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维翰觉得眼前一闪,那块银牌突然就晃在自己眼前了。
“这个……我早就送给你了。”是了,他心里肯定是要跟我断绝一切关系了,都怪自己说什么两清的事,要赶紧和好才行。
“你都把医药费还我了……”杨均宁见许维翰没反应,自顾自地说。
“我昨天帮你付医药费了,你还欠着我的,我上次嘴欠说错话了你不要怪我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许维翰蹲在杨均宁脚边,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昨天的医药费多少钱?”杨均宁做出要找钱包的样子。
许维翰马上抓住杨均宁两只手不让他找,“好贵的,你还不起的,你欠着我的吧,不许不理我……”
杨均宁简直拿这个人没办法。
“你还生气吗?”许维翰问。
杨均宁把头别到另一边不看他,小声说:“没有……”
许维翰将药酒倒在手上,均匀揉在杨均宁扭伤的部位。
“你是不是要跟我说说你那个姐姐的事情了?”
16.新年快乐
杨均宁把与杨贝宁遇见和相认的事说了一遍,又把伯父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倒出来。许维翰偶尔点头偶尔沉思,等杨均宁说完他只是摇了摇头。
“杨均宁,你是猪脑袋吗?”许维翰给出了结论。
“?”杨均宁不解。
“你伯父如今还在教职,不是反聘,所以肯定还没到60岁的退休年龄。你大姐姐离家的时候已经快大学毕业了,到今天为止将近二十年时间,怎么说也有四十岁了。以你对你伯父的了解,他是那种十几岁就会生下女儿的人吗?”许维翰耐心地分析。
“……你是说,姐姐她不是……”
“不能肯定,但可能性很大。”
杨均宁有些迷茫,他一直认为能让他认出杨贝宁是因为他们共同的血脉,还有那张和伯父以及小雅都极其相似的脸。可如果这一切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可是她的确和伯父长得很像。”杨均宁说。
“她从小是你伯父带大的,耳濡目染上一些神态是肯定的。有时候后天的培养反而比基因更重要。”
“许维翰,不管她是不是我伯父的女儿,她都是我姐姐。我的亲人很少,但这种除却了血缘还能成为亲人的缘分不是更难得吗?”
“嗯,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也许她和伯父有什么误会,但是亲人之间是没有仇恨的对吗?”杨均宁像是在问许维翰,实际上是在问他自己。
杨均宁约杨贝宁见面,亦森没来,许维翰却出现了。
“姐姐你好,我是许维翰,上次见面太匆忙来不及介绍。”许维翰露出招牌笑容讨好杨贝宁。
杨贝宁不置可否,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她知道杨均宁带许维翰一起来就是他们已经和好的意思,也没必要给自己的弟弟难看。
“我们快放寒假回去了,所以特意请姐姐出来吃饭。”杨均宁解释今天的来意。
“快过年了啊……”杨贝宁优雅地倒茶,许维翰想帮忙也被拒绝了。
“嗯,姐姐想不想过年回家看看?”杨均宁试探着问。
“我……我还是不回去了,”杨贝宁语气有些松动,“也许他们不想见到我。”
“你和伯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小均,我们没有误会。”杨贝宁喝了一口茶水,“也许你也察觉到了,我根本不可能是杨铿的女儿,我从小就知道,他收养我的时候我都八岁了,我却能毫不迟疑地叫他做爸爸,我也一直很努力想成为能让他骄傲的女儿。我跟他朝夕相处十几年,他都没有结婚,我甚至对他有一些依恋。说来也挺好笑的,不过那都是真的。他和刘梓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接受不了,我不想叫我的同学妈妈,所以我每天和他闹,他说我长大了,不会继续惯着我,就真的和刘梓结婚了。我没办法继续呆在那个家里,就逃到这座城市,不间断地画画,我知道只要我还在画,他就能看见我,后来居然因为这样当上了老师。很奇怪吧,我居然变成了和他一样的人。”杨贝宁说完这些,茶杯都已经见底了。
杨均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完全没想到姐姐对伯父的感情是在他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外。
“所以小均,”杨贝宁见杨均宁不说话,自己接着说,“我才是那个没有家的人。”
“不,你有,伯父他一直很想你,他一定希望你能回去。还有我,我会永远当你的弟弟。姐姐,我以前觉得血缘是最重要的东西,无法割断,但我现在觉得,没有血缘的羁绊却有缘成为一家人才像是一种恩典。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我们当做家人的。”
“小均,很荣幸我有你这个弟弟。”杨贝宁说完便不再说话。席间大家都不再提这件事。杨均宁去洗手间的时候杨贝宁第一次主动和许维翰搭话。
“其实你们的事我或多或少听说了,我是真的不希望小均和你有什么深入的交往。”
“为什么?”许维翰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入不了姐姐的法眼了。
“你也看到了,小均很重视家人。他寄人篱下多年,一定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属于他自己的家,在我看来,这一点你给不了他。”
许维翰也考虑过这些,他认为只要杨均宁愿意,以后在一起生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只是他不知道杨均宁是不是愿意过这种有一点奇怪的生活。所以面对杨贝宁的质问他确实底气不足。
“我会努力……尽力去做。”许维翰老实说。
“在聊什么?”杨均宁回来了,看着当下气氛有点诡异。
“没什么,我们在聊理想。”杨贝宁笑了一下。
“理想……你们的理想都是什么?”
