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大恶魔(二)——青浼

作者:青浼  录入:05-27

而与此同时,艾克哈衣还能抬着头,跟乌兹罗克看上去十分平静地说话。

因为隔着太远了,罗修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只是看见艾克哈利的唇在动而已。

大约二十分钟后,因为这一场闹剧,所有的病人——包括暂时没有体现出攻击性的那些一块儿被塞回了自己的房间里。罗修他们住的房间都是单独的,拥有厚重巨大的铁门,与其说是“房间”,说是单人牢房也并不为过……罗修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把脸,哗哗的流水声中,他听见负责带领他的中年修女在他身后用显得有些紧绷的声音告诉他,接下来的晚餐会由修女们从下面的小窗口一个个分发到他们的手上,而在公共休息室清理干净之前,所有的人都必须呆在自己的房间里。

“好的,德兰修女,就按照你们说的办。”

罗修看见这个名叫德兰的中年修女因为他的听话而对他勉强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那扇大铁门被人重重地关上,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消遣。黑发年轻人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后倒回了床上,翘起二郎腿,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思考着怎么解决这件事情……都怪他行动太拖拉,现在事情看似已经进行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地步……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有些自责的黑发年轻人睁开眼,然后他决定,下一次这扇巨大的铁门打开的时候,他一定会抓紧机会,将作为“感染源”的爱跳舞的哈衣做掉——

然后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罗修这么想着,稍稍放松了一点儿,他翻了个身,躺在柔软的被窝中不知不觉困意来袭。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最后罗修是被外面忽然传来的一声巨响吵醒的,他听上去像是什么东西坍塌了的声音——黑发年轻人几乎是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爬了起来,蹲在床边用了半分钟清醒自己的脑子,然后他听见了从其他的房间传来了病人们的尖叫声,以及修女们恼羞成怒地用鞭子敲打着房门,让他们闭嘴安静的声音。

就像是动物园的饲养员和他的动物们。

黑发年轻人勾起唇角,下了床走到门边,他靠在门边,在听见什么人走进的时候,他打开了那个位于铁门上的小窗口——果不其然,他看见德兰修女正站在门外面,弯着腰试图将晚餐的餐盘通过门下面的那个小窗口送进来。

“德兰修女。”

“什么事,爱丽斯。”

在一片乱哄哄的声响中,两人的对话显得特别平静也特别正常——隔着一扇门,黑发年轻人无声地翘了翘唇角,他知道自己的安静行为在此时让这个中年修女对自己的好感度又提醒了一点儿。

这意味着他可以获得一些不同的情报。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罗修假装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用漫不经心的声音问,“我刚才在睡觉,然后听见了一声巨响,紧接着,其他的病人就开始尖叫起来了。”

“北边的两个房间发生了坍塌,这大概是前几天下了两场雨的缘故。”德兰修女说,“不过不用担心,那边的牢房确实是年久失修,这边倒是在翻新的时候重新加固了下,并不会出现那样的问题——乌兹罗克大人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艾克哈衣的房间坍塌得很严重,不过听上去他的人倒是没事,反倒是住在他隔壁的瑞克,可怜的孩子,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坏了。”

“恩?是他们俩的房间?”

“是的。”德兰修女点点头,无论罗修是不是看见了,她缓缓地说,“我总觉得瑞克这孩子过于脆弱,朋友不多,但是他大概是愿意为了他的朋友们付出一切的——当听说隔壁艾克哈衣的房间坍塌得很严重时,他简直像是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事实上,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也处于很糟糕的情况。”

“很糟糕的情况?”

“是的,铁门完全变形卡在前面,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一点儿缝隙都没有。”德兰修女头疼地说,“在我们从城市里借来相应的起重设备之前,今晚的晚餐恐怕已经是我们能给他们提供的最后一餐了——如果政府那边的设备不能分配到尾,我怀疑很有可能等待他们的将是被饿死的命运。”

“……”

“可怜的瑞克,他今天几乎没犯错,但是却接二连三地遭到了并不那么公平的惩罚。”

罗修低下头,看了眼从小窗口递进来的晚餐——浓汤,土豆泥,以及意大利肉酱面以及三篇蒜蓉面包以及一杯清水。

这是他的晚餐。

现在无论他吃得多慢,也不会有人来抢了。

“如果需要加餐,就敲敲你的铁门。”修女说。

“我想这些就够了,谢谢,德兰修女。”罗修回答。

他语落,然后感觉到在黑暗中,那个修女大概是跟他友善地笑了一下。

然后罗修就将那餐盘拿到了书桌旁,在外面此起彼伏的敲门要求加餐的声音之中,慢吞吞地吃掉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晚餐——他几乎觉得上一次这么悠哉地吃东西几乎是离他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晚餐过后,一些病人被允许放出来到院子里走走散散步。

