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他诧异地瞟了一眼贺佑钦。
贺佑钦点点头,“我总不能长期放着飞扬不管。飞扬毕竟在起步阶段,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两边不好兼顾,硬是强撑说不定误事。”
厉容锐知道其实贺佑钦说的不全是他要离职的理由。
“你是不是怕我不放心?”厉容锐语气其实并没有太大起伏,贺佑钦却听出了他的不高兴。
贺佑钦沉默了一会儿,这让厉容锐的情绪更加低落,如果不是正在开车,说不定还会烦躁地挠一挠头发。
“并没有。”贺佑钦开口,厉容锐很想回头去看一下贺佑钦的表情,却硬是忍住了。
“我没有怕你不放心,我知道你不会。”
贺佑钦说完这句话好一会儿厉容锐都没出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情绪。
贺佑钦果然是明了他的心思的,但他却依然怀有芥蒂,或者说是警戒心。他从来不愿意轻易去相信一个人,哪怕他知道那个人是可以相信的。
厉容锐有些奇怪,他有时候也不太知道为什么贺佑钦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他对贺佑钦的过去已经有了不少了解,却仍然不够看清这个人。但越是这样,越是有一种更深刻的吸引力,因为人永远对未知的东西感兴趣,如果那个未知的东西让你偶然间了解了一部分,一知半解反而会让人生出更多渴望的心思。厉容锐知道他现在就是沉浸在这种情绪里。但偶尔这种一知半解却会让人觉得挫败。
贺佑钦暗地里收购了不少厉丰的股份,贺佑钦知道这件事瞒不过他,所以也根本没想过怎么隐瞒。面对这种情况,厉容锐即使想要相信他,也会禁不住去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不是感情不感情的问题,而是一个商人天生的警觉心。
于是贺佑钦干脆跳出了厉丰。这是一种让两个人都可以暂时放下心的做法。
厉容锐明明知道一切,但贺佑钦这样做的时候他却并不觉得开心。
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当初的贺佑钦能够去认真爱一个人,现在却变得这么难?
但这种怨念的情绪也只是一瞬间,接着他就会更加珍惜现在。
厉容锐并不是没有野心和渴望,相反,他的野心和渴望都埋在最深处,他想要得到的并不是贺佑钦的所谓的回头,而是真正的去爱一个人。
不是当初用计的强取豪夺,而是更加纯粹的感情。
这很难,但他并不畏惧。
“你离开厉丰的话外面那些人不知道又要说些什么了,他们现在还在讨论我们离婚的事情,下一步就该说我逼你离开厉丰了,或者认为这就是我们的计划?”厉容锐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贺佑钦的手支着下巴,他本来在看窗外的风景,听到厉容锐的话之后笑了一下。
“管他们怎么说,这世上那么多人,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没办法让每一个人去认可去喜欢的。尽力做了,做了我们想要的,也就够了。”
厉容锐点点头,“确实没有尽善尽美。”
“有几个认可自己的人难道还不够?人可不能太贪心。”贺佑钦这句话是带着笑意说的,语气也难得的很轻松。厉容锐就跟着笑了起来,刚才沉闷的气氛像是过去了。
“等我们去香糖看过,就让下面的人再过来考察一遍,最后再拍板。”
“其实这种事情完全可以叫下面的人组个小组先过来看看。”厉容锐侧目,突然有些期待贺佑钦的回答。
贺佑钦果然笑了笑,如了他的意,“难道你不想多找点时间两个人待一会儿?”这毕竟是很好的培养感情的方式。
“咳。”厉容锐咳嗽了一声,他以为贺佑钦不会那么直白,他会像之前一样一直吊着他的胃口,偶尔逗弄一下他,直到他觉得满意为止。虽然早就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但贺佑钦的态度软化得这么快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贺佑钦的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的,“我看起来就是那么恶劣的人?专门喜欢逗弄别人?”不否认厉容锐之前的状况让他得到了不少乐趣,但做得太过了就不好了,关于度的把握他还是清晰的,而之前那些未尝不是些小情趣,看人如何理解罢了。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人没有这么容易攻略?厉容锐在脑子里用了一个自认为比较恰当的形容。
“那是凌苍山吧。”贺佑钦忽然出声,被眼前壮美的景观所吸引,高大壮阔的风景总是容易让人心胸一下子开阔起来,特别是这种美景离你非常近,而人在这些景物面前又显得异常渺小的时候。
厉容锐他们已经下了高速,车速减慢也有心稍稍看一下周围的景色,在贺佑钦出声后他也被眼前的景观折服,山峦起伏白云飞渡,的确一下子就让人心生豪迈之气。
“偶尔能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真的很不错。”厉容锐把窗户调下来了一些,贺佑钦闻着有些青草气味的空气,虽然很冷,但也的确很舒服。
“这里能看到凌苍山的山脚了,不过雾气这么大,待会儿开车可能有点麻烦。要不要找个当地人当司机?”他跟厉容锐之前都出过车祸,虽然现在也没有多少所谓的后遗症或者恐惧心,但是碰到不太熟悉的山路找个人带路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之前也没想到雾气这么大,不然可以早点联系了。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很难找到人了,而且现在我们开了一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人也不好过来,大不了待会儿开慢一点。”厉容锐把车速放得更慢了一些。
等两个人对自然景观的好奇稍稍减弱了,车内又开始了各种有意义没意义的对话。
“我觉得你妈妈一定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厉容锐看了贺佑钦一眼,这一眼含着笑意,也有种隐秘的温柔感。
“为什么这么说?”自从和厉容锐讲了过去的一些事情,贺佑钦也不排斥和他提起自己的母亲。
“据说男孩子的智商完全遗传自母亲。”厉容锐耸了耸肩,这当然只是平时看到的一些趣味分析,有没有科学依据他也不知道。
“那女孩子呢?”随口的话题竟然勾起了贺佑钦的兴趣。
“大概父母各一半?”厉容锐想了想。
贺佑钦觉得有点冷,但是也没急着再次关上窗户,他似乎回忆了一下,“我记忆里,妈妈她的确很聪明,很多书她看过一次就能理解,你知道那时候我觉得那些东西简直太深奥了,当然还有做菜,她看着菜谱几乎就能一次成功,非常了不起。”虽然这似乎不能完全证明他母亲的聪慧?
