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灵递给他一罐啤酒,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又问他什么时候办喜事。
小张含笑道:“这个自然要听岳父大人的安排。”言谈中十分得意,能成为李深家的女婿,自然是可以对全天下的人夸耀的美事。
程灵观他言行神态,只是微笑。话锋一转,又说:“你如今开的是什么牌子的车?听说你是汽车迷,我最近想换一辆车,要请你做个参谋。”
这句话戳到了小张的痛楚,他表情一僵,语气颇有些愤懑:“我是个穷小子,哪有钱买车。”
程灵哎呦叫了一声,笑道:“你可别开玩笑了,娶了李家小姐,李家的几座金山银山还不都是你的,别说一辆车了,就是把全国的车都买下来,也不成问题。”
小张欲言又止,只是苦笑。
程灵停了一会儿,又连连道歉,说道:“是啦,你不肯花李家的钱。这倒是挺硬气的。不过你们既然成了一家,便不分彼此了。何必计较那么多。”
实际上李深对于经济一窍不通,且花钱十分散漫。而李小艾却极有成算,将手里的钱攥得紧紧的,结婚前,一个子儿都不给小张。
程灵又说起了自己前段时间在某家车行狙击活尸的任务,笑道:“我自己那辆雷克萨斯早就旧了,一直想换一辆新的。那天见了车行里几百辆新车,把我高兴坏了,当时就开走了一辆,剩余的锁门入库。”
小张听得十分神往,问道:“那你可捡了个大便宜。”
程灵轻笑:“这种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见小张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亮晶晶的钥匙,递给他,说道:“这个是车库的钥匙,就当是你和李小姐的结婚礼物。到时候您做了李家的女婿,可要记得提携小弟一把。”
小张眉开眼笑地接了,连声说:“那当然、当然。
车库的位置处于贫民区,治安有些混乱。一路上关卡也比较多。小张带着李小艾,两人开着李深的车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程灵目送他们离去,慢慢下楼,来到了街角一处冷饮店里,这里是十字军的秘密据点。程灵将李小艾和小张所乘汽车、所去地点,以及两人的相貌都想详细地讲了一遍,最后说:“务必扣留两人,生死不论。”
第六十九章:兵变
程灵在屋子里喝了两瓶汽水,肚子里空荡荡的,窗外阳光热烈,几只蜜蜂绕着窗台上的兰花打转。程灵独自待在书房,坐着李深平素常用的硬木椅子。桌子上摆放着一台合着的笔记本,笔架上是一只很旧的钢笔。
李深不习惯用高科技的东西,平时批阅文件还是使用纸质,然后由程灵输入电脑。他这人虽然富可敌国,但吃穿用度很随意,警务员给他什么,他就用什么。那支钢笔不是名牌,跟他送给程灵的那支金笔没法比。
他出手散漫大方,几十万的钢笔、腕表随随便便就赏给别人了。程灵也一向没当回事,这时却忽然回忆起那天因为丢失了金笔,两人在书房吵架的情形。自己上蹿下跳,把书架都推翻了,李深非常生气,但是过了一会儿,又揉着眉心笑了,中午照旧热热闹闹地吃饭,一点不记仇。
程灵觉得,李深此人虽然十恶不赦,但是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很包容。其实这也算不上优点,他年龄比自己大一倍还多,好意思跟自己发火吗?
程灵正胡思乱想着,桌子上的电话铃响,把他吓了一跳。定了定神,他抓起电话,冷静地说:“这里是李宅,你哪位?”
电话那边没有回应。程灵皱眉,怀疑是谁在恶作剧,加重了语气问:“你找哪位?”
“我找你。”那边是一个男低音。
程灵有点反应不过来:“你谁啊?”
话筒那边传来几声闷闷的笑声,随着电流嘶嘶传过来。程灵登时醒悟,脸颊微红,恭敬道:“李将军。”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李深似乎心情很好,笑着调侃道:“被干傻了?”
