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怎么了?」被身边的一声惊叫吵醒,John担心地看向Yule,却见对方一身汗地瞪着前方发呆,便焦急地起身摸向爱人湿冷的额头,「怎么都是汗?不舒服吗?」
感觉到John温暖的手掌,Yule才总算回神,他心神不定地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没事,作梦罢了。」
「梦见什么了?」John拿了条毛巾,为Yule擦拭身上的汗水。
「嗯……我忘了。」Yule苦笑了下,他是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若非太阳穴还隐隐作痛,不然他会真以为刚才的梦根本就没发生过。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事实上,这个状况几乎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只是每次醒来都一定会忘记梦的内容。
闻言,John爱怜地将Yule拥进怀里,「忘了也好,我的宝贝就是要快快乐乐的。」
低头在Yule毫无血色的嘴唇上吻了一会才放开,见唇色又恢复以往的红嫩,John才满意地笑着说:「好了,睡吧。」
「嗯!」Yule笑着点头,躺进John的怀里,在爱人温柔的轻拍下,再次缓缓睡去。
这一次,是不同于刚才的恶梦。
在充满温暖气息的梦境中,他仰靠在某人的胸前说笑,对方有副温和好听的低沉嗓音,随着自己的话语,带着磁性的低笑声亦不断在耳边响起。
那人给予的温柔与John很不同,让他觉得非常熟悉,就像已融进灵魂深处般的契合,好似认识了好几辈子,令他十分安心。
那是会因盈满内心的幸福而不自禁发出会心一笑的温柔。
这是一个充满爱的梦,美丽却又真实得让紧闭的双眼缓缓流下思念的泪水。
Yule真心希望这个梦可以做得久一点,因为一旦他醒来后,便又再也记不得了。
「天啊!有人要跳楼!」
「快打911!」
「喂!小心!」
市中心的某处高楼,一名男子紧抓着9楼阳台的栏杆悬挂在半空中,嘴里不知在喊着什么,双腿亦不停地踢打着,底下的行人慌乱地散开躲避,有人打电话报警,有人想办法冲上楼欲施以救援,而更多的人则是驻足抬头看着男子的垂死挣扎。
可惜还没等到救援,那男子再也撑不住地松开了手,彷佛被人拉扯般地迅速往下坠落,在众人的惊声尖叫中,『碰!』一声摔在地上,立即血花四溅,整个躯体如烂泥般摊在人行道上,四肢像被外力强行扭曲,以不自然的角度歪折着。
此时,道边的马路上,Yule跟John正坐在车内等红绿灯,并目睹了这一场惨剧。
Yule脸色苍白地闭上眼睛低着头,手指如痉挛般地紧抓着大腿,全身不住发抖。
John见状,明白爱人是受到惊吓,便立刻抱着Yule轻哄,直到绿灯亮起才放开,并赶紧驾车离开那一团混乱的现场。
「还很不舒服吗?」John左手从容地操作方向盘,右手握住Yule的手轻轻按摩,试图舒缓紧张的情绪,「别想了,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而我们只是刚好路过,你别放在心上。」
「嗯,我没事。」Yule微微笑了下,被轻抚的手指握上John的右手,与对方十指交合,让爱人温热的手掌为自己驱散指尖的冰冷。
看似含笑的碧眼仍带了些惧意地望向窗外,没人知道Yuel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在大家的眼里,只会觉得那男人是跳楼自杀,然而在他的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清楚地看到那男人脸上的惊骇惧意,因为当时那人正被一个浑身散发黑气的红衣女子抓着腿拖下高楼。
当男人坠地而亡后,红衣女子爬起来,似是感觉到Yule的视线,立即转过头来看着他。
这时,Yule才发现这女子的面容竟有半边是腐烂的,眼球连着神经半挂在眼眶里,脸颊不见有肉,却见里面沾着血水的牙齿。
『她不是人?!』
他骇然地瞪着女子,一股透心的寒意爬上背脊,令他连移开视线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红衣女子从怀里掏出一面画有白字咒文的黑旗子,笑着对他挥一下后,便消失无踪。
他不懂那女子对他挥旗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似乎真的离开了,而自己也终于恢复力气,那刺骨寒意也随之消失。
Yule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些怪异的能力,比如能看见一般人都看不到的东西,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阴阳眼吧?
