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祺在赌场混了一天一夜,要不是因为要找陆璟飞,所以出门特意带了钱包,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得了赌场大门,输得惨不忍睹,他都觉得自己前十几年的努力专研付诸流水了。
楚祺特意选在晚上大概言彦臻回家的时间回去,楼下没人,于是他直接上楼,看见书房的门半掩着,刚想推门,却从门缝中看见沈琴伸着手,正轻轻描摹着言彦臻靠着书桌的睡颜,突然言彦臻抬起了头,沈琴惊慌地缩回手,微微颤抖地将茶水递了上去,“言先生,您要的茶。”言彦臻接过茶杯,开口说道:“沈琴,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沈
琴仍然惊魂未定,他战战兢兢地说:“言先生,我喜欢这里,你不要赶我走。”
言彦臻看着沈琴,“想学音乐完成母亲的心愿,我记得你这样说过,”言彦臻说着拿出一叠资料,“你认真看看,过几天我让人带你去学校”。
沈琴不可置信地看着言彦臻,然后带着一半欣喜一半忧伤地说:“我不行的,我书都没念完,我……”
言彦臻直视着沈琴,“我听你吹过口琴,很好听,我等着将来你演奏会的门票”。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沈琴有点哽咽地说:“言先生,如果,如果,我比楚先生先遇见您,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言彦臻看着沈琴,“没有如果,我救你,是因为小祺。当时的情况,不过各取所需,你应该明白的。”言彦臻是沈琴所见过最好的人,因为他听说楚祺当时来的时候也不过是看中了言彦臻的钱,所以刚才言彦臻突然说帮他上学,他就又有点得寸进尺,浮想联翩了,沈琴擦了擦眼泪,“言先生,不管成不成,我都会为您演奏一曲。”
沈琴拿着资料打开门,看着愣在门外的楚祺,叫了声“楚先生”,然后尴尬地回身望了望言彦臻,又回身看着楚祺,刚想开口解释,言彦臻的声音就传来过来,“没事,你去吧,他有知道的权力”。沈琴点点头,便走开了。
楚祺站在门口,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回来的目的,这是怎么回事,言彦臻和沈琴,他完全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能搭在一起。言彦臻倒是善意地提醒道:“你不进来?当然隔着门喊话也不是不可以。”楚祺心里乱乱的,他第一次觉得言彦臻太狠了。
楚祺站在言彦臻面前,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进退两难,难过得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言彦臻先说话了,“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解释”。
楚祺忍着心酸,强自镇定地道:“不必了,直接进入正题好了,我要你放过楚氏和我哥。”言彦臻低头看着文件,没有抬头也没有回话。楚祺觉得他完全没办法自制,委屈让悲伤迅速地蔓延全身,他疲惫的身体夸大了这种情绪,他必须大声地说着话,以防自己还没开始跟言彦臻较量便溃不成军。
“你让我看的听到的,我全部接受,我的请求,你可以考虑下吗?
”言彦臻抬起头,看着楚祺眼眶下明显的黑眼圈,其实楚祺整个人憔悴不堪,“请求?难道不是命令!小祺,你不该跟我提这件事的。我不介意你心中最重要的人是别人,也不介意我在你心里处在最低的位置,我甚至不介意当我与他们产生冲突时,你选择帮他们。你可以选择背叛我,但是不要命令我做事!”
