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似乎知道居桩与居燕的关系,鉴于这几日居燕表现得十分霸道且不讲理,没有人再过来同居桩打招呼。居桩记忆以来第一次对居燕充满了感激,此时他浑身僵硬,紧张地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他用眼角的余光感觉到悠雪坐到了座位上,他的心立马怦怦跳个不停,然后绞尽脑汁地想应该怎么和悠雪打招呼,十二天前的勇气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时,左边一个清脆的声音唤自己的名字,“王子桩!”居桩听来犹如天籁,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一看,说话的却不是悠雪,而是和悠雪坐在一起戴着荷花面具的女孩。她正探着身子,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居桩。居桩仔细打量起她,见她头发乌黑柔顺地披着,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的,睫毛很长,微微向上弯曲,嘴巴似乎很小巧,牙齿很白,此刻正微笑着,脸上的荷花面具微微舒展。
居桩看罢,快速地看了一眼也在看着自己的悠雪,说:“嗯?”
那女孩微微一笑,说:“你还记得吧,我是魔法师悠晴,雪儿你已经认识了,以后请多多指教!”
居桩赶紧点点头,然后搜肠刮肚地想要说点什么能显示自己格调的话,可是自己平时的牙尖嘴利好像是专门用来对付教母与居燕的,半天也没憋出一个词来,居桩心里恼怒极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踢两脚。
正这时,那个戴着《古典法则》封面面具的所问走了进来。居桩松了口气,赶紧假装认真地坐正了身体,原本在等他说话的悠晴与悠雪交流了一下疑惑的眼神,也坐正了身体。居桩见那个所问走路的方式,真是奇特,似乎踮着脚走,一跳一跳的,还配合着前后晃着肩膀,仿佛是在跳舞。居桩以前都走在居然的身侧,竟没注意到。居桩努力忍着笑,却见居燕已经无声地笑趴在桌子上了。居桩又回头看了眼,那个连俊已不复清高的样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其他人的情况也好不了哪去,一个个面具都憋的走形了,后面坐着的那些没有冠面的人,都憋得脸红脖子粗了。居桩偷眼看了一下悠雪,很淡定,悠晴还是微笑的样子。
所问双手扶着教习台四下看看,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原本笑得很委屈的众人,像是得到了鼓励,全都跟着笑出声来,可笑了几声反应了过来,又全部张着嘴吃惊地看着所问。所问开口说话了,语调却是十分正经:“这是我的第一堂课,希望大家能记忆深刻,憋着笑对身体不好,现在给大家一些时间,尽情地笑吧!”
没人敢笑了,居桩努力露出一副很严肃地表情,小心地观察着所问的反应。“没人需要笑了吗?”所问非常正经地问,而且连问了几遍。居桩觉得他就要爆发了,谁知,所问似乎很高兴,声音愉悦地说:“既然都不需要了,那我们开始上课吧。”居桩满心诧异,心想:“果然是《古典法则》,不能已常理度之。”
所问讲课极为认真,也讲得极好,他从平时最为平常的现象讲起直至很多不解之谜,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大家都踊跃地提出自己疑问。“老师您说打雷是云的碰撞,可是我们都知道那是神明的怒吼啊?”尚仪大声问道,大家纷纷附和。
“就是,教父说了,电闪雷鸣都是神明的法力所致。”居燕摇头晃脑地说。
“对,就是,父亲也是这样教我的?”
“母亲也这样说。”
……
所问笑着说:“神明是远离人世的存在,掌管着天地万物,下雨这样的事情却时有发生,还需要神明操心吗?”
“教父说了,神也分很多类,有专门掌管下雨的神,就不需要管其他的事情。”居燕说。
所问回答道:“大祭祀是从祭祀的角度看的,对他们来说神明导致一切,而对于祭祀族外的人们来说,世间发生的一切都有其内在的原因,而非神明。”
居燕继续不依不饶:“教父说了,世间一切都是祭祀族信奉神明的原因,不管是尊者还是普通人,否则祭祀族怎么可能就求得王国数千年的风调雨顺呢?可见祭祀之力能呼风唤雨,没有其他原因。”居燕一口一个教父,听得人极不舒服。
所问也不生气,依旧笑着说:“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老师们教授的知识未必全部正确,就看你选择相信什么。只是极端相信任何事都是不正确的。”
16、人生若只如初见
课程结束了,所问又一跳一跳地离开大殿,等他的身影看不见了,大殿内立即像炸开锅一样,大家都积极地探讨所问奇特的走路方式。
“你说,他那是天生的,还是故意的?”一旁地居燕在问旁边的居玄烨。
“我觉得是天生的!”居玄烨还不及回答,坐在他们后边的戴着灰鬼鬼脸面具,祭祀打扮的男孩伸着脑袋抢着答道。他的面具对称方正,不那么恐怖,他是祭祀灵天。
“肯定是故意的,你没听他说第一堂课希望我们记忆深刻嘛。”他旁边戴着紫鬼鬼脸面具男孩说。他的面具稍微变形,紫色块迹没有规则,他是祭祀灵日。
“照你这么说,他以后就正常了?”居桩一听是自己身后的声音,回头看去,是一张戴着淡黄鬼鬼脸面具的脸,鬼脸完全走形,看着很狰狞。头发很长,依稀都拖到了地面,是个祭祀族的女孩子。那女孩也观察着居桩,然后大大方方地对居桩说:“王子桩,我是祭祀灵月!”居桩点点头。
祭祀族伴读有三个名额,比魔法师族多一位,故而胜出的三位全部入选,居桩并不认得她,正要说话,居燕走过来伸过手一巴掌拍在灵月的桌子上,说:“月月,你在干嘛?”居桩今天完全不想和居燕起争执,他转过去不再理他们,听见后面的灵月说:“这是礼貌,你不要太过分!”居桩想这个灵月似乎还不错。
众人讨论完所问的走路方式,又继续讨论所问对于神明的解释,大部分的人还是怀疑的。预言世家继承人红袖地对转身与他们交谈的灵月说:“你说所问老师这样解释神明对吗?”随即反应过来灵月是祭祀族人,马上说:“对你来说肯定不对。”
站在灵月身后居燕伸着脖子接道:“对于谁说也不对,他那完全是胡说。”
连俊冷笑道:“所问老师是举国最为博学的学者,连王上都称赞不已,怎么可能胡说!”
