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华鸢吃痛不过,剧烈地挣扎起来,却不想更加激怒了北堂朝,那人掐着他手腕的大掌更加收紧,季华鸢也怒了:“你放手!”
北堂朝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他不理季华鸢压抑的痛呼,怒喝:“你说,你随身藏着鹤顶红,是干什么的!”
“我不害你,我给自己留个退路,还不行吗!”季华鸢疼痛之下生生地气红了眼,回过头对北堂朝喊道:“你一个威风凛凛的大王爷,今天高兴了哄着我,明天不高兴了吊着我,谁知道又会想出什么屈辱法子欺负我!季华鸢对不起你、欠你的,总有权给自己选择个体面的死法吧!”
季华鸢话音刚落,就是一阵呼啸的掌风带过。季华鸢瞪着眼睛没有躲闪,那巴掌却是生生地顿在了自己的脸侧,让他倍感屈辱。他倔强地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北堂朝:“你现在打人的脸,上瘾了吗?”
北堂朝浑身都在抖,他刚才气急了挥起巴掌怒扇下去,却还是不忍心,此时僵在那里,掌心都红了。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声线的颤抖,问道:“所以,你一直都认为我会折磨你至死。你善良,你慈悲,你能忍着我,忍不过了就一瓶药灌下去,反正你不在意自己生死,也能让我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惨无人道吗!”
北堂朝的声音是颤着的,那压抑不住的沉痛让季华鸢心也跟着颤了一下。他别过头,却还是道:“一瓶药而已,你何必把我说得那么坏。”
“你不坏,你不坏。”北堂朝收回手,连连点头,道:“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坏人,坏到了令人发指、要让你随身备着鹤顶红随时准备永远解脱的地步!”他说着,浑身突然无了力,北堂朝死死咬着唇,看着季华鸢微苍白的面色,真是觉得心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转身便走,却又被季华鸢拉住。
“北堂朝,我不是那个意思……”季华鸢丢不下面,却还是低声道。却不料北堂朝冷笑一声,手臂轻轻一挣,只道一声“季华鸢,到了现在,如果你还认为你自己只是我一个可宠可杀的玩物,我们还有什么谈的必要。”说罢,就坚决地迈开脚步,踏过寥落的海棠落花,几步就消失在季华鸢的视线里。
“北……”季华鸢在他背后伸出手,却被那一个冷硬的背影冰得半句话噎在口里,只能呆呆地看着北堂朝远去。
谢司浥下午警告过他,可他没往这里想。
季华鸢咬着唇,死死地攥紧了拳。他心里有一丝别别扭扭的歉意,却也还是恨恨地转身回房,睡觉!
他和北堂朝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还怕这么一点小矛盾吗?季华鸢夜里躺在床上,后背新长出的肉痒得他心烦,他看着天花板这样想道。
北堂朝一定会先忍不住,半夜摸过来看自己。
可是季华鸢想错了,他一直等到子时,院门口的灯被熄了——这表示北堂朝已经落了寝,全府熄灯。季华鸢终于不情愿地承认,玩火玩大了。他极不情愿地摸下床来,自己点了一盏灯笼,提着到主院去。书房已经漆黑一片,只有主屋卧房里还有一点微弱的光,季华鸢走上前去,如松却站在门口,带着些为难的面色轻声道:“主子,王爷睡下了。”
季华鸢沉着脸:“他睡了,还亮灯做什么。”
“您知道的,王爷今天动了怒,回来后还咳了,主子别难为奴才。”
“我还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怒的。”季华鸢冷着脸回了这一句,如松知道季华鸢这是铁了心不给好过,也不答话,季华鸢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怎么又咳了?”
如松面不改色,眼观鼻鼻观心,张口道:“云公子以前叮嘱过,王爷肺底旧疾,不能动气,不能受惊,不能受凉。”
“噢——云公子——”季华鸢挑眉。
“归云院今晚差人送来暖心茶,王爷也搁着没喝……”如松正说着,却突然听房门被从里面打开,北堂朝黑着脸站在门口,呵斥他道:“多嘴!”
