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说哥哥其实是爱他的,其实是迫不得已的……
哥哥,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你怎么可以罔顾我们之间的感情娶了别的女人?!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毫不留情地把我推给别人?!!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苏承锦一口咬在苏承枫的肩膀上,腥甜的血液溢满了口腔。
情与欲一起失控。
就这么把哥哥的血肉都吞下肚吧,这样哥哥就是他的了,这样,他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痛苦了……可是,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对他温柔地笑,不会有人再宽容地包容他的一切……如果真的没有了哥哥在……无所谓痛苦,却也没有了快乐……
苏承枫痛呼了一声,刚想推开他,却在他越来越大的哭声中放下了手。
“哥哥……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苏承枫拍了拍他的背,“还是小孩子呢,说哭就哭……”
那天苏承锦在东宫里呆了很久——在苏承枫走后,他又偷偷去了苏承枫的书房。
苏承枫的书房里有个暗格,装的都是些官员的资料——他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无害,如果两人有一天真的因为争夺皇位同室操戈,哥哥凭着这么一份资料就能让支持他的官员倒戈相向。
想要回哥哥,夺得皇位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机会……
暗格“喀嗒喀哒”地打开,露出其中的一沓散发着墨香的纸。最上方是一幅画卷,藏青色长袍的少年站在杏花树下,笑靥如花。
苏承锦眼睛模糊了起来,不知所措地摸了摸眼底。冰冰凉凉的。他笑了起来。难怪哥哥说他是小孩子……说哭就哭,没出息。
指尖带着泪水,触上宣纸,立刻晕染开来。
杏花树下,是瘦金体题的一首词: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苏承锦必须承认,他已经再次沦陷。哥哥不爱他吗?不,恰恰相反,哥哥爱他……只是,错、错、错……
他不知道哥哥打的是什么主意,却也不想让哥哥担上欺君的罪名。
三个月后,他和齐落妹妹齐萱的婚礼如期而至。
齐萱年方二八,只比苏承锦小了一岁。在那天父皇对他说起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齐落还有一个妹妹。
婚礼前夜,苏承锦屏退了所有宫人。
亥时刚过,苏承枫一身血色霓裳,在庭中月下缓缓舞起。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沉思年少浪。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水袖轻摇,半面妆容,若隐若现。
苏承锦站在庭前,无力地看着眼前的人。血色裙摆勾住丝丝缕缕的合欢花,飞扬在京城漫天的弥霞中。
“地险悠悠天险长,金陵王气应瑶光。 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苏承枫冲他走了过来,眉眼弯弯,嘴角含笑。半面妆容即柔美又带着几分诡异,脚踝上的金铃叮当作响。
“秀儿,我多希望,这一舞,我永远都不用跳给你看。”
苏承锦伸出手紧紧搂住了苏承枫。“哥哥……不要走……”
苏承枫摇了摇头,转身后退。
苏承锦冲上去从后面搂住他,将他扯向床边。
真正能魅惑人心的桃夭,是他而不是苏承枫。
等苏承枫回过神来时,已经跟他一起双双躺在了榻上。他挣扎着起身,又被苏承锦紧紧抱住。苏承锦紧紧咬住了嘴唇,“哥哥……给我……”
苏承枫扭过头去,死活不愿意看他一眼。
苏承锦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吻上那双温暖的唇,“那,哥哥……要我……”
男人到底是感官动物。理智终究还是会屈服于身体。
整夜的疯狂。金铃响了彻夜。
可惜他终究也没能留下他。
寅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榻上一片狼藉,身体深处隐隐作痛,身边却已经没有了人。
这时候才知道,何为心痛,何谓心碎。
第二天的喜宴还是要正常进行。
苏承锦在床上躺了半天,直到午时才简单擦了擦身子起床换上那一身喜袍。
明晃晃的红,一如前一夜血色的霓裳。
进屋收拾东西的宫女看见了榻上的痕迹,羞红了脸。
苏承锦狠狠道:“给我滚出去,不许告诉任何人!”
宫女怯懦地点了点头。
他在窗前静坐到黄昏戌时,便依着礼,去到齐府迎了亲回来。
他骑在马背上,马鞍碾压着伤处,痛不欲生。
苏承枫跟他一同迎亲,远远地避着他,看都不看一眼。
第140章:皇子大婚
夫妻合卺,锦瑟齐鸣。
苏承锦恍恍惚惚地牵住齐萱的手,听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苏承枫。
苏承枫的眼神正跟他对上,于是狼狈地低下头。
苏承锦笑了起来,像极了苏承枫。
他去过东山寺,求的是姻缘。主持告诉他,错之处,求而不得;无错之处,皆是虚妄。
因为是错,所以求而不得?可惜他不信天命!
哥哥是他的,任他是谁也抢不走!
