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拨云见日
天色有些暗,雪花纷纷而下,入目皆是白茫。
西湖水面尚未冰封,却安静至极,一叶舟驻在水中央,不曾晃动出涟漪。帘帐垂下,隔断内里的一双人。
一炉炭火烧的正旺,炉上温着酒,细细密密的酒香弥漫在整个船舱里,“等雪下得小些我们再回去吧。”拨动了下炭火,我提议。
“嗯。”长琴应了一声,透出舷窗看着湖面的飘雪。
这两年我们俩走遍了很多地方,塞北荒漠,西域风光,江南烟雨,可谓赏遍了天下美景。如今在西湖泛舟,不料下起了雪,断桥残雪,来的倒是划算。
下一站是安徽的黄山,暂时就在杭州歇了脚。
“这怕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静谧之中,长琴说,我取了酒壶杯盏,斟了八分满递给他,“不是还有明年吗,往后我陪你再看就是了。”说实在的,我自己一个人的话是真没这心思,伤春悲秋的文艺范,一点也不适合我。
长琴温和的笑了笑,小口饮着酒,这是去年三月上好的桃花春酿,第一批花,还带着雪意,入口缠绵。我自己也端了酒盏满口饮下,顿时感觉暖和了许多。
“你倒是成了个酒鬼,随身竟带着各种佳酿。”长琴为自己续了满杯,一面笑道。我无奈的摇头,“没办法,我只会这个。”也只在这方面有点天分,如今各种酒都是手到擒来。
“不是还有绳结吗?我留着呢。”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个绳结,纵使是很好的材料,数千年后也褪色了。我愣了一下,接过来看了看,这是我第一次编出的东西,实在算不上好,有些地方甚至松散了,磨裟着绳结的表面,我心里感慨不已,“同心结呀……难得你还留着。”
长琴看着我摇了摇头,眼神柔和,却并未说什么。
我心里有些愧疚,亦取出他送的发绳道:“我也留着呢,你送的凤凰扣。”只是不在用了,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束发。
凤凰扣不比同心结,依旧灵气十足,颜色很艳丽。
我把两个绳结放在一起,同心结显得格外拙劣。毕竟是自己编出来的东西,这么一看有点伤自尊,我收起凤凰扣把同心结还给长琴道:“我为你编个新的吧,这个都褪色了。”
长琴笑的很灿烂,点头道:“好。”
莫名的,我感到更愧疚了。
一时慌乱,就随便找了个话题开口:“长琴,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酿的酒吗?”
“自然记得,当时你还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呢……”
……
【“哥,我会酿酒!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
想起以前说过的话,我止不住嘴角抽搐,心里后悔,提什么不好!
“我还记得自己当初回答的是……辰凰,你还小。”长琴继续笑,一面回忆道。
的确,你没记错。
我木着脸看向长琴,却听他说:“两千余年……辰凰,现在你不小了……”
这话……似乎有什么别的含义?我猜测着,心跳不由加快了,会不会、和我想到的一样?
等了片刻,没听他再开口,我心里失落起来,低着头继续倒酒。
不知不觉,当一壶酒饮尽时,外面的雪也止住。
小舟移至岸边,我起身欲走,却听身后长琴开口问:“而今、辰凰可愿嫁我?”
……不对吧!
我顿住撩起帘帐的动作,视角里看见西湖之上,霁雪初晴。
那天的诡异求婚,最终以我的沉默告终。
然后长琴就当是我默认了,笑容满面的和我回了住处,再后来,我只问了一个问题:“悭臾怎么办?”
长琴疑惑不已,“为何提起悭臾?与它何干。”
难不成、是我想错了?!那劳资当年又是纠结又是离家出走算个什么事儿?!我抽着眼角,感觉世界一道天雷劈下。
“你不是喜欢它吗!?”这句话,我几乎是咆哮着的。
长琴的笑容可见的有些僵硬,然后摸着我的头道:“辰凰,你那个时候还小,却不至这般想歪……”
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所以说,后来的那么多事都是劳资自作自受!?——正解
……这、这他妈什么事儿!
我悲愤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反思了一下午,结果发现还真是我自己脑部过度……
所以,我就有媳妇了……
正如长琴所言,那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之后我们在杭州停顿了些时候,加上后来一路上停停走走,等抵达黄山的时候,已是四月了。
清明才过后不久,山间一派,树木葱茏,其间山雀啼鸣自有一番生机。
我与长琴一前一后,杵着剑开路,拨开眼前的灌木,眼前便豁然开朗了。
“此处倒是好景致。”长琴不温不火的跟上来,看清眼前的风景后开口赞了一句,我点头同意,“听山下的人说,这里似乎叫紫云架。”
我们爬的是青鸾峰,据说这上面住了人的。
歇息了片刻,我随手揪了身侧的鼠儿果塞到嘴里,还没成熟,入口酸涩,但可以解渴,遂递了几个给长琴,他取了也塞到嘴里,“本是止血的药草,被我们这般拿来浪费……”
我疑惑道:“怎么你还懂医术?”
