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茫把花丢过来的那一瞬,沈轻鸿难得反应迅速退后好几步想要让开,可最终的结果却是把身后那堆得高高的一架子书全部撞倒了,架子上的书册纷纷掉下来砸在身上,沈轻鸿在四处躲闪之间,隐隐约约看到一本掉下来的医书之中快速翻过的一页,微微愣了愣,然后再转头看向刘茫丢了满地的花。
沈轻鸿是神童出身,反应极快过目不忘,方才那一眼他好像看见了……
……原来是这样。
刘茫见沈轻鸿因为自己那一下被那么多书砸得不清,心里内疚得恨不得自己狠狠打自己两巴掌,想上去和沈轻鸿道歉,却见沈轻鸿突然蹲下身在地上那一堆书册里面翻找起来。
尹封在一边皱眉:“雁之,你没事吧……将军啊将军,你怎么就这么……唉!”
沈轻鸿从地上扒拉出一本书,仿佛一点儿也不生刘茫的气一般,反而把手里的医术往尹封手里一塞,喜形于色。
“尹大夫,你看!”
尹封不解,接过书册捻着小胡子认认真真看起沈轻鸿所指的那一页来,大概扫了那一页几眼,一脸喜色。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刘茫不解。
这两家伙魔障了么。
尹封已经接近于欣喜若狂:“将军,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刘茫一愣,尹封硬把书往刘茫的手里塞去,刘茫也看了一眼……咦,这书上画的花儿和自己采的那些花儿还挺像。
“尹大夫,我是半个门外汉,配药之事就得劳烦你了。”沈轻鸿道。
尹封笑得几乎合不拢嘴:“自然,这是自然!老夫马上就去!”
刘茫看着尹封那把年纪跟个孩子似的异常开心蹦跶出去,再回过头看一脸笑意的沈轻鸿,忍不住皱皱眉,问:“到底怎么了。”
沈轻鸿看着刘茫笑:“将军果然是福将。”
刘茫一挑眉:“老子是将军,不是副将。”
沈轻鸿噗嗤一声笑出来,摇摇头:“福将,有福之将。”
“什么意思。”刘茫还是不解。
“若不是将军丢的这些花,我们还找不到破解之法。”沈轻鸿笑,可是话才刚刚说完,又是一个喷嚏。
“破解……”刘茫看了看那书,又看看沈轻鸿,“你们找到破解的方法了?”
“对。”沈轻鸿顿了顿,应该要和刘茫解决下具体是怎么回事,想了想,又接着说道,“罪魁祸首就是这花。”
刘茫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花,然后默默退后了几步。
“这花是稀种,刚刚那书上虽然记着,但是我和尹大夫都从未见过。”沈轻鸿看着刘茫的举动微微笑了笑,“这花本来毒性也不剧烈,并未大碍,只是闻久了会上瘾,只要突然离开这个花的味道……就会出现幻觉。”
“就这么简单?”刘茫有点儿不相信,“那为什么他们看到的都是番子鬼。”
“因为第一个人看到的是啊,第一个人产生幻觉看到了番子鬼,然后就有人开始散播闹鬼的谣言,不信鬼神的人有多少?更何况士兵多手刃过不少番子鬼,这么一说,心里总归有点儿害怕,剩下的人相信了第一个人的幻觉,忍不住就想自己如果真的中了那毒会看到了番子鬼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说……只不过是谣言之后胡思乱想?”
“对,知道源头之后就简单了,尹大夫会配药,喝完之后一把火把那些该死的花烧了就好了。”
沈轻鸿的话还没说完,刘茫突然狠狠搂了他一下,兴高采烈:“燕子!多谢!”
沈轻鸿愣住了。
刘茫转过身就跑出去找尹大夫了,这破事终于了解了,看那些番毛子还敢上门来闹腾,老子打死他丫的!
沈轻鸿还站在原地发愣,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尹封的药很快就配了下来,只是军营人数众多,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全部解掉,况且这花毒解起来还颇为麻烦,要连续喝那药好多日不说,关键……
这药简直是惨绝人寰的难吃。
军营之内一片唉声叹气,士兵们看着自己面前的药碗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往地上啐两口,骂一句……
他奶奶的番毛子!老子迟早得灭了你们!
沈轻鸿站在营帐边上,看着这些士兵的举动颇为无奈。
这算是变相激起了士气么?
刘茫喝完药之后差点儿把肺都给咳出来,这药还真是变态,不不不,最恶心的是那些番毛子,这回等所有人都好了,不夺他几座城池他就把刘茫两个字倒过来写!
“将军。”沈轻鸿轻轻开口说了一句,若有所思。
刘茫抬头看了看沈轻鸿。
“所有将士都好之后,将军打算如何去做?”
刘茫一挑眉:“打他娘的。”
“……”沈轻鸿的嘴角微微一抽,似乎对刘茫的这个回答颇为无语,沉吟半晌,又异常无奈的开口说道,“将军想不想看看番毛子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茫微微一挑眉,转过头看沈轻鸿。
沈轻鸿也微微笑了笑,不语。
第15章:啊~~册那!
