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安心准备考试可以了吧。你赶紧把四级考了,要是学校卡得严,我看你美国也去不了。”杨均宁说。
“知道了,只要你陪着我,我一定过得了。”
许维翰学习起来是挺认真的,说是杨均宁陪在旁边,但杨均宁觉得许维翰甚至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许维翰似乎还挺好学,除了四级的书,他还买了两本托福的书。
“看这个?”杨均宁不解。
“我不看的时候你就看,免得我俩到了美国跟哑巴似的。等我背完四级词汇,我就看,你好歹还是英语系的,万一你到了那边不要我了,我不就抓瞎了。我也不能太依赖你对吧?”
杨均宁觉得好笑,点头道:“嗯,对。”
杨均宁翻开托福词汇,第一个词果然是那个意料之中的必考词汇:abandon,放弃。
四级考完了是期末考,期末考完了出国交换生的名单就出来了。许维翰的名字自然名列其中,他迫不及待地翻到外语学院那一页,短短的四个名字反复看了无数遍,怎么都看不出自己熟悉的那三个字。
不可能啊,明明自己陪他去交的表,难道没选上。
许维翰怕杨均宁难过,就自己跑到外院的院办去问是不是搞错了或者有误会。
“搞错?我倒要问问那个学生是不是搞错了,交表第二天就非要把表要回去,说什么自己没考虑清楚,家庭条件不允许,拜托我资料都输进去了……”院办老师气都没消,见许维翰又提起这茬,一通抱怨。
“你说,他把表要回去了?”许维翰冷冷地问。
“是啊!平时多靠谱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脑袋不清楚了呢。我在气头上说了他一顿,他都唯唯诺诺的接受了,你说这样的孩子拿他怎么办好哟。”老师叹气摇头。
“他不想去就不去,你骂他干嘛啊!”许维翰也有气,对老师吼完就急匆匆走出外语院办。老师还在后面生气地叫着诶同学你哪个专业的啊怎么这么没礼貌之类的话也全被许维翰甩在脑后。
杨均宁打开被敲得砰砰响的宿舍门就看见门口门神一般黑着脸的许维翰,他大概也猜到门神是为何事而来。
“进来吧,站在走廊太招摇,被弄得整栋楼都知道。”杨均宁让开身子让许维翰进屋。
“为什么骗我?”许维翰一看见杨均宁把门关上张口就问,巧了,他注意到宿舍这时也没别人。
“我没骗你,我交表的时候是想去的,睡了一觉想起钱还是不够,就把表要回来了。”
“你知道你不去我不会去,所以就假装交表,当时就想好事后会要回来的是吧。你就是不想和我吵,所以把我当傻子一样涮着玩。”许维翰苦笑了一下,“你以为事到如今我就非去不可吗?”
“许维翰,你任性给谁看呢?你浪费了好机会,想让我背着黑名愧疚一辈子,然后你就好过了是吗?”杨均宁心里生气,但语气还是平淡的。就是这种平淡让许维翰有点接受不了。
“杨均宁,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许维翰觉得自己败了。
杨均宁不答反笑,笑了又觉得脸都点难受,就收起难看的笑容,“是啊,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想怎么样啊。”
许维翰看着杨均宁的样子心里有点难受,说不出话。
“不觉得我很可笑吗?二十岁出头的人了,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喜欢什么。每次都是跟着你的决定来做决定,是不是太缺少作为个体的自觉了?”杨均宁继续淡淡地说道。
“杨均宁你别这样,”许维翰本是生气的那个人,现在却好像变成了惹杨均宁生气的人,“现在还找不到想做的事我可以陪着你慢慢找,跟着我不好吗?我不会亏待你。”
“我知道,许维翰,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很感谢你那时鼓励我出来念书,感谢你帮我考上科大,如果不是你我想我现在的人生会更迷茫更糟糕。但是我是个成年人,我也想独立地做决定,我也想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希望你明白。”
许维翰当下是有点难理解,但他看到杨均宁这副模样更加难受,“我明白……但是……”
“好了,别但是了,”杨均宁听到许维翰话中的的转折就知道许维翰理解不了,“我要准备去上家教课了,你先回去吧。”
许维翰再怎么不明白也听出来杨均宁在下逐客令,他悻悻地绕过和他面对着的杨均宁往门口走去,走过杨均宁的书桌停顿了一会,说了句“我拿走了。”,见杨均宁没有回应,拉开门走了。杨均宁听见门响后好半天才回神,想起刚才许维翰说了句什么话,他拿走了什么?杨均宁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书桌,那个细心保管着的“心情感应仪”眼镜被他拿走了。
21.小旅行
并没有什么家教课,学生已经考完中考,杨均宁没离开宿舍,坐在桌前看着本来放着“心情感应仪”眼镜的架子突然空出来觉得有点突兀,怅然若失。
许维翰认真地准备起出国交换的事,很少约杨均宁见面,见面总觉得尴尬,但还是雷打不动每天会发消息联系一下,哪怕说声早点休息。
杨均宁想着许维翰这么忙,这次自己主动去买回家的火车票吧,于是就询问许维翰具体的放假时间。
“要不……我们等封校那天再走?”许维翰试探性地问。
杨均宁想是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那我先回去吧,你别担心,我帮你买到票再走。”
“别,别,我跟你一块走,你什么时候走我随你。”
“那十号怎么样?”杨均宁思考了一下问,校历放假时间是5号,封校是15号,杨均宁取了个折中的日子。
“行,那就十号。等他们都回去了,你过来我这边住?”