难道不是因为贺佑钦自己是在厨房上面毫无天分的人才会觉得他母亲这样特别厉害?
厉容锐忽然有些好笑,像是发现了某个似乎万能的人其实也有小瑕疵一样,这些小瑕疵不会让人介意,反而让人显得没那么高不可攀了。
厉容锐顿时想起来了一些之前和贺佑钦住在一起时他的小习惯。
比如洗完澡不喜欢擦头发,在厨房里做菜向来只能保证熟了而已,做得最好的就是方便面。对衣服什么的相当吹毛求疵,还有购物狂的倾向。但是买回来的东西又不怎么喜欢打理,所以要用的时候常常找不到,对了,还经常容易忘记拿毛巾……
“不过后来,她基本也不会再去厨房了,我已经记不清楚她做的菜是什么味道了。只记得很好吃,和菜谱里的一样。”贺佑钦虽然在笑,但回忆往昔,怅惘的感觉总是少不了的。
外面的温度似乎又变低了一些,有冷风呼呼地吹过来。厉容锐这次主动关上了窗户。
“免得着凉。”他说,“那么大提琴呢?”他想起贺佑钦卧室里那个十分宝贝的大提琴。
贺佑钦笑了一下,“也是我妈妈留下的。那是她大学时候自己打工攒钱买的,但她其实不怎么擅长,她很想学,不过她家境不怎么样,连上学都要靠打工挣学费,要买那个大提琴还多打了两份工。她一直很宝贝那个,不过到最后也没拉出很完整的曲子。所以她把琴留给了我。”
厉容锐侧头看着贺佑钦,他总觉得贺佑钦在说起他母亲的时候会变得更加柔软,也不像平时下意识就会对人戒备。
“你的琴很好听。”非常非常好听,让他印象深刻。厉容锐想起贺佑钦生日那一次他在灯下拉琴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就有些感觉,关于大提琴一定是贺佑钦心里很柔软的部分,所以他拉琴的时候才让人移不开眼睛。
贺佑钦听着他话心里也微微一动,然后回头认真地看着他,“你的玫瑰也很漂亮。”
他是认真的,厉容锐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然后突然想起一句话。
送人玫瑰手留余香。
这句话放在这里有些突兀,竟然也意外的合适。
不知不觉,车子就已经开到山脚,上了盘山公路两个人的话少了很多。因为山路不好开,他们要更加留心一些,贺佑钦掏出了一包薄荷糖给厉容锐提神,他自己也吃了几颗,不然总有些昏昏欲睡,爬山路的时候他们关了暖气,但车内还是很暖和。两个人又没有说话,时间一长就会觉得困。
“你要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厉容锐说。
贺佑钦摇摇头,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我觉得天气不太对。”
厉容锐也注意到了外面天色。
“之前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都是晴天,上山之前下面的村民也说天气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贺佑钦抿抿唇,“感觉好像要下雨了。”
“下雨倒还好,麻烦的是下雪。”
贺佑钦回头看了厉容锐一眼。
天上的云层的确越来越厚了,天空也越来越阴了。他们在山脚的时候看着还是晴天,现在却要全黑了似的。
“最好别被你说中。”他们山路走了一半,要是突然遇上大雪会非常麻烦也会非常危险。
结果两个人都说中了。
没过十分钟,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雪,而且是大片大片的雪,即使隔着玻璃都能听到呜呜的山风。
连窗户玻璃都有些细微的响动。
厉容锐和贺佑钦对视一眼。
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状况了……
第六十八章
温度以一种异常惊人的速度往下降,似乎一眨眼间已经让人感受到了寒冬了凌冽。虽然早就知道山上天气变化多端,也准备了厚实的衣物,但碰到这种情况还是让两个人措手不及。
雪下得太大了,再加上呜呜作响的冷风,车子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向前行驶。
厉容锐把车里的空调开得更大了一些,他呼出一口气,“我带了卫星电话。”
他们联络了姚真,姚真那边知道了他们现在的情况也非常慎重。
“厉总,你们先坚持一下,因为风雪太大,车子和直升机都没办法上山,只有等雪小一些……”
姚真的声音断断续续并不清晰,但是在两个人的车厢内却毫无阻隔。
凌苍山突然下起这么大的雪几时才会变小,几时才会停下来,他们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后车厢里有羽绒服和冲锋衣,还有水和食物。现在我们没办法走,靠这些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贺佑钦双手握着水瓶,他们也不知道车子的发动机能烧到什么时候,现在温度这么低,一旦熄火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发动。
