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熙。”
“啊?”沈楚熙迷茫的看他。
“要是担心,我们就先连夜赶去吧。”黎景坐在床边轻轻说。
沈楚熙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答应带你去看百日蝶花的。”他摸摸黎景散下来的长长的头发。
“我又不是女子,虽是美景,也不急于一时的,既然决定了,我们现在就走吧。”他站起来去收拾包袱。
“明日一早再走,我们先歇一夜。”沈楚熙拿下他手里的东西,褪掉外衫拉着他躺下。
黎景知道多说没用,只好静静闭上眼睛。
他已习惯了有人睡在他身边,烛火刚熄,黎景就睡着了,他不常赶路,所以在路上他几乎很少睡熟,像这样能找到客栈是很不容易了。
沈楚熙侧着身子,借着微弱的月光凝视身旁的人。
他把一抹发丝握在手心轻轻摩擦,这个人睡着的时候都是一脸清淡,连笑起来都无声无息,离这么近黎景身上清冷的清香就像月光洒在水中一样,有种说不清的动人。
他想着舅父的年纪也大了,身体也渐渐不好,况且自己都已过而立,皇上都快二十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还好他找到了景儿,就算景儿现在还没有完全爱上他,但是他也不会放他走的。
他看着他,想着很多很多事情,曾经的,以后的,从天黑到微熹。
黎景刚想睁开眼睛就被沈楚熙吻上眼眸,他躲在他怀里适应了一会才睁开眼睛。
他看他虽然精神很好,但眼底却有淡淡的血丝,“楚熙,你没睡。”
“恩,没事,休息好了吗?”
黎景不赞同的皱眉看着他,不说话。
沈楚熙在他肩上蹭蹭,叹口气“我担心啊。”
黎景推他起来,自己也快速整理好,把昨夜没有整晚的东西打包好。
他俩先骑马离开,沈宫和沈商带着给瑄王的东西驾着马车走。
长齐离蜀川虽说不远,但也有几百里路程,他们一改前些日子的悠闲快马加鞭。
沈楚熙怕黎景受不了,尽量在最快的速度中慢下来,黎景却毫不在意,驰马临鞭跑的好不痛快,享受着在阳光中挥汗如雨永不停息的刺激。
二人硬是把马车走十天的路程压缩到四天三夜不停歇的跑。
刚到蜀川,就陆续有人来迎接,沈楚熙带着黎景甩开他们,直奔瑄王府。
他们最后看见瑄王沈连成的时候,夜早已深沉。
仆人直接把他迎到沈连成的屋中,黎景不好跟着他,就只好站在屋外等他。
“您是黎公子吗?”一个五十多岁模样打扮的妇人。
黎景点头,他不知该如何与这些人交往,只好束手站在原地等待妇人开口。
“我是熙儿的舅母。”妇人笑得很是慈祥贤惠。
黎景动了动唇,“夫人好。”
妇人也不在意,她站在他面前,笑着望着他,接着通亮的烛火细细打量,好像很满意,又皱皱眉好像有什么不妥。
“黎公子,熙儿是我和王爷看着长大的,我们待他亲如自己孩儿,黎公子既是熙儿的王夫,那也就是我们的孩儿,老妇人有些话想问黎公子,不知可好?”