“还是不用了,我住自己宿舍方便。”
许维翰还想继续劝,又想到杨均宁那天说的话,说自己老是帮他做决定,就说不下去了。
那几天着实过得无聊,不想找许维翰,又没有考试压力,只好乘着图书馆还开着门,每天进去看书,等到闭馆日了,杨均宁只好借足了最大数量的书,放在宿舍看。
5号的时候差不多整栋楼的人都回家了,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因各种原因滞留的同学,和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理由留校的自己。杨均宁无奈,自己还是不经意被许维翰牵制着,就像个根深蒂固的坏习惯,改都改不掉。
许维翰打来电话,声音有点疲惫:“总算是忙完了,还有两天,我们去附近的湿地玩玩吧?”
近段时间学校里很流行去湿地玩,可以露营烧烤搭帐篷过夜,很适合年轻人。杨均宁答应了。
两人手拽开往湿地的长途车票,背着零食,许维翰带了一顶鸭舌帽,兴奋的样子特别像盼了一学期终于盼到了春游日的小学生。
湿地气温比市区低许多度,在这盛夏里绝对算是避暑良地。两人漫无目的地在景区内逛了一圈,许维翰真的跟个小学生一样,对着各类的植物施展旺盛的好奇心,还抓了两只知了。
“蝉啊,会在地下生活七年,再出到地面来,但是在地面只能生活七天,所以在七天里它们会用尽全力地鸣叫,跟用尽一生似的。”许维翰一脸严肃地科普着生物知识。
“嗯。”杨均宁并不知道这些常识,也不知道许维翰突然认真的用意。
“它们在地底下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世界,没有见过阳光,应该也不会觉得无聊,但当它们破土而出,见到这五彩缤纷的花花世界,它们会欣喜,可是就算再欣喜也只能活七天了。你说,它们会怀念地底下的日子么?”
“不会吧,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杨均宁认真地答道。
“会的。它们会想回到那单纯的世界,而不是被乱花迷了眼睛。”
“你又不是蝉,你怎么知道它怎么想。”
“是啊,我也不是你,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想。所以杨均宁,你要告诉我,不要让我猜。我学的专业没有标准答案,我会猜错的。”许维翰把蝉放回树干上,拍干净双手,回身看着杨均宁。
这回马枪杀的杨均宁一个措手不及,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到逛累了,两人找了露营地的一片空旷高地,租了个帐篷安营扎寨。由于两人第一次搭帐篷,无从下手,只好并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研究说明书。
许维翰毕竟纯工科出身,动手能力极强,不多会就三下五除二在实验和摸索中将帐篷搭起来了。杨均宁恨不得起立鼓掌。
两人不打算做饭,就吃着带来的小吃和干粮,说着点没营养的话,熬到了天黑。郊区的星星很亮,布满了整个天空,四周围闪着若隐若现的光。
“是萤火虫啊!”杨均宁也兴奋起来。
“看看就行,别抓了,让人家多活一会。”
杨均宁虽然觉得有点遗憾,不过还是认同许维翰的话。两人坐在帐篷边上,吹着夜风。
“上次你说,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你不……喜欢我吗?”许维翰突然开口说,声音有些抖,是在紧张吗?
