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席玙

作者:席玙  录入:06-29

“旨意已下,他们二人也都领旨谢恩,朕为何要撤回圣旨,取消婚约?”

“因为我不同意!”

抬头紧盯着常德帝,姜恒的目光中满是冷然,甚至夹杂着几分恨意。

姜恒心中一惊。他早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因为他母妃的事忌恨自己,否则十年前也不会下毒谋害自己。若不是姜熠当时无心,误饮那杯茶,恐怕自己早就已经死在自己亲子手中了。

可怜姜熠现在每年都要生一场大病,仍然需要定时服药,滋养体质。

“你已经夺走了我的母妃,还要夺走我要的人吗?”

果然,姜炀时刻记着当年的事,他看着姜恒声声控诉。

“唉,”长叹一声,姜恒起身走到他跟前,“炀儿,朕知道,当年太史令说你命犯孤星,与皇宫相克,朕将你送往宫外抚养,让你的母妃抑郁而终,你始终怪罪于朕。可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如今也是在朝中颇有威望的六皇子,将来太子继位,你也是一方王公,为何就不能放下旧事,让自己过得轻松些呢?”

这样劝着姜炀,姜恒自己都觉可笑。真正不忘旧事,不放过自己的,又何止姜炀一人?

“把林习给我,我与他离开京城,从此不入皇宫,不争皇位。”

没有回应姜恒的话,姜炀一字一句表明自己立场。

“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你又何必拆散姻缘。这件事绝无异议,你回去吧,在想明白之前,就好好呆在府里。”

劝说无用,常德帝也失了耐心,长袖一甩,他转身进了内室。

眸中射出一道阴沉的光芒,姜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转身就走,丝毫不带迟疑。

东宫,忆郎轩内。

“怎么?他去要人,被赶出来了?”

姜熠仍坐在青梅树下饮酒,醉态熏熏。燕云站在门外,向他回禀北宸殿发生的事,看着他借酒浇愁,一身狼狈,手上的伤也不让御医处理,燕云心痛不已。

“呵呵,”姜熠苦笑,仰头饮下一杯酒,入口却是苦不堪言,“六哥一直就是这么傻,十年前是,现在也是。”

听他提起当年,燕云眸中又是一阵怒意闪过,对姜炀的恨意,没人比他更强烈。

彼时他刚刚下山,对师父的教导谨记于心的他一心要保护太子平安。可是刚入宫的第二日,中秋家宴,姜炀向皇帝敬酒,姜熠突然夺过,喝下去之后却是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那个场面后来一直在燕云梦中出现,每次都让他心生恨意。自己身为燕山大弟子,竟然眼睁睁看着太子在面前倒下,那种惊慌和无力感非任何人所能想象。

所以以后经年,他从未让姜熠远离他可以保护的范围之内,只要事关姜熠安危,他必亲自经手,不让任何人替代。

可是自从林习出现,太子几乎日日受苦,手上的伤尚且好了又添新痕,恐怕心上的伤早已深不可见。

“六皇子蛇蝎心肠,林习忘恩负义,该死!”像是发了魔怔一般,平时连骂人都无的燕云忽然恨声说道。

“放肆!”姜熠听得他的话,怒从心起,将手中的酒杯愤然掷于地下,他第一次这么严厉地训斥燕云,“六哥毕竟是皇子,还有林习,岂容你一个奴才置喙?给本宫滚去暗房跪着,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早上阮林二人赐婚的圣旨是姜熠亲笔所写,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本来就压抑了许久,燕云又此刻胡言,当真是给了他一个爆发的理由。

燕云浑身一颤,姜熠从没对他如此发过脾气,更别说以奴才相称,一时有些懵了,站在那里全无反应。

姜熠似乎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说话过分了,缓和了脸色他刚要说些什么,燕霜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一把拉过愣在那里的燕云,他躬身向他请罪:

“太子息怒,师兄今日身体不适,冒犯了太子殿下,燕霜这就带他去暗房。”

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开,姜熠心中满是懊恼。燕云忠心,天地可鉴,自己竟然为了一己之私,迁怒忠良,还有何面目当得这一声“太子殿下”?