纵是深夜,王府却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夫人您请问。”黎景不知要保持什么样子来对待这个和自己有非同关系的夫人,只好礼貌的让自己不那么冷淡。
“黎公子还没有吃过育果吧。”
黎景的脸通的一下子就红了,继而转向苍白,他木然的看着妇人。
育果不是花果,而是一种药物,统治者既是在人口缺乏的时候同意男子相恋,定是出现了有可能解决这种情况带来的繁衍问题。
吃过育果的男子在左边锁骨下方会出现一块红色蝴蝶斑状。
黎景虽然以男儿之身嫁于沈楚熙,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此事,也许是内心觉得相伴之人男女并无不同。
第十二章
黎景虽然以男儿之身嫁于沈楚熙,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此事,也许是内心觉得相伴之人男女并无不同,也许是沈楚熙也从未提过此事。
他不知道,纵然沈楚熙也想和他有自己的血肉,但是却觉得眼前的人更是重要,所以他一直在等,等黎景真正爱上他,因此也就从未提过育果。
黎景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在烛火的映照下并显现不出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不愿意为沈楚熙孕子,还是还没准备好要和沈楚熙过一辈子,他只是觉得眼前的所有快的不可思议,几乎是一瞬间,他成了闲王妃,有了个要和自己悲戚相连的人,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关系,就像梦一样不可捉摸。
老王妃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但她想想又觉得没错,自己是长辈,应当关心这些问题。
正当她还想问,沈楚熙便出来了。
他神情疲惫,但目光却明亮,“舅母,你和景儿在聊什么?”
老王妃赶忙说,“我们只是在说熙儿你啊。”
黎景只好点点头。
“熙儿,你们赶路很累,先去歇着吧,你舅父也见过了,别太担心了,都是老毛病。”
沈楚熙搂着黎景答应一声,眉间尽是成熟和稳重。
瑄王府一直都有沈楚熙的房间,而且仆人日日都会去清理打扫。
沈楚熙拒绝仆人的带路,抱着黎景几下起落便到了房间。
“累吗?”
黎景点点头,他想了想又问,“王爷如何?”
沈楚熙躺在床上伸张舒缓身体,他身形修长,臂腕有力,腰间劲瘦,整个人张开像是一张大网一下子就把黎景抱上床抱在怀里。
沈楚熙把头凑到黎景的肩窝,“舅父没事,我看出来了,是装的,怕是着急见我吧,害我们这么累的赶路,我好困啊,景儿你累不累啊,明天再去……”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黎景本来还认真听着,到了最后也忍不住睡着了。
翌日清晨,黎景醒来的时候,沈楚熙已经不在房间了。
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没有在他怀里醒来,黎景感觉有些怪异,他暗暗嘲笑自己当初二十多年来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人总很容易习惯温暖而拒绝冰冷,这是不是不是个好习惯。
沈楚熙为他准备好的沐浴的水,温度刚刚好,冒着白白的雾气,洗去一身的疲惫。
他刚洗好,沈楚熙就端着盘子进来了。
“景儿,换上这身衣服,吃过饭,我们去给舅父请安。”
衣服的样式和沈楚熙身上穿的一样,腰间束身,长袖长摆。
黎景的衣衫除了袖口是米白色,胸前和下摆是大片大片晕开的青绿色模糊莲叶,像是远山云黛,臂弯处用金线绣出一圈镂空花纹,领口处青色的绣线隐隐勾勒出委婉的边廓。
而沈楚熙的长袍,胸前以白色为底,用大量青色淡青色绣线绣出大片莲叶,针脚细小,和黎景的刚好一个朦胧一个清晰,他的胳膊上同样的色线用反纹绣出金色镂空花纹。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样式,沈楚熙就是要所有人知道黎景是他的人,他的夫!
