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
——破天!
“不想死,”男人眼神冷漠,半晌,说了王蛇听不懂的一句话。“那就把人给我。”
然而没有人能听懂男人说的到底是什么,四周一片死寂。
25、你是我的
重有叶从来没想过翼鬼部落的首领会来。
听说翼鬼部落屠杀奴隶过多,积攒怨气深重,当部落里出了融合破天兽魂的逆天强者后,岌岌可危的平衡终于被打破,并且选择反噬在破天身上。
万万年积累的怨气,一股脑全部反噬到破天身上,纵然他是绝世之才,是逆天强者,仍无法承受。翼鬼部落消息闭塞,内部信息不会轻易传出,破天的情况到底到了什么情况,只能靠道听途说。重有叶听到的谣言是:破天内脏严重受损,腹腔腐烂,一碰就会呕出血来。
当然,谣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最起码一开始攻打王蛇部落,破天没有出现。那时部落的兽人还暗自庆幸,毕竟如果破天亲自出马,王蛇部落胜利的可能几乎完全为零,很可能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瞬间歼灭。而破天不参与,王蛇也许能靠人海战术慢慢逆转局面。多少年来王蛇部落一直都不是战斗力最强的,却是数量最多的,总能靠这个优势苟延残喘,然后慢慢扩大地盘,终于成为强者大陆最强的四个部落之一。
但谁能想到!破天此刻就站在王蛇部落的前面,原本以为有强大的策严和众多战士能勉强拖住这受了诅咒、重伤的强者,没想到根本不行。只见破天轻轻一挥手就把进攻的战士掀翻在地,俯身前冲,疾风暴雨地跑到策严面前,直接拽住他的脖子,反手一扔,足足把策严扔出去五米远。只听得策严痛吟一声,耳边传来让人脊背发凉的骨头粉碎声,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重有叶心灰意冷地想,王蛇部落的进攻在他看来就是笑话:他甚至都没有化成原形!破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轻描淡写地说了些什么,重有叶虽然听不懂,却能想到,面前这位强者,正在谈论他们所有人的生死。
完了,一切都完了。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瞬间,重有叶心里想的是这些话。此刻重有叶非常危险,流血过多,几乎休克。但下一秒,盯着破天的那只眼睛见到,一直高高在上、睥睨众人的高瘦男人,面色突然发白,嘴唇紧紧抿了一下,一缕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破天仿佛并不在意,随手擦了下去,继续用那种重有叶听不懂的话,低声说了些什么。
那些谣言并不都是假的!重有叶瞳孔猛然一缩,极度的欢喜让他不能呼吸,但还没来得及继续看看,眼前就被黑幕笼罩,什么都看不清了。
咕噜噜——
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容安微微睁开眼睛,觉得眼球无比酸涩,看什么都不清楚。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看着上方扭曲的景物,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一样:什么都是黑的,只有最上面有一点零星的光芒,周围都是水,四肢很轻,啊,头发也柔软地飘到眼前了。
咕噜咕噜……
又是一阵气泡破碎的声音。容安的眼睛越睁越大,终于在将近一分钟后完全恢复了意识。他手忙脚乱地竖起身子,但因为周围水压很大,他挣扎半天都还是仰躺的姿势。于是他扭头向四周看,就发现自己果真躺在水池里,并且还在缓缓向下沉。
容安低头,水下一片黑暗,光线完全透不过来。人类对黑暗的地方总有种莫名的恐惧,他只看了一秒钟,就开始划水意图向上浮了。
容安脑子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扔到水里来。可他仔细回想,记忆都在自己捧着那颗像桃花扇的心脏上,之后发生的完全记不清楚,只知道手臂很痛,身上很热。
对,他还做了个梦。
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多想,容安摸了摸手臂,那边已经没有一丝痛感,周围像是要被灼伤的热度也没了。非要说的话,这池水反而有点冷,容安冻得发抖,快游两下。上方的光亮渐渐扩大,最中央的一束打在容安的脸上。他侧着头避开刺眼的阳光,没看到水面上那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咳咳……哈……”从池子里爬上来,容安从口腔里咳出多余的水,那些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的时候还是温热的,他用力抹了下脸,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的情况,就颤抖着抱住自己的手臂。
原来虽然他在梦中感到无比的灼热,但现在却瑟瑟发抖。在水中泡着还好一点,一出来就感到隐隐的凉风,容安后背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蹲下缩成一团,试图抵抗这股冷风,用手心搓着后背。容安一边哆嗦一边低头,心中惊疑感叹:咦?我的衣服怎么变成这样了?