长琴看了看我,扯了个看似温和却莫名让我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徐徐开口:“只不过……被人毒死过一回罢了……”
背后突然发冷,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扯了扯嘴角,我伸手到他头上顺了顺,以作安慰,长琴却因我的动作僵住,“一时顺手……”
长琴笑的有些诡异,伸手也摸了摸我的头发,我觉得背后发冷的感觉更甚了。
怎么回事……我哥变得好奇怪……
“快些吧,太阳落山之前要找地方落脚。”长琴继续顺着我的头发,恢复成温和的模样开口,我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而后继续前行,紫云架的路倒是不坎坷,估计平日山下的人也上山采药打猎,故走出了几条路。
一路向上,除了路上几只猴子阻碍之外,都很顺利。
我攀上人为搭建的藤索,眼见不远处有个小木屋,“果然是住了人。”长琴看着藤索纠结了半天,还是爬上来了,只是动作有些僵硬。
我笑着拉了他一把,一齐走向那边的木屋,听见了说话的声音。
似乎不止一个人?
心里猜测,却见眼前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人。
白蓝相间的道袍,身负巨大的剑匣,面色冷漠的少年于看见我的瞬间诧异的开口:“辰凰?你怎么在这里?”
孩子长大了,一点也不可爱!
居然是直呼我的名字!
“小紫英怎么了?”屋内传来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我定睛一看,是个红衣的姑娘,长的很漂亮,灵气十足。
……那个称呼,让我有种自家孩子被外人调戏的错觉。
紫英和妹子相继走了出来,后面还有个看起来傻了吧唧的少年,与紫英差不多的年纪,正疑惑的打量着我。
三角恋?脑海里飞速闪过这个认知,我惊了一下。
“辰凰认识的人”长琴问道,我点头,打量了那陌生的两人笑道:“你们是紫英的朋友吧,我是他的师叔玄辰,这位是我的兄长长琴。”人在江湖上混总得有几个马甲的,比如这个,我特地去找夙瑶要的!不过长琴没马甲,所以只能报真名了。
“那你认识玄霄吗?”刚一说完,那个傻头傻脑的小子就急切的问,“自然认识。”室友嘛,怎么他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我看了看紫英,以眼神询问,他摇了摇头,“玄霄师叔破冰了。”然后?
红衣的姑娘拉住准备开口的傻小子,礼貌的笑道:“玄辰公子你好,我叫韩菱纱,这个傻瓜是云天河。”嗯,这个妹子也不怎么讨厌,“紫英刚才说玄霄,他做了什么事吗?”
“你赶紧劝劝他吧!大哥现在一心想成仙,非要攻打幻瞑界!”云天河大声道,一脸的纠结。不过你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紫英依然沉默,估摸着他是知道玄霄有点中二病的。以及我哥听到成仙二字时候,表情明显变的很奇妙。——各种高贵冷艳外加讽刺愤慨什么的
“没法劝,”我直接摇头,“他太固执。”这么多年处下来,玄霄明显是中二病不可救治的级别,何况琼华和幻瞑界已成宿敌……所以说,妄图洗脑玄霄的少年你简直太天真了!
韩菱纱沉下脸,多少有些失望的,云天河又问:“那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破坏双剑吗?”这个我知道!我点头“当然有呀!”
他的眼神明显一亮,我笑的很欢快的告诉他:“杀了宿主!”
……他们沉默了。
也对,实力有限,这几个人去推玄霄难度太高,如果是回合制游戏的话没准可以磨死……不过没听说仙剑里有琼华派呀?当然,也可能是我没玩过。
然后,大概是万念俱灰还是怎么的,韩菱纱两眼一闭晕了过去,云天河一声大呼急忙抱住妹子,我瞄一眼紫英,他一副淡定姿态继续沉默。
话说他到底是不是喜欢这姑娘呀?
“让我看看吧,在下略懂医术。”关键时刻,被无视许久的长琴站出来了,不过云天河一脸不信的看着他,十分犹豫。
……动物的直觉吗?
39、等你来寻
我们三个男人,以及一个据说是什么“梦见樽”幻化而成的伪妹子柳梦璃,经历了一番周折才把晕倒的妹子安置好,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况且我哥在边上盯着呢,小紫英又是个守旧的,只有云天河完全不懂这种东西,直接上手抱了!所以说,紫英你输了呀!要主动!