忽然,燕霜的声音又远远响起,只见他拥着燕云在怀,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对姜熠说道:

“太子殿下,有时候爱一个人,不是一味等待,勇敢一些,说不定才能了解对方的真正心意。而且,在我们师兄弟心中,太子殿下是个英明睿智的好主子,只是有时候爱得太深,反而会乱了章法。”

燕霜此话,也不知是说给姜熠,还是说给他自己。看看怀里倍受打击的燕云,他眸中一抹心痛,紧紧地将他拥住,带着他离开了。

姜熠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青梅树下,一阵风过,有果实坠地,像是沉重的叹息,又像有力的鼓舞。

原来,盛夏已过,果实已熟,又是一年将尽,新的一年也跃跃欲试,随时准备露面。

姜熠看着那满树青果,眼神幽深,若有所思。

这几日,林习因为筹备结婚的事,偶尔可以在阮府居住。而阮乘风的府邸正在完善当中,只待他们成亲之后,便可以搬进新居了。

阮乘风果真兑现了诺言,带着林习参加了好多宴会,结识了京城众多名流。

这天两人又参加完宴会从外面回来,林习席间多喝了些酒,有些醉态,阮乘风正要扶他回去休息,忽听门房来报,一个阮晏的旧时门生来访。

于是阮乘风就让管家带林习回房休息,自己到前院见客去了。

见林习一回房间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俗事缠身的管家替他盖好被子就忙自己的去了,临走还不忘感叹一句:

“这以后是叫少夫人呢,还是该叫什么?

姜熠出现在林习房中的时候,他有些羞愧,自己堂堂一国太子,竟然做出这等偷入大臣府邸的事情,传了出去,不止他这个太子颜面全无,连晟轩国体都会受损啊!

尤其最后那个管家走出院子回望的那一眼,真是让他心中一个突突,以为他察觉到自己藏在树后了呢。

不过,想到燕霜的话,他忽然又觉得无所谓了。其实他很佩服六哥的地方就在这里,虽然不善言辞,性情阴冷,但是六哥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什么,而且他会毫无惧意地去勇敢追求,也许,他的确该勇敢一次,否则错过的,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

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姜熠缓缓走进这个无比陌生的房间。那人正憨态可掬地睡在床上,似乎是酒气熏蒸,他白嫩的脸颊泛着异样的红晕,平添一股娇艳妩媚之姿,让姜熠心跳顿时加速。

轻轻地在床边坐下,尽量不惊扰到林习,姜熠终于可以再一次肆无忌惮地凝视这无时无刻不牵动自己内心的容颜。

上学之时曾在枯燥之余,他也看过一些宫人们偷偷带进来的民间的话本小曲,总是讲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可是那里面描写得任何一个国色天香我见犹怜的女子,在不染纤尘纯真无邪的林习面前,不过是庸脂俗粉。

只有这样自然清纯的面容,毫不做作的举止,喜怒皆宜的神态,才真正是惹人着迷,一生难忘。

林习在睡梦中感觉到一丝胶着的注视,缓缓睁开双眼时,姜熠含情脉脉的眉目就映入了他的双眸。

看到他突然睁眼,姜熠忽然有一丝慌乱,毕竟林习一直很抗拒他的靠近,几乎是本能地,他倏然从床边起身,站得远些,才敢直视一脸探究的林习。

“你怎么会在这里?”揉一揉惺忪的睡眼,还没清醒过来的林习态度不似平常一般尖利。

姜熠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敢回答,也在心里默默同情了自己一番,在林习跟前,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竟然要如此小心翼翼。

“我就是来看看你,你这几日没有进宫,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我这几日一直和阮哥哥在准备成亲的东西,他让我休息几天再进宫,不要太累了。”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让姜熠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彻底消散殆尽。

“哦,那就好,你睡吧,我走了。”

仿佛是踏在棉花上一样,姜熠脚步虚浮,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浑浑噩噩地转身向门口走去。

可是,就在他刚刚走出两步,身后林习却突然出声唤住了他。

“怎么了?”