自从穿越到强者大陆,容安的衣服就没有换过,再加上他一路上摸爬滚打,虽然洗过两三次,也无法否认衣服又破又旧,烂得已经不能再烂了的事实。可现在他身上换了一身大红的袍子——说袍子也不合适,就是一块有袖子的布,松快宽大,红色并不鲜艳,还会掉色,摸得容安一手心的红水。衣服由两根细长的袋子松松绑住,结实的胸膛几乎没办法挡住。容安奇怪的扯扯袍子,一看,里面一件衣服都没有,于是连忙合拢,抬起头看向四周。
容安这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虽然最后他和炎鼬在一起,可现在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他被落到了一个偌大无比的山洞,乍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山洞潮湿黑暗,安静得只能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
容安适应了这里的温度,也不发抖了,缓缓站起身来,堆在腰间的衣服全都坠下,他小声抱怨:“大黑去哪里了,怎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脚下的鞋子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容安光着脚离开水池,想拧一拧衣服,至于一会儿怎么走出去,等等再说。脚下的石头并不光滑,有的地方还成尖锐的三角形,可容安却觉得一点都不疼,走得很快。他下意识地朝光线最亮的地方行进,走着走着就发现,这里其实就是王蛇部落的蛇窟。
那种蜿蜒曲折、怪石嶙峋,还有大大小小只能容纳蛇类爬过的通道,很容易就能辨别。容安甚至专门爬进去看看有没有蛇藏在洞里,可是一想王蛇部落现在都在大黑地底的巢穴里,这里大概没有其他兽人了。
那刚才应该往下游的。容安皱眉,刚要转身往回走,转念一想,又停下了。
虽然他只在王蛇部落待了几天,可也有很强的归属感。刨去伤员,连重有叶这样的小孩都走上了战场,不知生死。如果不是刚才炎鼬一直缠着他,容安早就上去与重有叶一起战斗了。是,容安很弱,实力连废物都不如。可这阻止不了容安想帮助重有叶、帮助这个在他最彷徨最无助时庇护他的部落。
往炎鼬的洞穴里躲藏叫怎么回事呢?容安叹了口气,继续前进。那时候的他并没有任何恐惧,脑子里想的是能帮重有叶多少就是多少,死了也没关系。如果没死,以后一定要继续找回到容家村的方法,当然,即使不能……也不用强求。
那时的少年,并不懂生命的可贵,却用与生俱来的洒脱与淡然派遣自己。有些事情再怎么焦躁、在意也不要崩溃,这是容安很小时就懂的,毕竟如果不看开,有时候周围人的冷言冷语就会把你逼死。
顺着最亮的那道光线,容安一步一步向外走。他以为那光线是洞口发出的光,却微妙的感觉周围的气流越来越湿润、发凉。以前容安走进蛇窟,总觉得温暖潮湿,现在却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他握了握拳,觉得这是由于自己体温升高的幅度太大,才会在同一个地方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那微弱的光线就像是村长家门口坏了的电灯发出来的,容安忍不住为之着迷,脚下的步伐也加快了许多,但当他拐弯迈进一个明显更大的山洞里时,他发现这里似乎还有一个人。
那人的身影一晃而过,速度极快。如果不是容安的视觉提高了很多,也许根本看不见。那一瞬间容安的警惕就提高到极点,双手护胸看着对面,但那人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容安还没来得及完全举起手作出保护的动作,就觉得肩膀猛然一痛,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容安重重推在地上,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肩膀就被人控制了。