程灵吓得站起来,又羞又怕,颤声道:“你、你身边有人吗?”又红着脸怒道:“乱说什么呢,你……不要脸。”最后几个字声音很低,也不知李深听见了没有。
李深嘱咐他今天不要出门,街上有些乱。程灵知道是十字军的人在各处挑起小规模冲突,却不点破,只乖乖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深随口说:“部队的食堂里新做了黄桃罐头,味道很甜。等我回去给你带几瓶。”
程灵怔了一下,心里有些难受,嘴上说:“嗯,知道了。”
李深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言行太过小儿女情态,不符合他一惯的硬汉作风,话锋一转,又叫他在书房里整理几样数据,然后才有模有样地挂了电话。
程灵心如止水的在书房里忙碌,而另一边的李深也是心情舒畅,和几个老战友在休息室里喝茶聊天。忽然外面警卫员捧着一个铁盒子过来,走到李深面前,恭敬地说:“这是陆将军托手下士兵转交给您的文件。”
李深微有些讶异,向众人笑道:“这才走了不到半日,就有不决的问题了。”
众人都说:“陆将军年纪轻,临战经验少。遇事向将军请教,可见其行事谨慎细致。”
李深默然微笑,他把陆万劫视为自己一手提拔的虎将,听见别人夸赞,自己也很觉高兴。同时示意警卫员把盒子打开。料想大军刚刚出发,盒内文件内容不牵涉军事机密。
警卫员动作利索地打开了铁盒的盖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警卫员惊叫一声,盒子落在地上。众人纷纷站起来,猝然色变。
翻倒的盒子旁边,散落着两个齐根斩断的手掌。断裂处尚有血滴渗出,显然是刚切断不久。
这屋子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虽然受此惊吓,但很快镇定下来,其中一个对警卫员厉声喊道:“抓住送盒子的人!”
警卫员吓得连声答应,踉跄着跑出去了。
众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在那两个手掌上,一个乌黑宽大,一个白皙莹润,显然来自不同的人,但是无名指上却统一佩戴着同款钻戒。
钻石莹润硕大,可见这手掌的主人家资丰厚。
众人只顾低声议论地上的手掌,不曾留意李深。
李深泥塑似的盯着地上看了一会儿,忽然身形一晃,后退一步,咚一声坐在木质椅子上。牙关咬紧,冷汗噌噌滴落下来。
旁人察觉不对,几步跑过来唤李将军,又出去喊医生。
李深激痛之下,只晕了几秒钟,很快就清醒过来。他推开众人,沉声命令道:“马上联系陆万劫,叫他掉头返回。若是他不接受命令,就集合现下营内所有兵力,追杀此人。”
旁人心内惶惶不安,听他如此吩咐,恍然有一种变天的错觉,只得领命而去。
李深不敢多看地面一眼,扶着桌子走到电话旁,拨通了家里客厅的电话,这回是保姆接的。保姆也是部队出身,心思老练,处变不惊。
李深询问李小艾及小张的去向。
保姆一五一十地将清晨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说是小姐和姑爷原来打算去西餐厅吃饭的,后来程副官和姑爷说了什么,又递给他一把钥匙。姑爷和小姐就高高兴兴地去城外了。“
李深脑中宛如生了一把烈火,他声音干哑地说:“他说了什么?”
