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哭泣出声,仿佛要将这几天来受的无尽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一般。
杰拉德的荫茎磨破皮了。此刻那软小的茎体蜷缩在青年的下腹,上面涂了一些药。那个兽人看样子就是毛头小子,出手没有轻重。
但是此刻时间紧迫,阿希礼觉得杰拉德没有完全无视他,算是好现象,便直接告知了杰拉德他准备逃走的计划。语言不通还是有好处的,现在他就可以大方地谈论而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金发青年眼角挂着泪珠,湛蓝的眼睛看着神色坚定的阿希礼,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跟我一起走。我们设置好炸弹就离开。这个兽人他出去打猎什么时候回来?”
杰拉德茫然地思索了一会儿,答道:“天快黑吧。他今天离开得有点晚。”
“那就好,我们还有时间。等下你跟着我走,绕开守卫的那几个兽人就没问题了。”阿希礼还是挺高兴的。杰拉德原来只是发少爷脾气,说到正经事,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他解开了捆着杰拉德手脚的绳子,帮他活络了一下筋骨血脉。这些动作让阿希礼不可避免的瞄见了他大腿内侧的瘀红,还有两股间若隐若现的凹陷处的红肿。他只能强迫自己不看。替杰拉德穿衣服的时候,因为年轻骑士那话儿仍然疼痛,只能不绑内裤,就这么穿着前后漏风的兽皮裙子。
杰拉德收拾停当之后,阿希礼也取来了逃跑必须的风干肉,设置好了炸弹的引爆时间。
在离开树屋开始逃亡之前,杰拉德轻声问阿希礼说:“你只带我一个人走吗?”
阿希礼点点头,对其他人起了一些愧疚,但没办法,在兽人眼里杰拉德和自己关系密切,自己跑了的话其他人或许不会受牵连,杰拉德却一定会倒霉。
杰拉德的蓝眼睛亮亮的,握着他的手望着他:“你想干我?”
阿希礼脑子里一根神经绷断……这小兔崽子,原来还是不正常!
这种误会不能听之任之,他只好跟杰拉德解释了一番。也不知道这青年的思想到底正常没有,可是已经没时间了,他拉上垂着眼若有所思的杰拉德,便匆匆按照仓促定下的计划路线出逃。
逃亡山中
他们的逃跑大体上还是要往水流的方向向下游走,只是不能完全沿着水流,因为要躲避逐水而居的兽人。听橡树描述,中间的溶洞区可以出水面透气。所以有那一件能在水下行走的魔法护具,大概两个人还是有可能出去的。橡树暂时就留在这块禁闭区域,因为兽人似乎对这些土人不感兴趣,他呆在里面恐怕比在外面还要安全些。
阿希礼也将本地产武器能伤兽人的讯息告诉了杰拉德,这样两个人里有一个逃到外界,讯息就能传出。
这算是现有条件下能想出的不错计划了。
准将私心里还存着指望,在溶洞区,说不定能遇到迷路大魔法师。阿希礼决不相信自己的好友轻易就会死在这种迷宫溶洞里。
第一天到月上中天,他们翻过了两座山,走了一段夜路,周围林子里一双双荧光眼注视着他们一行,这感觉实在不安全。橡树极力反对继续走下去之后,他们才就地宿营了。杰拉德身体仍然虚弱,阿希礼和橡树轮流守夜,倒也平安度过。准将估计那个气体炸弹或者说是臭气弹发挥了功效,卢特如果想不到他们沿水流方向逃跑的话就很难再追上他们,于是心里稍微安定一些。
他们不敢起火做饭,只能吃一些果子果腹。到第二天的傍晚,阿希礼看杰拉德脸色很差,询问之下才知道,因为肠胃不好,他离开兽人营地之前已经几天都没吃过顶饥的东西。年轻骑士惨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精神萎靡不振。阿希礼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橡树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说,可能该吃一些热食和岩晶(土人的判断是正确的,杰拉德多日只吃水果,缺钠了)。
怕被兽人发现,橡树先将木头烧成了碳,再将打到的野兔肉包上树叶埋进炭火中煨熟。路上他还在某种岩石上收集了一些岩盐,此刻撒了一点到兔子肉上,味道虽然不精致,可还是能够下咽的。阿希礼用匕首将兔肉切碎,喂杰拉德吃了一些。
杰拉德不是很愿意吃橡树的手碰过的东西,阿希礼只能哄着他。有时候阿希礼也有点讨厌这种上层贵族自视清高的做派。
杰拉德吃了兔肉,精神似乎好一些。
橡树熄灭了炭火,浇上溪水后用泥土将灰烬掩埋,确保不会引发火灾。随后他收拾起煨熟了但没吃的一只兔子和两只地鼠。三人又走了一段山路,待天色彻底黑了,这才决定宿营。
上半夜由阿希礼值守,下半夜由橡树值守。阿希礼迷迷糊糊睡去时,耳边突然响起了橡树惊惶失措的叫嚷声。
开头他听不懂,但他能体会到橡树的惊恐,按匕首扑出帐篷的瞬间,他看到周围远远的有几对绿莹莹的眼睛。在这原始树林的暗夜里,这些绿色光斑象征的可不是浪漫的萤火虫,而是死亡!