他睁大眼睛惊讶而恐慌地向上看,就发现,将他压在身下的,赫然正是那天自己想要救出来的人形翼鬼,只见那翼鬼表情冷淡,两只手如同铁笼一般牢牢扣住容安的肩膀。容安张开口想说些什么,他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仔细想想发现自己在梦中也梦见过相似的场景。不同的是他的身体没能反应过来,将翼鬼踹到另一边。
“喂,”容安挣扎了一下,肩膀被按得生疼,语气就非常不好,“你放开我。”
翼鬼反而抓得更紧,他俯下身,正对着容安的脸,呼吸都吐在容安的脸上,用那种奇异而悠远的声音说:
“……你来找我了。”
“……”容安根本听不懂。
“……你是我的了。”男人一字一顿的,用那种坚定、冷冽的语气对容安说。容安只听得他从喉咙里不停发出那种人类无法发出的调子,很像是鸟类哼唱的声音,顿时感觉自己喉咙一阵发紧,就‘呃’了一声,说:
“你放手。”
身上的人不仅不放手,反而整个人都趴在容安的身上。翼鬼体温比王蛇要高,容安觉得身上暖烘烘的,像是躺了一只猫。那感觉好比是缩小了无数倍的炎鼬撒娇地拱着容安,让他觉得很别扭,抬起腿就要踹身上的翼鬼。
但翼鬼只是向右缩了缩腿,很轻易地避开容安的攻击,之后更是低着头,用眼睛直直看着他。
看到翼鬼的眼神,容安几乎震惊了。那眼睛里包含着冷静、压抑、急切等复杂的感情,这并不足以让容安觉得吃惊,真正惊到他的是,翼鬼眼神里压抑不住的欲望。
容安敢肯定,那是自己熟悉的眼神。他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学会自己手氵壬,当时出去打水清理身上,透过镜子,看到那时自己的眼神。那时的容安都被自己的眼神吓到了,只觉得如果刚才有人看到他,一定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少年对这种事情非常羞愧,尴尬得手足无措,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没有再做过这种事情。
因为见过,所以容安能肯定,翼鬼的情况,与那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26、翼鬼婚礼
翼鬼部落崇尚天命,相信天神,因此极其注重形式,在部落设有专门掌管算命的长老,名为‘大司’。没人知道大司究竟活了多长时间,是因为与大司同龄的一辈人早已去世,就只留下他孤零零一人。
大司长发须眉,是以通天瑞鹤作为原型的兽人,通晓天文地理,懂得占卜算卦,最神奇的是,他能听懂每一种兽人部落的语言,并且居于强者大陆的中立部位,无论谁找他请教,只要大司心情好,都会回答。只是他原型为飞禽类,多少会对翼鬼部落有更多好感,现在大司就住在离翼鬼部落五十公里外的山洞里,镇压山下的厉鬼。
山下压着的是无数不同兽人的骨骸。翼鬼部落生性贪婪、好食生肉,由于他们只有鸟喙却没有尖牙,就不会吃骨头。翼鬼一开始就随随便便把猎物的骨头扔到一边,时间长了就开始有兽人生病、突然死去,刚出生的小翼鬼也会夭折。
这是猎物的戾气与诅咒。残杀这么多兽人之后,翼鬼部落也开始害怕,连忙跑到大司面前询问要如何解决。大司长叹口气,要求他们把所有尸骨都收到远处永远处于阳面的一座山下,然后自己居住在这里,希望能让这些有无数怨气的兽人早日解脱。
但是万万年积攒下来的怨气怎么可能短时间化解。大司守在山上百年,最后终于撑不住,与翼鬼部落的首领商量,要把山下镇压的怨恨、恼怒、不甘等种种情绪都转嫁到首领傍生身上。
傍生确实像外面传说的那样,腹腔严重受挫,开始几乎无法跑动,只要腹压改变就会口吐鲜血。后来慢慢适应,才明白大司平日里到底在承受些什么样的痛苦。
“只有你一个人,远远不够啊……”大司长叹,说,“以破天兽魂的能力,只能保你不死。要真正镇压住这些冤魂,还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光靠你我,绝不可能完成。”
“……那就没办法了吗?”傍生勉强咽下口中的鲜血,声音沙哑。
“有。”大司古怪地盯着傍生,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这个方法。