“我下去把衣服和食物拿进来。”厉容锐拢紧了身上的短袄,贺佑钦干脆脱下了穿着的夹克,又从后座拿出围巾递给他,“穿上再出去。”
厉容锐没有多话,把贺佑钦的夹克穿在里面外面套上他自己的衣服,又用围巾把脖子围得严严实实的。他的手放在车门上,“我马上回来。”
贺佑钦点点头,他们已经把车子靠在了路边尽量背风的位置,但车门刚打开了一点缝隙,透进来的冷气就让贺佑钦颤了一下,脱掉夹克之后他身上就只剩衬衣和绒衫。厉容锐飞快地下了车子绕到后车厢,贺佑钦也探过身到后座打算帮手他接东西。
他们迅速地把保暖的衣服、食物和水移到了车内。也就是几分钟,厉容锐上车的时候头发上已经落满了雪花,他不停地搓着手,手上冻得通红,一进车内就打了个喷嚏。
把衣服堆在贺佑钦身上,厉容锐赶紧把身上的雪花拍掉。贺佑钦把毛巾递给他,让他擦干净了头发,两个人都有些狼狈,看到彼此的样子却忍不住笑起来。
“外面真的很冷,这都有零下了,刚刚上山的时候我还觉得天气挺舒服的,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厉容锐叹了口气。
贺佑钦穿好了衣服,没让厉容锐把他的夹克脱下来,毕竟穿在里面挨着他的身体衣服还是暖和的,于是让厉容锐多套上了一件羽绒服,他身上也穿了一件抓绒和一件羽绒外套。两件羽绒的款式大同小异,就是细节的部分有一点差别,看起来就是一家的。
这是厉容锐准备的东西,他看着贺佑钦穿着那身颜色有些蠢的羽绒服,低低笑了起来。“很好看。”
“现在哪还讲究那个,暖和就好了。”
“不是,我说真的,挺好看的。”他当初买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贺佑钦穿上身的效果,但是绿色这个颜色毕竟对方从没尝试过,所以他也就是设想了一下,现在看到自己买的衣服穿到对方身上,顿时觉得各种舒坦。
“转个身。”贺佑钦让厉容锐背朝向他,帮他拍掉飘到领子下方的雪花。
厉容锐转回来之后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咳嗽了一下之后解释道,“我们没戴手套。”
贺佑钦挑眉看他一眼,最终没有说话,任由他握着手。
四只手交叠在一起互相搓着搓着,像是真的有了一点暖意。
渐渐的也不那么冷了。
“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搓得累了,厉容锐就放下了椅子,两个人都裹着毯子,手也在毯子下面理所当然地握着。
贺佑钦擦掉了窗户上的一层白蒙蒙的雾气,看着窗外飘飞的大雪。“这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难道真的要在这个地方过夜?”
“现在的情况是没人上得来,估计被困在这条路上的不止我们,可惜是寸步难行,互相之间也没个照应。”
“好在我们还能做个伴。”厉容锐倒是很乐观。“而且我们还有食物也有油,比起突然被困在这里的人已经好多了。”
贺佑钦点点头。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的雪还在不停飘着,时间仿佛已经成了摆设。
“如果没有这辆车,我们可能就熬不住了。”厉容锐看着外面,入目的凌苍山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天已经黑了下来,但是依然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白色,而且入夜之后温度又降了很多。
“油箱是88升的,只要它不出问题,能坚持很久,而且我们还有备用油。”贺佑钦拆开了一袋三明治递给厉容锐。“吃点东西,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了。”
厉容锐顿了一下,接过来咬了一口,然后就着水把剩下的吃完了。
他曾经听人说过,山里下起大雪有时候一天两天都停不了,他们带的东西毕竟不算特别多,如果一天倒还好说,要是两天三天雪越积越厚了呢?
“要是刚刚我们坚持再往前开一点……”他看向前方的公路。
“能见度太低了,而且风雪太大,就算刚开始下雪的时候还往前开也开不了多少路,而且现在这个位置还算是背风,再往前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如果这次真的出不去……”厉容锐深深看着贺佑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