而这时吓坏了的橡树终于想起要用北奈语讲话,他开始以不标准的腔调嚎叫起来:“狼!狼!”
阿希礼习惯性地先稳定军心:“别怕!”他环顾四周,内心估算了一下数量,大概有七头左右,还可能有隐蔽没发现的。班尼迪克给的那个应急包里有一把手枪,可以连发五弹。他对自己的枪法有自信,能够一颗子弹都不浪费。但那就意味着剩下的需要肉搏了。帐篷里还有一个虚弱无力的杰拉德,肉搏就等于牺牲。
然而他心下转了几个念头,并没有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
他们这里没有动作,那边伺机而动,观察着他们的狡猾动物却做出了一些试探。绿色的光斑渐渐的逼近了。此刻橡树又小声惨叫道:“巨……巨狼!是巨狼!”
在森林里,他夜视能力比阿希礼准将要强。阿希礼听他这么说,估算了一下一对对绿点之间的距离,发觉来的果然是大家伙!
他知道这次不出点血是别想保住命了,慢慢将那把枪握在手中,但是身后的杰拉德却不能不顾,便低声问橡树:“你拖一个人上树需要多久?”
橡树倒也机灵,立刻明白阿希礼想让他带杰拉德上树,他哭丧着脸说:“要是绑好背带还有可能,这样我上不去。”
阿希礼自己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是自己带杰拉德上树让这个小矮子留在下面抵御就是让他喂狼,这种事情我们的准将可做不出来。正在这时,阿希礼听到杰拉德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可不是废物。上树这种事,留给胆小鬼去做吧!”
原来杰拉德也被橡树的鬼吼鬼叫给吵醒了。他手里拿了一截尖利的树枝作为武器。阿希礼见状,把自己的匕首交换给他。杰拉德开始还不愿意,阿希礼向他晃晃手中的枪,年轻骑士这才没话说。
阿希礼知道橡树的战斗力只有五,杰拉德是个病号,于是叮嘱这俩人,等会儿自己点射解决掉几头狼,将包围圈撕开一个缺口后,立刻向那个方向跑,找最近的树爬上去,在上面躲到自己结束战斗为止。
杰拉德也是明白人,刚才那句话其实该这么说:“我可不是废物,这种时候当然可以自己上树!”
基本上,这场由炭烧肉香引发的遭遇战还是按照阿希礼的剧本走的。准将从普通骑士混到今天,没有一点真功夫怎么成?
然而,将树枝通过那黑暗中的萤绿深深插进狼眼使其瞬间死亡之后,阿希礼的第六感告诉他危机仍然没有过去。此刻他虽然没有受重伤,在跟剩余两头狼摔打肉搏的过程中也已经全身挂彩了,后背更是被刚才从后面夹攻他的狼爪划开了深深的一道口子。
越是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他的感官越是敏锐。耳朵甚至能捕捉到巨物扑击的破风之声,鼻端也能闻到腥气袭来。阿希礼右手握成拳,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这条右臂上,肌肉虬结青筋暴起,压低身子,照准那最后一头躲藏在暗处的猛兽扑来的左侧方向砸了下去!