楚祺大声吼道:“那么你呢,你大概也猜到我今晚回来会跟你说什么了,你现在让我知道这些龌蹉的事不就是为了警告我:我其实随时可以被替代,所以让我最好不要说多余的话做多余的事。”
言彦臻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龌蹉?小祺,看来你忘记自己是以什么身份上了我的床,又是以什么原因进的这个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回忆,”然后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冷到冰点,“既然你明白我的意思,又何必执迷不悟?”楚祺觉得言彦臻陌生的仿佛从没见过,明明整个人就是言彦臻,但是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连说话的语调,都让他不寒而栗,他觉得在言彦臻这样的逼视下,说话都有些困难,更不要说与他对峙。
楚祺看着有些站不稳地腿,忽然想起来他本来觉得言彦臻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他是来求言彦臻放过楚煜的,本来就没打算硬碰硬,至于其他的事他既不想多问,也管不了。于是他使劲地握紧自己的双手,直到指甲深陷掌间的皮肉里,以此来给自己提神鼓劲。
楚祺放软了语气,“彦臻,他是我哥啊,是我至亲的人,楚氏又是我爸的心血,你叫我怎么忍心看他们被欺负被毁掉”。
言彦臻看着楚祺,慢慢恢复了以往的神色,楚祺终于听到他所熟悉的低沉声音,“小祺,我是商人,我已经尽量手下留情了”。
楚祺急忙接着说:“彦臻,你在伤害的正是我想要守护的,你能明白我的感受么?”
言彦臻站了起来,走向楚祺,楚祺不自觉地后退,直到退至墙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言彦臻带着难以言说的撼人气势,言彦臻显然发现了楚祺的动作,所以在中途停下了脚步,“小祺,他所伤害的也正是我想要守护的,你可考虑过我的感受?”
楚祺呐呐地看着言彦臻,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言彦臻又接着道:“即使他做了这么过分的事,还是希望被他喜欢?”
楚祺慢慢地点了点头,他不敢看言彦臻,所以又低下了头。言彦臻走近楚祺身边,毫不客气的捏起了楚祺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非要跪在楚煜脚边索要爱么!”
下巴上传来的疼痛,让楚祺想要逃开,但是言彦臻把他牢固地控制在墙边,难以移动,这样的姿势令他狼狈不堪,但是楚祺还是冷冷地看着言彦臻:“我是别人感情里的乞丐,只会用最卑微的姿势乞求哪怕那一点点的施舍,我只会用跪着的姿势去附和别人,早已经没有了站着爱人的能力。难道你还对还我有所期待吗?”然后楚祺挑衅似的看着言彦臻笑了起来。言彦臻望着楚祺一边狂放地笑着,一边泪水无声地往下留着,慢慢地放开了手,轻轻地为他擦着眼泪,将他拥进怀里。
言彦臻看着在自己怀里的人,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楚祺的灵魂,他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温柔,“在我的爱里,你可以予取予夺。不要在别人那里乞讨,在我这里做我的上帝。小祺,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出口?”
楚祺觉得他的体力被言彦臻的拥抱搅得消失无踪,他都快坚持不住想要沉溺其中了,他怎么能忘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本就是言彦臻的技能,他简直是在班门弄斧,太自不量力了。楚祺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将言彦臻挣开了,他的手扶着墙壁,嘲笑道:“你的爱里有亲情么?你要怎么给我亲情呢,你要当我哥么,一个强暴过我的哥哥给我的兄弟爱?”
楚祺看着言彦臻皱起的眉头和青筋暴涨的太阳穴,心里除了恐惧还有浸透每个细胞的哀伤。但是他继续道:“上帝么,那么就遵从我的意愿啊,我可爱的信徒?”
言彦臻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楚祺身边的墙上,楚祺甚至能听到拳头掠过耳边的风声,他慢慢地道:“楚煜,还有陆璟飞,不只无可替代,而且不可触碰,”然后他低下头,声音有些淡漠地问:“是么?”楚祺无意识地微微摇着头,他明显感到嘴巴里传来腥甜的味道,他使劲憋着不让自己吐出来,然后再抬头看的时候,言彦臻已经转身出门去了,他听见言彦臻最后的话,“小祺,违背自己意愿的命令很残忍,不过……”
楚祺的身体顺着墙壁慢慢地滑落下来,他捂着肚子痛得冷汗直流,简直糟糕透顶,一开始的计划明明是最佳方案,却在实施的时候选了最差的那项,第一步就错了,然后一错再错,直到每一步都错。他本来想告诉言彦臻的,因为是自己害楚煜没有了父亲,爸爸是因为救我而死的啊,所以无论楚煜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他,我没办法对楚煜和楚氏坐视不理啊。可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幸福?楚祺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第29章:谈心
楚祺在医院已经呆了三天了,可是言彦臻从没有出现过,只有吴琚打过电话来。
吴琚自从陆璟飞不在以后,工作量剧增,而且效果不佳,暂时找不到好的替代员工,让他烦躁不已,最糟糕的是没有陆璟飞的消息,只知道去旅游了,其他一无所知。他打电话纯粹想知道言彦臻会继续收购楚氏,还是放弃。
当吴琚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问楚祺你的作战计划效果如何时,楚祺在医院的床上笑得惨淡,“效果就是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吴琚一惊,“言彦臻会对你出手?”