季华鸢见北堂朝一身素白的中衣,低声道:“你还真是要睡了,也真能睡得着吗?”
北堂朝只是冷眼看着季华鸢,不答话。季华鸢叹口气,挥手让如松下去,放柔声音说:“怎么了,听如松说你又咳了?”
北堂朝憋着气,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季华鸢,依然不答话。
季华鸢又叹一声,自己站在北堂朝两个台阶下,本就比他矮半头了,此刻要看他更是要仰着脖子:“你不想理我,总也得让我进去吧。这大晚上,你不心疼我冷,也得当心自己……你的云公子不是说了吗,不能受凉。”
北堂朝闻言眉毛一动,冷道:“你少阴阳怪气”,一边说着,却还是微微偏了偏身子,给季华鸢让出半条通路来。季华鸢的面上带了几丝笑意,从他身边挤过去。北堂朝冷着脸关上门,兀自走回帷帐后掀开被子躺进去便睡,又是丢给季华鸢一个拒绝的背影。
“我错了,还不行么。”季华鸢在他背后低声说道。北堂朝不理睬,过了片刻,却突然感到那人已经无声地走到身后,掀开被子钻进他的被窝里来。季华鸢蜷起膝,将有些冰凉的脚抵在北堂朝的小腿上:“北堂朝,你真的要和我生气?就为了那一瓶我从来没用过的鹤顶红?”
北堂朝背对着他不说话,只是用两只腿将季华鸢微凉的脚夹起来,替他捂着。季华鸢在他背后微笑,伸手勾住北堂朝的背。
“手拿下去。”北堂朝却冷冷地抛来一句。季华鸢一愣,正不知所措间,却突然感到北堂朝松开了腿。刚刚被捂热的脚突然又凉了下来,却还不如北堂朝的声音冷:“现在,你也应该知道这种刚被人捂热乎就又丢开的感觉了。回你屋里睡去,别在这烦我。”
55、顶牛
季华鸢真的走了,憋了一肚子恼火,恨恨地咬牙摔门就走,直接回到自己院里砸在床上,翻身就睡。
北堂朝真他妈的招人恨!季大才子又一次咬牙切齿地爆了粗口。他一边嘴上理直气壮地嘟囔,心里却还是有一丝惴惴——北堂朝真的就纵他走了,这一夜,毫无动静。季华鸢在床上翻来覆去,狠狠地摔打着背后刚长出的嫩肉,一直折腾到天明,才浅浅睡去。
季华鸢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将近晌午了,北堂朝依然没有出现,他颇为愤愤地随便吃了几口下人端上来的点心,便提着落虹准备去主院练剑,顺便看看北堂朝在做什么。可他刚刚走到主院门口,就听身后呼呼的风声,一回头,却见北堂朝穿着朝服怒气冲冲地往主院这边来。跟在他身后的管家弓着腰,一连串的“王爷别怒”却毫无作用。北堂朝走到院门口发现季华鸢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没好气地喝道:“闪开!”
季华鸢平白无故又被吆喝了这一嗓子,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瞪着北堂朝,道:“北堂朝,你还有完没完!”
“主子别……”一旁的管家刚要劝阻季华鸢,就听北堂朝那边像是压抑许久的一声怒喝,他一把抓住季华鸢的手腕:“是我有完没完,还是你有完没完!”
“我又怎么了!”季华鸢气性上来,毫不退让:“不就一瓶鹤顶红,芝麻大点的事,你就借着机会和我摆脸色看!”
“芝麻大点的事?呵……”北堂朝冷笑一声,从袖中甩出一卷黄金卷轴,啪地一声拍在季华鸢的手心里,冷道:“晏存继终于露了头,点名要娶你回西亭呢!你快些收拾收拾跟他走,别忘了还要去皇兄殿前叩头谢恩!”