传言中病重多日的瑄王正神清气爽的坐在主堂位,等着沈楚熙他们的请安和引见。
“孩儿楚熙给舅父舅母请安。”他拉着黎景跪下,给养他教他的舅父行最大的礼。
黎景和他一同叩首,但却没有出声。
瑄王不着痕迹的皱眉。王妃却是乐呵呵的让他们起来。
“舅父,舅母,这是我的王夫黎景。”
瑄王严肃的点点头。
黎景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拉了拉沈楚熙。
沈楚熙笑笑,“景儿,叫舅父。”
黎景张了张口,艰难的小声吐出,“舅父。”
这不能怪黎景,他从小十几岁便被带到宫中训练,根本就没见过长辈,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些老人相处。宫中也有年老的大臣,可他们也只是属于属级关系,见面行礼即可。
瑄王不情愿的嗯了声。
沈楚熙却像是不在意的扶起黎景,坐在瑄王的身侧,和瑄王随意拉起家常。
直到瑄王的注意力不再放在他身上,黎景才暗中松口气,他低着头,安静的坐在沈楚熙身旁听他们说话。
是夜,沈楚熙的嫂嫂叔叔们都来了,皇亲国戚的一堆。
黎景从前跟在皇帝身边时见过的贵族王侯更多,但是现在那些人打量和谈论的却是自己,他不善言谈,待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有些不知所措,沈楚熙又不能时时刻刻待在他身边替他解围,他不自觉的轻皱眉头,有些懊恼自己的愚笨和不善言谈。
但瑄王却不这么想,他本来想沈楚熙找个女子成亲,生下子嗣,而且他会为楚熙找个贤良淑德能帮上楚熙前途的女子。
但现在却是个如此冷淡的男子,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人,看他一脸冷寒,是不屑还是不懂圆滑。
沈楚熙也察觉到了黎景的不适。
“舅父,景儿这些日子以来赶路很累,让他先回去歇着吧,楚熙陪您喝酒。”
“去吧。”他正有话要对沈楚熙说。
沈楚熙唤人带黎景回去,自己留下来。
黎景一走,大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瑄王让老王妃把女眷都带走,留下一屋子主事的。
“楚熙,舅父带你如何?”很严肃。
“大哥问的什么话,这……”瑄王的分支还没说完就被瑄王打断了,“你别插嘴,让他说。”
沈楚熙端一杯酒站起来,环视四周叔伯,“楚熙年少丧母,舅父一手养大楚熙,亲如父子,感激不尽,楚熙敬舅父。”
言罢,一干而尽。
瑄王老怀安慰,气氛稍缓。他心中揣量了会儿。
“楚熙,你和黎景已成事实,阻拦无用,多说不宜。你舅父老了,不想多管你什么事,但舅父只想让你娶个姑娘,这不算难为你吧。”
沈楚熙心里一震,他面上不动声色,“舅父说笑了,舅父怎会为难楚熙,可楚熙才刚大婚,立刻就另娶,这有所不妥吧,而且这婚还是皇上亲自指定的。”
“其他的事,你不用多管,你只说娶还是不娶!”瑄王突然提高声调。
“舅父”
“大哥,你别急,楚熙这不是还没说话。”
立刻有人抚慰沈连成,并且拉拉沈楚熙的袖子,示意他别再说话。
沈楚熙坐下来不说话,用沉默拒绝
一时大厅无人说话,只有瑄王恼怒的呼吸声。
第十三章
沈楚熙知晓黎景的心性孤傲,倘若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松动,那黎景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自己,他本是男子,让他嫁于自己就已经是委屈他了,更何况还让他与其他女子共分爱人。
沈楚熙几乎不能想象那样的日子痛苦的定不是一个两个人了。
“大哥,你看这天色已晚,熙儿才刚回来,还没歇过来,脑子发昏,咱先让他回去好好想想,改日再说吧。”
“是啊,是啊,王爷。”
有人开始帮和,试图缓和气氛。
沈连成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太急了,他咳了咳,“熙儿,舅父不要你立刻做决定,你回去想想,再告诉舅父你的答案,天色晚了,大家都散了吧,熙儿,你回去歇息吧。”
沈楚熙有话不能说,被人压着。
他只好无声的向沈连成和众叔伯行礼告辞。
沈楚熙回去的时候黎景还未睡,点着烛火坐在桌边看书。
怕是热,仆人只点了一支烛火和熏香。
熏香弥漫整个屋子,和着小小的黄色微光,黎景的侧脸在迷蒙中更是柔和。
沈楚熙一下子就忘了发生的不愉快,他轻步走到黎景身后。
黎景早就察觉到他了,他抬起头朝他微笑,沈楚熙的心瞬间软的像一湖春水。
“在看什么?”
黎景想起手中的书,一下子笑出声来,“楚熙,这是你写的吧!”