“我在厨房做饭,没有听清楚,说是有新汽车什么的,姑爷一直想要一辆汽车,听了他的话非常高兴。”
李深挂断了电话,又叫来一个以暗杀为主要任务的行动小组,吩咐他们围守住李宅,听候命令。
做完这些,李深只觉得浑身筋骨要坍塌了似的,一阵阵地发抖。但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镇定地戴上橡胶手套,将地板上女儿和女婿的断掌捡起来,创面很新鲜,距离切割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如果处理得当,还可以移植回去。
李深将这些残肢交给警卫员冰冻处理,自己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深吸了一口气,到现在依旧觉得冷风飕飕。
他活了近六十岁,竟然被两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摆了一道。军队和女儿,是他毕生最看重的,如今双双被人掠走。他纵然是强自镇定身心,依旧是气得有些发抖。
陆万劫率领七万多名士兵离开了驻地,一路疾驰,半日后即行驶一千多里,暂且远离了李深的势力范围。他不敢拖延时间,直接命令亲信部队炸毁了与李军保持联络的所有通讯器材和雷达接收器。
参谋部的人是李深派来监视陆万劫的,他们见陆万劫有此举动,当即警惕,全体持械,拉动枪栓要控制陆万劫,同时命令部下通过暗线与李深联系。
陆万劫不与这些人废话,直接下了枪杀的命令。他的亲信部队个个手持冲锋枪,将参谋部的临时营地围了个水泄不通。突突突连续发射,打光了三匣子弹才停手。参谋部几十名高级军官及助理、小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板上,全身宛如筛子似的汩汩往外冒血。桌子上的通讯器材也被打得稀烂。
陆万劫命人将这几十具尸体搬出来,一一摊放在外面的空旷地方,又把全军召集起来。慷慨激昂地说了些欲申大义、弃暗投明的话。
小兵们懵懵懂懂,只知道端谁的碗,服谁的管,因此默然无语。而那几百名军官们都变了脸色,个个惊疑不定。
周围有几百名狙击手架着机枪,瞄准众人,蓄势待发。这些军官战战兢兢,唯恐站错了一步,说错了一句,便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陆万劫挨个叫军官们的名字,要他们表态。他们中大部分年纪轻,与陆万劫私交很好,既不满李深的独裁行为,又早就听说了十字军的处事风格,大为仰慕。如今被陆万劫逼上梁山,便很痛快的表示:愿听陆将军差遣。
陆万劫早料到如此,心中稍安,然掌心亦沾满了冷汗。若是这些人不肯叛变,群起而攻之,自己瞬间便要给剁成肉酱了。
那些年纪老的,有些为情势所迫,也勉强低了头。剩余的则是李深的嫡系属下,铁骨铮铮,只忠心于李军。如今见陆万劫叛变,虽然面前尸骨累累、枪支林立,依然面不改色,痛骂陆万劫忘恩负义、狼子野心。
在场几百名军官中,陆万劫唯独敬重这几名不肯低头的人。他恭敬地敬了军礼,又动了动食指,旁边的机枪手嗖嗖射出几枚子弹,将那几个人击毙。
全军悚然,停了半晌又高呼“陆将军!”“陆将军!”将他作为新一任领袖来膜拜。
陆万劫脸上淡淡地,吩咐属下认真安葬死者,又召集余下军官,重新分配了士兵和资源。众人俱唯唯诺诺,领命而去。
傍晚,旷野中三三两两地升起了炊烟,是各营的士兵在埋锅造饭。空气里散发着蓬蒿燃烧的声音。陆万劫独自在一处乱石岗上行走。他虽然杀人无数,但本性善良。今日之事,使他心中更添了罪孽。
焦湖捧着一碗煮玉米,寻寻觅觅而来,请他回去吃饭。陆万劫没心情吃东西,叫他先回去。焦湖却呆着不走,停了一会儿才问:“将军,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陆万劫眉头紧锁,没有说话。
虽然刚才临时镇压了全军,但是那些军官们各各都不是善茬,叛变之后,难免生出野心,要自立为王,又或者心中不服,想杀了陆万劫回去跟李深邀功。无论如何,陆万劫此时的处境,是凶险万分。
焦湖虽然愚钝,但是年纪大,阅历丰富,因此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一层。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营地,嘟囔道:“也不知咱们过得了今晚吗?”
他们身后不远处,有几百名机枪手随时持枪警戒,这些人是陆万劫从特种部队里精挑细选的,个个都有以一当百的本事。若不是这些人,只怕早就有心急的人扑上来了。
陆万劫忽然问焦湖:“我叫你准备的直升机怎么样了?”