“我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理想。”杨贝宁无所谓地说。
“许维翰呢?”杨均宁非常期待这个答案。
“我?继续搞实验做研究吧,做出一个成功的机器人。”还有跟你在一起,许维翰发誓如果杨贝宁不在现场的话他一定会把后半句说出来。
“其实我没有理想……我甚至都没有为自己好好做过选择。”杨均宁突然沉下脸。
“不要急,日子还那么长,会找到的。”许维翰安慰道。
杨贝宁看着眼前的少年,心想刚才的话会不会说过头了。不过看他们的样子,不管自己说了什么似乎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
那天吃完饭两人都投入各自的期末备战,杨均宁晕头转向的连买车票的时间都忘记了,他对着许维翰大喊糟了糟了自己要回不了家的时候,许维翰只是一脸淡定又欠抽的表情拿出两张卧铺票哈哈大笑起来。杨均宁在心里感谢了各路神仙赐给他了一个哆啦A梦。
寒假过得并不轻松,杨均宁在本地也找了一份短期的家教,是许维翰的爸爸介绍的,就在许维翰家后面的一栋楼,每次上完课,他应邀到许维翰家旁观他做实验。杨均宁在许维翰家的时间都要超出他在自己家的时间。
如今旁观许维翰做实验也没那么无聊了,许维翰会弄出一些有趣的小玩意给他打发时间,有时会滔滔不绝地跟他解释那些理念啊灵感啊,即使听不懂,杨均宁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年三十那晚杨均宁早早地编辑好了短信给杨贝宁发过去,等到春节晚会播出一半的时候杨贝宁的电话打过来了。
“姐姐,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伯父在我旁边呢,你要和他说话吗?”这时杨铿听到杨均宁提到自己,不解地望过来。
“……可以吗?”
“当然可以。”杨均宁说着把电话递给伯父,“伯父,有特别的节日惊喜哦!”
“谁啊,是不是维翰啊,神神秘秘的。”杨铿以为是孩子们跟他开玩笑,就打趣着接过电话。
“……爸爸?”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微颤,有些犹豫和不可置信,杨铿当时的心也在发颤。
“是贝贝吗……”杨铿内心十分确定,可声音还是颤抖的。
“是我……爸爸,你还好吗?”
“好,都挺好的,你呢,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爸爸,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
一旁的杨均宁看着这对十几年没见的父女简单的寒暄,却有一种暖意袭来。他看见伯父举着电话许久不说话,半晌才将手机递回来给他,电话早就挂断了。他的伯父,第一次在他面前抹了一把眼泪。
跨年的时候许维翰的电话打进来。杨均宁接起来就是一句新年快乐。其实也不怎么听得清彼此说话,电话里都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许维翰用尽全力对着听筒大喊:“下楼!”
杨均宁以为许维翰在开玩笑,结果从他的窗外望出去,真的看见许维翰拎着个袋子在楼下朝他招手。他套了外套就往楼下跑。
许维翰带了很多烟花来,看见杨均宁跑下来赶紧招呼他过去。许维翰亲自点燃几只线香烟火递给杨均宁,杨均宁傻傻的拿在手里不会玩,许维翰哈哈笑着握住他的手晃动着说你看这样可以拼出不同的形状。杨均宁就学着他的样子画了很多星星小花兔子之类的图案。等线香烟火放完了,许维翰又拿出长筒炮,放在地上,刚要点燃又转头叫杨均宁过去。杨均宁走过去以为许维翰要他帮忙点,就伸手要拿过打火机,不料手被许维翰抓住。
“我叫你过来是要你和我一起点啊。”许维翰吐了吐舌头。
然后两人叠着双手将长筒炮点燃,许维翰拉起杨均宁迅速地向后跑了五米开外。
长筒炮一飞冲天,杨均宁抬头望着天空的脸被烟花映出五彩斑斓的光亮,煞是好看。
“杨均宁,你以后也会和我在一起吗?”许维翰问。
“嗯。”杨均宁低下头,微微地点了一下。
凌晨回到家里,杨均宁捂着被子取暖,收到许维翰发来的照片。不知道许维翰是什么时候偷拍的,用延时拍摄拍出线香烟火画出的心型圈,背景是杨均宁模糊的侧脸。
杨均宁觉得实在好看,就回了个笑脸给许维翰。
许维翰回:只有我才看得见。
17.意外的“客人”
第二天杨均宁把杨贝宁的事通通告诉了伯父,伯父笑说,如果她真的愿意回来就好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新年愿望这种东西,年初三的时候杨贝宁打电话告诉杨均宁她想回来一趟。
杨均宁携同许维翰到机场接杨贝宁,杨贝宁说自己订好了酒店,不住杨均宁家,杨均宁觉得凡事循序渐进,也没有强求。