这个能力是在Yule被疗养院收留之前就发现的,同时也是他极力隐瞒的秘密,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就连John都不知道。
那天是他在医院醒来的第三天,身体总算不像一开始那般虚弱,能够做些简单的活动与进食。
此时,他正坐在病床上吃着今日随餐附赠的果冻,一边看着坐在房门外的人。
确切来说,那人是坐在正对着房门口的墙边座椅上。
由于他的床位最靠房间内侧墙壁,所以能清楚看到门外的情况,而那个人从他醒来时,就一直坐在那,三天下来,从未移动过。
今天,隔壁床的人有不少访客来,便索性大开房门以便大家进出,因此他难得有机会能仔细观察那个人。
对方是个年约30岁左右的女子,微卷的褐发被梳成一个马尾绑在后面,身材适中,穿着十分朴素的灰色及膝长袖洋装,款式有些落时,她的脸微低,浏海零落地盖住脸庞,看不清楚五官,只知道她的脸色十分苍白,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地板。
『会是我们房里谁的亲戚吗?』他含着小汤匙心想。
看了下房内的人,除了自己,就只有那个来很多访客的青年,但这群人里也不见谁跟那女子有任何交集,看来应该是不认识,那难道会是来找自己的?
想到这,他心里就不禁有些忐忑。
忽然,那女子似乎察觉到有人正看着自己,便抬起头与他对望,不知为何,对方的眼睛颜色混浊且毫无焦距,令他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对她礼貌性地笑了一下。
那女子也跟着咧了嘴,露出一道诡异的大弧度,在那苍白且死寂的脸上显得异常怪异,简直就像是皮动肉不动地拉扯着。
他有点看不下去,就忍不住移开视线,再看回去时,对方已恢复原来的样子,继续低头看着地面。
看来也不是来找自己的,他有点失落地想着。
「嘿!你来要一点吗?」隔壁床的青年指着桌上的水果盘对他喊了声,其中一名访客也热情地拿起水果盘走过来。
「谢谢!」取了一片苹果,他感激地对众人笑一下,接着又忍不住问:「坐在门口的女士,你们认识吗?」
「女士?」一群大男生闻言立即往门口望去,却一头雾水地回答他:「没人在门口啊!」
「没人?」他疑惑地看向门口,明明就好好地坐在那啊!
正当他想再开口时,就见一个在走廊上奔跑的调皮小男孩,每经过一张椅子就要往上面拍一下,当那孩子经过女人坐的位子时,也毫不犹豫地拍了下去。
『啊!』一个惊呼还没来得及从嘴里迸出,他就惊讶地发现那孩子的手穿过女子的身体,重重拍在椅子上,发出清脆的拍打声。
紧接着,那孩子忽然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全身发冷地抖个不停。
「Jeremy!就叫你不要乱跑,外套都没穿,看!冷了吧?」总算跟上孩子的母亲赶紧将儿子抱起来带走。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发生的一切,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那女子忽然又抬起头,对他露出那个难看的笑容,这次,他总算明白为何会觉得对方笑得奇怪了,那女人的嘴巴左右拉开的弧度简直大得夸张,几乎都裂到耳朵去了。
他错愕地瞪着那个不停笑着的女人,喉道彷佛被堵住般令他几乎不能呼吸,心脏噗通噗通地急速跳着,耳边的呼唤声有如在天边般遥远。
这骇人的画面太过不可思议,令他无法对其他人的呼唤做出任何反应,直到喘不过气而晕倒为止。
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时分,房门紧闭,隔壁床的人也早已入睡。
他坐起身,觉得脑袋仍有些昏沈,大概是睡太久了吧?