“尽管说。”傍生眼神平淡。
“你需要一位异族的伴侣。”大司说道,“最好是王蛇部落。两族矛盾已久,山下镇压的大部分都是王蛇部落的兽人。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冲去一部分的诅咒。”
傍生皱皱眉,保持沉默。
大司说完这话,最后深深看了傍生一眼,道:“如果你找到了合适的人,就告诉我,接下来的仪式我会帮你完成。”
“——我不会要我不喜欢的人。”傍生沉默了一会儿,在大司走的前一秒,突然开口,语气冷冰冰的,“不知道大司有没有时间限制。如果在这之前我爱上了一位翼鬼,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做我的伴侣。如果超过时间我仍旧没有遇到喜欢的人,那这方案只能作罢。”
大司无奈道:“这已经是最简单的一种方法了。我没有时间限制,唯一的限制就是你的身体究竟能撑多长时间。这冤魂一日比一日强大,你能感受到吧?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就算你融合了兽魂,又能坚持多久?的确还有另一种解决方法,那就是你去寻找一位更加强大的人,用力量威慑冤魂,让他们恐惧、退缩。”
“……”
“融合破天兽魂的强者尚且不能做到,还能期待什么呢。毕竟,融合兽魂到底有多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
融合兽魂者,身体将被改造,变为与凶兽类似的状态。对于兽人来说,无异于剥皮拆骨,重塑身体,其中痛苦不可对外人道。正是因为傍生明白其中的艰难,才知道再出现融合兽魂的兽人几率有多小。
于是翼鬼部落开始大肆关押奴隶,并不当场吃掉它们,而是送到统一的牢笼里,由傍生决定,看看是否能满足大司的要求。
其实应该是能否满足傍生的要求。找一位更强大的兽人显然有些吃力,要的不过是能被傍生看上的异族兽人。那段时间,部落里的女性翼鬼都不敢好好打扮,生怕吸引到傍生,误了大事。
但是这样挑挑选选,傍生始终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日夜忍受着锥心之痛,整个人也越来越凶悍,每次看抓来的奴隶都散发出强烈的排斥与反感,部落里的人几乎没人敢靠近他。
但直到那一天见到容安,傍生心中猛然一动,开始留意: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呢?傍生其实也说不清楚,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他第一次飞到天空最高点,身上的皮肤被太阳温热的照耀着、抚慰着。那人给他的感觉像是太阳。强大、柔和、宽容无比。
当容安摊开手掌,举起一把蘑菇时,傍生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奇怪的是,只要容安在他身边,封印在他体内的戾气冤魂就不敢作祟,让傍生感到这些天少有的轻松。
翼鬼部落注重形式,在举行婚礼前要经历三个步骤,第一:由主动一方提供食物。由于翼鬼好食生肉,食物多以鲜肉为主,而且越为难得的食物代表对方心意越坚。虽然容安只给了傍生一朵蘑菇,可傍生心里高兴得根本无法挑剔,接过容安咬过一半的蘑菇,深深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非常愿意。
翼鬼重视礼节,比较害羞。当场接下来食物不可算完,第二步就是:必须矜持地离远些,让两人都有时间再想想。毕竟翼鬼是一夫一妻制,伴侣将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举行婚礼后就不可返回,除非两人全部都死去,否则这段婚姻永远有效。于是傍生虽然欢喜,却还是躲开容安,来到自己的洞穴,整日翻看带着牙印的小蘑菇,没有丝毫不满,内心的喜悦无法与他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