楚祺郁闷地道:“比这更遭。”无论怎样,吴琚还是很安心,言彦臻没被说服就好。“不过,你不用再觊觎我哥的东西了。”楚祺补充说。吴琚挂了电话对楚祺恨得牙痒痒。
楚祺看着推门进来的沈琴,干净的眼睛一如既往地能吸引视线,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更显年轻阳光,他像往常一样恭敬地叫着“楚先生”,楚祺点点头,静待下文。
沈琴找了个椅子坐下,“再过几天,我就要去上学了,可能不会再照顾楚先生了,我今天是特地来向您告别的”。
沈琴看楚祺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继续道:“我跟言先生的事,我想由我来解释比较好。”楚祺又点了点头,但是仍然没有说话,他安静地听着沈琴诉说着他的故事。
沈琴从S市到A市帮琴姨传口信,才在打听言彦臻不久,就碰到了自己落魄的哥哥。虽然转了专业,沈琴也每个月有寄钱回家,但是沈斌没有手指后却比以前更加挥霍无度,现在正被高利贷追得走投无路,看见沈琴简直就像看见了一袋金子。
他不屑地说着:“这种事情你又不是没做过,男的包养比女的还大方呢。”然后直接将沈琴卖给了一个暴发户。
那是言彦臻刚从S市回来后的夜晚,沈琴被那个老板带到夜总会玩,不知道是酒精还是酒精里的药物的作用,他们几个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始玩弄起沈琴来了,并且越来越放肆,最后居然直接扯衣服和裤子,准备直接开始大干一场。
沈琴颤抖着身体,无助地哭着,其实在发情的男人眼里这只增加了他们肆虐的欲望。
沈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楚先生,来救我”,但是楚祺当时在医院湖边的话他记到了现在。
其实他都喊了几个月了,也没人理他,可是人总要给自己一点希望,否则真的没有勇气活下去,尽管这不过是个虚假的谎言。
但是这一次,这句话就像一个咒语,打开了通往仙境的大门。
言彦臻直接几脚把趴在他身上的人都踢开,从中把沈琴拉了出来,他脱下身上的衬衫,披在沈琴身上,“穿上。走。”言彦臻的宽大的衬衫套在沈琴瘦小的身体上,刚好可以遮盖臀部,他拉着沈琴,快速地奔向自己的车子,开车甩开众人离去。
沈琴笑着回忆那段日子:
我和言先生在那个宾馆里住了差不多一个月。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以我的感受为先。
他带我去了好多地方,那么豪华的餐厅,我第一次进去,那么多贵重的衣服和礼物,我第一次拥有,在他那里,我第一次觉得,我是被宠爱着。
有人把我呵护在手心的感觉,楚先生您大概不知道,我每天过得既幸福又提心吊胆。
真的是太好,好的我老是怕这是个梦,醒来会只剩浸湿眼泪的冰冷枕头。
我有次问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言先生拍着我的头说,爱人恨人救人伤人,只要他认为合理他就会去做,没有理由,没有束缚,顺心而为。但是最后他还是加了一句,“因为你和他太像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楚先生您。我其实在第一个礼拜就知道他就是我要找的人,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您的口信。我总觉得只要一离开那个地方,我和他的关系就会戛然而止。
但是有一天,他看着窗外忽然说,他找不到一个温暖的人来陪他过这一生,也不愿意回去当一个冰冷的机器,问我愿不愿假装成那样一个人陪他去其他地方生活,我以为这是他对我的确认。所以在他接道电话说您快死了的时候,我把原本您要转达给他的话,告诉了他。
谁知道,这就是解除魔咒的咒语。
沈琴看向楚祺,“我总是做错误的决定,然后一遍遍的后悔,却接着做错。不过这次不一样了,我要去学校了,到时候会有全新的身份,我一定会回来的,即使只能站在他身后。”
楚祺听得很专心,然后淡淡地说:“你就没有想过,在你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你会遇见一个对你更好的人?”
