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好久,向饶天才终于回头看你。
“其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什么?”你抬了抬眉,略显疑惑地望着他。
“过两天我就要搬家了,和父母一起去美国定居,估计有好几年都不会回来。”向饶天扯起嘴角,冲你勉强地笑了下,“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唐突,来这里的话也来看看她可以吗?她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她爸爸常年在外地,很少回来,其他亲朋好友我不清楚,但每年四月十三日只有我和她两个初中同学一起过来看她,也不知以后她们还会不会来……”
“那……为什么是我?”你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直接同意。
“为什么?”向饶天垂眸思索了起来,他或许真是一时兴起提出的请求,现在才回头开始找理由。他想了想,半响才抬头看你,“大概是孟婵婵一直跟我提起你吧。她家就在我家隔壁,所以常在一起……你一定不知道,她一直很喜欢你,常常跟我说你是个温柔的人。”
“啊?”你顿时显得惊慌失措,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一如向饶天说的,你的确不知她喜欢你,就算现在知道了,你对她的感觉除了她很文静读书很用功以外也没有其他了。你不喜欢她,但对她有好感却是肯定的,就像人在困难的时候遇到一个热于助人且善解人意的陌生人,会自然而然对他产生好感一样——你对孟婵婵的感觉,便更趋近于这种。
其实你有些好奇孟婵婵为什么会对向饶天说这些话,但仔细一想你又觉得完全没有知道的必要。
最后你决定忽略孟婵婵的事,而是扫了眼摆放在墓碑前的鸢尾,接着问道:“是鸢尾吗?”
向饶天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你。
于是你又开口问了遍:“如果送花的话也是鸢尾?”
向饶天浅笑了下:“嗯,她最喜欢这个了,向日葵也是,不过可惜外面没有卖的。”
之后你们又各自沉默了。说起来你们本来就不熟,小学时也没多少交流,像现在这样站在一起,在这之前估计你连想都没想过。
“对了,你阿姨还是没回来吗?”
在沉寂了许久之后,向饶天突然侧头看向你,而他所问的问题更是让你惊讶万分。
为什么这么问?你想这么问他,尝试张了几次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是周末吧,孟婵婵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你家,她好像是要还伞给你吧。”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问道:“你有借她伞吗?不过我没去。傍晚的时候她回来找我,跟我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
“她说,你好可怜……后来听说你阿姨失踪了,我想是不是她看到你阿姨走了,才会这么说的。”
27.独一无二
你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措手不及,直到你和向饶天分开,独自走回墓园门口还沉浸在他的那句话中。他说孟婵婵可能看到你阿姨离开才会那么说的,可是从你和她再度相遇到现在,她却对此只字未提。
或许是忘记了吧?谁没事会将这么久远的事情挂在心上,一见到人就想当然的提起。
不过你想下次若是见面的话,倒是可以问问。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还是想知道你阿姨当年为什么会失踪,为什么……要抛下你一个人离开。
据你所知,你阿姨在外面并没有恋人,同样也没有过分亲密的友人。至少在你记事以后,她一直都陪在你身边,即便出门拜访亲戚,很快也就回来了。
她似乎特别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或是一个人在外面玩,每次你出去玩没多久也会被她带回家。周而复始,再之后你也觉得出去玩没什么意思,就一直待在家里了。
当时你觉得特别奇怪,为什么你不能和别的孩子玩耍?为什么你不能长时间待在外面?为什么你不能在别人面前受伤,就算跌一跤也不行。
后来,直到发生了那件事情,你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就你是特别的,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与众不同,你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怪物。
是的,怪物!