“什么?”季华鸢有些懵了,他看着自己手中金灿灿的绸子,脑袋里轰地一炸,不可置信地打开,却见上面苍郁有力的浓墨朱批:西亭王褚谢司浥来访南都,朕特批子丑十五年状元季华鸢伴驾游都,钦此。 朱批下端端正正清清楚楚地盖着玉玺印,季华鸢手一抖,却见北堂朝已经甩袖朝里走,忍不住在心中哀鸣一声,连忙跟着蹭进里屋关了门,笑道:“原来是为这个,你先别着急。”
北堂朝黑着脸看季华鸢,季华鸢真是在心里将谢司浥祖祖辈辈骂了十八代,面上还要做出一副委屈低伏的表情,他拽着北堂朝袖口,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这一手玩得太阴险了。我们要是为这个翻了脸,不正中他下怀吗!”
北堂朝看着季华鸢一脸的不知情,心也相信季华鸢无辜,却还是冷哼一声,道:“正好,他肯对你好,想必你在他那儿是用不着自备鹤顶红的。快点收拾东西,我差人送你进宫!”
“北堂朝……”季华鸢低着头向他身前近了一步,手上还是扯着北堂朝袖口,低声道:“我要是真的和他走了,你不会难过吗?”
北堂朝气一噎,看季华鸢样子,突然就不忍心了。他也知道自己这气撒的有些没缘由,可他不和季华鸢喊,还能和谁喊?他叹了口气,拉住了季华鸢扯他衣摆的手,声音却还是冷冰冰的:“你别又是一副作小服低的样子,像我又欺负你了似的。”
季华鸢笑了,道:“你不欺负我,堂堂北堂王,还要我天天哄着你。”
“晏存继、谢司浥,都不需要你哄。现在圣旨在你手上,你接或不接,随便你。”北堂朝又冷了脸。
季华鸢轻叹了一声,道:“你既然接了你皇兄的旨,就是已经争取过了,哪还有我回旋的余地。好在皇上通情达理,没有真的允了我随晏存继到西亭去,不然,真的是酿成笑话了。”
北堂朝冷哼一声,斜了季华鸢一眼:“他要带你走,也要看他自己有没有命活着回去!”
“北堂朝,”季华鸢的手抚上北堂朝的胸口,低声劝道:“你也别太意气用事了。他要我陪他,我便陪他在帝都转转也好。我跟在他身边也能为你探一探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种事,用不着你去做。”北堂朝冷着脸道:“你说一句不,我立刻就回了皇兄去,他总不能勉强你!”
季华鸢叹着气:“这不过是委屈你我二人一阵子,又怎么能和国家大计相比较。你都把圣旨拿回来了,应该比我明白才是,又何必非要逼我说不呢。”
“你是嫌我没有本事,护不住你?”北堂朝闷声道。
“我哪有?”季华鸢无奈地叹着气:“我这一天难也难死了,被逼着去陪晏存继那个滑头,还要为这事和你赔不是。”
“呵……反正你不是也觉得我对你不是真心的、一直备着鹤顶红吗!你还介意我再多欺负你这一次吗?”北堂朝言罢,低低地苦笑了两声。他明白季华鸢此次实在难以拒绝,这其中关系太错杂,着实不容他二人任性。他也知季华鸢只是陪晏存继逛一逛帝都,称了那人的意,但却也对南怀一方有些好处。他什么都明白,可他还是感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挫败感。
季华鸢本是高傲性子,能在北堂朝面前低伏这几句已经是极限了,他见北堂朝还是冷言冷语,不由得皱起了眉,没有想到北堂朝竟会这般……无理取闹。
“北堂朝,事已至此,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绝不会亏负你。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就和你说这么多。你要生闷气,就自己闷着吧!”季华鸢也冷下脸,丢下这一句,转身便走,却听北堂朝身后低喝道:“站住!”