居燕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不过马上强硬道:“下堂课是教父的,教父是王国最厉害的人,教父说得一定是对的。”居桩听着不禁嗤之以鼻。
这时,有人喊道:“喂,王子桩!”居桩听出是悠晴的声音,他没由来地紧张了起来,缓缓转过头,却发现悠雪与悠晴正十分费解地看着他,居桩赶紧想自己干了什么,却听悠晴说:“王子桩,你没有要和我们说的吗?你当初可是不顾一切地和雪儿搭讪,如今怎么变得清高了?”
居桩大窘,他感觉自己脸很热,一定是很红了,幸好有面具的遮掩,他赶紧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是……不是那样的……”
悠晴有些不耐烦了:“你这样子好奇怪啊,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居桩更急了,却见悠雪轻轻拍了一下悠晴的手,说:“你不要这样,等他慢慢说。”然后转过头注视着居桩。
居桩呆呆地看着悠雪,突然说:“我想请你们今天到我的宫殿用晚膳。”
“啊!”悠晴诧异地叫出声了,她和悠雪互相看了看,居桩很紧张地盯着她们两个,只一下,悠雪便转过头来,轻声说:“好!”
居桩大喜过望!
灵长已不是第一堂课,但对居桩来说是头一遭。只见灵长阔步负手走进教习大殿,身后一个祭祀族人手里捧着一本《简单的祭祀之礼》,点头哈腰地跟着。那名祭祀放下书便躬着身退了出去。灵长站到台上往下一看,显然看到了居桩。他冷笑了一声,说:“怎么,王子桩终于被放出来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语气里哪有一点高兴之意,居桩看着灵长不知道该什么。
旁边的居燕见灵长不是第一句和自己说话,早就急不可耐地,说道:“教父,燕儿有事不懂!”
灵长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换上了一副慈爱的样子,和蔼地对居燕说:“燕儿说吧。”
居燕很是得意,挺着胸膛将所问课上遭遇的一切添油加醋地陈述了一遍。果然,灵长听完一阵冷笑,说道:“这是扭曲,是对神明的大不敬,你们作为王国未来的接班人,要谨记敬畏神明,否则会有灾祸!至于所问老师所讲,你们就用来应付他那堂课的成绩就行了,不要往脑子里去!”
只有居燕和那三个祭祀族人以及未冠面尊者连连附和称是。居桩对所问的课非常喜爱,自然不会听灵长的话,便一言不发地坐在那。灵长似乎不太满意其他人的反应,见居桩也不以为意,有些恼火地问:“王子桩,你以为如何?”
居桩斟酌了一下言词,回道:“我认为兼听则明,取其精华为上。”
灵长冷笑说:“你认为!你认为的是对神明的藐视,别忘了你是王储!”
居桩心里大约明白灵长是因为居燕的事记恨自己,当初为了要居燕成为伴读,他费尽心机,怎奈都被教母所阻,最后请求了一道每一位国王一生只可发表三道‘圣血之旨’才得以实现。该旨不可违逆,否则会有惊天动地之祸。这事是居桩在那日看到了天空异兆后,死缠烂打从悠息口中得知,悠息再三叮嘱他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可是灵长是大祭祀,怎会如此小气,又不是自己导致居燕当不了伴读的。想到这里他看着灵长问道:“大祭祀是否认为祭祀族所讲为真?”
灵长不及回答,居燕便一旁插话:“这还用问吗?这是肯定的!”
居桩不理会居燕,继续等待着灵长回答,居燕见居桩藐视他,不由得大怒,就要发作。灵长笑着朝他挥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居燕连瞪了居住几眼,居桩不用回头也猜到了。
灵长看着居桩说:“当然!”