我一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紫英,一边等着我哥的诊断结果。
“寒气入体颇深,若无意外,无药可救。”长琴看着云天河缓声道,但我怎么看都觉得他故意说的很严重,大概是报复傻小子什么的……
果然,云天河一脸悲剧的只挠头,“菱纱要死了吗?怎么办,我不想她死呀……”
紫英的面色也沉重了些,估摸着也舍不得妹子死,我看了看长琴,他点了点头道:“莫急,她身上应该有灵物维持着生命,三年五载还是无碍的。”
“那日后呢?”紫英问。
长琴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废话,死定了呗。
我心里翻白眼,那边云天河又开始挠头,“不行!不能让菱纱死,我们要赶快回去找玄霄。”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室友到底干了什么事?妹子快死了也是他弄的?
紫英解释道:“是双剑,望舒认了菱纱为主,玄霄师叔与掌门强行催动,有损菱纱的身体。”传说中被室友的师弟拐走的剑?“望舒剑不是在云天青和夙玉手里吗?云天青……云天河……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天青师叔,是天河的父亲。”紫英继续解释,似乎想起了什么,黑线了一下。
哦……怪不得。
“可是望舒怎么会认韩菱纱为主……算了我还是有些理不清,你把知道的都说一遍吧!”想了半天也通透,我干脆让紫英全都说一遍。
紫英看了看昏着的韩菱纱,点了点头:“出去说。”
“好。”“哥,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长琴安静的点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完紫英的复述之前,我很茫然,听完之后,我很斯巴达。
——室友你威武!玄霄你熊的!
连“追不到师弟就去追师弟的儿子”这种招数都用出来了,你还叫我怎么说你?再说你追就追了麻烦有点诚意好不好!结果居然欺骗人家感情,忽悠人帮你干这干那就算了,结果居然利用完就扔了!
你渣呀真渣呀!不能因为你师弟负了你就去负你师弟的儿子呀!你师弟拐了你媳妇你就要搞死他儿媳妇是吧?你渣呀你渣透了!
同居那么多年,我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这么渣了?你说我是不是要考虑下重新选个魔界官员……不,就是他!让他盖大印盖到死!
最后,我狠狠一咬牙,在心里判了室友的无期徒刑。
“紫英,你要好好活着!”我看着面前这个比我还有高的少年,劝诫道。
慕容紫英:“……”这是什么神转折?
“因为很快你就是琼华的最后一个弟子了!”
慕容紫英:“……”
好伤心,紫英都不看我的,直接就走进小木屋看妹子去了……有了媳妇忘了娘呀……咦,似乎哪里都不对?
这么多人,这么小个屋子,不想进去呀……挤得慌。
“辰凰。”
心有灵犀一点通还是什么的,我哥感受到我的召唤走出来了,不过皱着眉头不大高兴的样子。“哥你怎么高兴吗?”
“并非如此,”长琴摇摇头,看着我无奈的笑了笑,“只是……又该渡魂了。”
我一愣,想明白了,认真道:“去哪里?我陪你去。”
“别!”话才说完长琴就急急忙忙拒绝了,笑容温柔却有些自嘲的意味,“我……不愿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每每渡魂之初,都是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实在算得上狼狈。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沉默下来,长琴他,毕竟有自己的骄傲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因为他从来不回我的信,我必须先确定他不会跑了,毕竟这么大一个人间找人真的不容易。
想了想,长琴伸手顺着我的头发柔声道:“辰凰可还记得衡山的那个山洞?”
“记得。”当时下大雨,我们俩都淋成了落汤鸡,意外发现了一个山洞,就躲了进去,倒是蛮影响深刻的。“怎么你要去那里吗?”
“嗯,一月之内,我渡魂后会去那里,辰凰也要快些来寻才是。”
“好!”这样总算有个地方可以找人,总比大海捞针好。
“如此就约定了,日后渡魂,我仍会去衡山等你来寻。”长琴满脸温和的笑容,如此说道,我重重点头应下,问:“你何时走?”
“明日吧。”想了想,他回我道。
“……好,那我就随他们去琼华。”左右是无事,观摩一下室友是怎么发神经的也好,生活总需要点情趣的……
“嗯,你自己小心。”长琴轻声叮咛道。
“你也是。”我走进前去,轻轻抱了他一下,长琴继续顺我的发。
青鸾峰的夜无比寂静,晚风吹过,带走了心里的无限絮语。
……
次日
长琴离开后我并没有和紫英他们一起去清风涧,而是先去了不周山,据紫英的复述,钟鼓在那里没事干呢,不如找他参观下九天玄女下凡顺便一起做掉她……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那货会下来,我哥的预言绝对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