新人送入洞房之后,新郎照例是要出现在喜宴上敬酒的。像通源帝刚刚和璲安皇后大婚的时候,真是恨不得给全京城的人一一敬一杯酒,好告诉别人他娶到了此生最爱。
皇子成婚不像皇帝成婚那么隆重、正式。一些繁文缛节,连太子大婚都省掉了,皇子大婚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通源帝和璲安皇后坐在主桌上,笑得合不拢嘴:不只是因为苏承锦大婚,更因为苏承月没来——荻国来报,说苏承月已经有了身孕,准备待孩子满月之后再回来一并庆祝。
苏承锦去通源帝和璲安皇后那里敬酒还遭到了嫌弃,“去去去,你们年轻人一起玩去,我们这里你不用管。”
苏承锦点了点头,转而走向旁边。
一帮弟弟妹妹们围在苏承锦身边,七嘴八舌地喊着,“哥哥哥哥!”
“祝你们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永结同心!”
“佳偶天成!”
“琴瑟和鸣!”
苏承锦简直哭笑不得,“你们母妃是不是让你们记了好久啊?”
苏承枫轻声笑道:“我成婚那天,他们也是说的这些话,估计不用再特意去记了。”
苏承锦心里一紧,回过头来看向苏承枫。
苏承枫冲他笑了笑。
苏承锦心念一动,往他的方向走去,紧接着脚下就是一踉跄。
苏承枫下意识喊了一句,“秀儿小心!”
苏承锦抬起头,眼角微红。
苏承枫转过头去,扶住了宣秀锦。
宣秀锦一头雾水。
苏承枫不太自然道:“小心孩子,要拿什么我来帮你。”
苏、承、枫!苏承锦死死咬住了牙关。
宣秀锦微微动了动嘴角。原来,他口中的秀儿真的不是她……她看了一眼苏承锦,眼底带上一丝凉意。
苏承锦敬酒敬到苏承枫面前,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皇兄。”
随后又看向宣秀锦,“皇嫂……”身体里的疼痛正在一点点加剧。
宣秀锦连忙站了起来,身体晃了晃。
苏承枫赶紧搂住她,柔声斥责道:“秀儿,这么不小心!”
一样的温柔。
哥哥,你在折磨谁?他的指甲深深陷入肉中,抠出一个个血痕。
宣秀锦咬了咬嘴唇,一脸娇羞地笑。
“小心伤了孩子啊,笨笨!”
宣秀锦柔柔地靠进苏承枫的怀里,仰着头看他,轻轻笑了一声,“哪有,宝宝明明很乖!”
只是这一点,他就输得一败涂地。
宣秀锦一脸的幸福刺得他双目通红!
女人!你知道什么!你丈夫口中不离的秀儿,是我!前一晚跟他过夜的人也是我!
哥哥,你怎么就能那么残忍……既然你不准备和我长相厮守,当初你又为何要来招惹我!你以为,招惹了幽冥的恶鬼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吗?哥哥,我告诉你,那绝不可能!
苏承锦突然笑了起来,“嫂嫂,皇姐大婚时,你送了她那么贵重的东西,今儿我这弟弟大婚,皇嫂你可不能吝啬啊!”
宣秀锦愣了愣,从头上拆下来一支凤翔珠花,“这是你太子哥哥为我寻来的珠玉,上面镶了一颗东山寺住持开过光的星月菩提,嫂嫂也没准备什么,这枚珠花就当做是我送给弟妹的礼物吧。若是弟妹还需要什么,嫂嫂再送来可好?”
苏承锦笑着接过珠花,转头看向苏承枫,“哥哥,你可有给我准备什么礼物?”
苏承枫笑了起来,手里提着一坛酒,放到了桌面上,“这是你去年春天时让我为你酿的杏花白,今日正好启封。”
苏承锦接过酒坛,起了封,将酒一饮而尽。
苏承枫猛地站了起来,“你……”
苏承锦放下酒坛,伸手抹了抹嘴,笑了起来,“呵呵,哥哥酿出来的,果然是好酒!不枉我当日在东山亲自采下杏花。”
苏承枫抿了抿嘴唇,收回了手。
苏承锦冲他笑了起来,“可惜,喝酒误事,我准备戒了。”
苏承枫愣在原地。
第141章:成长
三皇子的大婚打破了朝堂上原有的格局。
最开始说是三足鼎立,其实支持四皇子苏承飒的人寥寥可数,支持太子和三皇子的人才是各占半壁江山。
苏承枫大病初愈,之前苏承锦向来无意皇位,朝中势力原本已隐隐有了归一之势,谁料苏承锦自成婚之后一反常态,尤其自被通源帝封为安王之后,更是开始明里暗里地结交朝中权贵。
常妃对此倒是十分满意,只是苦了齐落,每天都为这事心惊胆战。
苏承枫倒是没太在意。齐落只道苏承枫将齐萱许配给苏承锦是为了不让常妃的人控制苏承锦,谁料自己妹妹嫁过去,竟然还是同样的结果。
苏承枫倒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颇没有良心地看着齐落在那里茶饭不思愁眉苦脸了小半个月。
苏承锦真的长大了。对着苏承枫和宣秀锦的时候能够露出完美无缺的微笑,对于那些看不惯的官员也能以礼相待,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直接拂袖而去。
可惜这样成熟起来的代价真的太大。
小孩没有他也可以过得很好,苏承枫很欣慰。
之前虽说苏承锦确实让他失望过,但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毕竟,最终辜负两人感情的,是他。
那种完美的面具其实并不适合苏承锦。他更适合在疆场纵情狂奔,享受那种恣意妄为的快乐。如果苏承锦愿意,苏承枫愿意为他固守这片太平盛世!