沈楚熙这才注意到黎景拿的不是书,而是由数张泛黄的白纸缝制的册子。
上面,自己歪歪扭扭的笔迹正大大的对着他。
沈楚熙俊脸微红,他夺下黎景手中的册子,“咳,你要是想看夫君的字,夫君现在就给你表演个草书,何必偷偷摸摸看小时候的。”
黎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看的沈楚熙自己都尴尬的笑出来。
他一把拉起黎景丢在床上,“王妃是吃什么了,都敢笑话本王了,让本王好好教教你什么是为人夫道!”
说完他就压上去,把他的手按在身侧,狠狠吻上黎景。
邵越早就收到了沈楚熙平安到达的消息,当然也包括琉璃骥此事。
他不能直接问皇帝,毕竟就是再亲密的君臣也隔着条深沟。
他不肯定是不是皇上,但也不能否认。
毕竟自己和沈楚熙对大楚的影响堪比皇帝,他掌握大楚一半的兵马,沈楚熙更是深得人心。
早些年,先帝刚逝传位于沈楚秦,就曾引起多地藩王的不满,那时沈楚熙早已以聪慧仁德扬名大楚,藩王几欲起兵,沈楚熙主动出面,宣告天下拥护沈楚秦,愿意永远俯首大楚皇帝。
那时,沈楚熙和邵越同岁二十,以血盟约,永守大楚,以慰先帝,距今已过十年。
十年之间,邵越征战南北,平定楚境战乱;沈楚熙边境奔走,安抚百姓,教导文,农,工,兵。
当时年少,便无心于权,如今更是。
沈楚熙为避嫌,几年不曾回楚国国都佩阳,云游在外,羁旅谁知。
邵越为断佣兵之言,常年带兵驻扎边境,勤苦训练出来的邵家军对外皆称楚军,无人知苦。
倘若真心喜权,或许如今天下早已换了模样,更何况沈楚秦。
可是,当年那个七八岁的孩童也早已长大成人,皇帝做的丝毫不逊于先帝,那是否要开始清缴势力,招笼大权呢?
沈楚熙不知,邵越也不知。
他们唯一知晓的,便是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守护这个生生世世都活着的国家。
邵越派人去调查琉璃骥的动向,他仍守在皇帝身边保护沈楚秦的安全。
皇宫,楼亭。
天热了,沈楚秦小孩子心性,非要把奏章搬到楼亭来写。
亭下,小池塘清露踏涟漪,红鱼绕池与风嬉戏。
楼亭的四周安上了青色纱帐,远远看去轻纱,青莲,清水,给炎热的夏带去了阵阵凉意。
“邵卿,你说皇叔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臣不知。”邵越永远都是冷冷淡淡,闲散的靠在柱子上,不顾任何礼仪律例。
“别动!”沈楚秦突然叫起来。
邵越纹丝不动,保持着自己的姿势,没有任何迟疑和犹豫以及疑问。
“三宝,传颜修文来见朕!还有,叫人准备纸墨画笔!”
三宝老仆不知从哪里探出个头,哎哎的答应。
颜修文是渊文阁学士,平日大多会在皇宫的阁中整理文集,离这里并不算远,所以半柱香内便到了。
“吾皇圣安。”他在亭外行礼,却并不进去。
“颜卿,进来。”
飘飞的淡青色纱帐早已露出里面的景象,即便那人没有转头看他,颜修文却仍记得他说过的话,以及还留在心里的隐痛。
“臣文案还未写完。”他轻声拒绝。
“朕准许你明日再写。”皇帝之令不可违,颜修文迟疑的走进楼亭。
说是楼亭,却十分宽广,亭内放着着衣和茶几,仍是十分宽阔。
紫檀木的桌上,奏章早已被清走了,一张微黄的宣纸平铺在桌上。
“颜卿,画他。”沈楚秦命令道。
颜修文茫然的望着皇帝,好似不明白他的话。
“画下邵将军。”
颜修文才转头去看邵越。
邵越从刚才便开始丝毫未动,只是懒懒的侧靠着柱子,凝望池塘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