伸手揉了下太阳穴,却觉得左手一阵刺痛,他低头望去,见左腕上插着一个连接挂瓶的点滴针头,才想起自己每天都要注射几瓶葡萄糖直到康复为止。
叹了一口气,想起白天的事,又觉得像在作梦一样。
他转向一旁的矮柜想要倒水喝,却发现水壶已经空了。
瘪了一下嘴,没有人照顾就得什么都DIY,无奈之下,他只好下了床,拿起水壶,慢慢推着点滴架往房门口走去。
当手握上门把的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裂嘴笑的女人,心里感到十分紧张,如果她还在怎么办?想到这,就有打消去装水的念头,但口腔的燥热感告诉他,再不喝水,恐怕今晚会难以度过。
于是,他做了个深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就努力假装没看到吧!
慢慢地打开一点门缝,他眯着眼睛悄悄往外望去,却发现前面的座椅是空的,根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女人,顿时就笑着松了一口气,果然只是作梦而已,便一路轻松惬意地沿着路标指示往茶水间走去。
看着走廊上仍不时有人走动聊天,还有些病人蹲在角落或椅子上。
他心想,怎么医院晚上还这么多人,都不休息吗?这些护士们也真敬责,这么晚了还在工作,最奇怪的是,为何医院的冷气要突然开得这么强啊?明明刚才在房间里还不觉得冷呀!
装好了水,他再一路推着点滴架走回病房,就在要推门而入时,余光瞄到另一边的角落里,有位坐着轮椅的病人似乎有些异常,那人穿着一身红的病服,就像是全身沾满了血。
血?!
他惊疑地转头一看,只见那人不只是一身的血,腹部还破了一个很大的洞,露出来的内脏与肠子仍不停蠕动着。
「嘶——啊——」那人歪着头,张口发出一串沙哑的嘶喊声,那嘴开得非常大,彷佛是被人钳住上下颚往反方向垂直拉开般,嘴里看不见牙齿,只有半条被剪断的舌头不停冒着血。
他骇然地瞪大眼睛,想起白天那个诡异的女子,又忽地惊觉刚才一路经过的人似乎都跟自己不太一样,不仅全都面无血色,服装打扮也不全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款式,就连护士服也跟他印象中这里的护士穿得不同。
就在这时,周围的谈话声突然停了下来,安静得彷佛连时间都静止了一般,顿时一股毛骨悚然的凉意沿着背脊爬上心头。
他僵直着身体,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赶紧进房,偏又犯贱地忍不住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那些“人”全都站在原地不动,个个张着一双双空洞的眼眶瞪着自己,没有眼球的幽黑眼眶……
『啊——』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发出一声震痛喉道的气音,此刻,再也管不了是否会被水壶里的水溅湿,也顾不得手腕上的针头是否会扯痛自己的皮肤,他惊骇万分地撞开门冲进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上锁,确定那些怪物没有跟进来,才松了口气地跪坐在地板上喘气。
「发生什么事了?」同房的病友被突然的惊动声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问:「嘿!你还好吧?」
「外面……外面有……」惊吓过度的结果,让他舌头严重打结,连话都说不好。
「外面怎么了?」病友拿起床边的拐杖一蹬一蹬地来到门边,握上门把要一探究竟。
「不要!」还来不及阻止,对方已经将门打开,他吓得闭上眼睛不敢看向外面。
「什么都没有啊!」病友疑惑地把头伸出门外左右张望。
闻言,他睁开眼,却哑口无言地发现门外真的什么都没有,一整条走廊都空荡荡的,彷佛自己刚才见到的全是幻觉。
「呃……大概是我看错了吧。」他尴尬地对病友笑了下,手脚仍有些虚软地爬起来,慢慢走回自己的床位。
「真是怪人!大半夜的不知吵什么!」
隐约间,听到对方小声地抱怨着,他不禁露出一个苦笑,心里感到十分委屈,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奇怪的影像。
躺在床上,将棉被盖住自己的头,遮掩住从眼角滑下的泪水,他不断地祈祷,希望这些诡异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只可惜,恶梦才刚开始而已。