对了,是谁第一个这么喊你的。
不是汪强,还要更早一点,还要更小一点的时候。
你和谁一起玩着,然后又去爬树,公园里的树又高又大。你们顽皮,趁着大人不注意就爬了上去。你先从树上跳了下来,就跟动作电影里那些帅气的镜头一样,你一跳,落地,然后站了起来。
你已经不记得那时候跳下来的时候伤了哪里,只觉得身体有个部位一痛,但很快就没感觉了。
总之在别人眼里,你就是毫发无伤地完成了一个英雄的动作。
跟你一起上树的人随后也跳了下来,然而他却没能像你一样站起来。他仰躺在地上,哭着喊着“痛死了痛死了”,却始终爬不起来,就连翻身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似乎都做不到。
你就这么俯视着他,呆呆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对。
然后他开始不停骂你“骗子”,到后来就变成了“怪物”。
你没有反驳,只是直直地望着他。
不知何时周围开始响起人声,嘈杂的声音刺激着你,你总算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你蹲下身,伸手去扶他,而他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立马抓住了你的手。
他手心里全是冷汗,森冷森冷的感觉顺着手掌蔓延过来,你突然就想缩手,但他却紧紧地抓着你,短短的指甲陷进你的皮肉,疼得你也扭曲了表情。
他却毫无所知,依旧紧紧的紧紧地抓着你的手,一如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抱住了浮木便再也不肯松手。
还好有人过来了,他帮着你把他扶了起来,然而才让他站起身来,他却又如同失去牵线的木偶似的倒了下去。
最后他被送进了医院,他父母没有来找你,但之后你也再没见过他了。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回忆,但那的确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无意的一个举动也会伤害到别人——那个人会受伤,全是因为你跳下来的时候安然无事。
自那以后,你再也不敢在人前做任何危险的动作。
收起回忆,你抬头开始在墓园门口寻找熟悉的身影。照时间上推算,韩珞尧应该早到了,可是你却迟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你拧着眉,想想自己之前拜托了卖花的摊主,于是走出几步去瞅那摊位,结果还真被你找到了韩珞尧。他就背对着你站在摊位前,似乎正为买什么花而苦恼着的样子。
“韩珞尧。”你走过去,喊他的名字。
韩珞尧整个人都震了下,回头,一脸埋怨地瞪着你。
“呃?”你被他瞪得莫名其妙,眨巴着眼睛,张了张嘴无声的问他“怎么了”。
他倒是看出你在说什么,又瞪你了一眼,这才说道:“你还问我‘怎么了’,你自己跑了竟然也不知会我一声,我在门口等你好久了。”
“哎?我有拜托这位老板看到通知你……”结果没等你说完,韩珞尧就走了过来,一把勒着你的脖子又开始折腾你的脑袋。
他双手握拳挤压着你的脑袋,一边挤,一边继续抱怨:“说!你跟谁走的,真是的你怎么就说不听呢?都跟你说不要跟陌生人走……”
“不是陌生人。”你急忙反驳。
“又是小学同学?”韩珞尧挑了眉看你。
“嗯。”你弱弱地应了声。
“你小学同学怎么那么多事,一个两个……还有完没完了。”韩珞尧终于松开手,不再插进你的脑袋,不过他开始捏拳头,把拳头捏得“嘎啦嘎啦”作响。
“你想干嘛?”你眯着眼睛,装作警惕地望着他。
“干嘛?那家伙没想对你怎么样吧?”韩珞尧上下打量了你一遍,确定你没什么事才安心地拉着你往墓园走去。
你失笑地摇摇头,见他不再提相关话题,也乖乖闭嘴把原本都快脱口而出的话都咽了回去。
你们走了一半,韩珞尧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了下来。
“忘记买花了。”他喊道,转身又要往外走,你急忙拉住他。
“不用了,我已经买了。”你解释道。
“你是你,我是我,当然得再准备一束喽。”他回头看你,末了又添上一句,“我可是第一次来。”
你拗不过他,最后还是陪他出去买了束菊花才来到你父母的墓地前。
韩珞尧将菊花摆到你买的风信子旁边,然后就对着你父母的墓碑开始自我介绍,并不停说着你的事情以及你和他的事情。
你听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过往你站在这里可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你更多的是沉默,沉默半小时就离开。而像韩珞尧这样近乎把日常都报备一遍的问候方式,你还从没有过,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又应该说些什么……
这些你都不知道,你甚至还不知道普通孩子和父母在平时是怎么交流的。
你突然有些羡慕他,你想若你父母还在,应该也会比较喜欢像韩珞尧这样健谈又乐观向上的孩子吧。
“喂喂,我说你要沉默到什么时候?”韩珞尧突然仰头看着你,“这是你老爸老妈好吗?怎么都不见你说话啊。”
你回视着他,抿了抿嘴回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说啊。”韩珞尧笑着拉你蹲下身,然后歪着脑袋,开始思索怎么教导你才好,“我想想,你现在要说什么比较好。”
你被他认真的表情逗乐了,于是竟有些期待他能给你出些什么建设性的提议。
“这样怎么样?”他征询似的看着你,接着把想好的娓娓道来,“你就跟你老爸老妈说说你今天干了什么,竟然抛下我这个朋友跑去跟小学同学私会。”
28.离奇的自杀案件
真没想到他对这件事情怨念这么深,这让你都快有种你其实抛弃了他和别人私奔的错觉。
你因这个想法而笑出声来,韩珞尧一听,不满的眼神就跟着扫了过来。你被他这么看着,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将遇到向饶天之后的事都说了出来,也包括孟婵婵的事。
韩珞尧听着,眼睛顿时一亮,抬手搭在你的肩膀上说道:“这么说来,只要问了你那个小学时的班长就能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吧?话说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你无奈地摇摇头,那天你好像睡着了,醒来以后再去找你阿姨,已经人去楼空了,硕大的房子里除了你再无任何人的身影。后来警察来了,他们在经过初步调查后也认为你阿姨是出走了,因为家里的现金和信用卡都不见了,唯一剩下的只有一本小额存折,这似乎就是她最后留给你的。
韩珞尧看你一脸苦恼,叹着气拍了拍你的肩,安慰性地说道:“想不起来就算了,或许她就是趁你睡着的时候离开的,若是这样你想到死也想不起来。”
或许吧。你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安静了一会儿,韩珞尧突然扭头问了你一个与之前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对了,你爸妈以前是干什么的你知道?”