八月初九,番军犯边,于城门下叫骂,无人应声。
八月十一,番军复来,刘茫闭门不出不肯应战。
八月十四,番邦大军兵临城下。
刘茫在城墙上偷偷摸摸往下看。
“啧,燕子,你这可是钓了一头沙鲛回来啊。”
沈轻鸿也在刘茫身边偷偷摸摸往下看:“那又何妨,我们是渔夫。”
刘茫早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一拍沈轻鸿的肩,指了指番军中一名生的深目高鼻人高马大的将军道:“如果抓住那小子,老子一定写一张折子,把你记成第一功!”
沈轻鸿捂着被那一下拍得生疼的肩膀,还是一副茫然:“什么?”
“看那个人!对对对就是那个长的跟老鹰一样的,阿册那,阿册那你知道吧!”
“阿册那?”沈轻鸿一愣,“番邦二王子?!”
“对!”刘茫笑不拢嘴:“这傻子!嘿,看老子他娘的怎么抓住你!”
“没那么容易吧,毕竟是个王子……”
“番毛子和咱们不一样,好多将领都喜欢带头冲,这个阿册那,领兵能力不怎么样,三个王子里他最不得宠。”刘茫笑,“我们抓住他,另外两个王子指不定得给我送什么大礼。”
沈轻鸿皱皱眉:“那待会儿……”
“阿册那有个喜好,自己觉得自个儿功夫好,交战前喜欢逼对方将领跟他阵前过几招,待会儿高林陪老子出去正面迎击,忠义左,子德后,给他来个包饺子,一锅端!”
“那右边……”
“围师必阙呗~”
沈轻鸿还是皱眉:“主将坐镇中军就好,如果出了点什么事……”
刘茫摸了摸自个儿的下巴:“……我也挺喜欢带头冲的。”
沈轻鸿:“……”
……
番军在城下叫骂半天,无人应战,这阿册那颇为高兴,若他破了此城,打赢那个据说战无不殆的刘茫,他在父王心中的地位必然大大提高,继位有望。
城门突然开了。
阿册那皱着眉,看见刘茫骑着马儿,带了十余个亲兵,晃晃荡荡极不正经的出来了。
阿册那一瞬间觉得无比激动。
这刘茫才带了十余人,未免也太轻敌了,更何况刘茫身中花毒,应该熬不了多久,就算他的体质毒性影响不大,那其余人也总有撑不下去的,到时候他们的阵脚一乱……
刘茫笑眯眯看着阿册那:“鹰鼻子,上回没打怕?这会儿又皮痒痒了?”
阿册那的脸色一沉:“你放屁!”
“你怎么闻到的?”
“你!”
“哎~怎么了?”
阿册那的汉话并不太好,两句话就已经语塞,换了番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硬是被刘茫两句番话给噎了回去。
骂不过,那就打吧!
阿册那一夹马腹提起两柄大刀径直朝刘茫冲过去,刘茫手中长枪一晃挡住,其余亲卫退后让开给两人腾出地方,战场之上你来我往不同于武林高手之间的较量,武功手段也和那些江湖侠士来的不同,就说江湖上嫌少有人会用这种大刀长枪的,在地上不好施展开来,可在马战之中,这些兵器可就占了好处了。
阿册那的马上功夫极好,毕竟是自幼就在马背上长大的番毛子,刘茫的骑术看起来也不差,论蛮力是阿册那更胜一筹,可刘茫的功夫比阿册那好上太多,几回合交战下来,不分胜负。
当然这个不分胜负的似乎只是人,刘茫的那匹马儿这几天被关在马厩里,没人敢放他出来,早就尥了蹶子,一上战场,跟疯了似的,见谁咬谁,阿册那那匹名驹秃了一半的尾巴,萎萎靡靡看着刘茫的马儿不敢上前。
阿册那气得牙痒痒,刀面横放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那马儿受惊,转头就朝刘茫冲了过去,刘茫避开还未还手,番军的侧翼突然混乱起来。
一名番军士兵灰头土脸的跑过来用番话大喊:“王子!侧翼受袭!”
阿册那一晃神,肩上狠狠挨了刘茫一下,被直接打下了马,就地打了个滚,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被刘茫的马儿狠狠咬住了衣服。
阿册那身后的亲兵一瞬间全慌了,一拥而上,刘茫的马儿咬着阿册那拖了两步……
“将军!后军受袭!”