不需多久,Yule就肯定只有自己才会看见这些奇怪的东西,而且一切都还没结束。
隔天,他在医生的建议下,扶着点滴架去医院的庭院里散步,晒点太阳,舒活筋骨,有助身体早点恢复元气。
刚从庭院回到室内,经过急诊室门口,就听到救护车十万火急地赶到,一群人从车里抬出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他们将伤患放上担架后,就风风火火地往手术房推去。
无意间看了那男人一眼,对方身穿黑色夹克、深蓝色牛仔裤与一双款式新潮的红黑色Nike球鞋。
不知为何,他直觉这人应该活不久了。
摇摇头将这个不吉利的想法抛出脑外,他走到电梯前排队,跟着人流一起进去。
其实一路走来,他依旧看到不少那些奇怪的“人”,尽管现在是大白天,但在某些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仍有些模糊的透明影子,越靠近那些影子的所在地,就越会觉得阴冷。
他尽量不去看向那些角落,即使不小心撞见了,也假装没看到,直接走过去,他发现只要这样,那些“人”就不会注意到自己,因此他虽然心里仍感到害怕,但也不像之前那样慌乱了。
当然,他也决定晚上尽量不出房门,以免又闯入那些“人”的聚会中。
『哈!看来我的适应力还挺强的嘛!』他忍不住在心里自我幽默一番。
出了电梯,回到所待的11楼,经过前台时,听到护士们的闲聊,他本来是不太感兴趣,但她们此时说的话题却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
「记得1136号房那个先生的儿子吗?」
「是不是才6岁的小男孩,叫……Jeremy?」
「是啊,昨天跟着妈妈来探望爸爸,本来都还活绷乱跳的,结果玩着玩着就忽然发起高烧,今天早上就这么走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现在人家爸妈在怪罪是不是医院有什么传染病毒……」
护士们的谈话内容渐渐换了方向,他也没多做停留地继续往病房走去,却对刚才听到的内容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会这么凑巧吗?
才一拐进自己病房所在的廊道,他立即停下脚步,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顿时涌上一种想哭的冲动。
Jeremy,那个昨天无意间拍到褐发女子座位的小男孩,现在就在他眼前的走廊上,男孩的身体变得透明,脸色一片死白,明显就跟他看到的那些“人”是同一族群。
此刻,小男孩正做着跟昨天一样的事,沿着走廊随意奔跑并拍打经过的每张椅子,直到昨天拍到的最后一张椅子后,就瞬间消失,然后又从后方对面的廊道里跑来,经过他的身边,继续重复同样的动作。
童稚的笑声传遍男孩所经过的每一处,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彷佛不知道自己早已不在人世。
他不确定男孩的暴毙是否跟那个褐发女子有关,而女子也确实从那之后就没再出现过。
“替死鬼”这三个字忽然浮现在他的脑海,这让他感到一阵惊疑,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明明不属于他现在所讲语系的词?为什么他会看到这些明明已经死了却还活动着的生物?
『我到底是谁?』
他握住胸前的吊坠问自己。
而这个问题,就这么不停地在他心中盘绕着,挥之不去。
4.紧追不放的过去
医生的建议确实有效,晒了几天的太阳,让Yule的身体恢复不少元气,也总算不用再挂点滴,估计没多久就能出院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习惯性地午后散步回来时,又一次偶然地经过急诊室门口,他忽然感到一道迫人的视线,便转头望去,却不见任何人。
他疑惑地歪了下头,心想也许是错觉吧!
这时,一阵冷风袭来,尽管纽约的九月夏日艳阳高照,但突如其来的温差仍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于是便赶紧跑回大厅的电梯处,挤进人群里排队才感觉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