沈琴突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像似听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一样,他清了清嗓子,说:“楚先生,像我这种人,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这么久,根本不是你以为的样子。干净纯良不过是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带的面具,这俱身体肮脏而且下贱,连里面的血液都是黑色的,浑身散发着臭味,所有看清楚的人都只会鄙视和厌恶我,然后捂着鼻子走开,只有他不一样。他遇见了最低贱的我,却没有推开,而是选择抱紧了我。”
楚祺觉得自己大概脱离社会太久,变得又幼稚又同情心泛滥,当初言彦臻就问过,你救的人将来会危害别人,你会后悔么,楚祺现在有点难过,但他知道自己的答案不会改变,需要改变的是看人的水平。
楚祺说:“沈琴,既然有机会,你就应该向前看。”
沈琴站了起来,“楚先生,我会用我的下半辈子的时间来证明,他是我整个生命中遇见的最好的。您好好保重。”然后恭敬地告辞离去。
傍晚的时候,楚祺拿起电话,打给言彦臻,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慢慢变得平静,最后挂上电话的时候,他不禁松了口气,他怕言彦臻会给他一个比不接电话更坏的消息,但又知道这不过是逃避而已。
在家疗养一段时日后,楚祺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见到过言彦臻,这件事似曾相识,原来这是言彦臻回避见人的方式,他每天都呆在楚家,言彦臻每天都回来这里休息,总是错过,却不是故意不见,楚祺苦笑。
那天他特意打听到言彦臻下午会有朋友过来,他便在花园的椅子上看书等着,再逃避下去,他便没有呆在这里的意义,他们应该有个了断。
徐景瑞进门的时候就看见楚祺坐在一棵老树下安静地看书,树影斑驳,在他身上投下片片暗影,浅灰色的衣裤将他纤弱的身影衬得很淡很淡,他坐在那里就像融入景色之中,仿佛坐黄了岁月,坐老了时间。
徐景瑞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叶贇朝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感叹道:“无论变成怎样,他都有办法让人侧目,明明只是一颗随处可见的兔尾草。”
徐锦瑞回身盯着叶贇,“你对他很有意见嘛,从热情妖娆忽然变成了清冷安静,变化也太大了。”
叶贇拖着徐锦瑞就走,“谁让你就见过他那一次。”
徐景瑞撇撇嘴,又多看了几眼,两人往里走。过了没多久,言彦臻和沈洪毅也来了,几个一起在谈了会话。
正在楚祺准备起身往里走时,他们却出门了。楚祺望着言彦臻的背影,眼神中的希望,慢慢湮灭。楚祺固执地坐在那里等着,直到夜幕降临,繁星满天,直到抵不住沉重的眼皮,疲惫睡去。
楚祺看见自己在人生的旅途中从开始就选了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他赤着脚在这条路上走了好久。当他已经习惯利刺扎进脚底的感觉的时候,那些熟悉的人突然给了他一双鞋,他兴奋地往前奔跑,然后楚煜、陆璟飞、韩宇、言彦臻、沈琴各种各样的人,忽然在他面前撕开了面具露出恐怖的面孔,他才发现脚已经不能动,因为鞋子就是用荆棘做成的,尖针已经刺穿他的脚,把他钉在这条布满鲜血的路上,他寸步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