季华鸢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他:“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去陪晏存继本就不是我的意愿,我知道你心里气不顺,已经百般忍让了,你却还要拿这个数落我!北堂朝,你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北堂朝听季华鸢一声高过一声,心里滋味更是难受,他也阴沉着脸,声音里全是压抑的不满:“你说我过分,你自己不也是抬脚就走,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吗!”
季华鸢冷笑一声:“行,你也过分,我也过分,我们干脆以后都不要说话,省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
“王爷!”北堂朝正气得瞪眼,翟墨却突然敲门进来,面上尽是汗水,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末将失职,王爷息怒!”
北堂朝瞧他神情狼狈,皱起眉:“又怎么了!”
翟墨的嘴唇上遍布了被咬出的血口子,他顿了顿,还是如实回道:“我们押送秋雨来的消息漏了,晏存继派人在郊外设了伏!”
北堂朝瞬间攥起拳:“伤亡?”
“回王爷,来敌一人,我方无伤亡。”
北堂朝松下一口气,却是冷笑一声,目中闪过一丝恨毒:“好一个晏存继,手下真是藏龙卧虎,只一个人,就从我东门人手中把人劫走了!”
“王爷……”翟墨有些犹豫地打断北堂朝,低声道:“不是劫走,那人并未和我们过多交手。”
北堂朝眸中倏忽一炸,目光直逼着翟墨,翟墨叹了一口气,果然如北堂朝预料般答道:“那人是个死士,拿着刀冲过来,我们都以为他要劫人,几刀砍在他腿上,他却拼着死将秋雨来……刺死了。”
砰!
北堂朝怒摔飞了一个杯子,碎玻璃飞溅得到处都是,有一枚险些擦过了翟墨的脸颊。翟墨一个头叩在地上:“属下失职,请王爷降罪。”
北堂朝怒哼一声,道:“他下手杀秋雨来,哪里是真的担心秋雨来坏他事!这是在和本王,叫板!”
翟墨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季华鸢仔细打量了一下北堂朝震怒的面色,上前来低声道:“有什么可气的,秋雨来不过一个男女支,拿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处。”
“我气的是秋雨来吗?我是在气晏存继狗胆包天!”
季华鸢扯开一个无谓的笑,好像生怕北堂朝不更生气一样,冷言冷语道:“行,你是王爷威严不可挑衅。只是真要说起来,晏存继在西亭也算是真龙天子,你将他说成狗,未免也太轻敌了。”
“季华鸢,你到底是哪边的!”
季华鸢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道:“我是哪边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惹火了我,怎么说能让你不痛快,我就怎么说。”他说罢,也不理睬北堂朝黑得要结块的脸,自顾自转身便走。
北堂朝在他背后气得眼前都泛起金星,他铁青着脸看季华鸢潇洒的背影,真是觉得怒火烧过了头顶,恨不得将那人狠狠摁倒在床上剥光了好好收拾一番,要让他哭着认错、求饶!
“王、王爷……”翟墨跪在地上轻声打断北堂朝的怒思,咬咬唇,道:“王爷别和华鸢主子置气,此次失手确实是属下轻敌,王爷有气,也应该惩罚属下。”
北堂朝这才恨恨地将眼光从季华鸢消失的那个门口收回,看着翟墨,却是长叹一口气,道:“罢了,一颗无用弃卒,丢便丢了。这事也不全怪你,你起来吧。”
翟墨暗下里长松了一口气,起身拱手道:“谢王爷宽恕。”
北堂朝点点头,目光却是盯着被放在桌上的黄金圣旨上,缓缓道:“晏存继指名要让他陪,就让他去陪吧。你要派东门最精锐的人去跟,不仅要保护华鸢安全,还要给我盯死了,别让晏存继起什么色心!”
“是,属下誓不辱命!”
“他要是手脚不干净,就直接杀了,不用客气!天塌下来,有本王给你们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