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着香烟轻松地说着这种话题的依然是他。
是他。
泪水不争气地留了出来,曲知义开始吞吞吐吐。
“我……我……”
最终还是哽住了。
“你啊,看见了我现在的样子对吧?”
他慢慢地又吸一口烟
“就当没看见好了。”
“怎么可能,六年了……从我初三开学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吗?”
六年了,从他离家出走到现在。
“哥哥……”
将烟头缓缓放进烟缸里。被称为哥哥的人,默默地抬起头。
“回去吧。”
和兴高采烈的同学不同,一脸沉默的曲知义只是呆呆地听着其他同学兴奋地议论。
“最后一个跳舞的人真是超棒。”
“是啊,不过那家伙是不是做了什么手术啊,要不然不会长成那样。”
“……”
“大伟,你看你看,那个家伙和咱们的小曲有点像呢。”
“别说还真的挺像,就是咱们小曲没那么魅。”
“……”
“咳,那么说点别的吧。”
最后刘甲瞟了一眼木然的曲知义,改变了话题。
凌晨一点,是回宿舍敲大门还是在外面呆一宿,经过大家的议论之后决定是回宿舍。毕竟某个人的表现怪怪的。也属于一种默契,谁都没有提出继续玩的话语。打个出租车回到学校,敲醒了满脸不悦的看门老大爷之后,四个人纷纷上楼,进宿舍拿盆到水房洗洗涮涮。吵闹的折腾片刻,寝室迎来一片均匀的呼吸声。
但还有一个人迟迟无法入睡。
曲知义睁着双眼倒在床上,尽管四周一片漆黑,他仍睁着双眼。夜晚的凉风一阵阵吹过,他想起六年前的一段往事。
第3章
十一岁的那年,爸爸领来一个男孩。
“他是你哥哥。大你两岁……”
他的哥哥身材纤细,看起来像是发育不良,连身高都只比曲知义高一点点。搞不好力气也没有整天玩耍的曲知义大。这是曲知义爸爸再婚前和另一个妻子的孩子。一个星期前没有再婚的前妻出了车祸撒手人寰,经过琐碎的杂事,十三岁的孩子又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忽然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一个留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哥哥,曲知义觉得很兴奋。
开朗的曲知义主动接近脸色有些苍白的哥哥。
哥哥,我们一起玩吧?他拽起哥哥的手。
这句话似乎很起效,他那一直处于防备状态的哥哥的表情渐渐地变得柔和起来。
小义,你不讨厌我吗?后来他曾经这样问过自己的弟弟。小小的曲知义一脸不解。为什么,为什么要讨厌呢?他的哥哥只是笑了笑。
你的房间要被两个人分享,你的父亲也要分给我一半,你不会嫉妒吗?曲知义点了点头。的确,那是一件会嫉妒的事情,可是看到哥哥的瞬间,他只感受到莫名的悸动,好像被飞来的花瓣轻柔地亲吻,痒痒的,带着春日的温柔。虽然消瘦,五官却充满了熟悉又怀念的情感,这就是血缘吗?一种剪不断的羁绊……年小的曲知义不懂,为何莫名地感动、兴奋,但是他想和哥哥好好的生活下去。
也许是他比自己大,也许是他只有单亲,一年又一年,曲知义渐渐发觉自己并不了解这个哥哥。虽然他不讨厌自己,这点可以肯定。但是他却常常若有所思,曲知义一点也不了解哥哥的内心世界。
直到发生了那件事,他们的生活才彻底的改变。
头痛欲裂。明明没有醉却像是在宿醉。似乎梦到了些年少时光……哥哥。对了,昨天和寝室哥们一起去酒吧意外的见到了他失散的哥哥。曲知义翻了个身缓缓坐了起来,发现寝室里的人只剩下单正起一个。回身看了看床头的小闹钟竟然已经是下午一点钟,怪不得肚子在哀嚎。
顺着梯子爬到地上看见和他床位相邻的单正起正在上网。
“他们呢?”
“去游泳了。”
单正起没有起伏的回答之后继续投入到网络中。
……还真是有干劲啊,夜游之后又去游泳。不过是期末考试之后的大解放,玩的玩,回家的回家,有多兴奋也能理解了。徐伟就是最好的例子,能玩能乐又开朗,是寝室笑声的源泉。而对床的刘甲则是回家派,被徐伟嘲笑”恋家”之后就慢慢减少回家的次数,在学校的时间基本都是跟着徐伟混的。
点开饮水机的热水开关,从柜子里掏出一袋方便面,撕开包装带把面饼扔进饭盒,撒上调味料一系列动作之后,水还是没开,曲知义在椅子上呆住。思绪不由自主地退回昨晚,不,应该说是今日凌晨。那个舞台上的他,虚幻,艳丽,不敢相信。时间果然是改变一个人的利器,六年前的他是个忧郁柔和的哥哥。而现在,曲知义不敢想象他们两个人身上的血,有一半是相同的。
也许,那才是真正的哥哥?不管是哪个,哥哥就是哥哥,他们是被血缘所连在一起的骨肉。曲知义这么想着的时候,正在上网单正起突然开口。
“在想那个人吧?”