王忠义和谢子德带领的大军迅速将番军阻隔成几段,主将受制,突然受袭,番军阵脚全乱,慌乱之中隐约察觉左侧疏松,便都朝左侧跑去,阿册那被刘茫的马儿拖了一路,浑身上下乱七八糟全是伤痕,而阿册那的亲兵跟发了疯一样围上来,几乎是以死相斗,刘茫心知死斗之人不可逼,闹不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自个的亲卫又零零散散已经不知在何处,心里万分不甘心,可也得只能让马儿松了嘴。
至此时阿册那几乎已经送了半条命。
那些亲卫见已经救下二王子,转头就跑,那速度,刘茫望尘莫及。
所谓的一场“大战”,不到一天就已全部结束,刘茫手下军队伤亡甚小,而番军……死百余人,俘千余人。
大获全胜。
刘茫让人写了捷报赶紧的给皇帝大人送过去,自己早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军中四处都是一片喜气,打了胜仗啊,出了这几天的一口恶气,谁不高兴啊~
战时四处危险,沈轻鸿只在营帐中等消息,好容易听到退下线的伤兵说大获全胜,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到刘茫红袍银甲威风凛凛在其余将军的簇拥下进来,看着沈轻鸿,懒洋洋一抬眉毛,笑了。
“燕子,咱可赢了啊。”
沈轻鸿也跟着笑。
“可惜,阿册那没抓住,我把人给放跑了。”刘茫似乎有点儿懊恼。
沈轻鸿还在那儿笑:“下次再抓回来呗。”
刘茫眨眨眼:“没事!人没抓住老子也给你记头功!要不是你和尹大夫,咱现在还只能在城里窝着,要不是你那一句话,我们这群武夫抓破脑子也想不到这一招啊!”
沈轻鸿抿唇笑了笑,心里却明白得很,先不说刘茫识不识字有没有文化,他不信刘茫打战这么多年会不懂一个将计就计欲擒故纵,刘茫既然能当上镇国将军,铁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自己那点儿小心机,在刘茫面前,什么都不是。
可边上的人不知道,连声附和。
王忠义:“将军是该给沈先生记功,要是没有先生啊,指不定我们这次得输。”
“以后军中文有沈先生,武有我们将军,嘿嘿……”谢子德摸了摸自己的头,“剩下的失地还不是一眨眼就夺回来了。”
高林总结:“先生真厉害。”
沈轻鸿摇摇头:“真正有功的是上阵杀敌的将士。”
谢子德:“先生过谦。”
王忠义:“先生别和我们客气!”
刘茫:“燕子你不好意思了?”
高林继续总结:“先生最厉害了。”
“这样说吧,我既然来了边关,就对那什么功名利禄没兴趣了。”沈轻鸿笑了笑,“将军之前也说过吧,一家人,谢什么!”
刘茫有点儿诧异的侧脸看了沈轻鸿一眼,却忍不住挑眉笑了。
王忠义皱眉:“可是……”
“行了,燕子都说不要了。”刘茫一拍王忠义的肩,“功名他娘的能当饭吃啊?要我说,别的不管,传令下去,明儿个要中秋了吧?咱军中也好好过个节,一是过节,二是庆功宴,三呢就当给燕子接风洗尘,你们文人不是说那个什么……什么喜临门来着”
沈轻鸿笑:“这可是三喜临门。”
“对对对,三喜临门,多吉利!”刘茫笑眯眯说到,“比那双喜还多了一个喜。”
王忠义露出了有个文化人就是好的神情。
等所有人都散了,就剩刘茫跟沈轻鸿一人,刘茫四下看了看,轻轻拍了拍沈轻鸿的肩,一抬眉毛笑了。
“燕子,多谢。”
说完,哼着小曲儿转身走了。
沈轻鸿愣愣拍了拍自个的肩膀,发呆。
第16章:自古醉酒出真情!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边关军队里也是要过节的,番毛子虽然不是汉人,但这些年跟汉人混久了,习俗什么的都汉化了不少,中秋他们也是要过的,两军高挂免战牌,除非对面的主将特别缺德,一般情况下不会在大节的时候来攻什么城,否则不仅边军不开心,番毛子们也不乐意。
谁愿意在过节的时候还加班加点扛着大刀去打战啊。
沈轻鸿这是第一次不在家里边过中秋节,边军的中秋和京城比起来实在大不一样,没有花灯没有佳人,有的只有孤城落日,但好歹还有个月饼是相同的,虽然吃起来粗糙了那么一点儿,可军中的气氛比他从前过的任何一个中秋节都要来的热闹。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军中将士的习惯虽说看起来的确是豪迈无比真性情,可沈轻鸿还是有点儿不大习惯,自小沈老夫人对他家教甚严,沈轻鸿从小鲜有用手抓着东西吃的时候,更别说大碗喝酒,在沈家里稍微醉个酒被沈老夫人抓着都是要上家法的,平常撑死也就逢年过节喝个两口小酒应应景,偏偏沈轻鸿还是个三杯倒,更是从小到大滴酒不沾。
边关的酒和京城不同,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喝酒叫做品,为的是附庸风雅,而边军们喝酒就叫做喝,一为御寒驱邪,二为鼓士气壮军威,无所谓什么味道口感,够劲头就行。
沈轻鸿在京城中是三杯倒,到了这边关……闻着那酒味他都隐隐约约觉得头晕,偏偏刘茫跟众人说这晚宴是给他接风洗尘,众将士又觉得沈轻鸿这次是第一功,一堆人围着上来敬酒,喝吧,沈轻鸿的酒量实在不好,不喝吧,那些将士们又觉得沈轻鸿是不给他们面子。
沈轻鸿郁卒了。
将士还照顾沈轻鸿是读书人,他们照碗喝,沈轻鸿好歹还是个小杯子,可沈轻鸿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个小杯子,闻着那酒香浓郁,怎么都下不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