有些僵硬的转身,姜熠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掩盖自己已经一片荒芜寸草不生的心。

“你……”林习双手拽着被子,微抬着身子看向姜熠,他似乎有些犹豫,“你怎么不那么凶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我吗?像个穷凶极恶的坏人一样。”

今日的姜熠似乎格外反常,他看着自己竟然有一丝畏惧,浑然不似前几次那般凶神恶煞,恨不得掐死自己才好。林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可是偏偏又想要知道理由。

“我什么时候想过要杀你了,那只是一时气急而已。”姜熠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林习不是对自己毫无感觉,而是如此看法吗?“我虽然平时会有些严厉,但也不至于穷凶极恶,你不要冤枉我。”

第一次,两人能说这么多的话。

23、一朝恩怨解,情意浓如蜜。

林习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让他愤怒的话一样,他脸色不似方才的平静,骤然激动起来:

“我冤枉你?才刚刚认识,你就对我做出偷亲那种事;然后又把我软禁在北宸殿里,我出去想找你商量一下皇上的病情,还要与你那些手下一顿纠缠,跑得气喘吁吁不说还迷路了;后来我与阮哥哥重逢,不过是因为亲近才与他同宿,你竟给我安了个祸乱宫闱的罪名,还要掐死我;前几日皇上赐婚,你又是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我的手到现在还一动就钻心得疼,你说,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哪个冤枉你了?”

一张小脸已经涨得通红,清澈的眼眸也迷上了一层水雾,林习声嘶力竭地控诉姜熠的罪行。

“我不是……”姜熠没想到林习竟然是因为这些事所以才讨厌自己,疏远自己,他刚要开口解释,林习却像是还没尽兴一般,继续述说着他的“穷凶极恶”。

“你说我负了你,骗了你,让你白白等了十年,可我在那个又暗又脏的牢里想了整整三日,我还是想不出来我什么时候负了你,骗了你。”林习声音有些嘶哑,一道道清亮的水痕爬上他白里透红的脸颊,分外凄楚可怜,“我还没想明白,你又把我扔到了姜炀的府里。你知不知道自从被你关进监牢,我几乎夜夜梦魇,你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一直在我耳边不断地说我负了你,负了你,可是你从没告诉我,我究竟负了你什么啊?”

泪眼朦胧地看着姜熠,林习已经泣不成声:“明明委屈的是我才对。第一次见你,我心中像堵了个石头一样难受,你却视而不见,只顾着和姜炀斗法;你偷亲我,我竟然不觉得厌恶,只觉得难过得想哭,可你又是毫无察觉;你要掐死我,我看着抓在你手上的血痕心疼,你却让他们把我拖到牢里关起来;我说我要和阮哥哥成亲,你竟然当真亲自拟旨昭告天下,一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明明是你负了才对,是你骗了我,伤了我,我讨厌你,我真得很讨厌你啊……”

姜熠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埋首哭泣的林习,他一时忘了该如何思考。

他方才在说什么?他说看到自己就觉得委屈,不讨厌自己的亲吻,为自己流血心疼,还埋怨自己亲自拟旨赐婚。

突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姜熠一步一步挪到林习跟前,在他面前坐下,颤抖着抚上他的双肩,让他直视着自己。

“林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呜哇”林习忽然哭得更大声了,他一把推开姜熠的手,毫无章法地双拳紧握拍打他坚实的胸膛,口中仍然是断断续续的控诉:

“你个大笨蛋,大蠢蛋,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去赴约,我等了你整整十天,你知不知道?我去皇宫找你,你却不见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姜熠猛地抓住他胡乱挥舞的小胳膊,一把将他拉过来,困在自己怀里,低头看着那张泪痕斑驳的脸,他眼神灼灼:

“你记得我?你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十年之前,自那日青梅树下惊艳相遇,两个人便经常在那里相会。姜熠因为学业枯燥而心烦,林习单纯可爱,常常耍宝逗趣让他开心,而当林习偶尔一身疲惫出现时,姜熠又会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安眠。岁月静好,时光悠悠,青梅的果子渐渐成熟,两个少年的心也越靠越近。

可是突然有一天,林习说他要走了,不能再来这里了。

姜熠皱眉不解,向他询问缘由去处,林习却像从不告知他自己身份一样,一点消息也不透露,古灵精怪的他,非要定下一个八年之约,他让姜熠亲手种下一棵青梅,青梅三年开花,五年结果。他说,等姜熠亲自种下的青梅树结出果子来,他就会回来找他。

可是,八年之期已过,果子已经熟了两次,他却仍然没有回来找自己。对他一无所知,只知他姓名的姜熠,除了等待,不知这天下之大,茫茫人海,自己该去哪里找他?而且万一他回来了,自己却不在,他一定会伤心难过。

不忍错过的姜熠,就这样在不知有没有希望的忐忑日子中,整整等待了两年。

然后,两年之后,忆郎轩的果子已经第三次结出的时候,林习终于回来了,他从黑暗中缓缓走来,容颜在微微跳跃的烛光下渐渐明朗,仍旧与当初一般眉眼精致,单纯无邪,可清澈的眸中却没有了彼时看着自己的那一抹光亮。

他不记得自己了,他忘记那个约定了。

姜熠在狂喜中从云端坠落泥沼。

以后种种相处,不过是希望落空,却仍眷恋至深时失去理智的反应。

可是现在呢?

仿佛一下又从泥沼飞回云端,姜熠觉得自己一颗心已经快要跳了出来,他恨不得一口将怀里的人吞入腹中,再不让他离开自己分毫。从此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他们仍然在青梅树下聊天,嬉戏,看书,休息,眨眼已是百年。

执君之手,与君偕老,再好也不过如此。

似乎是方才那一番哭闹累了,林习靠在姜熠怀里默不作声。

“你好狠的心,明明还记得我,却装作不认识。”有了倚仗的姜熠说话也大胆了些,“我不过是一时情不自禁亲了你,你就把我的脸打得红肿;我不过是一会儿没看住,你就让别人上了你的床,我不过是……”

“你还说!”听着他罗里吧嗦地开始问罪,林习猛地从他怀里起身,一双明眸,瞪了圆圆地看他,非但毫无气势,反而别样可爱。

“好好好,我不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认罚好不好?”姜熠举手投降,在林习面前,他一点太子的架子也端不出来,恨不能化身温顺听话的小妻子,事事以林习为重。

“那我问你,十年之前那个中秋夜,你明明说要陪我一起过的,你为何不来?我在那里整整等了你十日,从第三天开始就一直下雨,我风寒侵体,差点发热死了你知不知道?”

从他怀里起身坐好,林习开始清算当年的事。

姜熠不知其中缘由,闻言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若是当年林习真的因为等他而死了,那自己岂不是要等整整一辈子了?

不过,中秋之夜失约,也不是姜熠能预料的。当时姜炀刚刚服完母丧,从宫外回来。自己去父皇书房拿东西,就看到他偷偷地在往茶杯里放什么东西。

然后暗自调查,他才发现是慢性毒药,可是毕竟兄弟血脉,他没有向父皇禀告,只是自己将毒茶替换,之后几天也一直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中秋夜宴,自己本来打算稍待一会儿就过去找林习,却发现姜炀一直目光阴沉地盯着父皇。然后,向来不与父皇亲近的他,忽然捧着一杯酒要向父皇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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