“呵?”
“蝴蝶……”单正起指了指肩膀。
“你知道?”
“看了你当时的表情,猜到的。”
沉默了一会儿,曲知义叹了口气。
“我回家一趟。”
说是回家,只是在路蓝酒吧附近闲逛。这个时候如果父亲还在世的话可能一切都简单了,可惜父亲早已到了另一个世界。
想到父亲就想到了他的幼年时光。童年不是一个人。还有哥哥。自己的哥哥却和普通的哥哥不太一样,别人家的哥哥都是和弟弟抢玩具,相互打闹,而曲知义的哥哥永远都是温和的,不太和曲知义计较又多谦让。只是他的笑容中带着那么一点勉强。
“你竟然勾引我的儿子!”
那女人的尖叫声让曲知义打了个寒颤,赶忙结束回忆。
曲知义再次走向路蓝酒吧,他要去找他哥,去找蝴蝶。果然和预料之中一样,他遭到了服务人员的阻拦,正在苦苦哀求的时候走来一个人影,米色的衬衫,浅蓝的漏洞牛仔裤腰间不知道挂着什么装饰品,传来叮当当的金属声。这人有着形状较好的脸蛋,水灵的眼睛,发现这个人是朝自己走来的时候,曲知义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压迫感与不详的预兆。他缓缓地起身,眼看着这个男人和他的距离渐渐地减少。
“你是曲知义吧?”男人很谦和地问道。
“嗯。”曲知义慌忙站了起来。
“你们长得并不是很像。”
男人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叫白锡豁,和你哥哥算是很好的朋友。”
曲知义点了点头。继续听男人往下说。
“我来代替他对你说,请你忘记他。”就像问“你是曲知义吧”一样地自然,白锡豁平静地看着曲知义睁大几分的双眼。
想见哥哥就这么难?
“你要知道两点。第一,他生活的很好。第二,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现在,即使你们是兄弟也不需要接触。”
曲知义无语地看着茶色的瞳孔,这是多么冷酷的男人。虽然还没有他高,却让他感到压抑。
“那么,再见,你是个好孩子,继续好好读书……你哥哥会很高兴的。”
将什么放进曲知义手中,男人挥了挥手缓缓地离开,走了几步之后他又回了头
“给你三次机会,可以向我打电话。”说罢,白锡豁走进了酒吧。
他应该不是演员,又不像是工作人员。
曲知义仍然站着,太阳很炙热,这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段。不过他不想走,真想这样将恍惚间发生的一切当成是一场梦。
如果是一场梦就好了,也许是中暑导致的幻觉。
叹了一口气,曲知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明信片。
[白锡豁,TEL:123456Email:123@123]没有写明工作地点也没有写职业,这是所谓的私人明信片吧。
“三次机会吗……”翻转着纸片,曲知义走向了酒吧门口,蓝色的门并没有敞开,说明还未到营业时间。
哈哈,哈哈哈,曲知义蹲在地上笑了起来。他不想走,可是继续留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
第4章
“第一,他生活的很好。第二,即使你们是兄弟也不需要过多地接触。”
你真的是这么说?将香烟放下,蝴蝶捏了捏发梢。
“嗯,好可怜的孩子,一脸茫然。”
白兰坐在了蝴蝶的对面。
“不过,你认为他会就这样离开吗?”
“不会。所以我给他三次机会,给我打电话。”
“哈哈哈,这样啊,真有你的。”
蝴蝶大笑起来。
“……不开心。”
白兰皱起了眉头。
“什么?”
“你笑得太勉强。”
“是么……”
蝴蝶收起了笑容。开始沉默。
“不管如何,希望你能说服他。”
“当然,这可是我提起的。”
白兰露出洁白的牙齿。
“那边借我睡觉,我好困。”
“哼,平时都12点以后起床的你,今天竟然8点就起来了,要不是掐了自己一下,我还真怀疑自己在做梦呢。”
白兰拍了拍蝴蝶的肩膀。蝴蝶顿时抖了一下,这个男人的洞察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谢谢你。”蝴蝶也同样拍拍白兰的肩膀。
“谢什么,你可是我VIP的员工,没有你客人都走一半了。”
展露职业的笑容,白兰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十多岁的人。蝴蝶也展露了职业的笑容:“没有你的重用,也没有我今天的大红大紫,我也要谢谢你。”
“彼此彼此。”
再说下去恐怕彼此都要为自己的奉承起鸡皮疙瘩了,两人会心一笑立刻打住,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就是要见他。”
“是吧,我还记得,你每次都要一罐啤酒就到这里混。小伙,看你们还是个学生都没计较,我们这里每桌的最低消费是二百。”
曲知义吞了吞口水。这是经过半个月心里矛盾才鼓起勇气再次登门的。
“二、二百就二百,我有。”
还好今天多带了点钱。曲知义摸了摸裤兜。
“那也不行。经理有令,不许你进。”
曲知义握紧了双拳,正要继续接话。
“今天我请客。”
冰冷的声音发出的同时一只手搭在曲知义的肩膀上,连刚才还凌厉制止曲知义进入的男人都吓了一跳。
“姜、姜大哥好啊。”
被叫成姜大哥的人正是那天在路蓝酒吧把曲知义带到蝴蝶身边的人。
“你好小九。这孩子今天我请客,看在我的份上让他进去如何?”