人数不多,但是他们看上去大多数都是表现得及其平静——至少在言行上没有什么问题的病人——当然,罗修就在其中。

他到院子里走了一圈,看见了艾丽嘉,爱下棋的老头以及一些别桌的老弱病残——真的就是些老弱病残,像罗修这样的年轻男性,他是独一份儿。爱下象棋的老头正捧着他的棋盘在喷泉边一个个棋子的清洗,他的“妻子沙沙”放在棋盘上;艾丽嘉坐在月光下,她看见罗修的时候似乎欲言又止,但是在她凑上来跟他说话之前,黑发年轻人却已经率先拧开了自己的脑袋;还有一些其他的病人,他们都在做着各自喜欢的事情,和在公共休息室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俩样,看上去也并不会因为自己得到了特别的优惠出来散步这件事情而感到窃喜。

很多有精神这方面毛病的病人,大多数情况下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正常人。

其实那只是因为他们过分地陷入了自己构造的那个除了他之外谁也不知道的世界中的原因罢了。

罗修在外面晃悠了一会儿,在他发现看管的修女似乎并不太在乎他们到哪儿去这件事后,他就趁着她们在聊天的时候,悄悄地摸到通往北边房间的楼梯,然后如同午夜中的幽灵似的,一路无声顺着楼梯飞快地跑了上去。

到了北边的走廊,湿冷的墙壁上幽暗的烛光中,他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修女们口中的“坍塌”的那两个房间。

最里面的那间确实很严重,罗修甚至怀疑里面是不是还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活动空间。而倒数第二间情况则好的多,罗修绕着房间外面看了一会儿,因为支撑着建筑的承重梁还在,罗修觉得如果是里应外合的话,其实将瑞克从自己的房间里救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不知道瑞克是不知道,还是主观上拒绝这样做。

“——我并不像离开艾克哈衣,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隔着一堵废墟墙,瑞克的声音小声地传来:“爱丽斯,虽然很羡慕你这样能吃饱了到处走走散散步,但是作为朋友,我不能扔下艾克哈衣一个人在这里受苦而我却独自享福……事实上,坍塌让我们的房间中间出现了一个缝隙,我们能透过那个缝隙看到对方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个胖子在里面嘻嘻嘻地笑了几声。

罗修沉默,并且很庆幸这会儿坍塌了的废墟让里面的那个胖子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是有多囧。

“那你们吃什么?”罗修问,“如果饿了的话……告诉我,瑞克,你不会做出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你的‘朋友’果腹这种事情。”

“艾克哈衣有保存食物的习惯——还记得上一次跟吉姆打架吗?都是因为他的那个习惯……所以我们现在还能支撑一会儿,晚餐我吃了个馒头,还喝了很多水,现在暂时还没问题。”瑞克隔着墙,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听上去居然挺愉快地笑了声,“我想要为艾克哈衣做些什么,尽管最近他变得有些奇怪——但是我猜想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独自受苦。”

第十四章

事情比罗修想象得更加糟糕。

天气一天天地凉了下来,十一月的法兰克福正式迎来了深秋的雨季。从天而降的雨水像是要将整个人间都冲刷一遍似的,每一天晚上闭上眼睡觉的时候能听到外面哗哗地在下着雨,睁开眼的时候,那单调的背景音乐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人们只能偶尔在守夜的修女或者保安的交谈中得知,昨天晚上其实曾经停雨过那么一小会儿,但是在天亮之前,又重新下了起来。

到处都湿乎乎的,如果刮起了北风,那就更加显得寒冷异常了。

罗修从乌兹罗克那里领到了三套厚一些的唱经袍,款式和之前的那个差不多,只是相比之下御寒能力却墙上了不少,并且在这的没过多久,在这一周的周末,院长办公室窗外哗哗的雨声中,罗修从男人那里接来了一双厚厚的长靴——事实上对于这个季节来说,长靴这东西是显得夸张了些,但是黑发年轻人还是没怎么拒绝就收下了它——因为此时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说,长靴这种东西是人人都有的,现在给他和以后给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区别。

罗修随手接过那个长靴放到一边,想了想后决定还是问一下:“听说城市里调配过来的起重机被拦在路上了?”

“是的,这里到底还是乡下,路面本来就凹凸不平,现在成天下雨,路面又湿又软泥泞不堪,城里的人可不愿意这个时候开着那些大家伙跑到我们这种乡下地方来呢。”乌兹罗克轻柔地笑了声,懒洋洋地回答。

距离房间的坍塌已经整整过去四天。

罗修每天都会去看看瑞克和爱跳舞的哈衣——并不是他有多关心他们,他几乎是一点儿也不放心“感染源”远离了他眼皮子底下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篓子……连续四天没有进食,本来就嚷嚷着饥饿的“暴力熊”会对自己的朋友做出什么举动?罗修并不知道,他只是不希望再出现下一个被扒了皮的博尔佳——可怜的、交友不慎的年轻人!