最不想让苏承锦成长起来的人其实就是他。他希望苏承锦能永远做一个孩子,做一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孩子,被他疼着宠着,可是逼他成熟,逼他戴上面具的人,还是他。苏承锦从来都不是那样一个孩子。
苏承锦小时候漂亮也懦弱,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竟然敢从数丈高的树上将自己的哥哥推下来!因为不知道他的真正意图,说苏承锦狠毒,苏承枫并不认同,但那种果决,却也完全跟天真无邪沾不上边。
另一方面,宣秀锦虽然身处深宫,但朝堂上的一些风言风语还是接着她的侍女如意传进了她的耳朵。
那天早上,她便去了锦绣宫。
苏承枫下朝的时候,宣秀锦刚刚从锦绣宫回来。
齐萱自从进宫之后,从没在众人面前露过面,就好像宫里根本没有过她这么一个人一样,所以宣秀锦一直对齐萱十分好奇。
苏承枫一回到万枫殿,宣秀锦就神秘兮兮地走了过来。
苏承枫看着她的样子就好玩,于是笑着逗她,“打探到什么军政大事了?”
宣秀锦扬了扬头,“夫君,我跟你说啊,齐萱妹妹跟三弟,他们两个……”
苏承枫被她神秘兮兮的语气感染了,于是也小声问道:“怎么啦?”
“他们两个,好像还没圆过房!”
苏承枫愣了一下,不禁失笑,“这个跟你有什么关系,净打听些没用的!”
宣秀锦微微低下头,嘴角微微带上了一丝笑容,“那什么是有用的?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苏承枫笑了起来,“有什么事用得着你这个小妮子打听的?”
宣秀锦歪着头想了想,“可多了呢!你不想知道……三弟到底想不想当皇帝?”
苏承枫脸色一变,轻声斥责道:“不许乱说!”
宣秀锦眸光黯了黯,“我……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苏承枫抿了抿嘴唇,“这种话不是能乱说的!”
宣秀锦抬起头,认真道:“有人说三弟想要篡位,夫君你作何感想?”
苏承枫皱眉道:“谁对你说的这些话?”
宣秀锦不服气道:“夫君你只管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苏承枫皱眉道:“他如果真的决意要皇位,给他便是,你倒是告诉我,是哪个在你耳边嚼舌根?”
宣秀锦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没有谁,我自己听到的……不知道是谁……”
苏承枫也明白她是有意袒护,便没再追问,只是轻声提醒道:“后宫涉政乃是大忌,母后涉政乃是因为父皇独宠。本殿此生只娶你一人,不介意你涉政,但被父皇和母后知道了,少不得要对你有些意见。”
宣秀锦听得一愣一愣,只好频频点头。
苏承枫的担心不无道理。
当天晚上璲安皇后便将他叫到了朝露殿,提醒道:“涉政之事,难挡悠悠众口。防微杜渐,你自己回去再好好想一想。”
第142章:诱
苏承枫夜晚回到万枫殿时,宣秀锦已经回了十风殿就寝。她就快要临盆,所以苏承枫这些日子都是睡在十风殿。
只是今日苏承枫迟迟没有睡意。突然开始对皇位感兴趣的苏承锦让他有些忧心忡忡。
他总觉得哪里好像出了点问题——苏承锦最善于暗中部署,如果他真的对皇位有意,怎么会做的如此明显?
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解释苏承锦的所作所为了。
苏承枫坐在桌案旁连连叹气。
文安走了进来,“太子,因何故叹气?”
苏承枫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不通……”
于是文安也跟着叹气,“这些事情奴才都不懂……”
苏承枫无奈的笑了起来,“没事,飞羽也不懂!”
“……”
“有什么事吗?”
“嗯……安王求见。”
苏承枫皱了皱眉,“让他进来。你下去吧,其他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内。”
文安退下,苏承锦随后便走了进来。
相顾无言。
苏承枫笑了笑,“三弟来我这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