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南卡罗来纳大学数学系教授安迪,长相普通,性格温和,穿衣眼光老气得好像刚刚从六十年代的电影里爬出来。存在感极其微弱,气质如同啮齿类动物。
在安迪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里,他遇到了一个神秘的男人,并开始了一段意料之外的奇妙旅程。
安迪需要一些改变,但改变的方向好像不太对劲……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西方罗曼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迪,皮尔斯 ┃ 配角: ┃ 其它:短篇
第一章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正经历着她寻常的一天。学校的自助餐厅里,安迪坐在最深处的角落里,嘴里嚼着最后一口冷三明治。他长相实在普通,苍白削瘦,看上去很不起眼。他安静得就像生长在阴影里的一颗菌菇,没有任何人的目光会为他停留,就算是桌边没吃完的薯条都比他有看头。他的嘴机械地嚼着食物,目光始终停留在笔尖,正握着一支铅笔全神贯注地在笔记本上推导着一些公式。
安迪已经在南卡罗来纳呆了两年,这两年的生命大多毫不惋惜地耗在了他的实验室里。他的学生私底下叫他疯人,认为如果是在科幻电影里,他一定是个科学怪人什么的。有时候他甚至等不到走到宿舍,就会一边走一边打开笔记本埋头计算他的公式,写着写着就错过了宿舍,走到别的什么地方。有一次他甚至跌进了图书馆前的喷泉里。有目击者称,他们看到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头也不抬地捧着笔记本走过来。他们注意到他,因为他老土得匪夷所思,像刚刚从六十年代的电影里爬出来。忽然哗啦一声,他喊都没喊一声就一头栽了进去。当他掉入一米深的喷泉后,他曾努力地扑棱着冒出头请求人抢救他的笔记本。最后在大家残酷的围观下爬上来后,浑身湿透地捧着笔记本的尸体发呆,看上去非常失落。
安迪不仅土得掉渣,而且性格无聊得无可救药。除了无穷无尽的实验和分析以外,从没人见他有过其他兴趣。当他安静地坐在实验室的角落时,他的目光从来不从实验数据上离开,就像一块发霉的板砖一样没有看头。
安迪习惯没有兴趣爱好的生活,就好像他习惯遮住自己半张脸的方形塑料框眼镜。与之相比,与学生相处则显得困难得多。当他试图指出学生的错误时,他的声音又轻又软,还有点结巴,仿佛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为责怪了对方而感到抱歉。没有人想和他开玩笑,因为他听不懂,即使他听懂了,他也太过正经。所剩无多的学生总是在背后嘲笑他,打赌他会从几岁开始秃顶,或者他是否依旧是个可怜的处男,甚至是他能不能听懂某个成人笑话。
“克里,我需要说……这段β波可能有一些模糊,也许你可以……呃……试试看让五号测试前再平静一点。”他对学生埋怨数据时,斟酌着用了最礼貌的口吻,并不时抬起眼,看他的话有没有刺激到对方的神经。在大多数学生离开他的项目组转而投奔其他导师后,他与学生的交流似乎就变得愈发困难起来。
没有人记得安迪曾经上过地方报纸。安迪是南卡罗来纳大学里最年轻的数学教授。在他博士毕业的年龄里,许多人连本科生涯都没有结束。前年他被聘用时,曾经做为天才人物占有了报纸的一个小角落。报纸用了一点篇幅介绍他关于动物脑电波研究的设想。而在他的研究陷入僵局后,再也没有人想起他了。
在这样一个普通的、阳光充足的下午,安迪?菲尔德教授草草地解决了他的午餐,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了起来,将笔记本夹到腋下,准备回实验室。
此时是下午一点四十三分。六十分钟后,将有一颗名为无赖的原子弹凭空降落,将安迪平静的生活炸得底朝天。
下午一点五十分,安迪快步走在回实验室的路上。以他瘦弱的身板而言,他的步速实在很快,活像一只飞驰的土拨鼠。午后阳光照耀在他蓬松凌乱的棕色卷发上,照得他的脑袋像颗发光的鸡米花。他的头发干枯,毛躁,唯一一次受到主人的关注是在安迪第一天来这里上课之前。安迪站在镜子前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头发,但他忘了整理它们,而是认真地评价:“这是一种无规则卷曲[注]。”
两分钟后,土拨鼠夹着笔记本接近了他的实验室。远远地,他看到实验室门口停着一辆小型卡车,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有几个陌生人正试图把他的实验器材搬出来。
我的天!他们竟动我的实验室!
安迪心里惊呼了一声,立刻拔腿跑向实验室。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自己的实验室门口,才发现一半的仪器已经包装完好,被搬到卡车上。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冲进实验室里,看见自己的学生一个都不在,不大的实验室变得空荡荡的,两个家伙正要搬走他的动态脑电图检测仪。他冲着他们大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位搬运工没有理会教授的愤怒,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搬着仪器往门口走去。
“怎么回事!”他紧追不舍地跟着他们走到门口,“这是我的仪器!放下它们!”