居桩轻松一笑道:“既是这样,兼听则明,怎知我听得不是祭祀之言?取其精华,有何以肯定我所取精华不是祭祀之语呢?既是这样何来藐视神明之说呢?”灵长显然没料到居桩如此能言善辩,一时忘记了答话。居桩心中得意道:“我可是从小对付着教母和居燕长大的,对付其他人简直小菜一碟。”
居燕却深知居桩的口才,他指着居桩大叫道:“你敢顶撞大祭祀,你好大的胆子!”
居桩动都没动一下,目不斜视地说:“哪一句是顶撞啊?别仗着大祭祀就这么嚣张,这么多人在场都敢胡说。”居燕一下子噎住,张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灵长盯着居桩,居桩努力天真无邪地对看着灵长的眼神,许久,灵长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上课!”
居桩心中暗乐,他以为自己胜利了,谁知灵长并没有罢休,他整堂课都目光不善地看着居桩,一有机会便提问居桩,见居桩答不上来,就大加讽刺。居燕在一旁笑得十分放肆,面具都褶皱的不成样子了。
“请问王子桩,占卜属于祭祀术中哪一种?”灵长第七次提问居桩。
居桩坐在那看着灵长,说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灵长眼睛里都是不屑,居燕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居桩心里腾地升起了一团怒火,他盯着灵长,就要站起来,衣袖却被拉了一下,居桩回头看去,是悠雪。悠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居桩淡定。居桩的怒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冲悠雪笑了笑,然后平静地看着灵长,等待他的下文。灵长看上去很恼火悠雪搅了他惩罚居桩的机会,他口气不善地对悠雪说:“你来回答!”
“占卜是祭祀术中瞻前术,是祭祀术的核心法术。”悠雪淡淡地说。
灵长看了眼悠雪,说:“回答正确。”
灵长的课程结束,上午的课程就结束了。等灵长走出大殿,外面守候的近身侍者便走进大殿,为自己的尊者收拾书本。居桩注意到悠雪与悠晴是没有近身侍者的,她们两个自己收拾好便离开了。居桩没有急着出去,他坐在大殿内等其他人离去,居燕临走还对居桩冷嘲热讽一翻,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居桩的心情,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和悠雪、悠晴的晚宴上了。
回落雪殿的路上,居桩坐在轿撵上吩咐傅义晚宴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他要把晚宴办得很丰盛,但是不能要教母知道。傅义连连点头,问:“是要清淡些的,还是要荤菜多一些呢?”
居桩觉得女孩子会喜欢清淡的,就对傅义说:“清淡些的,菜样要好看好吃!”居桩又想起了什么,对傅义说:“以后我自己走去教习殿,不用轿撵了。”傅义大惊,赶忙跪了下来,就要说什么。居桩挥挥手,说道:“以前不也没用嘛,不用大惊小怪,这样教母也许会高兴呢。”傅义没办法,赶紧站起身追上居桩,又细问了一些晚宴的事情。
17、人生若只如初见
下午的课是预言家紫衣的课。紫衣一进大殿就看到了居桩,她嫣然一笑,说道:“王子桩来了啊。”声音听起来很是喜悦,居桩也很高兴,连忙点点头。预言本就是个神奇的事情,紫衣讲授得也格外生动,众人的注意全部都紧紧地被吸引住。只是,居桩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这个紫衣对自己格外关注,甚至居桩总有一种紫衣所讲是对他一个人私语的感觉,这令他格外手足无措,都没有办法正常起来。就像刚刚紫衣突然忧伤地说了一句话:“强行预言是确定了本来充满变数的未来!”紫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死死地盯着居桩看,好像居桩正在强制预言一般,搞得居桩莫名其妙。
终于熬到了课程结束,整天的课程也就结束了。居桩收拾好书本便坐着那。很快其他人都走尽了,就剩下他们三个了,居桩不免紧张,他对同样等待的悠雪与悠晴说:“我们走吧。”
悠雪点点头,悠晴高兴地说:“好啊!”
一路上,他们三个聊到了灵长对居桩的态度,悠晴见居桩完全不解的样子,很是吃惊,说:“虽说伴读之事让大祭祀很恼火,但是你当初与王子燕的王储之争才是重点。”见居桩一副完全不知的样子,悠晴用很不可思议的口气说:“过程呢,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听其他魔法师说,王储这个位置就差了一眨眼的功夫就是王子燕的了。你说身为王子燕教父的大祭祀对你能好起来嘛?”
“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悠雪接着说道,“王子燕的生母是祭祀族的,大祭祀自然会对居燕百般偏爱。”居桩听完悠雪与悠晴的解释,知道以后灵长的课自己都不会好过了。
悠雪忽然问居桩:“你可知道王子燕是如何破例成为伴读的?”
居桩将情形大致讲了一下,但是对于“圣血之旨”只字未提。听完居桩描述,悠晴感慨地说:“大祭祀真不是一般地疼王子燕,连跪拜之礼都用了。”
悠雪则疑惑地问:“即便大祭祀行跪拜之礼,也不可能置《古典法则》于不顾啊?”
她们二人显然没看见那日天空的异象。居桩赶紧岔开话题,很奇怪地问她们二人:“我之前一直都生活在魔宫啊,怎么没有见过你们”
“你当然不会见过我们了,你每天都不怎么出门,就在自己的宫殿里待着。”悠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