正被一大堆业务单客户生意烦的要命的路轩黑线。
紧接着就是成人礼当晚偷跑出家门跑到路轩家被吃干抹净。
可能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叛逆因子终于被激发出来,作为一个18岁男孩该干的不该干的他都干了个遍。
路轩想起那段日子,总有自己把他害了的错觉。可是不怎么后悔,因为太美好,所以没有理由后悔。
甚至包括大学毕业时落落不知死活的跟爸妈摊牌,间接导致两人完蛋。落落干净,也孩子气的鲁莽。因为没经历过风雨,导致顺从了家里的安排去了巴黎美术学院读书。
路轩看着眼前容颜俊秀的林亦冉,不仅酸涩感慨。一个人的经历真的是最不可或缺的东西,在温室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和初中就没了父母独自打拼的孩子,相同的就只有年龄了。
明明是相同的年纪,落落会穿着明亮的大T恤衫去欢乐谷玩上一整天,而林亦冉除了赚钱和读书以外,很难想象是一个身处繁华都市年轻人该有的生活态度。
路轩从没有看到过林亦冉有过撒娇的行为——别说撒娇了,两个人过去名义上是恋人,可是林亦冉连跟他拉个手都会僵硬。
他哪里是害羞,分明是他长时间以来形成的对于人接触的抗拒习惯。
林亦冉看上去没太多意外,还歪着头特别可爱的问:“你说我像他,那你有他的照片吗,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打开床头抽屉翻出一部过时的手机,一点也不像路轩的风格。路轩简言:“他买的。”
林亦冉点点头调出图片,照片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相貌,只是说:“他的年龄明显比我小嘛。”
路轩现在心里五味杂全,勉强说:“或许他长得不如你漂亮,但是爱情啊,是会美化一切的。”
林亦冉容貌脱俗、读书用功、聪慧灵秀,还十分懂得体贴,这样的完美男孩做恋人,实在是路轩早年的目标。
但是从爱过落落以后,路轩终于体会到,自恃有加张弛有度的爱情,那简直不叫爱情。
或许他和林亦冉都是怀有着排遣寂寞的初衷才走到一起的。
林亦冉笑,酒窝浅浅漂亮得无以附加,他垂首,“……我懂。”
莫名的想起了十四五岁的时候荒谬的喜欢,那时候,秦子航就是最完美的。即使现在的他,几乎已经忘了秦子航长得具体什么样子。
“你说你喜欢他,是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吗?路轩,你在同志圈这么久,有多少人走得远呢?”
林亦冉无意讽刺,清秀的脸庞上掠过无助和茫然,大眼睛长睫毛,留露出专属他的可爱。
路轩笑了笑,“你才这样年轻,还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好,你这么善良可爱,一定会有人珍惜你。我没有先遇见你,我很遗憾。”
空气凝滞几秒钟后,林亦冉轻咳:“那个,路轩,我不打扰你了,今天下午导师找我,我要快点回学校了……”
这样的客套话很明显的是借口,说完背起自己塞满了沉沉书籍的旧帆布包,一路走到门口。
路轩为他打开门,拍了拍小孩儿的肩膀:“小冉,我们的确是错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因此怀疑爱情……如果你有一天有幸经历,你就能明白我今天说的话,无论多痛,爱都是不可割舍的东西。”
“还有就是,我很对不起,这么多年我还是不太成熟,想要自己疗伤还伤害了你。”
林亦冉道:“我想了挺久,我也有错。我根本什么都不懂,就小孩子似的觉得有人宠着挺好,所以草率的跟你在一起,我也应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善良小圣母盯着地板点点头,然后真诚的说:“没关系路轩,我祝你以后幸福……既然你爱他,那就和他冰释前嫌吧,你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可以走。”
至真至诚的肺腑之言,路轩鬼使神差的有些心痛的感觉:“嗯,我知道。亦冉,对不起。”
“没关系,你保重。”
在落落之前交过好几任男朋友,和平分手时心情无波无澜。本以为落落是唯一能让自己心痛的,现在看来,落落带来的不只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有一颗逐渐柔软的心。
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眼前这个水晶般美丽的男孩子,心里永远不要有伤痕和阴影。
Chapter 22