其中一个家伙回答他说:“别在这里大喊大叫,教授,这得问你的上司。他们让我们把103号房间的仪器回收,你有问题该去找你的上司。”
下午二点二十三分。
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数学系主任彼特腆着他的啤酒肚,面带微笑地踏入了自己的办公室。如坐针毡地等待了半小时的安迪腾地站了起来。
“请坐,菲尔德教授。”彼特愉快地伸出手请他坐下。他完全猜到了安迪的来意,说:“抱歉没有提前通知你,不过我想你能够明白……”
“他们搬走了我的仪器!”安迪大声说,他瞪着彼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发现对方一点也不惊讶,强调说,“他们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搬走了,我的,仪器!”他有太多的话需要投诉,那些话一时堵在他的喉咙口,把他的脸憋得通红,额角青筋都爆了起来。实验是他的生命,他们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竟搬走了他赖以生存的工具!
“是的,”彼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摆出了准备与安迪好好谈谈的姿态,微一点头,承认道:“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他坐了下来,转椅被他的体重压出一声悲惨的呻吟。
“……什……什么?”彼特的话好像一道晴天霹雳,安迪被说愣了,结巴着脱口而出。
“请坐。”彼特强硬地说。安迪惊恐地坐了下来。
彼特:“我以为你知道,菲尔德教授。这两年来你没有发表任何一篇论文,而在你提交的研究报告里显示,可能还要等上三年,五年,甚至二十年,我们才有机会欣赏到你的学术论文……”
“这就是科学!”安迪愤怒地插嘴,“这,就是,科学!”他的舌头有些打结,但当彼特开口打算打断他时,他再次站了起来,用手势让他闭嘴。
“这……就是……!”他涨红了脸,瞪着彼特说,“是我对研究的态度!没有推导出完美的公式之前,我绝不会发表任何一篇论文。”
彼特镇定地说:“我相当认同你的观点,教授,而且作为个人而言,我敬佩你的精神。但你得明白,这里是学校,你的一大任务是教课。当我接二连三地接到学生对你授课水准的投诉时,我得向你请教,我该怎么办呢?”
“……什么?”安迪受到了打击,轻声脱口而出。
彼特拉开了他的第一个抽屉,将一叠信件抽取出来,丢在安迪面前。
这是……投诉我的信件?安迪难以置信地想,我这么努力地备课,居然还会这样被投诉吗……
他的手有些发抖,抓过一封信拆开看。草草读完,又拆开第二封,第三封。当他读完桌上所有的信,他瘫软在椅子上,完全说不出话来。可笑的塑料框眼镜几乎从鼻梁上掉下来,但他丝毫没有察觉。
他实在太不善言辞,每节课都要花比别的教授多十倍的时间来备课。即使是这样,站在讲台上仍然让他不知所措。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努力换来的竟是这样一封接一封的投诉信。
彼特有些同情地看着安迪,说:“考虑到你的项目即使研究成功,实用性也非常低下,研究过程又是如此艰难,我们不得不决定将你的项目关闭。你的学生会选择其他项目组,而你,教授,是时候重新考虑如何授课了。如果第三年的教师测评仍然低于水准线的话,那你恐怕只能重新考虑自己的职业生涯了。”
[注]无规卷曲:一种蛋白质分子结构
第二章
下午二点三十分。
安迪离开了彼特的办公室,缓慢地走在去停车场的路上。在彼特办公室的七分钟里,他好像整整老了四十岁,连路都走不动了。他的胃部开始抽痛,不得不用手紧紧捂住。但他的心思并不在胃部,也不在路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停车场。或许只是有个声音对他说,你得离开这里冷静一下,否则你会失去理智。
安迪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他失去了他的实验室,两年的呕心沥血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废纸。曾经每一分钟他都在思考公式,但现在突然所有人都告诉他,没有人需要它们了。更糟的是,如果他再不做出任何改变,他连工作都会丢掉。
胃部持续抽痛着,在不恰当时机报复主人对它的照顾不周。安迪挣扎着走到了教工宿舍楼附近的停车场。他停下脚步,紧紧抓住栏杆,弯下身子闷哼了一声,然后慢慢地软倒在地上。
我会完成我的研究,我也会保住工作,他捂着胃部想,我还没有被打倒,还早着呢……
忽然,有争吵声从停车场深处传来,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年轻女孩的声音,她在大声解释什么,听上去很惊慌。
那是阿什莉,有人在欺负她!安迪认出了那个声音,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赶去。在排列整齐的机车之间,他看到他的学生阿什莉被几个男人围在中间。他们穿着黑色汗衫或背心,手臂和脖子上有夸张的纹身,并不像本校的学生。还没有等他走过去,其中一个光头的男人就往阿什莉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娜塔沙瘦小的身躯摔到了一辆摩托车上。
该死……!安迪在心里喊了一声,立刻掏出手机来报警。
“……没错,四个男人,在南卡罗莱纳大学教工宿舍东面的车库里,他们在殴打一个女学生……”