杨均宁本打算带着杨贝宁去几个地方玩玩,杨贝宁说自己有打算。杨贝宁看似游客,实为归人。于是杨均宁只是和她吃了顿饭便没再多问。
按照惯例杨均宁还是要到许维翰家拜年,两人比了比许爸爸给的红包,今年还是两人一样多,许维翰满意地点点头。
回到家杨均宁看见门口放了一双女款长靴,想是家里来了客人,进屋一看,这人不是客人,其实比杨均宁更应该是这家的主人。
杨贝宁来了,她一个人坐在客厅,双手捧着茶杯,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厨房有水声,和窸窣的谈话声,听起来像伯父和伯母在小声交谈。
“大姐姐。”杨均宁上前唤杨贝宁,杨贝宁竟然这时才发现杨均宁。
“小均回来了。”杨贝宁扯出一点笑容。
“欢迎回家。”杨均宁笑道。
“我只是……回来看看。”
“来,吃苹果。”伯父端着果盘从过来,看见杨均宁站在旁边,“小均去洗手一起吃吧,对了,打个电话给小雅让她早点回来吃饭,就说……就说姐姐回来了。”
“好。”杨均宁听话地走开了。
事实上杨均宁洗完手就没打算回客厅,这么多年不见的“父女”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又或者他们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静静地相处一会,不想外人打扰。
杨均宁在房间留心听着客厅的动静,他们说话故意压低了一些声音。杨均宁断断续续地听着,多少也能猜个大概。
“……你这个决定挺好的,我支持你。”伯父说。
“谢谢。我就是想回来看看你们,以后机会更少了。以前太任性,给每个人都造成困扰了。”杨贝宁说。
“你别这么说,我们都很想你。”伯母说。
“阿梓,看着你把他……你把这个家照顾得这么好,我真的很羡慕你。对不起,我……”杨贝宁说。
“贝宁,我们永远是朋友,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变这一点,哪怕我们的关系有改变。”伯母说。
“当年我做错了,真的对不起。我出国之后,会经常跟你们联络的。”杨贝宁说。
“贝贝,找个人照顾你吧。”伯父说。
“我知道了,爸爸。”杨贝宁说。
杨均宁觉得一家人真的很好。
晚饭之前杨雅宁回来了,她已经收到杨均宁的信息,回来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就拉着杨均宁钻进房间。
“杨均宁,那个人真的是我姐姐?”杨雅宁张着水汪汪的大眼一脸疑惑地问。
“是的。”杨均宁点头。
“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我有一个和我妈妈一样大的姐姐?”杨雅宁可怜地摇摇头。
“那也很好啊,又多了一个很爱你的人。”杨均宁深知不能把他们的关系告诉杨雅宁,毕竟以她的经历一定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感情。
在饭桌上,杨雅宁很胆怯很羞涩地轻声叫了杨贝宁一声姐姐,还帮杨贝宁添饭加菜。杨贝宁对她笑,心想这个妹妹很懂事,杨铿把他教育得很好,这样才比较像他的女儿。
吃完饭杨贝宁就告辞了,尽管伯父伯母挽留了很多次,杨雅宁也主动提出可以和她住一间房,但杨贝宁还是坚持回酒店去了。大家在门口寒暄了很久,终须一别。杨贝宁穿戴整齐站在门口和门内的大家一一道别,有说有笑的,杨均宁还是觉得很悲伤,就像一个你非常想念的人突然回来了,却经过很短的时间,她又要离开你们很久很久。也许离别是每个人都要学习的功课。
大家心照不宣地道完别就各忙各的去了,只剩下杨铿和杨贝宁面对面站在门口,隔着一个门槛的距离。
良久,杨铿轻声说:“贝贝,好好照顾自己。”
杨贝宁微笑着答道:“我会的,你也是。”然后挥挥手转身下楼了。
杨贝宁的高跟靴子一步一步地踩着楼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一下子就静默了,楼梯上的人影也消失了。刘梓轻拍还站在原地的杨铿的肩,把门关上了。
杨均宁站在房间的窗前,看着杨贝宁在楼下稍微停顿了片刻,回头望了望这所房子,大概只有几秒的时间,然后非常坚定地走了。
那一眼,杨均宁仿佛看见了杨贝宁的前半生,他的姐姐,将她的前半生还给了这里,向新生活迈着步伐走去。
18.他的作品
过完年回到学校,就迎来了许维翰备战比赛的紧要关头,这段时间许维翰真是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要去挤。杨均宁主动承担了打饭送饭的工作,只因他自己打工的时间也很紧张,并不是每餐都能及时供应上,有一天杨均宁去校外当家教,回来发现许维翰的舍友都不在,他就一个人一直呆在宿舍没吃饭,杨均宁都觉得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