他这一拳是奔着狼腰肚去的,但那约摸四英尺高的大狼也不是简单的动物,能做头狼,都有一点智慧。阿希礼一拳打空,心里便知道不好。他最怕就是被狼在背后袭击咬住脖子。此刻脖子根后面都能感觉到狼嘴里喷出的热膻臭气,已经来不及想策略,万般无奈之下,阿希礼只能牺牲左臂去格挡。
那狼一口咬住他的左臂,布着一圈森森利牙的大嘴竟将他整个上臂都吞噬了进去。
狼牙入肉,一瞬间阿希礼疼得差点惨叫出声,全凭一口勇悍之气压住。那狼咬住他后就不肯撒嘴,锋利如刀刃的利爪拍向他的颈项和身躯,他拼命招架才没被豁开颈动脉,右臂还有肩背上都是血淋淋的口子。一人一狼翻滚在地上都想置对方于死地,赤手空拳的人类渐渐落了下风。情势恶劣如此,准将体内的一股原始的狠劲突然冒了出来,他一不做二不休,痛得麻木的左手屈起恶狠狠顶开了这头狼的嘴,仍然自由的右手握拳直直送进了狼的咽喉!
那狼哪里料到“大餐”居然突然使出这种不要命的手段,被掏进脆弱咽喉要害的拳头噎得胡乱挣扎,呼吸困难。这几下阿希礼身上又多了无数道皮开肉绽的伤口。可是他缩肩含胸,拼着牺牲手臂后背护住自己的要害,就是拿定了这头巨兽的弱点死也不松手。拳头越捣越深,那巨狼的挣扎也愈来愈微弱。与此同时,阿希礼觉得自己身上血在哗哗地流,眼前发黑耳朵边嗡嗡直响。
直到杰拉德一匕首插进狼的心脏,随后给它从肚子上开了膛,阿希礼才有一种安渡危机的现实感。
可惜,倒霉的事情从来不会单独出现,还没等勇斗巨狼的准将喘匀了气,他们就听到林子传来了哇啦哇啦的……兽人的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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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
阿希礼失血过多,当时已经有点迷迷糊糊,听到兽人叫声的一霎那,居然还有点心安的感觉。比起这种只在神话传说里看过的长毛巨狼,还是被卢特找到安全多了。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些兽人不是卢特。
杰拉德拿着匕首挡在他身前,但没什么用,几回合就被那些兽人四马攒蹄捆翻在地。而他自己现在重伤之下战斗力减到零,连威胁性的呲牙咧嘴都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太疼。阿希礼心里七上八下地思考着诸如“浑身上下血呼拉的……这些兽人有兴趣女干就女干好了……老子要睡觉”之类的不着调念头,被这些兽人放到一个藤编的架子上,抬到了一片树林,安置在地上。
感觉对方像是还有理智,阿希礼不再自暴自弃,开始勉强打起精神,观察情况以便作出判断。他已经可以确认,橡树乘乱逃走了,土人大概就是这样的。抬他回来的兽人顺便也抬回了那些死狼,还有一个包裹里装的似乎是阿希礼他们掉落的东西,跟一个头领模样的男人汇报了一番,还间或指了指死狗一样躺在地上气息微弱的阿希礼。那头领听了手下汇报,颇感兴趣地过来看了看这个身材矮小的家伙——相对于兽人来说,阿希礼准将确实是矮小的。
那张放大的脸,吓了阿希礼一大跳。这就是混战那晚,中途抢过他的双胞胎啊!不过阿希礼现在满脸都是血,乱糟糟的也看不出长相。那头领用鼻子使劲嗅了嗅,似乎捕捉到什么味道,无奈阿希礼现在满身的血腥味太浓,刚才杰拉德杀狼时他死抱着那狼不放,一身淋漓狼血加人血,那味道要多销魂有多销魂。兽人在他这里存了疑惑,就去杰拉德那边闻了闻,终于确定了什么。
双胞胎头领凶恶的面孔上流露出了一丝可惜,不过他看看浑身是血口子的阿希礼,似乎也无可奈何,只是让人把杰拉德换个传统的方式捆了,又抬上阿希礼,一行人回到了看似这伙兽人大本营的地方。
那里散布着几十个大型树屋。一个里面大概住了两、三个兽人的样子。
阿希礼那天晚上看过这拨兽人的声势,知道对方不止这么些人,这里估计只是一个分队。此刻他又累又渴,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会分开行动,或者战争时只是部落联合?