安迪紧张地向接线员汇报着情况,突然,他感到车库安静了下来。安静降临得如此出其不意,以至于安迪的最后一句话显得尤其突兀,甚至带有一点回响。安迪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朝阿什莉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那四个男人正回过头,阴沉地看着他。刚才扇了阿什莉一巴掌的光头男人朝他走了过来。他高大健壮,穿着黑色背心,看上去杀气浓重。
安迪的手机还贴在耳朵上,但他的话语被恐惧噎在了喉咙口。
“喂?喂?先生你还在吗?……”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员的声音。但是安迪只听得到那个男人向他逼近的脚步声。
我应该逃走……他艰难地想,但是逃跑成功的概率为零。而且……腿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
“他是谁?”有人转头质问阿什莉,阿什莉对光头的背影请求道:“别杀他,裘德,他是我的教授,他什么也不知道。”
裘德一边走一边掏出一把小型手枪。
“快逃,教授!”阿什莉冲他大喊,安迪脸色煞白,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支枪。
他有枪!他绝望地想,我会死……
在离安迪十步远的距离,裘德面无表情地抬手朝他的胸口开了一枪。安迪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Fuck……”阿什莉无声地骂了一句,闭起了眼睛。
“他可能听到了什么。”裘德说。
“啊,我知道,”一个男人笑嘻嘻地说,“他就是阿什莉说的那个连工作也保不住的废物。”
“闭嘴……”阿什莉冷冷地说。
下午二点三十七分。
安迪躺在停车场冰冷的地上,无助地睁着眼睛瞪着顶棚,胸口有一摊新鲜血迹。
“走。”裘德说,“警察要来了。”
感觉到那些人开始走动,安迪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扩散的瞳孔慢慢聚拢。他仰面摔下时磕到了后脑勺,似乎有点轻微脑震荡。但生存本能令他马上恢复了意识。他屏住呼吸,等待他们离开。
忽然,安迪的手机响了起来,铃声在停车场里显得尤其尖锐。那几人离开的脚步声顿时停下。
天哪……为什么是这时候!安迪绝望得几乎发出呻`吟。他简直能感觉到那些人刷地回过头警觉地盯着他,他不敢呼吸,也不能眨眼,死死地盯着模糊成一片的顶棚看。
那些人的脚步声重新靠近过来,甚至有人的脚擦过了安迪的指尖。有人笑了一声说:“可怜的家伙……”并想弯腰捡起他的手机。裘德立刻阻止道:“别碰!”然后一脚踩碎了他的老式翻盖手机,让它闭了嘴。
快走……快走……安迪在心中请求道。
由于太过害怕,他快要憋不住气,也无法忍住眨眼。又过了几秒钟,他终于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朝远离他的方向去了。他仰躺着不敢动,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
“咳……”安迪艰难地咳了一声,试着呼吸,但他的胸口剧痛。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在地上到处乱摸,抓到了自己的眼镜重新戴上,然后翻开外套,低头查看自己的胸`口。他看到藏在外套内袋的眼镜盒子被子弹打得粉碎,几片碎片扎破了胸口的皮肤。谢天谢地,他那厚实的眼镜盒救了他一命。
虽然伤口不深,但血淋淋的模样依旧让可怜的教授倒抽一口冷气。他试着从地上爬起来——那相当的困难,他头晕得很,而且胸口痛得难以忍受。一直与世界和平相处的菲尔德教授连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一把枪指着,更没受过那么严重的创伤,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好在他的脑袋还没有坏,他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离开,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如果发现他还没有被``干掉,那他可就真的要被``干掉了。
他草草地把眼镜盒的碎片从身上抖掉,穿着染血的衣服跌跌撞撞地跨上了自己的二手自行车。
下午二点四十三分。
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驶出南卡罗来纳大学。安迪的头还很晕,并有一些恶心。他还没有从惊吓中平静下来,勉强握着车把手,手臂仍然有些发颤。他打算回家——不是他的教工宿舍,而是他真正的家。通常为了节约时间成本,安迪难得回家,但今天他觉得自己该回去一趟。尽管即使回到了家也没有人等待着他,他仍然觉得自己该回去一趟。他切切实实地需要一个更安全温暖的地方,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他将自行车骑上繁忙的十字路口时,听到了隐约的警笛声从学校的方向传来。安迪猛然想起自己刚才报了警,不愿意让警察白忙一通,赶紧拐弯准备折回学校。但他的车不打算听他的使唤,车头像蛇一样扭动起来。
“不……不……!”他手忙脚乱地握住把手保持平衡,耳边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那尖锐的刹车声来自他的右边,近得可怕,当安迪意识到它在向自己靠近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回头看,只感觉到浑身剧烈一震,整个人和他的自行车一起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