“干什么?”你疑惑,但还是老实地回道,“听说是研究所里的研究员,具体研究什么就不清楚了。”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韩珞尧看起来相当失落,他垂眸,有些出神地望着眼前的墓碑,以及墓碑上面那两张快要褪色的黑白照片,忽得喃喃低语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们在研究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
韩珞尧说得很轻,你起初没反应过来,但等你意识到他问了什么,整个身体猛地一震。了不起的东西吗?你却觉得那更像是他们同你开的玩笑。
你没说话,也学着他的样子看着你父母的墓碑,然而渐渐褪色的黑白照片并不能完全勾勒出他们的样貌。不过就算是崭新的照片,恐怕你也认不出照片上的人,在你现在居住的地方,那里根本没有他们的照片,即便是在你阿姨家里,也仅仅只有几张他们当时的结婚照罢了。
据说因为他们是研究员,所以不能过多透露相关信息及身份什么的,以至于连家里人也很难存有他们后期的照片。
你和韩珞尧站了一会儿后,他便拉着你离开了,不过在走至一处墓碑前,他却忽得停住了脚步。
你疑惑,顺着他的目光就看了过去,单人的墓碑上面写着“尹正清之墓”这几个字。
尹正清?你确定记忆中从未出现过这名字,于是偏头看向韩珞尧。
“你认识?”你问他,而听到你询问的韩珞尧也是茫然地挠挠头,回头对你解释。
“也不是,之前我老爸经手了一件离奇的自杀案件,也就一年前吧……哦,就是比让一信晚了半年左右,他就是那件案子的受害人。”
“自杀案?”但却用受害人,怎么听都觉得奇怪吧。你继续盯着他,韩珞尧侧头瞅了你一眼,接着便又拉着你往墓园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慢悠悠地跟你说起这起案件。
“是那样的,这个尹正清是个私家侦探,父母早亡,结过一次婚,但没多久就离了,也没什么亲戚。听听他的身世,你一定觉得他会自杀很正常吧。”
你顿了下,还真就点了点头。
韩珞尧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接着继续说道:“起初我老爸也这么觉得,但在例行询问了当天和尹正清接触的人后,他立刻就觉得事有蹊跷。因为第二天,尹正清已经和前妻约好要见面了,就在自杀前一个小时还打电话确认了地点和时间,像他这样连第二天的事都决定好了的人会自杀?”
“那不是自杀的话,就是那一个小时发生了什么?”
“对啊,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可问题又来了,他们公寓楼里的人,但凡那天看到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人去的天台,然后没多久就听闻了他跳楼的消息。很奇怪是不是,不过还有更让你惊讶的事呢?你猜他当时正在调查谁的资料吗?”
“谁?”你微微抬眸,顺着他的意思问道。
“钟跃平,就是前段时间绑架你的人。嘿,别说尹正清这个私家侦探真不是白当的,调查钟跃平调查地可真仔细,有些情报局里的人都没查到,他也不知从哪里获得的。当时我老爸就是想现场抓获所以才没公开资料以免打草惊蛇,不过没想到那家伙会坠崖身亡,也算恶有恶报吧。”
“那你们就没怀疑过钟……”你没说完,韩珞尧就挥挥手打断了你的猜测。
“不可能不可能,那家伙没这么笨,杀了尹正清却没把足以当成证据的资料销毁?怎么可能会干出这么没脑子的事,其实要怀疑吧首先应该怀疑他最后的委托人,那个委托他调查钟跃平的人。”一说到这里,韩珞尧便显得有些失落,他颓丧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很可惜,关于那个委托人却一点信息都没有,唯一找到的一次通话记录竟然还是用公用电话打的。”
“之后呢?”你越发好奇。
“哪还有什么然后?就这么被搁着了呗。”韩珞尧耸了耸肩,“因为不管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任何有关那个神秘委托人的信息,就算去问尹正清最常接触的人,所得到的也只有这次的委托金特别丰厚这一点。所以除了委托人应该挺有钱的,再没有别的了。”
伴随着韩珞尧收起略显失落的表情,这个话题也跟着结束了。