很多人抱怨平静的生活,可一旦这种平静被打破,后果大多是灾难性的。
假如你问离开家乡外出拼搏的人一年有多长,他绝对不会告诉你是弹指一挥间。
感叹时光流水逝水难收这样的桥段,其实只会发生在太幸福或太遗憾的时候。
平常的生活,平常的步调,谁都不会感慨时光太快。
这样的时光你也许会抱怨,可是真正当它结束时,却又恍如隔世一样措手不及。
一年后,2008年5月12日,是所有中国人忘不了的日子。
那天下午林亦冉正和工作室里一位心理学博士一起讨论人格分裂的表现,忽然隔壁的女同事大呼一声,惊愕的把电视调到最大音量。
中央频道的记者急促的做着现场播报,背后的环境乌烟瘴气,镜头不断晃动,道路被一片倒塌的废墟堵塞,砖瓦散落在地上,缝隙中甚至还能看见掩埋的人。
整个工作室里寂静无声,大家目瞪口呆的听着新闻里的实况转播,继唐山地震之后的又一次特大地震揪紧了所有人的心。
现场混乱不堪,整个城市看不出原有的样子,村子更惨,土地农田与废墟混在一起完全辨认不出。幸存的灾民们哭喊着亲人的名字,孩童不知所措的坐在残垣断壁上询问自己的妈妈哪儿去了,七旬老人给记者下跪恳求找到他遗失的小孙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全国不再有其他的主题,一批批解放军赶往前线救灾,道路堵塞、物资贫乏,还有每时每刻更新的死亡数据,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第三天晚上,李教授给林亦冉打去了电话。
“地震后四川一片混乱,大批灾民已经妻离子散,他们都经历了残酷的心里创伤。现在他们正在寻求心理援助队,希望安抚获救者的情绪,对他们进行心理疏导和干预。”
“红十字会跟我们取得了联系,打算派三批疏导队去往灾区,到的地方都有安全保障,一路会有部队保护。林亦冉,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但是不论从经验角度还是从日后发展角度,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
林亦冉没考虑太久便说:“好的,我可以。什么时候?”
“如果准备好了,明天晚上集合,后天上午就出发。”
林亦冉有的意外:“这么快?去之前不要培训吗?”
“理论上是要的,但是培训至少要一个星期,四川有几批外国人很棘手,需要迅速赶赴前线。”李教授说,“这次去的都是极有经验的治疗师,但是林亦冉我喜欢你的性格,你需要给救助者的就是温暖,你绝对能胜任这个职业。”
“呃……”林亦冉说,“好的,我会准备一下的。”
他挂断电话之后便一直泡在网上,参考着各种心理干预教程和案例,熬了一宿,直到次日十点多才赶在集合前睡了四个小时。
傍晚在约好的酒店集合,同去的不过只有十一个人,平均年龄都在三十多岁左右,林亦冉站在他们中间简直像带的家属。
总负责者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干练女性,说起话来言简意赅,她核对著名单,点到林亦冉时停顿了一下。
“你就是林亦冉……大学二年级,十九岁?!”她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
林亦冉说:“是的,我年纪轻而且学历不高,但我会努力做一个称职的心理治疗师。”
“不,我没有不相信你的能力。”她微微笑了一下,“你是李教授选中的人,李教授也是我的导师,我尊敬并且信赖他。”
“我们一路都会有军队陪同,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她收起名单给每个人派发了一个对讲机,“灾区信号不通,以防万一。当然,我希望我们大家谁也不要用上。”
“一会儿还会发此次注意事项,大家现在回房间整理个人物品,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她最后嘱咐道:“各位这次负责的是国际友人,这还不同于普通的灾民,大家都有丰富的经验,同时也务必谨慎得体,要让国际友人们状态良好的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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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后五天,四川各地还有陆续的余震,交通全面瘫痪。心理援助小组不得不做飞机降落到附近省市,再在军队护送下进入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