“这……”
小九为难地摸了摸脑袋。
“你放心,我会制止他去找你们内部人的。”
听到这里曲知义才反应过来,还没等说出什么,嘴就被一只手挡住。
“也许我能帮到你的忙。”
轻轻的耳语连同一起吹进的气息让曲知义又打了一个冷颤。
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牛扒还在铁板上冒泡,曲知义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还是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配上西裤和皮鞋,一副上班族职员的样子。不同的是,周身传来莫名的压迫感。沉默半响,曲知义终于开口。
“你真的能帮上我的忙?”
虽然男人眼神带着几分凌厉,不过此刻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并没有显得过于恐怖。
他叫姜鹰。在路蓝酒吧门口说要请客,结果还没没坐10分钟,就以”这里太乱”为借口把曲知义带了出来。抱着赌一把的心情曲知义跟着他出了酒吧。因为还是周末,现在才下午3点。虽然并不饿还是被姜鹰拉到了西餐馆,而且还要了包间。
回想起第一次去路蓝酒吧姜鹰出面帮他说过话,曲知义不禁疑惑难道那个时候姜鹰就有注意到他?
曲知义的目光和姜鹰对视了。姜鹰的嘴角缓缓上翘。
“我知道你,蝴蝶的弟弟。”
缓缓地拿起桌上的红酒喝了一口,姜鹰审视般把曲知义从头看到脚。
“你想要和自己的哥哥交流,却被阻拦。你也不能找自己的父亲,因为他已经去世。”
父亲在一年前得了顽症,难以置信连这种事情都被查出来。看来眼前的男人早就知道了他的底细。
姜鹰略略眯起眼。
“越是不让见就越想见,你是不甘心的。”
曲知义用拳头敲击桌面,紧咬嘴唇。没错,他是不甘心。明明是很简单的见面、说话却被搞得一团乱。他是个学生,却也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每次都被不是一个世界这种话糊弄过去让他很是气愤。酒吧的世界的确神秘莫测,同样是人类,再差距也要喜怒哀乐,也要吃饭上厕所,再区别还能区别到哪里?现在他想要见哥哥,被阻拦,这让他愤怒。
“我可以帮助你。”
姜鹰回到了主题。
“不过我要你付出相对的酬劳。”
曲知义摊手。
“我没有多少钱。”
“不需要你的钱。”
“那你想要什么?”
“就是你。”
“我?”
曲知义不明反问。
“我要把你培养成第二个蝴蝶,让你飞起来,当你飞到高空时,所有人不得不仰望你,连你的哥哥也是。”
姜鹰的刀子丝毫不乱地切开牛肉送进口中。那自信的态度简直就是在等曲知义回答”好的”。
开什么玩笑,以为自己是物品吗?愤怒的曲知义没有任何动作。
一个人在坦然的等待结局,一个人在思考,主动与被动的压力让曲知义再次握紧了拳头。
“开、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曲知义哄地站起来,因为用力过猛险些震倒桌子上的高脚杯,他一手将腿上的餐布拎起来扔到座椅上,转身便要告辞。在转过身的瞬间,背后响起了自信的声音。
“你会再来找我的,一定。”
他是疯子!曲知义跑在酷热的大路上,任汗水将衣物湿透也不敢回过身去。他知道小孩子常常会异想天开,却没想到一个大人也会如此。他要他成为第二个蝴蝶,那根本不可能。如今的他已经二十岁,发育成形的骨骼不再柔软,也并未经过任何训练,他成不了蝴蝶。而且他是堂堂的大学生,不管在校中是否混迹,是否逃课而睡觉,他未来的路分明摆在眼前。
不甘心吧?
这句话回想在脑海中,可是并不代表他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去达到目的,叫做姜鹰的男人一定是个疯子。他比谁都会清楚这些,竟然开口让曲知义成为蝴蝶第二?真是好笑。
因为是暑假,他又是本地人,理所当然跑回了家。
第5章
转动钥匙,轻推房门。屋子里空荡荡的,开门的时候门锁是反锁的,也就是说家里并没有人。李姨和妹妹出去了吗?
曲知义有个妹妹,上个月刚满4岁,是爸爸和李姨所生。
曲知义的母亲在他哥哥消失半年后发生车祸,也许是愧疚,她临死的时候大概是觉得解脱了,带着一抹安心的笑。母亲去世不久,父亲又娶了一位妻子,曲知义也有了继母。这位继母姓李,曲知义叫她李姨。李姨人很好,温柔和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