焦湖忙说:“已经准备好了,三人机舱,非常轻便小巧,引擎好,是和平年代里富人游玩用的,目标小,能躲过雷达探测。”又疑惑地问:“你要飞机做什么呀?”他以为陆万劫是想逃走,但这又不符合陆的行事风格,所以心里很疑惑。
陆万劫简略地说:“咱们两个回去救人,马上就出发,你准备一下。”
焦湖呆了,完全搞不清楚陆万劫的思维:“陆将军,这些人怎么办啊?”好容易唬住了这几万人马,这会儿离开,之前的辛苦不是白费了吗?
陆万劫只是沉默不语,把焦湖急的上蹿下跳,力劝陆万劫不要做傻事。
就在这时,远处一大团乌云逼近,地面上山呼海啸。众人搞不清楚动静,正惊疑不定,忽然辎重部的人高声喊:“是坦克!是坦克!”
全军大乱,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忙着回营拿武器。陆万劫站在高处,喊道:“原地休息,原地休息。”
众人见统帅这样喊,心中稍安,又望着远方,有些拿不定主意。
陆万劫眉头舒展,周身轻松,他飞快地从高岗上跑下来,一道风似的穿过众人,喊道:“原地休息,不用惊慌,是自己人!”
“自己人”三个字又把众人给唬住了,因为他们这会儿还没搞清楚自己是谁的人。
远处十字军的人威风凛凛,连人带车,有条不紊地前进。此次来势汹汹,又有坦克、飞机打头阵,众人踮着脚尖,只见前方乌压压一片,竟是看不见尽头。
领头的几个军官高高兴兴地走上来,与陆万劫会面,热情地寒暄了几句,又扯着陆的手说:“陆将军此次率重兵来投诚,可谓大功一件哪。”
陆万劫不善寒暄,只好含笑敷衍。
他身后的那些军官们个个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他们本来拟了许多鬼主意,想在夜里动手。不料十字军的人浩浩荡荡而来,要将他们统一收编。他们落入十字军手里,是再也翻腾不出什么浪花来了,都十分丧气。
陆万劫将军内事务交待了一遍,就要带着焦湖走。十字军的人拉住他,玩笑道:“陆将军,您现在是咱们十字军里拥兵最重的人,是统帅,这会儿走了,别人要说我们气量狭窄,容不下将军了。”
陆万劫本来就不争这些,于是推脱道:“抱歉,我有一位朋友还落在李深那里,我得回去救他。”
旁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会儿回去,岂不是送死。”
陆万劫淡然道:“我既答应救他,就不会食言。各位,告辞。”说罢带着焦湖就走。
众人相顾诧异,又连连感叹。
程灵下午呆在李深的卧室里睡觉,醒来已经是傍晚,他挠挠头发,起身出去,楼道空荡荡的,似乎比平日更加安静。程灵走到二楼的大客厅,只见到保姆一人在切水果做面包。
“将军还没回来吗?”程灵声音倦怠地问。
保姆回答说没有,又例行公事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程灵仰着脸想了一会儿,嘴角浮出一个笑意,说道:“你不用管我,就照着平时的菜谱做吧。”他还惦记着他的黄桃罐头呢。
第七十章:午睡
傍晚的天气很好,凉风习习。程灵在阳台上玩了一会儿,见楼下非常安静,没有旁人来往,他心里有些纳闷,这时候听见厨房里传来碗筷打碎的声音,程灵忙返回屋子里。
客厅里光线很好,一个穿着迷彩服的高个子男人正拿着一把冲锋枪指着保姆。男人满脸尘土,衣服被鲜血染红了一半,然而双目锐利,虎虎生威。
程灵有些猝不及防,张着嘴巴喊:“陆哥,你、你怎么来这里的?”
陆万劫目光威慑地看着保姆。保姆神情泰然,双手举过头顶,说道:“陆将军,您请便,我只是个保姆,只做分内的事情。”
陆万劫手中枪口微动,保姆会意,转身进了厨房,关紧房门再也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