杨均宁没料到会被这样问,他很紧张,用手抓紧了自己屈着的腿,沉默不语。
许维翰知道他不会回答,也不再逼他,伸手揽着杨均宁的肩膀,瘦瘦的,不宽阔但也算坚硬的男生的肩膀。
“均宁,不去美国就不去吧,你等着我回来。”
杨均宁有一秒钟的大脑当机,随后被许维翰的话拉回现实。他循着话语声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许维翰看着眼前的杨均宁,凑得这么近,脸颊刚好的痘印透着粉色,眼眸的眼色要比其他人浅一些,透露出的每个神色都那么熟悉,下巴有青色的印子却也很浅,嘴唇看上去很软自己也只尝过一次味道怎样都快要忘了……就是这么熟悉的人,可是……
许维翰没办法往下想,一时抑制不住情感,把杨均宁拉近,自己凑上去在他额头上印下自己的唇印,只一下便放开。
“均宁,我回来的时候会变得更好的,我知道你也会的,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这句话杨均宁在许维翰每次比赛前都会说,这是许维翰第一次对杨均宁说。
是夜,因为天气热,两人都不需要睡袋取暖,并排着躺在帐篷里,手臂只要动一下就会碰到对方的。半夜的时候许维翰感觉到身旁逐渐靠近的气息,估计是杨均宁醒了。他闭着眼,感受着此时杨均宁望着自己的目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杨均宁下一步想干嘛。杨均宁只是慢慢地靠近他,轻轻地将自己的嘴印上了许维翰的额头,然后是脸颊,下巴,甚至喉结。许维翰连大气都不敢喘害怕露陷,暗搓搓地享受着这种甜蜜,又暗自等待着嘴唇的洗礼。可惜的是,杨均宁的气息在极度靠近嘴唇的地方停留了数十秒,最终渐渐远去了。身旁有窸窸窣窣的动作声音,想是杨均宁已经躺回去了。
可恶啊,这算什么,半夜偷亲人也要做到位啊,本来打算等杨均宁主动送上嘴唇的时候就绝地反攻的许维翰心里七上八下跟吃了瘪一样。
杨均宁的心情也不好受,像是做一道菜做砸了吃不出是甜味还是咸味。殊不知身边假寐的人装作不自觉的翻动身子,就猝不及防地被抱个满怀。被比自己高大的许维翰抱着,双腿还被那人的大长腿搭上了,动弹不得的杨均宁最后竟也沉沉地睡着了。
22.离别的笙箫
这个假期算得上是两人见面最少的假期。因为准备出国的事许维翰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忙碌的多,他也很想多见见杨均宁,毕竟接下来就要分开一年,杨均宁倒是和平常的每个假期一样,找了份家教,平时不常出门,偶尔和还算熟络的同学见面。
杨雅宁倒是成熟了一点,也找了份兼职在打工,杨均宁去帮她送过几次吃的,发现这小丫头的眼神一直没在客人身上停留过,却围绕着店长打转,这也太明白不过了。杨均宁也没敢跟伯父伯母提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假期的下半段,许维翰终于邀请杨均宁到他家例行吃饭。
许爸爸许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杨均宁客气,不用许维翰说,杨均宁也能感觉到许维翰一家人对自己是真心好,如果有机会,他第一个要报答伯父一家人,第二个绝对是许维翰一家人。
饭桌上,许妈妈说:“宁宁啊,翰翰说他要出国的事你帮了不少忙,还帮他补习英文呢,谢谢你啊。”许妈妈脸上洋溢着欣喜,应该是以儿子为傲的。
“我哪帮得上什么忙,许维翰他底子好。”杨均宁没谦虚,他虽然是英语专业,但他这个人学什么东西都慢,所以都不专业。
“翰翰出国我们很支持的,”许爸爸接着说,“要是合适了,等毕业了直接去美国进修吧。”
许维翰不吭气,偷看了一眼杨均宁,那人只是面色如常的夹菜吃饭,也没有回应的意思,就闷闷的答道:“再说吧。”
杨均宁还是没什么反应。
吃完饭许维翰把杨均宁拉进自己房间,神神秘秘地递给他一个盒子。
“是什么?”杨均宁疑惑地问。
“送你的,太想我的时候用。”
杨均宁打开盒子,是原来的那副“心情感应仪”眼镜,不知怎的杨均宁就笑起来。
“你别笑,”许维翰认真地说,“我拿回来是想把它改进一下,我在里面装了个芯片,你想我的时候能看看我们以前一起照的相片。”
“真的?”杨均宁不可置信,想戴起来试一下。
“先别试了,”许维翰将他的手拉下来,“需要的时候再用吧。现在我在这,你看着我就行。”
杨均宁不由得一阵心酸,“你是不是还怪我?”
“不怪你,”许维翰摇摇头,“那时候你说的话我想了很久,终于有点明白了。均宁你有自己想走的路,就算不能一直相伴,我也会支持你。这么多年一直让你忍受我的想法,辛苦你了吧?”
“不是的,不辛苦。”杨均宁连忙否认。两人突然觉得气氛有点伤感,都不说话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
两条街的距离,不知道走过多少遍,还有多少机会可以走。要说杨均宁后悔吗,其实也说不上,只是要和许维翰分开这么长时间是从来没有过的,多少会舍不得。
“我还是舍不得,”一直沉默的许维翰终于将这件事挑明来说,“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现在闹脾气说不去了,你以后肯定不会理我了。你会讨厌我是个意气用事的人对吧?”
杨均宁看着许维翰,不做声,许维翰是真的长大了,他虽然还是任性还是闹脾气,但总算会考虑别人的心情了。
“我会去的,会好好表现,会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做好,然后再回来检查你想做的事是不是都做好了。”许维翰继续说,不去看杨均宁也不等他回答,“所以如果我回来看到你还是什么都没做,说些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喜欢什么的话,我才是要生气的!”许维翰突然装作一副威胁的语气,让杨均宁觉得有点好笑,但是心情上却有些难过。
“知道了,不过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杨均宁假装轻松,“你一直都有自己想做的事,而且做得很好,我却只有一年时间来找到还要把他做好,我不是太亏了吗?”
“你也有的,杨均宁,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杨均宁怎么可能比许维翰差呢,我才不相信。”许维翰一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