他们被放进了首领的树屋,连同他们的物品一起。兽人还算讲道理,没有继续虐待重伤员,来了一个脸上一条斑纹都没有的兽人给他们喂了水和食物,还替阿希礼止了血,把大伤口都用麻布条裹了起来,这也是阿希礼第一次看到他们使用织布。兽人大概觉得阿希礼伤得厉害,做不了怪,连捆他的意思都没有,就拿皮绳子拴住了杰拉德的手和脚。
喝了水吃了肉,阿希礼虽然还是浑身被碾碎一样疼,比之前却有精神多了。这时,他注意到树屋的一角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身材粗壮,腰上好像绕了个黑色的东西。阿希礼可以确定他是人类,而且有种熟悉感,却看不到他的脸。
等喂他们食物的那个兽人离开后,那个男人自己勉强挺起上身,想观察这边的变化情况。阿希礼一眼认出,这竟然是维克多准将!
圣殿骑士全军覆没那天,他其实没弄清楚到底是谁带兵。此刻看到维克多,倒是情理之中。这个同僚一向视土人为无用之物,想必也没把山谷这边的土著放在心上,以为仍然能像过去那样随意砍瓜切菜。
而维克多准将认出了杰拉德,却暂时没认出依然满脸血污的阿希礼。阿希礼脸上也都是细碎伤口,虽然没身上可怕,此时却肿了起来。这猪头样更加分辨不出原来的面貌了。
维克多看到杰拉德,眼神先是羞愧躲避,而后又变得幽暗。年轻骑士感觉到了,心里轻轻哼了一声,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阿希礼也有点别扭。
原先诸人之间仅有淡淡的同僚之情,一起效忠于皇帝陛下。如今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方遭遇过什么事,这时候相见确实颇为尴尬。
他知道维克多准将出身于伯纳利多公爵家族,在军队中势力强大,而维克多本人则性格暴戾,贪功躁进,年轻时曾经因为屠杀家族封地的佃农而遭到处分,公爵教训过之后他才稍微收敛一些。至于动辄打死奴仆,战争中大批杀俘的事情,在帝国虽然人人皆知,却不算违法。
屠杀佃农的具体缘由已经被作为贵族秘辛遮掩起来,当时阿希礼自己还是普通骑士,自然没有机会得知。多年以后真相的讯息也只剩下零星碎片,流传得越来越荒诞不经了。
阿希礼不是笨蛋,看到维克多,就知道如果他活着出去,恐怕将来会对亲眼目睹他此刻丑态的杰拉德和自己不利。不过,现在担忧这个还为时过早。他们还不一定能活着离开这地方。
树屋外有许多兽人,被抬进这树屋之前看到的情况,他们似乎在剥狼皮。现在反正没机会逃走,阿希礼慢慢地闭上眼睛,决定干脆先养养精神。刚才血流如注,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恢复体力,但愿身体还撑得住,兽人的草药也管用,别让自己因为狼牙毒和破伤风死在这里。
昨晚守完上半夜,感觉还没怎么睡就被惊起,之后就是恶斗狼群,再被兽人一网打尽。满身伤口,又困又疼,如今是一点都动弹不得了。
他必须积攒一点体力,趁兽人还没想到要捆住他之前,先发制人地逃走。
于是阿希礼闭着眼,顶着猪头脸,心事重重地睡着了。
他再度醒来时,是被臭醒的。
也不应该说是臭。那种难以形容的刺鼻气味,让他一瞬间大脑都像被炸开了。即使现在立刻从这个可怕的气味中脱离,他相信他的嗅觉依然会失灵一段时间。
树屋外都是兽人的嗥叫声,还伴随着砸东西的巨响。所幸还没有发狂的兽人闯进他们这个房间。从屋内光线来看,现在已经是傍晚。阿希礼动了动手脚,觉得有了一点力气,便决定出去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正在此时,一个矮小的黑影敏捷地蹿进了树屋内,阿希礼和他四目相对,发现居然是橡树!
再次脱身
橡树观察了一下屋内的情况,阿希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道:“没有其它兽人。”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