沉默了半晌,正想问问眼前的男人对于被迫被囚禁在北边坍塌的房间中的两人有什么几乎,却在这时,罗修忽然感觉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笼罩了他,眼皮子跳了跳,还没来得及对此作出什么反应,下一秒,黑发年轻人就被随即压下来的高大身影压回了床上——

两个成年男人双双倒入柔软的床铺中,让那床发出了不堪负重“嘎吱”的一声轻响,当对方那显得有些冰凉的薄唇贴上来的时候,罗修没有推开他,只是在瞬间的窒息后就乖乖地张开了自己的唇和牙关让对方那湿滑得像是雨天蜗牛的舌尖探了进来……“渍渍”的水声在两人紧紧贴合的唇间发出,伴随着双方越发深入的吻,两人的呼吸也逐渐变得不稳……

然而这只是一个接吻而已。

从始至终,压在黑发年轻人上方的男人的手,都只是撑在床边,另一只手则轻轻地、若有若无地贴在黑发年轻人的腰间。

直到罗修因为那不断在他口中肆意的唇舌发出一声近乎于窒息的沉吟,他感觉到上一秒还缠着他舌尖不放的舌几乎是毫不留恋就立刻退了出去,忽然空下来的口腔让罗修愣了愣,他掀了掀眼皮子,对视上压在自己上方的男人那双漂亮的异色瞳眸。

抬起手,用袖子擦去唇角边未来得及吞咽下去的唾液,罗修平静地问:“这是做什么。”

“如你所问,”男人微笑起来,坦然道,“想做,就做了。”

“喔。”罗修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话题继续接下去——两个男人接吻这种事情确实很奇怪,但是他不是很讨厌,眼前的男人又过于理直气壮,于是奇怪的事情似乎又变得没那么奇怪了……啊啊,就好像是东方人见到西方人见面要进行贴面礼会觉得很奇怪而西方人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似的。

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一旦“标准”发生了改变,那么行为本身的意义也就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

……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了下限,还谈什么节操。

乌兹罗克从黑发年轻人的上方挪开——双眼含笑地看着对方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够自由呼吸的放松模样,他伸出手,将被他压在柔软的被子里的黑发年轻人从床上捞起来,让他坐好,然后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下在被子里蹭乱的柔软黑发:“你低着头的时候,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蝴蝶,那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是在对我进行无声的邀请,爱丽斯,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狗将脑袋放在了你的手上,你怎么可能不去摸摸它那毛茸茸的脑袋让他高兴高兴……”

听着对方那越来越奇怪的比喻,罗修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客气地皱皱鼻子:“闭嘴吧,我才不是什么小狗。”

乌兹罗克沉吟一声,然后居然若有所思似的点点头:“现在不像了。”

罗修抬起头眨眨眼:“什么?”

“没有那只小狗会在被主人安抚了之后抬起头就翻脸不认人地冲他弄鼻子的。”乌兹罗克轻笑道,“过河拆桥,爱丽斯,这真过分。”

“……”

嗝儿屁着凉大海棠,脚巴丫子蘸白糖,过你大爷的河,拆你大爷的桥!

罗修怒气冲冲地站起来,转过身迈开大步子就往外冲了几步——刚刚出了乌兹罗克办公室的门,想想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回过头微微眯起眼在室内扫了一圈,目光在那个站在原地冲自己微笑的男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停在了之前被他随手放在床边的那双靴子上。

转过头拎起那双靴子,这一次余光都没有再给那个男人一下,黑发年轻人匆匆离开。

“爱丽斯,最近已经变天了,休息时间不要到处乱跑让人担心。”

身后男人的声音在窗外哗哗的雨声中隐约响起,罗修抱着靴子翻了个白眼不仅没有准备听话反而一路小跑起来——就像是谁踢翻了上帝他老人家的洗脚盆,这样没完没了下雨的日子真是令人不由得心生烦躁,人呆在室内几乎都快发了霉。

休息时间,百般无聊的黑发年轻人几乎把主建筑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转了个遍——但是最终,他都会鬼鬼祟祟地摸回北边房间所在的位置……最近的雨天让走廊的大块石砖都开始往外渗水,到处都显得阴森森湿乎乎的,当病人们都聚集在公共休息室那温暖又舒适的地方时,这儿显得更加冷清异常。

罗修弯下腰,将怀中的靴子抱紧了些,自己凑近那距离外面的石头缝隙处叫:“瑞克?”

里面半天没有回应。

罗修顿时显得有些紧张,他用力嗅了嗅鼻子,却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一丝血腥和什么腐烂了的臭味——黑发年轻人的心情几乎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扔开怀中的东西,双手扒在那废墟的巨石里,大声地又连续喊了几次那个胖子的名字。

在他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十几次叫着“瑞克”的时候,从废墟里面终于传来了一点儿动静——伴随着碎石石子被人踩过时发出的声音,听上去是什么人及其缓慢地满满往这边走来,片刻之后,从废墟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爱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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